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寄過去道袍,你母親說是你做的?”
析秋垂着頭,乖巧的答道:“是出自女兒之手。”她忽然想起什麼又擡起頭來:“可是尺寸不對?”
大老爺就笑着搖頭:“沒有!做的很好。”
大太太目光一動,覺得大老爺這次回來有着細微的變化,彷彿對析秋的態度,也變的從前好了許多。
這麼想着她不由朝析秋看去,就見她紅着臉,彷彿因爲大老爺突然態度的轉變有些無措。
她微微一笑,就聽到佟慎之波瀾不驚的聲音響起:“六妹妹的女紅確實不錯!”他又下意識的撫了撫身上穿着的雲錦春衫。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去看佟慎之,因爲他向來話少,這樣直接的誇獎更是不曾見過!
對於旁人的注視,佟慎之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喝着茶,老僧入定一般。
大老爺目光就閃了閃,又朝析秋道:“若有不懂就去請教你母親,她的女紅當年也是很好的!”
大太太臉上浮現縷笑意。
能得高人指教,大太太的繡活自是不會差,析秋臉露出嚮往,答道:“是!只是女兒愚笨,即便母親的一二,女兒也無法企及。”
大太太抿脣笑了起來:“這丫頭,今兒到是會說話了。”大老爺雖然面無表情但目光卻比剛纔柔和許多,作爲嫡母大太太能和庶女相處的這樣融洽,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看着析秋他微微點了點頭。
析秋紅着臉垂着頭,大老爺餘光看去,就見她半側着身子,坐的端端正正儀態優雅,一身粉白色的褙子讓她少了京城女子的強勢剛烈,反而多了份江南女子的婉約,這麼一想他眼前便浮現起夏姨娘的樣子來,也是這般的輕輕柔柔,如水一般讓人舒坦……
只是,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甚至不記得,上次見夏姨娘是什麼時間。
“父親!”佟析硯連喊了幾聲,卻發現大老爺端着茶杯毫無反應,不由提高了聲音,大老爺眉頭一挑朝她看去,輕回道:“嗯?”剛剛所有的情緒,頃刻間消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
析秋目光微微變了變,極其自然的撫了撫身上的褙子,這件衣服是她讓春雁特意從夏姨娘的箱籠裡找出來的,剛剛明明大老爺看着她的眼神有變化,本以爲能勾起她對夏姨娘的念想,卻發現他還是毫無反應。
心中嘆了口氣,她暗暗失望!
“父親,您難得回來,府裡也好久沒有熱鬧過了”佟析硯希翼的看着大老爺,她還記着析秋和她描述的在武進伯看堂會的情景,佟府裡上一次請戲班唱堂會,還是在六年前,她都沒什麼記憶了:“不如我們請了戲班子回府,唱一日的堂會可好?”
“怎麼突然想看堂會了?”大老爺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沒有因佟析硯有些無厘頭的要求而不悅。
佟析硯見他面色無波,就送了口氣笑道:“三月三女兒節,我們是隨母親去的普濟寺,也沒能好好玩,這一次就當是爲我們補一個女兒節!”佟析硯畢竟是嫡女,比起析秋幾人,與大老爺的關係倒像是真的父女,多了親近少了客氣疏離,她走到大老爺身邊挽住他的胳膊:“父親,可好?!”
大太太就面露不悅,皺眉道:“怎麼這麼胡鬧,你父親纔剛回來,你就鬧成這樣,也不讓他好好休息!”她頓了一頓又道:“就是唱堂會也要有個名頭,哪能隨隨便便請了人回來!”
佟析硯泄了氣,卻忍不住拿眼前去看大老爺。
大老爺笑着擺擺手,朝大太太道:“她還是個孩子!”又面露愧疚:“我也不常在府裡,她們縱是想鬧我,也少有這樣的機會,難得四丫頭想聽戲,這次便依了她吧,也不用講究什麼名頭。”
“老爺……御史那邊……”她怕佟府太過鋪張,對大老爺的述職會有影響。
大老爺就擺手道:“也不用時時緊張着,我們也不是大肆張揚,不過唱一日堂會罷了,無妨!”
既然大老爺都這麼說了,大太太即便不願意,也不好繼續反對了,又想到可以趁着機會,將吏部的幾位大人請來,或許對他述職還有幫助,想到這裡她就笑着看向佟析硯道:“就知道和你父親鬧,還不快謝謝你父親”
佟析硯嘴角一翹,偎着大老爺道:“謝謝父親。”
大老爺目光看了底下坐着的幾個女兒,就問道:“既然想聽堂會,那你們便去自己商量,請哪個戲班子進府?再告訴你們母親,由她決定!”大老爺這樣和她們說話,縱是佟析言也不曾有過,心裡幾日來的陰雲此刻也拋在腦後,眼底泛着明亮的光,去看大老爺!
