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四夫人說繡莊的生意不錯,一直都是你在打理?”周夫人表情淡淡的也未顯出熱絡來,和佟析硯並排站着,聲音輕輕柔柔。
以前因爲婚事,佟析硯對她有些牴觸,現在心態平和下來,再去和周夫人相處,反而覺得她這個人不錯,說話低聲細語極有修養,她點了頭道:“父親怕我閒在家裡悶胡思亂想,便讓我做些事兒分散注意力,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怎麼會。”周夫人淺笑着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是什麼也不懂,整日裡就圍着家裡轉,現在便是想在外頭做些事情,卻又沒有這個精力。”彷彿對女子做生意的事很推崇的樣子:“也不見得爲了那紅塵俗物,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反而將俗事利益擺上了一個高度。
佟析硯卻又些不好意思起來,微紅了臉:“……哪裡有夫人說的這樣好。”
周夫人深看了她一樣,淺笑起來,這邊阮夫人攜了樂袖走了過來:“嫂嫂。”朝周夫人行了禮:“正有事和你商量,原想去你那邊,沒想到今兒趕巧在這裡碰見了,稍後不如一起去我那邊坐坐吧,不是說博涵今兒也來了嗎,一會兒一起去吧。”
佟析硯覺得這是人傢俬事,便蹲身行了禮:“我去看看炙哥兒,二位夫人慢聊。”又朝樂袖點了點頭。
周夫人頷首,阮夫人看了眼佟析硯,又朝周夫人投去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
佟析硯退開便去了江氏身邊立着,江氏將手裡的九連環還給了坤哥兒,又叮囑了邱媽媽兩句回頭看向佟析硯,目光飛快的掃過周夫人低聲問道:“那位就是周夫人吧?”
佟析硯微微點了頭,江氏又重新打量了周夫人一遍。
析秋抱着炙哥兒,將他手裡的刀拿下來:“別傷着了。”佟敏之擺着手道:“姐姐不用擔心,這裡頭的刀三哥說特別處理過了,不會傷着哥兒的。”說着嘻嘻笑着湊着炙哥兒面前:“待會你三舅舅知道了,定會高興的手舞足蹈的。”
知道刀很安全,析秋便沒有勉強任炙哥兒拿着,又看向佟敏之,想到佟全之又蹦又跳的樣子,笑了起來。
太夫人笑呵呵的和大夫人走過來,疼愛的摸了摸炙哥兒的小臉:“我那邊可還有柄上好的長劍,還是你祖父留下來的,等你長大了,就傳給你!”大夫人也難得的跟在後頭湊趣:“大爺那邊也有把彎弓,他生前極是愛惜的,我也一直留存着,回頭也讓人一起送來。”
析秋看了眼太夫人和大夫人,心裡明白她們這是在寬慰她,對於她來說,她對炙哥兒確實沒有多少的期望,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在自己身邊長大,能不紈絝不浪蕩知道爲人處事,將來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和和美美的過一生,就是她最大的心願。
她也知道,抓週不過是寓意,並不能真的代表未來他真的會走哪條路,但是即便將來他真的走了,她也不會真的去橫加干涉,她有心願卻非執念,若炙哥兒真的喜愛,她也不會去強求,最終的最重要的,還是要讓他能開開心心,在他們的羽翼維護之下平安,走出他們庇護他也能開心健康,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她暗暗嘆了口氣,人生匆匆數十年,她身邊已有一個男人可能隨時上戰場,走在刀劍麥芒之上,若將來再添一個,她這個做妻子的……做母親的……
