這種安靜並沒有給秦寂逍帶來片刻的舒緩,他在書房的桌案前走馬觀花般掃了一眼堆積如山的摺子,便問侍候在一旁的雅晴,那個負氣跑掉的丫頭有沒有乖乖回來。
他並不擔心納蘭娉婷會跑遠,因爲龍庭閣四周被他安插了不少人手,憑她一個丫頭片子想輕易離開這裡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雅晴老老實實說並沒看到婷主子回來的跡象。
起初,秦寂逍還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假裝不在意。
可隨着天邊的太陽漸漸西斜,他開始坐立不安,又是擔心她會在龍庭閣迷路,又是擔心她躲到什麼無人的地方渴着餓着。
這樣一想,便下令讓人四處尋找她的下落。
只是衆人在龍庭閣裡裡外外找了好幾圈,卻始終不見納蘭娉婷的蹤影。
直到衆人束手無策之際,他纔想起,不久前,她因爲自己不准她半夜吃甜品而和他大鬧脾氣,便一個人跑到龍庭閣後院的一箇舊廂房躲了起來。
當秦寂逍推開舊廂房的兩扇大門時,果然在落日的餘暉裡,看到瑟瑟發抖的納蘭娉婷,像一個倍受委屈的孩子,可憐兮兮的坐在角落處,抱着自己的膝蓋正嚶嚶地哭泣着。
看到他推門而入,她就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鳥,起身就要逃跑,卻因爲雙腿蜷在地上太久而失去知覺,起身要跑的那一刻竟狼狽地踉蹌了一下。
秦寂逍眼疾手快的上前將她抱了個正着,直到那柔軟溫暖的身子被自己完全掌控在懷裡時,擔憂多時的心纔算徹底放了下來。
納蘭娉婷卻對他生出許多抗拒,奮力地在他懷中拼命掙扎,嘴裡還不忘罵道:“不要碰我,你打我屁股,我不喜歡你了。”
秦寂逍緊緊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裡,顫聲對她道:“這世上我最疼的就是你,怎麼可能會捨得真的打你。”
就算當時真的對她動了手,那樣的懲罰,也完全是出於一種無能爲力。
他寧願受折磨的那個人是他自己,也不願意看到曾經鬼靈精怪、囂張跋扈的納蘭娉婷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無比痛心的模樣似乎讓懷中的女人感受到了幾分不安,她從他的懷中仰起俏臉,天真道:“哥哥,你不高興麼?”
秦寂逍被她那句哥哥喚得心裡直痛,他無奈道:“你爲什麼要躲到這裡?”
“因爲哥哥打我。”
“對不起,我不該打你,你還痛麼?”
納蘭娉婷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之前還鬧脾氣的她,被對方用這種溫柔的方式一呵護,心也就軟了下來。
她嬌聲道:“如果哥哥把我的球還給我,我就不生哥哥的氣了。”
秦寂逍很想大聲告訴她,別說是一個球,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月亮星星,他也會不顧一切地爲她尋來。
可是這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將她擁在懷裡,只有真實的感受到她的心跳和體溫,他纔會相信,她此刻還活着。
每次端木祺用火雲蟬替納蘭娉婷解毒的時候,秦寂逍都覺得這是一場比凌遲更可怕的毒刑。
因爲他要親眼看着端木祺將一隻小拇指大小的蟲子塞進納蘭娉婷的耳朵裡,蟲子順着耳道侵入她的大腦,將沉積在裡面的毒液一點一點地帶出來。
整個過程既殘忍又可怕,他看在眼裡,疼在心頭。
要不是端木祺口口聲聲保證火雲蟬可以挽救納蘭娉婷的性命,他死也不會同意對方將那麼可怕的東西塞進她的耳朵裡。
智力已經降到連孩童都不如的納蘭娉婷,自然不可能乖乖接受端木祺對她的救治。
在她的眼裡,端木祺就像是一個可怕的魔鬼,這個魔鬼會將可怕的蟲子塞到她的耳朵裡。
任憑她尖叫、哭喊、抗拒、逃避,卻始終躲不開即將等待着她的噩運。
就連一向疼她寵她的哥哥,也會在這個時候束住她的手腳,逼她接受這種可怕的懲罰。
“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樣的折磨究竟還要重複多少次?”