佟析玉也是眼見一亮,面上的表情也雀躍起來……
析秋卻是蹙了眉,忍不住對大老爺生出了疑惑,在界定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彷彿一個幹練沉穩的外表下,擁有着一顆慈愛的心,但是做出的事卻又讓人傷透了心。
她想到夏姨娘說起大老爺時淚水連連的樣子,從相隔千里的蘇州遠嫁到京城,原以爲郎情妾意舉案齊眉,最後卻是三年溫存半生淒涼。
若說他涼薄,可他對王姨娘卻始終照顧有加,甚至連梅姨娘和羅姨娘也不曾冷落。
單單隻有夏姨娘!
想到佟敏之對父愛的渴望,她也擡起頭來,朝大老爺露出甜甜的笑容:“父親和母親想聽什麼戲?”她聲音清透,彷彿泉水流過,大老爺毫無波瀾的眼底迅速劃過絲詫異……
析秋依舊笑着,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不管大老爺是什麼人,爲了佟敏之和姨娘,她也要努力一次!
“這孩子,你們父親在問你們想聽什麼,你反倒問起我們來了。”大太太笑着去看析秋,她今天心情很好。
析秋笑道:“女兒沒聽過戲,也分不出好壞,母親聽什麼女兒就聽什麼的。”
大老爺讚賞的點點頭:“就該如此。”就連佟慎之,嘴角也略勾了勾。
“就你孝順!”佟析硯笑着坐到析秋身邊,在她耳邊小聲道:“你上次說的那齣戲叫什麼名字,不如我們請了那個戲班子回來吧。”
析秋歪着頭,仔細想了半天,嘆道:“我沒記住!”
佟析言就笑着插話進來:“四妹妹六妹妹在說什麼?”佟析硯面露不屑,可卻不敢在大老爺面前表現出來,就笑着回道:“也沒什麼,在和六妹妹商量,到底請哪個戲班子。”
佟析言就掩袖而笑:“這到是難了,我們統共也就聽了那麼幾次罷了,現在想,也不過是幾個花臉在臺上依依呀呀,哪能記得是什麼戲種,又哪個戲班子。”
佟析硯不說話,析秋也側開臉並未搭腔,一時間佟析言尷尬的收了聲,她臉頰微紅拿眼角去看析秋,笑着問道:“六妹妹,可記得有什麼戲班子唱的好?”
析秋皺了皺眉,又笑道:“我也不比三姐姐見識多,自是不知道的!”
“那到是!”佟析言笑着去看大太太:“我們還是聽母親的吧!”卻暗暗冷笑,想在大老爺面前出風頭,你還嫩了點!
大老爺看着幾個女兒和和氣氣,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大太太就笑道:“瞧把你們急的,回頭我讓房媽媽將京城有名的戲班子都錄下來,唱的什麼戲也都記下來,讓你們自己好好挑!”
幾個女兒一起笑了起來,齊聲道:“好!”
佟析玉忽然紅着臉,看向大太太道:“母親,唱堂會那天,大姐姐會回來吧?”
大太太眉梢一挑,眼底溢出滿意來:“自是要請的,難爲你還惦記着你大姐姐。”
佟析言臉上的笑容一僵,析秋也是垂了臉,佟析硯立刻癟了癟嘴道:“母親這麼一說,好像就八妹妹記着大姐姐,我們都忘了似得!”
大老爺面色愉悅,大太太看着自己的女兒,露出無奈之色。
房間裡歡聲笑語,大太太笑盈盈的喝着茶,就看見房媽媽的臉在簾子外面露了露,她不動聲色的起了身出了房門。
“什麼事?”大太太看着房媽媽,知道若是沒有什麼事,房媽媽不會這麼做。
房媽媽眼見瞥了眼內間,壓低着聲音道:“東跨院那邊又鬧了起來,說是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她擡眼覷了眼大太太:“您看,要不要告訴老爺?”這麼鬧下去,保不齊真會出什麼事,大老爺對女人向來順心了就會長長念着,若是有了不滿就會似剪斷了絲,再不去多看一眼,王姨娘和夏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即便是大太太和他相處,也時時透着小心拿捏着分寸,所以房媽媽也不敢過於大意。
大太太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她低聲道:“讓她鬧去,鬧的越兇越好!你也找個地兒去避一避,若是大老爺問起來,就說手上事情忙着,一時間耽擱了。”
房媽媽眼睛一亮點頭道:“奴婢去外院坐坐,也去看看大少爺的花圃拆成什麼樣了。”大太太又拉着她交代了幾句,房媽媽連連點頭:“奴婢這就去辦!”
大太太看着房媽媽的身影,微微笑了起來!
一行人移到次間,大太太就讓紫鵑傳了飯,又去外院把徐天青和佟敏之喊來,依舊是在次間裡坐了個黑漆象牙面的圓桌,羅梅兩位姨娘立在大太太和大老爺身後夾菜,這時析秋不由暗暗慶幸,幸好夏姨娘還沒有回府,不然她也要忍受自己坐着,親身母親卻和丫鬟一樣爲她佈菜服侍她吃飯!