搖了搖頭,她又覺得自己想的太遠,遂笑着朝對炙哥兒道:“可聽到了,祖母和大伯母可是將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你呢。”臉上露出笑容來。
太夫人和大夫人暗暗鬆了口氣,笑了起來。
蕭延箏挽着析秋的胳膊,對析秋道:“四嫂,不用擔心,娘還說我小時候抓週抓了把勺子,可我到現在可是一次廚都沒下過……”說着笑了起來:“當不了真。”
太夫人就指着蕭延箏滿臉的無奈:“就屬你最淘氣。”
幾個人跟着笑了起來,析秋和太夫人道:“讓人開席吧?”太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析秋就將炙哥兒交給周氏,她自己出了廣廳去交代席面的事,緊接着便有丫頭婆子進來收拾桌椅。
婁夫人正帶着婁二奶奶在和唐大奶奶說話,婁二奶奶乖巧的站在她身後,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始終含笑聽着,既文靜優雅又很得體,太夫人看着暗暗點頭,對婁二奶奶招了招手,婁二奶奶就輕聲的在婁夫人身邊說了幾句,輕柔柔的走到太夫人身邊行了禮,太夫人笑呵呵的攜了她的手:“到我身邊來坐。”
婁二奶奶乖巧的在太夫人坐了下來,太夫人疼惜的看了她一眼:“這大半年不見,可不是又瘦了許多。”說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要心寬些纔好,這樣子你婆母和祖母都跟着擔心。”
婁二奶奶垂着頭,露出內疚的樣子:“我也日日盼着身子能好一些,讓祖母和娘跟着操心我心裡內疚的很,可是它就不見好,日日拿藥養着也沒有半點起色。”
“你這孩子,就是心事重。”婁二奶奶去年滑了胎,本就不好的身子,就越發的衰了下去,太夫人嘆道:“該像你祖母學學,什麼事想通了就拋一邊去,再不去想,這樣人也活的輕鬆些,那些糟心的事兒,哪能日日放在心頭琢磨呢。”說着一頓又道:“……可不得壞了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了。”婁二奶奶紅了眼睛,垂着臉道:“以後再不胡思亂想了。”
太夫人老懷安慰的樣子,點頭道:“早該這樣想了,仔細養着身子,身子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婁二奶奶點了點頭。
這邊婁夫人走了過來,在太夫人左手邊坐了下來,看了眼正在說話許夫人和黃夫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媳,對太夫人道:“您說的沒錯,這孩子我也不知勸了她多少回,可她就是不聽,整日裡捆着自己。”雖說是抱怨的樣子,但語氣卻還含着寵溺。
婁二奶奶看了眼婆母,眼淚垂了下來,又飛快的抹了,這時炙哥兒由周氏扶着胡亂走着朝太夫人這邊過來,一下子趴在婁二奶奶的腿上,婁二奶奶一驚趕忙扶住了炙哥兒:“哥兒,小心些。”
太夫人呵呵笑着:“這孩子就是好動。”說着拍了拍手:“到祖母這裡來。”看向周氏和婁二奶奶,示意她們不要扶,讓他自己走。
兩個人會意便沒有去扶炙哥兒。
炙哥兒看看婁二夫人覺得面生,又看看太夫人,咧着小嘴呵呵笑了起來,一見太夫人拍手,頓時小腿一蹬就要走過去,可發現沒有人來扶他,又飛快的退了回去抓住了婁二奶奶的裙裾,生出怯意來。
“炙哥兒,到祖母這裡來。”太夫人樂呵呵笑着,炙哥兒看看太夫人,又四處看看,小腳動了動目光在他和太夫人之間探了探,彷彿在丈量尺寸一樣,隨後小腿一蹬腳下飛快的邁了出去。
“哎呦,哎呦,我的小乖乖!”太夫人接住了飛奔來的炙哥兒,歡喜的在他臉上親了又親:“真棒!”
