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連偉聽了陸工的話，才知道有這個東西，不由得自語道：“難怪振東說我們也不見得用不上。”
陸工笑道：“看來高主任對於這個的應用是非常熟悉了，用詞很精準啊。不見得用不上的意思，大概是指現在用不上，不過日後技術發展了就能用了。”
這下林連偉就不懂了：“難道現在就不能用上嗎？比如用在我們現在這個彈上面，提升彈的機動性不好嗎？”
陸工笑了：“還真不行，光是燃氣舵能提高機動性並沒有什麼用的，其他子系統配合不上，那這個高機動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響尾蛇之所以直到AIM-9X才用上燃氣舵，並且對導彈姿態控制方式進行大改，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燃氣舵本身還好，可是要發揮燃氣舵的能力，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
早期紅外導引頭那可憐的視場角和性能，導致推力矢量控制方式帶來的高機動性並沒有什麼暖用，反而增加了系統複雜度，提高了技術難度。
導引頭看都看不見，那就暫時不要考慮追不追得上的問題了。
高振東不由得想起前世看到的信息化方案和PPT，爲了湊頁數，抄了一大堆B/S架構的技術在上面，結果項目和B/S架構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會議是項目論證會，是十七機部系統內的一個技改項目的論證。
其實就算高振東上來就放炮，估計他也是滿意的，嗯，振東同志不遮掩，不包庇，對待工作態度認真，堅決指出同志們在工作中的錯誤.
所以有的時候，某些人工作中被人天天誇，也許和工作本身沒什麼關係，畢竟人不可能天天都力挽狂瀾，成績優異，但是別人每天看到某些人都順眼，卻是有可能的。
這種缺陷就很可惜，整個材料技術可行，經濟可行，也的的確確能提升技術水平和生產效率，但是因爲申報材料本身的原因，導致項目上不了了。像這個材料，只需要把無關的東西去掉，把主線凸顯出來，就沒什麼問題了。
陸工，不會安慰人可以不安慰。
——
還沒等週六到來，高振東卻被十七機部一個電話叫去開了個會。
申報方領隊聽着高振東的話，一臉的愜意，高主任這是給我臉了，還好還好。
總之就是，得不償失，甚至能不能有所得，都還在兩可之間。
第一個要解決的，就是彈體的滾轉狀態下的控制問題，因爲沒有陀螺舵了，彈體的滾轉控制沒有了。
林連偉聽了陸工的解釋，點頭道：“陸工，還是你和振東想得長遠、科學和全面，我要學的還很多啊。”
說來也有意思，作爲十七機部的人，防工委的論證、十二機部的論證，甚至外事、外商部門的相關會議都參加不少了。
重要的事情，寫在紙面上交給他們，叫他們自己改。
做應用科研，貪心是一大忌，定下了目標和規劃，不是不能改，但是想要改動，必須非常慎重，嚴格論證，不能隨心所欲。
以當前正在仿製的型號爲例，如果鴨翼轉向+陀螺舵穩定的方案改爲燃氣舵，那要改動的東西就多了。
反倒是那種開頭各種誇獎的，往往他們誇完之後就是一個“但是”，那就要小心了。
聽說高振東在防工委的會議上，那是從來不留面子的，人稱“高大炮”，其聲名之顯，令人無不聞風喪膽。
一個評審專家如果主要是找錯別字兒，那他大概率是不想爲難你，當然也不排除是真的沒水平，不過這種情況非常少。
上面這幾點，可以說是搞了半個新彈，比推倒重來強點兒但有限。
甚至他們還會暗暗感謝高振東導師給他們留面子了。
反過來也一樣。
能負責回答問題，那肯定是有能力的了，脾氣傲一點兒也不少見，估計已經是考慮到這個場合，收着的結果了。
這回到自己的系統，還是非常懂得團結同志的嘛，你看他意見寫了一大堆，明顯是看出問題了，但是還是知道給同志留面子，照顧同志們的情緒，這就很好，工作沒耽誤，同時同志也照顧得很好，不錯不錯。
十七機部領導也參會，就坐在正中間，高振東邊上，的聽着高振東的發言，臉上一臉的哭笑不得，心中卻是非常欣慰。
看見什麼好東西都想往上堆，逐漸脫離最初目標的話，最後會造成項目久拖不決，技術風險難以掌控，項目目標混亂，成本難以控制等等問題。
第三個，從導引系統到尾部燃氣舵的接線問題，要知道原方案，從制導系統到彈尾，是沒有任何接線的，大大降低了系統的複雜程度。