每個人斯文的吃着面前的菜,佟敏之垂着頭不時拿餘光去看析秋,析秋在人不注意時,就會朝她笑笑。
今兒大老爺高興,便讓人上了壺金華酒,讓佟慎之和徐天青作陪,佟析硯最近去過幾次外院,和徐天青也走的比以前近,便笑道:“父親,表哥喝不慣這金華酒,我瞧着他那裡可都是燒酒呢!”說完掩袖笑了起來。
“哦?”大老爺驚訝的看着徐天青:“哪裡的燒酒?你從山東帶來的?”
徐天青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的笑着:“是……是京城釀酒坊出的,平常也不喝,只是用來招待朋友的!”
“朋友?”這件事令佟慎之也起了好奇心:“蔣大人?”
徐天青搖着頭:“不是!”她目光迅速看了眼析秋,露出奇怪的表情來:“是……是蕭四公子他們!”隱去了任三公子幾人。
這樣的回答,令所有人驚詫不已,大太太更是當場變了臉色,聲音也有些不悅:“可是宣寧侯的蕭四郎?你怎麼會和他相熟的?”
析秋眉頭也蹙了蹙,難道上次給佟敏之拿來擦身的酒,就是他爲蕭四郎備着的?
她忽然想到,武進伯府的任二爺好像是他的同科,也是今年秋闈,而蕭四郎和任三爺走的近滿京城都知道,難道他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所有人不解的目光朝徐天青投去,就見他紅着臉道:“不相熟的,只是機緣巧合來做客罷了!”言語間並沒有常人提到他,所露出的不屑和退避三舍,反而很欣賞推崇的樣子。
大太太面色稍霽,不由叮囑道:“雖說不能常在家裡窩着,可到底書還是要看的,像蕭四郎這種人,你碰不得,就是遇到了也繞開纔是!”簡直是避如蛇蠍了。
徐天青喃喃的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大老爺就打斷大太太的話:“我瞧着蕭四公子並不如外表那樣不羈,如果只是朋友,結交一下也無妨!”
佟慎之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上次在普濟寺外,我看到他與好友同遊,爲人雖有些傲慢,但禮數卻是周全。”
大太太無話可說,但臉色卻不大好看。
大老爺看了她一眼,徐天青畢竟只是侄兒,怕大太太給他難堪,就笑着道:“我們去書房,也省的在這裡吵着太太。”
佟慎之自然沒有意見,徐天青也點頭表示同意,大老爺忽然轉頭去看佟敏之,佟敏之眼睛一亮,以爲大老爺也會邀請他同去,心跳如鼓的等待着,卻聽到大老爺道:“你年紀小,早些回去歇着。”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
佟敏之木然的點點頭,滿眼裡都是失望,析秋注意到他的表情,心裡一揪卻是什麼話也不能說。
大老爺帶着佟慎之和徐天青去了書房,佟敏之一人落了單回了外院,幾位小姐又陪大太太坐了一會兒,大太太也露出倦意,對着幾個女兒道:“都散了吧,回去歇着!”
析秋出了門,佟析硯拉着她要去她那裡商量到底請哪個戲班子,顯然對這個事上了心的,析秋卻是朝身後看了眼搖頭道:“我那裡還有些事,明兒再去你那裡!”說着好像很着急的樣子,帶着司榴司杏出了門。
佟析硯嘆氣:“怎麼都這忙!”好像就她是閒人!
佟析言就似笑非笑的看着析秋的背影,對佟析硯道:“六妹妹現在可不是以前了,四妹妹還當她和你我一樣?”
佟析硯一愣,不解的看着她:“你什麼意思?”話落,她又去看佟析言身後的佟析玉,只見她瑟縮的朝後躲了躲,但顯然是明白佟析言話中所含的意思。
“你不知道?”佟析言笑道:“我當六妹妹和四妹妹關係多好,原來這麼大的事情,連我們都知道了,就只有你不知道啊!”她說着很得意的看到佟析硯臉上一閃而過的怒意,就湊近了她小聲道:“六妹妹要嫁去伯公府,做任府的三少奶奶了!”她頓了頓觀察着佟析硯臉上的表情變化,心理連日來的憋悶終於舒坦了許多,又譏笑道:“四妹妹可不如她,如今母親疼她可比你多,若不然怎麼放着年長的你我不管,單單操心她的婚事呢!”
“你說什麼?”佟析硯心裡一驚,她是知道母親最近和武進伯府走的很近,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是爲了六妹妹的婚事。
武進伯府的三少奶奶?爲什麼六妹妹沒有和她說?
心裡生了氣,佟析硯面前卻是不屑一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呢,那這事想必不是六妹妹告訴你的吧,那三姐姐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怎麼知道,那是我的事情。”佟析言捏着帕子,笑道:“但四妹妹被人耍的團團轉,卻是我親眼所見!”說完回頭看向佟析玉:“八妹妹,走吧!”