其實不過四五步的距離,但對於炙哥兒來說,卻是人生第一次沒有人扶着邁出的步子,他見太夫人高興呵呵笑了起來,婁夫人瞧見歡喜,摸着炙哥兒的臉道:“這孩子長的可真結實,又討喜。”滿目的寵愛。
婁二奶奶看了眼自己的婆婆,又羨慕的看了眼炙哥兒,慌忙側開頭紅了眼睛。
黃夫人和許夫人坐在稍後排的椅子,看着太夫人那邊也是呵呵笑了起來,許夫人看了眼已經十歲的黃小姐,笑着道:“你也彆着急,孩子啊見風長。”又指了指黃小姐:“我還記得她小時候的樣子,這會兒都已經是大姑娘了。”
黃夫人滿臉的感嘆,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可不是,轉眼功夫我們也老了。”許夫人呵呵笑着,便問道:“這兩年尋着親事了,早早定了,回頭走了大禮也該及笄了,時間剛剛好。”
黃夫人嘆道:“我也知道,正打算託了媒人呢。”說着看着許夫人便道:“您若是有合適的,也幫她看看啊。”
許夫人笑着點頭,瞧見乖巧的黃小姐已經紅了臉,便笑的愈加的愉悅。
“說什麼呢,這樣高興。”唐大奶奶笑着走了過來,在兩人身邊坐了下來,許夫人就將剛剛說的話和她複述了一遍,唐大奶奶就朝黃小姐仔細打量了一眼,開玩笑似的笑着道:“這麼標誌的孩子,不如給我做兒媳吧。”
本是玩笑的話,黃夫人心裡卻是動了一動,但面上卻笑了起來:“這敢情好,有您這位能幹的婆婆,可是我們家丫頭三生修來的福氣。”
“您瞧瞧。”唐大奶奶指着黃夫人,對許夫人道:“這還沒嫁,就怕我將來欺負她女兒了。”
三個人皆是掩面笑了起來,黃小姐紅着臉悄悄退了出來,四處去看,就看見阮平蓉和樂(yue)袖正站在一邊說話,三個人年紀相差不大,笑過對兩人道:“阮姐姐,樂姐姐。”
“你身體好些了沒有?”阮平蓉知道黃小姐眼神一直不大好,前段時間也生了傷寒:“我託了人給你帶去的決明子,你收到了吧?”說着一頓又道:“那決明子不同我們平日裡見到的,是張醫女專門經過處理的,是四夫人田莊裡種出來的,說是效果不一樣呢。”阮靜柳算起來,也是她的堂姑姑了。
黃小姐聽着就露出詫異之色來:“原來是這樣,我還好奇呢,你怎麼好好的給我送了包決明子來,平日也不是難尋的東西,原來這中間還有這層啊。”說着又道:“不瞞姐姐,您送去我就讓人收了,還沒吃呢,今兒回去就找出來開始吃。”
“哼!”阮平蓉假意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沒有吃,所以我今兒特意提出來,免得我一分好心白白被你糟蹋了。”
黃小姐一聽就上去挽住了阮平蓉:“好姐姐,您就別生氣了,都是我錯了。”見阮平蓉側過臉去,她又去看樂袖:“樂姐姐,您幫我勸勸她吧,讓她別我生氣了。”
樂袖掩面笑了起來,笑容宛若春花般豔麗:“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不用管她,一會兒就好了。”
阮平蓉聽着急着道:“我哪裡刀子嘴豆腐心了,我告訴你們,我根本就是刀子嘴刀子心。”話落,三個人皆是笑了起來,黃小姐就看着樂袖愣了一愣,感嘆道:“樂姐姐可真好看!”
樂袖紅了臉:“胡說什麼,我哪裡好看。”說着朝正在和佟家大奶奶和佟四小姐說話的四夫人看去。
阮平蓉卻是目露不屑,看了眼樂袖,擺着手道:“她這樣的雖說是不錯,可我卻覺得還是四夫人好看些,不管是長相還是氣質,都是極好的。”
樂袖目光頓了頓,抿脣笑了起來,並沒有在意的樣子。
黃小姐也回頭去看析秋,又看了看樂袖,很認真的在做比對,隨後擰了眉頭面露苦惱的道:“我覺得她們不算一個類型吧,四夫人清冽優雅,嗯……像一杯龍井,清香悠遠讓人觀之就五內順暢心裡熨帖,可樂姐姐呢,就像是一杯花茶,芳香濃郁讓人忍不住靠近想一覽芬芳。”
“呵呵……”樂袖掩袖笑了起來:“瞧你,竟說的這樣詩意。”
阮平蓉認同的點着頭,看着黃小姐道:“拿茶作比喻,很貼切,四夫人確實像一杯清茶,清清淡淡的又很舒心。”說着又要炫耀她得了的那對耳墜……樂袖聽着就擺着手道:“得!你可別說那對耳墜了,我聽着耳朵都起老繭了。”
黃小姐也咯咯的笑了起來,看向析秋:“她今兒穿的可真素淡,頭上連首飾也沒有戴……”又回頭看向阮平蓉:“你們看看,是我沒瞧清楚還是什麼?”