被火雲蟬狠狠折磨過的納蘭娉婷,終於抗拒不了身體上的疲憊,她虛弱地躺在牀上,閉着雙眼,睡得就像是個被人狠狠欺負過的孩子。
秦寂逍見她眼底掛淚,雙眼紅腫,強行按捺住心底的疼痛,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吻去她腮邊的淚水,輕手輕腳地替她掖好被角,拉着端木祺來到外室,問出每天都要問上一遍的重複性話題。
端木祺將身上沾滿摧花毒液的火雲蟬放到一隻紅木盒子裡收好,無奈地對秦寂逍道:“王爺,你不覺得自己最近的耐性越來越差了麼。”
“我沒辦法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人慘遭折磨而無動於衷。”
“王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火雲蟬並非是仙丹靈藥,我只能保證延緩納蘭的性命,至於何時何日她才能恢復從前的健康,這個我沒辦法做最具體的估算。除非有奇蹟發生,否則……”
他嘆了口氣,“王爺能做的,只能是等。”
對秦寂逍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殘忍而又無情的答案。但他也知道,這是他必須面對的事實。
“說起來……”
端木祺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傳進他的耳內,“那個暗中謀害納蘭的罪魁禍首,王爺可有些眉目了?”
秦寂逍眸光一冷,發狠道:“這世上只有本王不想知道的事,卻沒有本王不能知道的事。但凡讓本王不痛快的人,她自己也就別想痛快了。”
幾天之後,正在房中和宋香柔敘話的蔡嫣蓉,忽聞院內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不待她搞明情況,門外侍候的小太監便慌慌張張進門來報,說鸞月軒突然被幾十個家丁層層包圍,是何來頭,暫時不明。
“豈有此理,究竟何人如此大膽,連王妃的鸞月軒也敢輕易冒犯?”
一向狐假虎威的宋香柔仗着自己是王妃的表妹,未等蔡嫣蓉開口發難,她率先擺出盛氣凌人的姿態出言質問。
只是小太監還沒答出個子午卯酉
,就見王爺在大總管吳德海等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闖進鸞月軒的大門。
讓蔡嫣蓉和宋香柔詫異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被王府家丁以極其狼狽的姿態推搡進門。
被人推進房門的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在王府後廚房任職的趙大廚的得力助手張洪亮。
從此人的外表來看,他倒是長了一副老實好欺的模樣,個子不高,身材微胖,當他的目光不小心觸及到蔡嫣蓉的時候,還流露出幾分怯懦和不安的情緒。
蔡嫣蓉看到此人之後先是一怔,隨後不解道:“王爺,您這是何意?”
秦寂逍冷笑了一聲,“本王是何意,難道你心中一點數都沒有麼?”
“恕妾身愚鈍,實在不知該王爺此番來我鸞月軒所爲何事。”
“好,既然你不知道,本王就找人提點提點你。張洪亮,把之前你對本王說的那番話,當着王妃的面再說一次。”
被叫做張洪亮的男子聽聞此言,臉上所流露出來的神色變得更加難看和不安起來。
他被人一把摔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奴才……奴才……”
秦寂逍冷冷看了他一眼,張洪亮被對方那陰狠中夾着殺氣的目光嚇得渾身一抖,他偷瞟了面沉似水的蔡嫣蓉一眼,心知自己今天橫豎都是死,便擺出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道:“婷主子之所以會身中奇毒,幕後的真正主使不是別人,正是……正是由王妃娘娘一手策劃。”
話一出口,頓時引來蔡嫣蓉的怒目相視,她厲聲道:“你胡說什麼?”
“奴才沒有胡說八道,王妃見王爺獨寵鳳棲苑中的婷夫人,便在心中生了許多怨恨,所以纔在怒極之時,將那足以置婷主子於死地的摧花吩咐奴才偷偷放在婷夫人的膳食裡……”
不待蔡嫣蓉出言辯解,一旁沒作聲的宋香柔便怒不可遏道:“你這該死的奴才可知道冤枉王妃,是何罪過?”
張洪亮用力搖頭,否認道:“奴才絕對不敢冤枉任何一個好人,當初確實是王妃連夜召奴才入鸞月軒,親自將摧花遞到奴才手裡的。”
秦寂逍看着默不作聲的蔡嫣蓉,冷聲道:“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蔡嫣蓉面不改色地笑了笑,“王爺僅憑一個廚子的供詞,就認定妾身有罪?”
“這個廚子爲何不指控別人,偏偏來指控你?”
“妾身平日執家嚴謹,暗中不知得罪了多少想奪妾身性命的小人,若王爺真想斷妾身有罪,也該拿出能夠說服人的證據。否則,就算王爺要對妾身執行家法,這件事傳揚出去,怕也會引起旁人私下誹議。”
秦寂逍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樣說,便笑着對張洪亮道:“聽到沒有,王妃讓你拿出證據來呢。”
張洪亮不敢怠慢,忙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織的紅色小盒子,當着衆人的面打開盒蓋,只見絨布上躺着一顆耀眼華麗的夜明珠。
“這顆南海夜明珠,就是王妃當初收買奴才時賞賜給奴才的報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