佟析玉膽顫心驚的站着沒有動,拿眼去看佟析硯:“四姐姐。”
佟析言眉頭一皺,叱道:“牆頭草!”頭也不回的帶着丫鬟下了臺階。
佟析硯冷哼一聲:“神氣什麼?以爲父親回來王姨娘就能東山再起了?哼哼!”對於佟析玉的示好視而不見,帶着丫頭婆子出了院子。佟析玉捏着帕子,尷尬的站在院門口,紅了眼睛。
這邊王姨娘將屋裡的最後一個瓷器擺設摔了,滿屋子裡入目都是碎裂的瓷片和琉璃碎玉,無處落腳。
她披頭散髮,面色枯黃坐在矮腳桌邊,旁邊的一干下人大氣不敢喘:“一個個沒用的東西,讓你們去請大老爺,請了這半日也沒見到人影,留着你們作何用,枉我昨晚磨盡了嘴皮子爲你們求情!合該讓你們被大太太發賣了。”她恨鐵不成鋼的戳着身邊丫鬟的頭:“找不到房媽媽,你不會直接衝進去?就知道在外面等,你作死呢!”
丫鬟被指着腦袋,動也不敢動一下,任她發泄!
“先是奪我的孩子,後有壞三小姐的婚事!現在居然在大老爺面前說我的壞話,連大老爺也對我生了嫌隙!”王姨娘眯着眼睛冷哼道:“當我沒了法子不成?哼,我們走着瞧!”
她頭一轉對邱媽媽道:“明日你親自去找陳夫人,求親,求親……哪有求一次便作罷的!”
邱媽媽目光閃了閃,暗付道:也不是陳府求親,武進伯府再不濟也是有爵位在身,怎麼會巴巴的盯着佟府的庶女?!
王姨娘氣的臉色發青,這時院子裡卻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肆無忌憚的笑着令她剛剛壓住的火氣,騰的一下重新升了起來,她指着一屋子的丫鬟喝道:“去!看看什麼人在笑,給我亂棍打死!”
幾個丫頭身體一抖,還不待說話,門外就響起羅姨娘的聲音,雖依舊在院子外面,但卻聽的清清楚楚:“把熱水都備着,大老爺愛喝的茶,愛吃的點心,常備的衣衫都給我備好了,免得大老爺等會過來,找不着他常用的東西,我拿你們是問。”
又道:“去書房看看,大老爺可吃好了,聽說他今兒可高興了,還應了四小姐唱堂會,你們若瞧見他有些醉了,就小心伺候着,夜路黑可別磕着碰着了!”聲音漸漸淡了下去,又丫鬟進來稟報王姨娘:“姨娘,羅姨娘剛剛從小廚房回來,路過咱們院子。”
啪!
王姨娘一巴掌扇向那丫鬟,瞪着眼睛道:“沒眼力見的東西,給我滾!”又隨手揮了桌子上新上的茶具,氣呼呼的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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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弟!”析秋滿院子找了半天,又去大老爺的書房外轉了一圈,終於二門處碰上了不知躲在哪裡,直到現在纔回去的佟敏之,站在他身後壓着聲音說話。
佟敏之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卻沒有立刻回頭,析秋走上去將他抱在懷裡,佟敏之小小的身體就在析秋的懷裡顫抖起來,壓抑着聲音低低抽泣起來!
“姐姐!”佟敏之淚如雨下:“爲什麼父親單單對我這樣?”他偷偷去外院看了,父親和大哥表哥和顏悅色,卻獨獨對他拒之千里。
答案析秋也不知道,只能笑着道:“快把眼淚擦了!”說着掏出帕子給佟敏之擦眼淚,又道:“你覺得父親對你不好,我倒不這樣認爲!”
“啊?”佟敏之收了眼淚,不解的看着她。
析秋就道:“父親讓你回去,本也是爲你好,你年紀小又不能喝酒,去了也只有乾坐着的份,你若坐不住豈不是受煎熬,再說,縱是父親對你冷淡,可相比以前,已經有所變化,我們只要耐心等待,做我們該做的事情就好了,總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會水落石出,父親對你也會和對待大哥哥一樣的。”
佟敏之垂着頭,情緒依舊顯得很低落。
析秋就笑道:“前幾日先生不是讓你寫了篇”論長幼“麼,你拿去給父親看看!”
“我可以?”佟敏之擡起了頭眼底裡都是不確定,他害怕父親會和以前一樣,他興沖沖的去見他,卻被他冷着的臉或者不悅的語氣的駭住。
析秋點頭:“有的事情,總要努力試一試的!”
就見佟敏之握着拳頭點頭道:“好,我聽姐姐的。”析秋欣慰的笑着,她不相信姨娘會做出什麼對不起大老爺的事,更不可能會像旁人所說,佟敏之不是大老爺的親生骨肉,只要血緣還在,這個父親對佟敏之又是這樣的重要,他們就一定要試試,弄清楚事情始末,改善這樣的關係,對佟敏之的心理以及成長都有莫大的幫助。
析秋讓司杏送佟敏之回去,自己帶着司榴回西跨院,忽然迎面走過來幾個人,析秋目光一閃,側着身子朝來人福了福:“父親!”