“你沒看錯。”阮平蓉笑着道:“她有孝在身,自是不會戴那些首飾了,再說,她本來也不大喜歡,平日裡也是這樣的!”
樂袖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看着析秋,擰了眉頭道:“聽說大督都以前很紈絝的是不是?你們說四夫人是用什麼方法留住了大督都呢?”
“這我可不知道。”阮平蓉一臉單純搖着頭道:“你想知道那就去問問四夫人唄。”說完,就真的要去問析秋的樣子。
樂袖趕忙拉住她,擰了她肉呼呼的臉:“胡說什麼,我不過說說而已,你可別去犯傻。”一頓又擺着手:“算了,算了,當我沒說這話,還是去找姑母吧!”說着撇開阮平蓉和黃小姐朝阮夫人那邊走去。
黃小姐和阮平蓉面面相斥,不知道樂袖怎麼好好的就生氣了。
正好這邊有人喊道:“開席了。”大家就各自在座位上坐了下來,太夫人坐在上首,又拉着炙哥兒的大舅母江氏坐在左手邊:“外甥週歲,自是大舅母最大。”
江氏推辭了一番,紅着臉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沈夫人坐在了太夫人的右手邊,接下來幾位夫人依次坐了下來,隔壁則是幾位小姐的位子,各個奶孃和丫頭婆子們則伺候自家的小主子坐了一桌,飯菜各不相同,備的也周全……
錢夫人笑着道:“但凡是四夫人安排的,總會有不一樣的驚喜。”說着看着一桌子的菜:“你們瞧瞧面前擺着的,可不都是平日裡我們各人愛吃的。”
大家原先並沒有注意,再仔細一看果然是這樣,便嘖嘖嘆道:“……只怕也只有四夫人能這樣細心了。”
析秋掩面笑了起來:“不是細心,是我這人愚笨,家裡頭又沒的像樣的竈上婆子,打聽好個人的口味,我也能取巧些不是。”
大家聽着皆是笑了起來。
樂袖就看着面前的菜微微愣了一愣。
先吃了壽麪,又吃了午飯,大家又在原位上喝了茶,婁夫人帶着婁二奶奶就率先站起來告辭:“……家裡還有好多事兒,我們就先告辭了。”
太夫人笑呵呵的點頭:“回去和你婆母說,讓她沒事兒到我這裡來,若是她沒得空就捎個信給我,我去找她,哼!”頗爲俏皮的樣子,婁夫人聽着就笑着點頭:“回去我一定原話告訴她。”
大家都知道太夫人和婁老太君關係很好,便也都笑了起來,紛紛去送婁夫人和婁二奶奶。
婁二奶奶就朝析秋行了禮,視線又在她懷中玩累了的炙哥兒臉上轉了一圈,柔柔的笑着道:“常聽人提起您,今兒總算是見到了,可是卻沒有機會和您說說話……”說的很感傷的樣子。
析秋笑着回道:“離的不遠,您得空就來,我也不常出門,您來我們也能做個伴。”婁二奶奶目光一亮,點着頭道:“有您這句話,我一定會厚着臉皮再來的。”說着又牽着炙哥兒肉嘟嘟的小手:“真是可愛!”
析秋看着她微微一笑,親自送她和婁夫人到門口,藍頂小轎已經備停在門口,婁夫人回頭和衆人告別上了轎子,婁二奶奶在轎子前面停了停,目光落在析秋面容上,又看了眼炙哥兒,輕笑了笑便上了轎子。
“可要打會兒葉子牌?”太夫人看向錢夫人和唐大奶奶:“我是沒什麼精力,你們年紀輕的玩會兒?”
