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吩咐素娥把碎片打掃出去,自己則帶着神色不安的福寶去了書房旁邊的耳房,找出醫藥箱,對他那不斷流血的手指進行了一番簡單的上藥和包紮。
福寶有些受寵若驚道:“奴才皮糙肉厚,就算流血受傷也無半分大礙,婷主子身嬌肉貴,奴才哪有半點福氣能博婷主子如此厚愛……”
納蘭娉婷笑道:“受傷了就要上藥包紮,否則感染了細菌,下場是可大可小的。”
福寶滿臉茫然,似乎不太懂她口中的細菌指的究竟是什麼玩意。
納蘭娉婷也懶得去和他解釋,只是垂着頭,小心翼翼地將他那血流不止的手指用藥布給包纏上了。
“說起來,你今年也有十五歲了吧?”
她柔柔開口,那溫暖和善的語氣比三月春風更讓人覺得舒適怡人。
福寶聽她問起自己的年紀,便乖巧的點了點頭,“再過兩個月,奴才就年滿十六了。”
“你在王府當差幾年了?”
“到這個月十六號,正好三年。”
“哦?你十二歲就進府?這麼小的年紀,家人怎麼捨得?”
福寶聽了這話,有些悲傷的垂下頭,小聲道:“奴才家境不好,爲了弟弟妹妹能過上幾天好日子,爹孃只能將奴才賣進王府,換得五十兩銀子以度餘生。”
“爲了五十兩銀子,你爹孃便不要你了?”
福寶急忙搖頭道:“要的要的!只是我爹身體不太好不能勞作,我娘只是一個弱質女流,實在沒辦法維持家裡的生計。當初爲了給爹爹治病,娘纔在萬不得已之下,將奴才去了根,送進王府以求全家老小繼續艱難度日。其實我娘很疼我的,只是有太多的萬不得已,所以才……”
說到此處,福寶竟不受控制的流下眼淚,他孩子氣的用手背抹了抹溼潤的眼睛,紅着臉道:“奴才該死,竟讓婷主子看到奴才在您面前出醜。”
納蘭娉婷遞了一塊手帕過去,對他道:“你爹現在的身體可好些了麼?”
提起這件事,福寶的眼淚又汩汩地流了出來。
他紅着眼睛,輕輕搖了搖頭,“前些日子我娘求人進王府給我傳話,說我爹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當年賣我進府的那五十兩銀子,如今已經花得所剩無已了。”
“所以爲了給你爹治病,便趁人不備,去四季堂偷了王爺放置在那
裡的玉觀音?”
沒有任何防備的福寶,萬萬沒想到納蘭娉婷會發此一問。
他的臉色頓時被嚇得慘白,較之從前還要更加駭人幾分。
納蘭娉婷則不動聲色的盯着他的眼睛,從這雙還沒學會如何掩飾的雙眸內,她看到了畏懼、恐慌、茫然和太多的不知所措。
剛剛她故意以親和的姿態和福寶聊家常,讓他對自己放低防備,全身心的信任。
在他情緒漸漸穩定的時候,她則直擊要害,直接問出心底的疑問。
因爲福寶在她的印象裡是個乖巧而又懂事的孩子,他平日裡做事十分小心,別說摔壞一隻花瓶,就是走路的時候,都儘量不帶出半點聲音,以免給主子帶來絲毫不快。
這樣一個事事小心的孩子,卻在聽到素娥說吳總管要大力徹查府內盜賊的時候突然摔壞花瓶,足以說明,他和這件事必然有着扯不清的牽連和糾葛。
福寶在驚怔了半晌,眼底漸漸蒙上一層絕望的神色,他一頭跪倒在地,抖着聲音道:“奴才深知婷主子待人寬厚仁慈,如今奴才犯下大錯,已經知道沒有退路可走。爲了避免奴才的過錯連累到婷主子身上,您這就將奴才送到吳總管面前,聽其發落吧。”
納蘭娉婷並沒迴應他的話,而是柔聲道:“被你拿走的玉觀音,你是如何處置的?”
“一直藏在奴才的牀底下,因爲三天之後纔是奴才出府之日,所以現下還沒來得及帶出王府大門。”
“你就不怕帶着玉觀音出門的時候,會被王府守衛發現?”
福寶紅着眼睛道:“我爹爹命在旦夕,如果再拿不出銀子救治,怕是……所以奴才也想不了太多,只要能換回爹爹一命,奴才死也甘心。”
納蘭娉婷嘆道:“你爹孃養了一個好兒子。”
說着,從荷包裡拿出一張銀票遞到福寶面前,“你想救你爹爹,爲何不來與我講,我既然是你的主子,難道還會眼睜睜看着你爲你爹孃犯下如此大錯麼?”
福寶呆呆地看着面前那張銀票。
納蘭娉婷道:“還發什麼愣,拿着。”
“可是……”
她上前把跪在地上的福寶扶了起來,順勢將銀票硬塞到他的手中,“你偷東西的動機雖然是爲了父母着想,卻不見得能博得王爺的諒解。那東西留在自己身邊終究會給你招來
殺身之禍,所以如今你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趁人不備的,再把那玉觀音送回四季堂放回原位。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就算吳總管調查起來,一時之間怕是也沒有頭緒。至於這張銀票,暫且拿去給你爹爹治病……”
見福寶還要開口說話,納蘭娉婷道:“你和我好歹也是主僕一場,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丟掉性命,這些錢你先拿着,若覺得欠了我的,從今後只要好好忠心於我,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了。”
這番話說得至情至理,瞬間惹來福寶一串串的眼淚。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轉機,當下想也不想,雙膝一彎,跪倒在地重重給納蘭娉婷磕了三個響頭。
納蘭娉婷扶他起來,讓他帶自己去看那隻被偷來的玉觀音,接着又和福寶商量了一下歸還方法。
四季堂平日裡雖然有人把守,但因爲地勢較爲偏僻,再加上府裡若沒有大型集會,那裡便空置下來極少有人出沒。
福寶在王府當差三年,對四季堂附近的環境自然是有所瞭解。
兩人經過一番協商,決定趁天黑之時偷偷去四季堂把東西送還回去。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納蘭娉婷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會在四季堂遇到她的老冤家杜婉兒。
此時杜婉兒已經恢復了本來的容貌,只是前陣子因爲整張臉腫成了豬頭不敢輕易在白天出來見人,便習慣了在天色漸黑時,溜達到四季堂附近的曲苑迴廊,欣賞黃昏落日時留在世間的美景。
不料卻在這裡看到納蘭娉婷和她的小太監,正鬼鬼祟祟地往四季堂的方向溜去。
杜婉兒心底好奇,趁其不備,一路跟蹤對方足跡。
當她親眼看到納蘭娉婷和福寶取出一隻白玉觀音,準備放在那個已經空置了的佛臺前時,她突然從暗處跳了出來,厲聲道:“哦,原來府裡的竊賊,居然是你們主僕二人。”
納蘭娉婷和福寶皆被杜婉兒的出現嚇了一跳,她心中暗叫不妙,心裡咒罵:不是冤家不聚頭,看來這句話果然是一句至理名言。
就在納蘭娉婷思索着如何在杜婉兒的面前扭轉局面時,一羣來歷不明的黑衣人突然從高處的房檐上落下。
只是眨眼功夫,她就感覺自己被人給點了穴道,未來得及多想,整個人便陷入了一陣黑暗和昏迷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