來人頓住腳步,藉着燈籠幽暗的光打量着析秋,並未說話。
析秋飛快睃了一眼大老爺,就見他面頰微醺,目光比剛纔要暗沉幾分,周身籠罩着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壓感,她迅速垂了眼瞼低着頭靜靜站着。
“怎麼走到這裡來了?”大老爺的話說的極慢,略帶着酒氣,吐字卻很清晰。
析秋如實答道:“我不放心七弟,就送他到了二門纔回來的。”
大老爺點點頭,目光又去看她身上的褙子,眉頭略蹙了蹙,沉吟了片刻,就在析秋以爲他要走時,他卻突然開了口詢問道:“這衣服……太過素淨,你年紀小該穿些鮮豔的,穿衣着裝若是不懂就去請教你母親。”並沒有斥責或者不悅,只是簡單的對這件衣服表達自己的看法。
析秋點點頭,語氣裡包含着讓人舒坦的敬仰:“謝父親教誨。”心裡忍不住再次失望。
“回去吧!”大老爺已經側開身子,朝智薈苑方向走,又忽然回過頭問她:“你姨娘她……在廟裡可住的習慣?”
析秋眼睛一亮,心裡高興可又覺得心酸,大老爺回來兩日直到此刻纔想起來問姨娘一句,她沉了沉氣回道:“說是瘦了點,但人卻比以前精神了許多。”她說完,屏息暗暗等着大老爺的的反應,耳中就若有似無的聽到大老爺嘆了口氣,很輕,她甚至都有些不確定。
“待足了日子,就讓大太太接回來,總歸不如府裡舒服的!”大老爺說完,彷彿不願再多說什麼,領着小廝就要離開。
才走了幾步,忽然從東跨院邊的樹叢裡,跳出來個丫鬟,二話不說就直挺挺的跪在大老爺腳步。
析秋嚇了一跳,大老爺也是慍怒道:“這半夜的,鬼鬼祟祟做什麼?”
“大老爺!”那丫鬟聲音顫抖,顯然自己也很害怕:“我是王姨娘院子裡的桃枝,姨娘一天沒有吃東西了,人也沒了精神,奴婢瞧着害怕,求大老爺過去瞧瞧姨娘。”
“病了就去請大夫,你這般作爲,若是嚇着院子裡的主子又該如何!”他轉頭對身後的隨從道:“帶去給來總管,讓他按府裡的規矩辦!”
“大老爺!”桃枝臉色一白,癱坐在地上:“大老爺求您去看看姨娘吧!”大老爺身邊的隨從根本不讓她說話,絲毫不留情面的,拖着她就走。
析秋滿目的驚訝,這樣的佟正安和方纔在房裡和她們說話的人,彷彿是不同的兩個人,溫和,嚴厲,慈藹,強勢!
意識到析秋還沒有離開,大老爺就轉頭對身邊另一位隨從道:“送六小姐回去。”
析秋就朝大老爺福了福:“父親慢走!”想了想她目光一動就道:“王姨娘身體一直不好,都說久病的人情緒都比較焦躁,父親別放在心上。”
大老爺眉梢一挑去看析秋,彷彿很訝異的樣子。
析秋又屈膝行了禮:“女兒僭越了!”帶着司榴由着大老爺的隨從護着上了西跨院的小徑。
大老爺久久看着析秋的背影,臉上表情有着讓人難以捉摸的深邃。
知秋院裡,門口的春雁就急急的迎了過來,拉着析秋小聲道:“小姐,四小姐在裡面……不知道怎麼了,臉色不怎麼好看!”
析秋皺了皺眉,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親自掀了簾子進去。
進了暖閣,果然見佟析硯正盤腿坐在炕上,見析秋進來也不說話,直直的看着她。
析秋眉梢一挑,笑道:“四姐姐怎麼了?誰惹着你了?”
佟析硯眼睛一瞪,語氣含着怒的質問道:“你爲什麼不告訴我,母親帶你去武進伯府是爲了你的婚事?”
析秋一愣,佟析硯竟然不知道?她以爲這件事府裡鬧的這樣大,即便大太太不說,她也該有所關心纔是,怎麼好像完全不明所以的樣子!
“四姐姐又沒有問過我,我以爲你早就知道了。”析秋笑拉着她的手:“況且,這件事本也沒成,又何必去提。”
“沒成?那三姐姐怎麼說婚事已經定了呢?”她說着一愣,忽然明白定是佟析言想挑起她和六妹妹之間的矛盾故意這麼說的,想到此她憤憤的道:“哼!我當她這麼好心,原來是挑破離間的把戲。”
關於婚事,析秋實在不想多談,遂轉了話題拉着佟析硯笑道:“不生氣了?我到是奇怪,這樣大的事情你都毫無察覺,最近這些日子你都忙什麼?”
本來只是隨便一問,沒想到佟析硯卻是臉頰紅了一片,她垂着臉沉吟了半晌,忽然從翻出個荷包來,在析秋不解的目光中,她又從荷包裡拿出一封信出來遞給析秋,小聲道:“你自己看看。”
析秋眉梢一挑,依言拆開信,看了內容卻是臉色一白,滿臉的不敢置信:“這是誰寫的?”信沒有署名,但是內容卻是赤裸裸男女互訴愛慕的句子。
佟析硯寶貝似得收進信封裡,又放進荷包才擡頭看着析秋:“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不能讓別人知道!”