錢夫人就看了看阮夫人又看了看周夫人,搖着頭道:“不了,我們也要回去了,擾了你們一整天,也讓你們清淨清淨。”阮夫人也是點着頭道:“改日再來,您的壽禮我們可都準備好了呢。”
太夫人笑着點頭,也不強留,錢夫人,阮夫人,周夫人以及阮平蓉和樂袖一起朝門外走,太夫人留座在內,析秋將有些昏昏欲睡的炙哥兒交給周氏,和大夫人送他們出去:“今兒招待不週了。”
“您總這樣客氣,下次我們可不敢來了。”說着看了眼趴在周氏肩頭的炙哥兒,又回頭道:“您去忙吧,別送我們了,我們姑嫂妯娌幾個一起走,正好也託了您的福湊在一起,說說話!”
析秋心裡微微一怔,面上卻是點了頭道:“好,那你們慢走。”又和阮夫人和周夫人告別,阮平蓉拉着樂袖走過來,看着析秋:“四夫人,我們改天能來找您玩兒嗎?”
析秋一愣,點頭道:“好啊。”阮夫人已經擰了眉頭:“蓉兒,這樣沒規矩。”
阮平蓉卻彷彿沒有聽到母親的話,對析秋嘻嘻笑着:“那我們改天一定來。”說着拉着樂袖小聲道:“我就說她一定會同意的,到時候你來了沒有人在,你不就可以請教她了嘛。”
樂袖紅了臉慌忙回頭看了眼析秋,就見她正和周夫人說話沒注意到這邊,心裡總算鬆了口氣,小聲對阮平蓉不滿道:“你小聲些!”
阮平蓉吐了吐舌頭,沒再說話。
送走錢夫人幾人,析秋回頭問岑媽媽:“外院那邊可去瞧過了,沒有人喝醉吧?”
岑媽媽笑着道:“這會兒看不出來,幾位伯爺和大人還在喝着呢。”析秋想了想就囑咐道:“煮了醒酒湯端過去放在一邊,等他們吃完了酒就立刻上上去。”
岑媽媽應是。
這邊許夫人和黃夫人也是依次離開,黃小姐連走前問析秋:“剛剛平蓉和你說什麼?”析秋失笑,就覺得這樣年紀的女孩子真好,無憂無慮的,這樣的時光也不知還有幾年,只希望她們如今的這份單純能永遠都保留着:“她們說改日來這裡玩兒。”
黃小姐聽着就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和黃夫人出了門。
唐大奶奶和大夫人正站在門口說話,析秋依稀聽到祖產的事兒,大夫人臉色不大好看,唐大奶奶也是冷冰冰的樣子,她暗暗疑惑朝太夫人看去,就見太夫人雖和沈夫人說着話,但視線卻看向大夫人和唐大奶奶,面色微暗。
唐大奶奶進來告辭,強顏笑着:“我也回去了,等太夫人壽辰時再來給您道賀。”太夫人微微點頭,看向析秋:“你送送大奶奶。”
沒有讓大夫人送,析秋點了頭,笑着道:“大奶奶請!”
唐大奶奶就和沈夫人告辭,和析秋並肩朝外面走,在轎門停下來,她轉頭看向析秋就道:“四夫人,知道您和我家姑奶奶親近,我有個不情之請。”
析秋微微一怔,問道:“大奶奶請說,也不知我能不能辦得到。”
唐大奶奶就笑着道:“不怕您笑話家裡頭這兩天也正鬧着,我們祖籍乃是湖廣一方人,年前衛輝那邊出事兒,家裡頭就有莊子和祠堂也遭了事兒,我相公的意思,是將衛輝那邊的莊子賣了,祠堂也索性搬到京城來,這樣一來好打理一些,公公就不同意,說那些莊子雖不大可也算是祖產無論如何也動不得,還說去世之前一定要回去一趟。”說着一頓面露愁容:“您也知道,那邊現在雖說戰事停了,可多方面都不穩定,百姓們誤了今年的春耕,到了冬天不好好安撫還會有事兒,公公這會兒去,不是……我就想讓姑奶奶回去勸一勸……”
