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過去了。
這段時間的青雲堡,就像是頑強的種子吸到了滋養的春露,怒放出驚人的活力,朝氣蓬勃萬象。
小蒼山一役後,從太原與七星寨加入了五萬人,使得青雲堡的家業瞬間成倍的膨脹,光是安置這些人的衣食住行,都是一個巨大的考驗。要短時間內修建起這麼多的房屋,自然是不可能。於是楚天涯召集衆頭領商議,決定重啓用荒廢的和尚洞,把那裡做爲青雲堡的輔翼與分支。
張獨眼的時代,和尚洞達到全盛。那裡名爲“洞”,其實是一個建山腹之間山寨,內部也如同青雲堡一樣有房有舍。張獨眼敗後和尚洞樹倒猢猻散,一荒棄。現正好加以整飭之後用來安置大量的兵馬。
馬擴曾經這裡擔任過頭領,對此處甚爲熟悉,於是當仁不讓的成爲了青雲堂和尚洞分堂的頭領。與他同去的,還有王荀。二人既是摯友又同爲勝捷軍的軍官,因此容易共事。他們就帶着歸順西山的勝捷軍和太原姓們,這裡開闢了分堂,重建山寨操演兵馬,聽候青雲堡號令行事。
馬擴分走了這一支人馬後,青雲堡的壓力驟減。十天的時間之內,砍伐樹木無數,數十座土窯日夜不息的燒製磚瓦,修建房屋。從七星寨前來投奔的人馬與太原軍巡們,陸續得到了安置。整個堡內的區域分劃也加明確與清晰,軍區與生活區錯落交織,堡內的嘍羅們既是軍士,也是住戶與勞動力。
劃分“軍區”的時候,楚天涯早就有意識的將步兵、騎兵、役兵和女兵分開,並且已經與幾位大頭領將來的職責劃分進行了掛鉤。比喻那四五千名太原軍巡,他們既然號稱“楚家軍”,自然就不會再有第二個主人,只能是楚天涯的親勳部隊。於是他們的駐地就離青雲義節堂、也就是楚天涯的住處近(這有點御林軍的味道)。而追隨蕭玲瓏出走太原前往七星寨,現又歸附了青雲堡的八夜叉女兵,她們的駐地就比較僻遠**附近沒有太多其他的軍士駐地,耶律兄弟率領的契丹騎兵是青雲堡內爲數不多的精銳騎兵之一,只有他們離蕭玲瓏的駐地比較近。
此前跟隨關山投靠官府,與焦通從七星寨帶出的三千親兵,則被規劃了一處安置,共有七八千人。楚天涯的設想,他們將來就是焦通的親勳兵馬。
此外,還有將來隸屬於孟德和薛玉駐地,每個駐地內都有類似和尚洞的“分堂”建制,各及大小頭領圍繞着分堂的“堂主”們居住,統一執行由青雲堂出的號令。
規劃十分嚴整,大有一點“央集權郡縣制”的意思。
近十萬人,如同將幾棟房子全部拆成了磚瓦沙土然後平地重建,可謂是一記大手筆。短短的十天時間,楚天涯孟德等人的竭誠輔佐之下,將所有的事情有條不紊的鋪展開來。
西山的這副家業,一脫此前的山賊土匪之氣,漸漸顯示出它獨有的“楚氏風格”——嚴整、規範、激積、奮進!
與此同時太原那邊,剛剛遭受了一場大敗的朝廷王師則是一片暮氣沉沉,哀兵滿營。
小蒼山一敗,朝廷針對河東制定的“收編義軍、以匪抗金”的戰略大計全盤崩潰,許翰麾下的王師也幾乎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七星寨原本已經歸順的八千人馬,加上勝捷軍與太原廂軍近三萬人,集體出逃,順帶着還拐走了一萬多姓。爲可惡的是,他們幾乎沒有給許翰留下一顆糧食、一寸布匹、一把刀刃!
現太原城外雖然還是駐紮着幾萬收集起來的殘兵,但他們非但沒了兵器就連飯都吃不上了,就像是一隻老虎被拔了牙齒、剁了爪子然後還不給飯吃,哪裡還有戰鬥力可言?
許翰清楚,這一次就算他不撂挑子,他的仕途也走到頭了。於是,他很識相的主動給朝廷上書請罪,說明了太原這邊的情況,並“以死擔保”並反覆強調,只有原太原知府張孝純能夠“一解河東危急”,極力向朝廷推薦張孝純來代替他主持河東軍政要務。
里加急的奏摺,很快就送到了東京朝堂之上,當場就引起了一場巨大的驚譁,甚至可以說是風暴。
就昨天,官家還朝堂之上不厭其煩的當衆誇獎過許翰“辦事得力不負朕望”,希望官以他爲榜樣。今天許翰就送來了這樣的一份成績單,登基不久的大宋官家想死的心都有了。
朝廷王師小蒼山,以這樣一種方式完敗給了幾個山賊草寇,這官家大臣們看來,簡直比輸給了女真人要丟臉可恨得多。彷彿他們看來,戰場上輸給女真人是“理所應當”的。但是,輸給幾個暴民,那簡直就是天理不容!