析秋點點頭:“先不是說這個,你告訴我,這封信到底誰寫給你的。”
佟析硯囁喏了半晌,聲音低若蚊吟:“是蔣公子!”
“蔣公子?”析秋腦中迅速將認識的人理了一遍,忽然想到席上佟慎之的話:“難道是那個開私塾教書的蔣公子?”
佟析硯羞澀的點點頭。
析秋不敢置信,又問道:“你們怎麼認識的?”佟析硯根本不去看析秋的臉色,彷彿陷入了某種甜蜜的回憶中,慢慢的道:“就是那一日,你們都不在府裡,我閒着無事就想去外院走走,正好到了表哥那裡,想到他那裡有許多詩集……我貿貿然的進去,卻沒料到裡面還有客人,我也顧不得細看那人,拿着詩集就回來了。”
“第二日我又去還書,在表哥的院子裡又見到他,我將書掉在地上,他替我撿起來……還和我聊了幾句,知道我喜歡李真清的詞,還特意爲我找了她的真跡來。”
析秋摸着額頭,她無法相信佟析硯會在大太太的眼皮子底下,與男子認識還有書信來往,情意綿綿,如果大太太知道了會怎麼樣?她不敢想象。
可看佟析硯的表情,顯然她在和蔣士林不斷的書信往來中已經對他產生了感情,她按着佟析硯的肩頭認真的問道:“蔣公子年紀不小了吧?難道他還沒有成親?”她如果沒有記錯,這個蔣士林可是比佟慎之還早一屆入的翰林。
“沒有!”佟析硯很肯定的搖頭:“我讓端媽媽去打聽過,聽說他和大哥哥一樣守孝三年,正要成親那女子卻生了大病,不久就病死了,他又爲他未過門的妻子守孝三年,後來入了官又是官途不順,一直拖到今日還未成親。”
一個健全的,大膽的,前衛的大齡青年。
析秋對這段意外戀情,實在是散失了語言功能,按照她的處事原則,自是覺得這樣的男子,只是見了人家小姐兩面,就違背世俗不顧她的名聲寫這種情意綿綿的信,這樣的行爲太過輕浮,可是佟析硯卻顯然不這麼想,她滿腹詩論,蔣士林又是有名的才子清流,可能還沒見面就對這樣的人生出欣賞之意,對方再主動示好,當然隨隨便便就上了鉤。
“六妹妹!你是不是在想,他在騙我?”佟析硯歪在大迎枕上,將頭枕在析秋的肩膀,語氣裡透着毫不掩飾的甜蜜感。
析秋毫不否認的點頭。
“你這麼想我能理解,他是堂堂蔣探花,雖然離了官場,可是京城提起他的人,誰不是佩服有加,他雖無官職卻已經功成名就,可我呢,不過是個五品官府裡的小姐,他能騙我什麼?我這樣的女子滿京城不知幾多,他若真是這樣的人,又爲什麼挑我!”她坐了起來,認真的看着析秋,彷彿想要說服她,讓她對自己的感情也生出信心:“你想想,他和二老爺政見不合滿朝皆知,可他卻和大哥表哥走的很近,可見他公私分明,他只和我書信來往,卻不曾在信中說半個不敬之詞,可見他人品端正,非登徒浪子之輩!”
析秋只能點頭,沒想到她把蔣士林擺的這樣高的位置,甚至露出自卑的樣子來。無論那蔣士林名聲多響亮,可依佟析硯佟府嫡出小姐的身份配他,卻是綽綽有餘的!
“四姐姐……或許蔣公子正如你所說是個人品正直,很有風度的君子,可是單這一條和你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足以否定他的一切,還有,你若動了情,大太太那裡你想過沒有?她怎麼可能同意你嫁給他?!”
佟析硯蔫了下來,重新倒在迎枕上,抱着析秋道:“你的婚事未成,我的婚事只怕也是坎坷居多啊!”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析秋也歪着不再說話,兩個靠在炕頭各自沉默的想自己的心事。
門外心竹掀開簾子,試探的問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佟析硯很任性的翻了個身,背朝着門口擺手道:“你回去把我的衣服取來,我今晚就睡這裡了。”心竹一愣去看想析秋,意思是讓她去勸佟析硯。
析秋搖搖頭笑道:“你也別爲難,回去和端媽媽說一聲,今晚就讓她睡這裡吧。”
心竹沒有辦法,只能無奈的放了簾子出去。
這一夜,析秋翻來覆去,夜裡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卻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她夢到自己抱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那孩子白白嫩嫩的非常可愛,對面有男人和她說話,可是無論她怎麼去看,也看不清對方的容貌。
那孩子在她手裡不安生,大哭起來,她一驚就從夢裡醒來了過來,卻發現真的有人在哭,轉過頭去找,卻看到佟析硯正縮在被子裡嗚嗚的哭的很傷心。
“四姐姐!”析秋掀開被子,去看佟析硯:“這是怎麼了?”