析秋聽懂了唐大奶奶的意思,其實唐伯爺也不定是想回去,只不過是不同意唐家大爺將祖產賣了而已,她沒有說話看着唐大奶奶,唐大奶奶嘆了口氣道:“我今兒得空就將這事兒和姑奶奶說了,誰知道她竟然也不同意。”滿臉的無奈。
唐大奶奶和唐家大爺的顧慮也有道理,那邊現在不穩定,他們又是拿着田莊的人,但凡衛輝再有點事,他們這樣的功勳之家是第一個遭殃的,如若只是受點衝擊也就罷了,就怕聖上那邊也有旁的想法,到時候可不算是惹上無妄之災麼。
但是,這畢竟是唐家的家務事,她也不好多說什麼,便笑着道:“大嫂的性子您也知道,你說的話我定會帶到,至於能不能勸得動,我卻不能和您保證。”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就拜託您了,等太夫人壽辰時我再來。”說着和析秋行了禮,析秋又還了她禮,她才上了轎子離開。
回過頭來,朝廣廳裡看去,就看到大夫人清冷的坐在那邊,面上若有所思的樣子,興致明顯不如方纔高。
江氏和佟析硯以及蕭延箏,秀芝帶着幾個孩子回去午覺,佟敏之則陪着敏哥兒和鑫哥兒去了後院。
她笑着進去,沈夫人正和太夫人說孩子的事,這邊見析秋進來便笑着道:“世子在外院喝醉了,這會兒外頭正鬧着呢,又搬了幾罈子酒去了。”一臉的無奈。
“我讓人燉了醒酒湯,這會兒也該送過去了。”析秋說着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回道:“您要不放心,我再差了人去看看,將沈世子扶到四爺的書房裡歇會兒,也好避一避!”
“那真是麻煩您了。”沈夫人搖頭笑着:“他啊就是這樣,酒量不行卻見酒就是命!”說完又嘆氣道:“尤其是和韓大人在一起,但凡吃酒便沒有不醉的。”
韓承和錢文忠的酒量那是出了名的好。
析秋便差了容媽媽去了外院。
沈夫人便站起來告辭:“聞哥兒還在外頭,我先帶他回去吧,免得他老子吃醉了讓他落了單。”析秋就親自陪着沈夫人去外院。
等析秋回來時,太夫人和大夫人正往外走,太夫人問道:“那邊可歇了?”
“沒有。”析秋笑着道:“又來了幾位大人,正喝着呢。”太夫人就和析秋一起朝裡頭走,問道:“有哪些人?”
“我也沒有瞧見,不過聽天敬說是,姑爺,錢伯爺,沈世子,婁伯爺還有周大人,蔣大人以及韓大人和錢大人……”還有幾位不認識的:“錢伯爺又將季先生一併請過去,說要敘舊,季先生這會兒也在裡頭。”
“這個錢忠!”太夫人笑着搖頭:“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又說了幾句話,太夫人就和大夫人去了後院歇午覺,析秋看着大夫人將要說的話又收了回去,總覺得事情應該不會像唐大奶奶說的那麼簡單,否則也不會和大夫人鬧的這麼僵纔是。
目送兩人離開,析秋又交代了岑媽媽和碧梧幾人收拾了廣廳,自己進了次間裡,就瞧見江氏和佟析硯蕭延箏在一邊輕聲說話,三個孩子排排睡在玫瑰牀上,見她進來蕭延箏小聲問道:“娘和大嫂呢?人都走了?”