不過有一位沒參加過十七機部項目管理和安全生產管理培訓的年輕同志，卻是一臉的憤憤不平，你說伱重要的東西不提，淨擱這兒提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浪費時間。
此話一出，申報方領隊的臉色就變了，壞了！忘記這個小夥子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了，來會場纔看見高主任，沒有給這小夥子打招呼壓着點兒，只希望高主任沒聽出來吧。
輪到高振東發言的時候，他一本正經的翻着材料，玩兒起了大家來找茬。
一看是工藝技改，巧了麼不是，高主任搞的工藝技改還真不少，別說他自己搞的那些材料涉及到的新工藝了，就是ESR、AOD這類獨立成體系的大型工藝技改，人家也是不少。
年輕同志一看，這專家和我差不多年紀啊，那哪兒能忍，在回答問題的環節，說得挺有意思：“專家同志，錯別字是我們工作沒有到位，我們會改。論證會是我們向專家同志學習的機會，我希望能學到更多的東西，謝謝這位專家。”
任何子系統，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往往一個子系統的修改，很難僅僅將修改範圍僅僅限制在本系統之內，而是會影響到很多東西。
這個馬屁可以拍，因爲是實話。
想到這裡，高振東決定，我也找錯別字，致敬前世的導師！
反正總不會有人認爲我堂堂“北斗七星”高振東，會不懂技術吧，不會吧不會吧。
第二個要解決的，是導引系統的控制核心部件和控制方式都要改變，原有的核心部件和方式算法都已經不適用了。
別的處理方式也有，其中找錯別字最省事兒，也最容易被人認爲沒水平，不過對於高振東導師這種小牛來說，不擔心這個，彙報方和相關各方心知肚明，人家有水平，無非就是懶得張揚而已。
基本上他們說的話，前半段都沒什麼意義，重要的都在轉折之後。
不論是被評審還是評審別人，都很少。
而且陸工說暫時用不上的原因在於，這個彈已經接近定型了，這個時候貿然大幅修改既定的技戰術性能目標，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這和高振東要求4DL裝甲車把7.62mm小水管換成12.7mm機槍，並加裝射手塔不一樣，這些改動對4DL的現有設計並沒有什麼影響。
這也是有時候普通人聽各類專家發言覺得光說不重要的事兒，好像沒什麼水平的原因。
陸工笑道：“你也別沮喪，暫時不要想着和我們比，我是工作時間長經驗比你豐富，至於高主任是.是真的腦袋瓜子比你好使。”
高振東想起了前世的導師說的一句話：“我評項目，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下，不想太讓人難堪的時候，我發言就找錯別字，至於問題，悄悄的寫在評審意見裡就行，措辭委婉一些，指出問題就好。因爲有的問題，當場說出來可能就把人家項目給斃掉了，也挺可惜。”
技改項目，不叫上他還行？於是一個電話就把高振東給拉過去了。高振東坐在會議桌的最內圈，一邊聽着對面申報方的彙報，一邊翻看着材料。
得把高振東同志的作用發揮起來，加擔子加擔子。
這話聽起來是“我改我改”，實際上卻有點兒別的意思，主要就在“希望”兩字兒上，這是嫌學到的東西不夠多？
其實是他心裡憤憤不平，但是又不好直接說，只好這麼陰陽兩句。
總體看來，事情是好事情，不過有個不涉及技術和財務的致命缺陷——大約是參考的材料太多了，整份材料列舉了一大堆技術，但是卻和核心技術路線沒什麼關係，反而淡化了核心技術路線，導致整個方案顯得不可行。
可能是十七機部領導看着防工委用高振東用着順手，終於想起這事兒來了，你們發個紙殼殼就把我們系統的人用過來用過去的，我這兒發着工資福利呢卻沒怎麼用，這哪兒成！
可是十七機部系統內的這類會議，卻是沒參加過多少，除了烈火科技獎那種頒獎會議之外。
林連偉點頭稱是，但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十七機部領導聽見這同志這話，差點兒笑出聲來，叫你韜光養晦，讓你和光同塵，被誤會了吧。
他倒是沒覺得這同志有什麼不對，和高振東一樣，出發點都挺好，無非就是做事情的風格有所區別，一個只考慮技術本身，一個從戰場上開始就管了一攤子人，懂得考慮更多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