佟析硯將腦袋從被子伸出來,眼睛已經腫了,她抱着析秋哭的更加傷心:“六妹妹,要是母親不同意我嫁給他,我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析秋真的不好回答。
“不是還沒有談婚論嫁,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佟析硯眼淚流的更兇,可是析秋卻沒有更好的詞語去安慰她,但私心裡卻認爲,這件事情若想成,若沒有大太太同意,只怕不好辦,可若想大太太同意,除非那蔣士林重新做官,有了功名想必大太太那關也好過些!
可是蔣士林就是因爲不滿朝政才退下來的,又怎麼可能再回官場!
析秋只覺得頭疼……
第二日一早,山東姨太太來信了,大太太接了信滿臉的笑,待大老爺回府兩人就關着門,在房裡商量了半天:“老爺,您是一家之主,洪大人您又認識,這門親事你覺得怎麼樣?”
大老爺皺着眉頭,問道:“若論門當戶對,洪府的嫡子配佟府的庶女,卻是我們高攀了,可是那洪公子身有殘疾……”顯然不怎麼看好這門親事。
大太太收了信,爲大老爺續了杯茶笑道:“我當時聽到時也和老爺想的一樣,對方什麼門第不重要,重要的是三丫頭嫁過去,能夫妻和美,所以我便讓姨太太仔細去打聽那洪公子的爲人,結果您也看到了,那洪公子今年一十有七,府裡卻連個通房也沒有,雖有些頑劣,但如今腿有隱疾反而讓他收了心,聽說如今一心在家讀書,還幫洪大人處理公務,他雖不能爲官,但多讀書卻是好事!”
大老爺眉頭鬆了鬆,若有所思道:“這件事先彆着急定,洪府那邊我再讓人去打聽打聽。”
大太太眉頭一皺,硬生生將脫口而出的話嚥了回去,她知道急不得,這件事除非大老爺不在家,只要在家就要做的周全,即便以後鬧將起來,也不能讓別人說出一個不字來!
他忽然想到昨晚析秋說的話,心裡一動就站了起來:“我去東跨院看看,你先歇着!”
大太太表情平靜的送他出門。
房媽媽隨後又走了進來。
“戲班子的事,可去問了?”大太太看向房媽媽,房媽媽回道:“京城現在唱堂會的,有十八家,可大多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奴婢問了能常在各府走動的,除了”長生班“和”柳容社“外,再沒有了。”她頓了頓,又將兩個戲班個擅長的戲說了一遍,長生班唱的是瓊劇,柳容社則擅長越劇。
瓊劇唱腔鏗鏘,越劇百轉千回,兩個劇中各有不同!
大太太就略一思索,道:“就柳容社吧!瓊劇我聽着還是不大習慣。”
房媽媽就點頭笑道:“奴婢也覺得,那瓊劇唱詞模糊,就是扮相也不如越劇唯美。”
大太太也笑了起來,忽又想起個事兒,囑咐道:“你明兒定了戲班,搭戲臺的事就讓錢媽媽去盯着,就用大少爺原來的院子,怎麼做讓他去和來總管商量,你就順道去趟宣寧侯府,讓大小姐和大姑爺回來一趟。”說完又嘆道:“這孩子,明知道父親回來了,也不回來走動走動!”
“侯府裡事情多,大小姐和您一樣也是閒不住的,自是被事情拖了步!”她想到什麼又問大太太道:“太太打算請哪些人?”
“這個待會兒我們列個單子出來。”又想到武進伯父:“武進伯父你親自去一趟,我們禮節上不要失了人家,至於來不來我們也強求不得。”
“奴婢明白了!”房媽媽想到大太太拒了陳夫人後,陳夫人就再也沒有來往過,前幾日大老爺帶回來特產,她親自送過去時,任府的態度就不大好,也不知這次去武進伯府可還能順利進去,畢竟婚事沒談成,兩府又不是親戚走動起來也要有緣由不是!
當晚大太太和房媽媽將宴請的名單列了出來,兩人忙到亥時,大老爺才從東跨院回來,一進門就冷了臉對大太太道:“洪府親事,你告訴姨太太,就說我們應了!”
大太太一驚:“發生了什麼事?”她親自服侍大老爺脫了外衣,又沏了茶端給他。
大老爺就冷着臉,滿臉不悅道:“你一片好心爲她女兒挑着人家,她倒好,仗着自己生病便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也不想想,這幾年他跟我在任上,三丫頭她照顧的時間,還不如你多!”他怒意明顯:“竟做那癡心的夢,讓我去武進伯府提親,整日想的都是她自己的事,也不想想,讓我去提親若是伯公爺應了我最多落個巴結權貴的名頭,若是不應,我以後要怎麼見同僚,怎麼在朝堂說話?!”
真是沒腦子的東西,這樣的話也敢說出口!大太太心裡冷笑,面上卻勸道:“老爺快別說氣話,三丫頭是她生的,婚事自然也要她同意才行!”