“娘和大嫂去後面歇着了,其他人都走了。”說着走過去在佟析硯身邊坐了下來,蕭延箏便站了起來:“我去和娘說說話,今晚我就不回去了。”說着呵呵笑着出了門。
佟析硯羨慕的看着蕭延箏,笑着道:“她依舊如以前一點沒變,反而性格還開朗了許多,也好相處了。”
確實如此,蕭延箏的性情變好了,以前冷冰冰的見人也不說話,這會兒卻變的有說有笑,其實她知道,蕭延箏是變的自信了,以前的她因爲自己的病而自卑,這會兒沒有自卑了她自然豁達許多。
還有,可能和龐貴彬對她的寵愛也有關係吧。
“總會越來越好的。”江氏笑着道:“不用羨慕旁人,我就覺得我們家的姑奶奶都是最好的。”
佟析硯和析秋兩人皆是笑了起來,看着江氏道:“大嫂這也算是王婆賣瓜了吧!”姑嫂三人輕笑着。
下午太夫人醒來,就和大夫人以及蕭延箏帶着鑫哥兒回了侯府,析秋送了他們出去時,外院那邊已經醉倒了好幾位,天敬回來稟道:“四爺說他沒有事,讓您放心,就是三舅爺醉了,這會兒正在書房裡歇着呢。”
析秋點了點頭,對天敬道:“三舅爺那邊你派人守着,回頭他醒來喝水洗漱也要人伺候。”天敬應是退了下去。
佟析硯嘆氣搖搖頭:“三弟就是這樣,一沾到酒就拼命的喝。”說着一頓又道:“可一點不像我們家的人。”
江氏就笑着道:“都說外甥像舅,我記得嚴閣老家也沒有這樣的人啊。”析秋聽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就說起二老爺和二太太:“聽說在保定那邊過的很順心,年底還送了那麼多的特產來。”
“是!”江氏點頭應道:“還有十一妹妹,在保定定了人家,說是當地的一位鄉紳,雖沒有品級但家境卻是極好,定了後年的日子,二太太寫信來,說讓我們到時候去觀禮呢。”
佟析佳!和佟析玉同歲,這會兒梅姨娘和佟析玉指不定更加着急了,說起來佟析玉,析秋問江氏道:“怎麼沒有將八妹妹一起帶來?”
“梅姨娘病着她也不敢離了,說等太夫人壽辰時,想跟着我一起來。”江氏回道。
析秋點了點頭,佟析玉如今最親近的也就是梅姨娘了,若梅姨娘有事她可算是一條暗路沒了頭了。
三個人正說着,天敬隔着簾子回道:“夫人,三爺那邊您要不要去瞧瞧,這會兒吐的挺厲害的。”析秋聽着一怔和江氏對視一眼,緊張的問道:“怎麼會吐了,這會兒人怎麼樣?”
“一直吐着,小人瞧着有些不對,要不要請了大夫來?”
析秋已經掀開簾子走了出來:“那快去請了太醫來。”別是喝出胃出血了吧,她擰了眉頭:“再不行去請張醫女吧。”
天敬點頭應是,匆匆出了門去。
析秋有些坐不住,回頭對江氏和佟析硯道:“你們在這裡坐着,我去看看吧。”佟析硯卻拉着她:“炙哥兒和坤哥兒都在這裡,你和大嫂都不方便,還是我去吧,反正在你家也不是外面,我去瞧瞧!”
析秋也覺得有道理,便點了頭道:“那你快去,有什麼事差了人回來告訴我。”說着又喚了春柳和碧槐:“你們陪四小姐一起去吧。”
佟析硯就一路去了外院,佟全之睡在客院裡頭,佟析硯進門時裡頭一屋子的酒味,她用帕子捂了鼻子在牀上找到佟全之,正呼呼大睡着,不過瞧着臉色卻不大好看,她回頭看着天敬道:“大夫去請了吧?”天敬應是,佟析硯就讓人打了熱水給佟全之擦臉,又給他餵了濃茶漱口,佟全之任她折騰依舊是睡的人事不知,好不容易讓天敬將他弄髒了的衣裳換掉,佟析硯也累的筋疲力盡的坐在房裡。
太醫來了,擰了眉頭切了脈便道:“酒多了些傷了脾胃,我開些藥醒酒湯藥速速煎來餵了。”說着回到桌面上寫了藥方交給天敬:“快去!”