楚天涯的名字,第一次隆重的響了大宋的朝堂之上!
許翰的確不失忠直之名,他沒有像一些庸官俗吏那樣忙於推卸職任或是慌報軍情,而是將他知道的、經歷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官家做了彙報,並泣血上諫,提出了眼下唯一能夠緩解河東危機的辦法——聯合義軍,共抗女真!
他對張孝純說的那句話,也出現了上奏給官家的奏摺之——西山楚天涯,‘可撫不可剿,可用不可信’。當務之急,是要穩住西山、利用西山,團結河東的一致力量抵禦金國入侵。
到這時候,那顆炫目一時的朝堂星許翰,算是徹底倒臺了。倒許派也好、挺許派也罷,都很默契的不再針對許翰這個沒有價值的人展開任何爭論與較量,而是將標的指向了另外一人——楚天涯!
這個連天子都驚動了的響馬頭子,彷彿是一夜之間就名聲雀起了。但通過許翰詳細介紹楚天涯的履歷,官家與大臣們才恍然大悟——看來這個姓楚的,纔是那個主導太原所有大事件的幕手黑手,現,他才終於站到了前臺!
又經過了一番激烈的爭論之後,許翰提出的“可撫不可剿,可用不可信”十字方針,總算是得到了朝廷的認可。歸根到底,官家與朝廷就是不想、也無力再派出大部隊來征剿西山,並看了現那一羣“悍匪”們的強大戰鬥力。既然西山打出的旗號是抗金救國保境安民,那麼正好,就利用他們邊境去對付女真人好了!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得利的,自然是坐山觀虎鬥的人。
離端午佳節只剩兩天時間了,西山上下熱火朝天的做着準備。端午節河東本來不算是特別隆重的節日,但對現的西山來說,卻是意義重大。因爲端午這天,西山十萬豪傑就將推選出他們的大領!
青雲堡忙着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
午時,山下來了一批不速之客,被巡山的嘍羅們截住。來人自稱是“楚天涯故友”,特來拜訪。嘍羅們卻認出,來者就是原任的太原知府張孝純,於是馬上回報青雲堡。
楚天涯得知消息後,不禁甚感意外:張孝純怎麼來了?
詢問之下得知,張孝純一行人也就十幾個人,並無兵馬護衛,還特意帶了一些見面的禮物。來意,只說是“拜訪故友”。
楚天涯心想,原本張孝純是被許翰拿下的,現能夠重獲自由,說不定就是太原那邊的局勢有所變化,不如就聽他說說什麼。再者,二人雖然各爲其主陣營不同,但總算也曾經太原之戰共患難過,見一見也是無妨。
於是,青雲堡擺開陣勢,擂鼓鳴號人馬布陣,並派了美薛郎率領一支裝備精良的儀仗騎兵,下山接引張孝純入堡。
楚天涯故意如此大張旗鼓,一來是要向官府示以軍威;二來,也是爲了向西山上下所有人表明,他楚天涯絕對不會私下與官府勾搭什麼貓膩,以免衆人猜忌。
這其實也是七星寨的前車之鑑,楚天涯不想他們曾經摔倒過的地方,再摔一次。
張孝純一行十數人,除了幾名駕車拉着見面禮的軍僕,其他的都是太原府治下的官員,其還有幾個鄰近州縣的縣令父母官。他們受張孝純的邀請(或者說是命令)一同結伴而來“拜訪”西山,可謂是膽戰心驚。
看到青雲堡如此兵強馬壯聲勢隆隆,隨行的十數人當,有一半以上臉都被嚇白了。就怕今日有來無回,被這羣兇悍的響馬剝了皮煮着吃了。
只有張孝純氣定神閒,一路上還與薛玉談笑風生。因爲只有他心有底,就算是各爲其主彼此對立了,以楚天涯的爲人,也絕對不會把他怎麼樣。再說了,他今日此來,本就是出於“友好”的目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懼之有?
楚天涯穿上了那套曾經太原之戰時用過的塗金脊鐵甲,獨自一人駐馬站青雲堡的大門央,靜靜的等着張孝純。
城門兩側,金鼓齊鳴彩幟飛揚,聲威澎湃氣勢磅礴。
張孝純雖是強作鎮定,心卻也禁不住驚歎不已:想不到區區的一個響馬山寨,能有如此嚴整的格局與盛壯的氣勢,簡直比朝廷派出的正規王師還要威風凜然!
一眼看到了立馬站大門央的楚天涯,張孝純的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絲微笑,由然讚歎出聲:“如此英武!……王都統的眼光當真不差,果然是後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