大老爺冷哼一聲,說的斬釘截鐵:“你是當家主母,是孩子們的母親,婚事由你做主便是天經地義的事!”他看着大太太的溫柔賢良,想到剛剛王姨娘撒潑耍賴又砸了滿屋子的東西的樣子,就厭惡的皺着眉頭:“這麼多年,我當她知書達理,沒想到……”擺着手,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喜悅就從大太太心底裡溢出來,昨晚大老爺打了桃枝,她就意識到大老爺對王姨娘的耐心終於告罄,今天大老爺一去結果果然如她所料!
她給大老爺順着氣,安慰道:“她也是孩子氣的性子,再過幾日冷靜下來就會想明白的!”
“嗯!”大老爺彷彿徹底失去了耐心,一句都不願多說,隨意應了一聲,起身進了淨房。
大太太嘴角浮起愉悅的笑意來,男子的寵愛不過是過眼雲煙,只有名分纔是女子真正所能依仗的根本!
第二日一早王姨娘那邊就鬧了起來,大太太親自趕了過去,也不知道兩人關着門在房裡說了什麼,這之後王姨娘彷彿沒氣兒一般,直挺挺的躺在牀上,兩三天都沒了聲音!
這邊,房媽媽讓來總管去定了戲班,約了四月十五的日子,她親自去送各府送帖子,馬車剛到武進伯府的側門,守門的婆子就把她攔了下來:“哪個府的,何事?”
房媽媽就掛着笑臉,將佟大老爺的名帖拿出來給守門婆子過目,嘴裡笑道:“來給伯公夫人送帖子的。”
守門婆子隨意掃了一眼,指了指衚衕邊:“到那邊等一會兒,我進去通報!”
房媽媽氣的肺疼,這班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上次來她們還客客氣氣的媽媽長媽媽短,這才過了幾天就翻臉不認人了。
可無論心裡怎麼想,她也只能笑着應了,乖乖的站在門邊。
等了半刻鐘,那婆子也不見回來,房媽媽就探了頭和另外一個婆子道:“請問媽媽,那位媽媽爲何還未回來?”
“伯公府那麼大,就是坐轎也要一炷香的腳程,等着吧!”那趾高氣揚的語氣,就是在說房媽媽小門小戶出來的,沒有見過世面!
房媽媽臉色鐵青,正想轉身駕車離開時,這時衚衕口卻並頭進來兩匹高頭大馬,馬上面各坐了一位公子,一位長的微胖皮膚白淨,但眼神卻顯得有些輕浮,另外一位生的丹鳳眼,高坐馬上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威懾。
蕭四爺?!
房媽媽立刻低了頭,朝其中一位側了側身,宣寧侯府畢竟和佟府是姻親,蕭四郎房媽媽還是見過幾次的。
蕭四郎挑着眉頭,從馬上跨了下來,並沒有認出房媽媽是哪一府的媽媽,可卻並不妨礙他的腳步,就見他隨意和房媽媽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繮繩丟給跟隨的小廝,就大步跨了進去。
這半會兒功夫,門裡候着的婆子也迎了出來,朝另外一位虛胖白淨的男子跪了下來:“三爺!”
房媽媽一愣,原來這就是武進伯父的任三爺!
任雋斜眼看了看那婆子,喝道:“起來吧!”又大搖大擺的從房媽媽面前走過去,房媽媽暗暗鬆了口氣,正當她轉身要走時,任雋又突然轉過身來,看着房媽媽問道:“你!哪個府的?”
房媽媽一驚,慌亂間低下頭,回道:“奴婢保定佟府的。”
“保定佟氏?”任雋歪着頭想着,他身邊跟着的小廝就在他耳邊悄悄耳語了幾句,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又面色不善的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房媽媽:“原來是吏部左侍郎佟正川府上的,可有什麼事。”直呼二老爺名諱,語氣很囂張。
房媽媽冷汗都出來了,她覺得這位任三爺看人的眼神,讓人滲的慌!
“奴婢來給伯公夫人送帖子的!”
任雋退後一步,手忽然伸到房媽媽跟前,白白淨淨的手指卻散着濃濃的脂粉味,房媽媽不明所以,擡頭不解的看着他。
“帖子!”任雋一臉的不悅,壓抑着怒火:“本公子今天心情好,給你捎進去!”
給她捎進去?房媽媽想拒絕,可看到他這副樣子,像是隨時都能擡腳踹她一樣,就抖抖和和的將帖子遞了過去,任雋接了大手一擺道:“帖子送了,滾吧!”隨後頭也不回的進了門!
房媽媽站在門口,只覺得腿腳發軟,連走路都邁不動步子!
正在這時,院門裡就傳來蕭四郎不悅的聲音:“和一個婆子說道什麼!”
任雋就嬉笑着:“佟府唱堂會……正好閒着,去湊湊熱鬧!”說着哈哈大笑起來,就聽到蕭四郎冷哼一聲。
房媽媽聽着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