天敬朝屏風後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和太醫一起出了門。
佟析硯從屏風後面出來,看着佟全之直嘆氣,又心疼他忍不住點着他的額頭:“看你以後還會不會這樣沒了命的喝!”正說着,外頭有人道:“韓大人和錢大人來了。”
佟析硯剛想要去屏風後面避一避,門口已經有兩個踉蹌的身影走了進來,這兩人顯然是喝醉了也不顧裡頭有沒有直接闖了進來,佟析硯驚慌後便低頭行了禮,想要趁着兩人不注意退出去。
韓承扶着錢文忠進門,眼前模模糊糊的有些重影,他人高馬大很是魁梧,相貌也是硬朗俊美,和錢文忠相攜大步進來:“佟小弟!”說着話語一頓,目光就在佟析硯的面容上頓了一頓,出口的話止住了。
錢文忠本沒有注意,但慣行軍打戰之人,自是對周圍變化有着細微的體察,疑惑的順着韓承的視線看去,就瞧見房裡還有位婦人在裡頭,他一驚立刻抱拳低下頭,酒也醒了一半:“不知夫人在此,失禮失禮!”說着,拉着韓承就要退出去。
韓承也飛快的收回目光,和錢文忠再次行禮退出了院子。
佟析硯看着兩人出去,拍着胸口暗暗鬆了口氣,便是春柳和碧槐也是受了一驚,趕忙回去找了兩個婆子守在了門口,免得待會兒又有哪位大人醉酒了誤闖進來。
佟析硯有些後悔剛剛的大意,可現在再反省又覺得遲了些,等天敬配了藥回來,她匆匆給佟全之餵了藥,就找了兩個婆子守着她自己匆匆回了內院。
“……怎麼會這樣。”析秋擰了眉頭看着佟析硯:“兩個人都喝醉了是吧?”
佟析硯就鬱悶的點了點頭,江氏便擺着手道:“別想了,在四姑奶奶這裡也不是別處,兩位大人也不是輕狂之輩,不說出去旁的人又怎麼會知道!”
佟析硯嘆了口氣:“嗯!”一頓又道:“大嫂,我們回去吧,三弟就留在這裡,一會兒讓七弟過去守着,等他醒了再回去。”
江氏點頭應是,正巧坤哥兒和佟析環以及炙哥兒都醒了,一通忙活給幾個孩子把尿喝水又吃了幾塊糕點,江氏和佟析硯以及秀芝就帶着兩個孩子回了佟府。
天入了黑,蕭四郎笑眯眯的回來了,析秋拿了溫帕子給他擦臉:“怎麼喝了這麼多,客人們都走了?”
“嗯。”蕭四郎彎腰將析秋抱在懷裡,含着酒氣的溼熱呼哧噴在她耳際,他笑着道:“聽說炙哥兒抓了刀?”
析秋吃力抱着他承受着他的力道,將抓週的事兒和蕭四郎說了一遍:“……抓了刀就不鬆手,這會兒還拿着玩呢。”
蕭四郎笑了起來,有些醉意道:“你若是不想讓他和我一般舞刀弄槍,那將來便給他捐個閒官,他是捧着詩書遊遍大好河山,還是揹着藥鋤翻遍崇山峻嶺,我們都隨他便是。”說着一頓又道:“我知道你心裡頭怕他和我一樣,出生入死,你在家裡擔心,那就依你,便是他什麼也不做,我們也養的起他!”
他說着語氣輕快,析秋聽着卻是心中微暖,笑着點頭道:“他若真有此意那便隨他去。”一頓又道:“他若是想像他父親一樣戰場殺敵保家衛國,妾身也不再攔他!”
蕭四郎聞言眉梢一挑,看向析秋詫異她的變化,析秋就拉着他的手讓他在牀邊坐了下來,又蹲下來給他脫鞋,擡頭道:“雖然事情離我們還很遠,雖然抓週也不過只是個寓意並非將來真的如此,但妾室只要想到他會和四爺一樣去做那危險的事,心便提了起來。”說着一頓又道:“不過回頭再想,我心裡難受不忍,可也不能因此去影響他的人生,俗話說兒大不由娘,便隨他去吧……”她忽然想到前世裡看到的一則笑話,一位記者問一位剛剛做了父親的男子,問他你對你兒子有什麼樣的期望,那位父親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道:只要以後,不用去監獄裡給他送飯就行。
雖有搞笑之嫌,卻也能反應一部分做父母的心情。
蕭四郎笑了起來,析秋扶着他道:“四爺去梳洗吧!”一頓又道:“滿身的酒味兒。”
蕭四郎卻是原地轉身攬住她的腰,吐着氣道:“今晚讓炙哥兒睡暖閣裡去吧……”
析秋微微一愣,隨後又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