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更新兩章,8千字。]
房間裡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沒錯。這也正是主公上午大發雷霆的原因。”白詡說道,“他一直在等,等你向他坦白,向他認錯,向他表明真正的身份。但是你讓他失望了,你一直在僞裝,一直在欺騙,一直在處心積慮的竊取與泄露我們的情報。”
“看來你們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我!”珠兒擰眉,瞪目。
“不用這麼瞪着我。”白詡微笑道,“你們這一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看似玩得漂亮,其實是很拙劣的。你們明知道有老爺子在講武堂坐鎮,你們沒有任何機會,卻還故意讓裘傷在那裡耀武揚威,無非就是想要藉此機會直接接觸到主公身邊的人。你知道我們山寨急需人才正在招賢納士,裘傷以這樣的姿態踏進七星寨,肯定會被收下。而你,則是用一種更加驚人的方式直接接近主公,那就是當衆向他示愛。”
“放屁,什麼示愛!”珠兒有點羞惱了。
“哦,應該說是——求嫁!”白詡呵呵的笑,“你第一眼見到主公就說‘姑奶奶要跟你成親’,難道是小生記錯了嗎?”
“是又怎麼樣!哼!”
白詡繼續道:“完顏黛柯用的法子最老土,但最有效。首先她長得像主公深愛的女子蕭郡主,然後又用悲慘的形象來打動一個男人的憐花惜玉之心。果然,她最先接近了主公。與此同時,你們兩個還表現得水火不融,藉此來分散主公的注意力。也造成了一個假象,那就是你們兩個敵對的女人當中,肯定有一個忠一個奸,也就是說,至少是有一個是值得信任的。”
珠兒靜靜的看着白詡,沉默不語,眼中有殺手。
白詡淡靜如常的道:“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們兩個,一個是絕世猶物,一個神似主公朝思暮想的愛侶,按理說很容易成功。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世上最好欺騙的是感情,最不好欺騙的,也正是感情。”
“什麼意思?”
“當主公真正喜歡上你之後,他也就更加覺得你不是真的愛他,而是報有別的目的才接近他。”白詡說道,“你們小看主公了。他雖然年輕,但他絕對不會因爲自己私人的感情而影響到十萬人的生死。當然,他也沒有完顏宗翰那麼心狠手辣,否則你現在就不會還站在這裡跟我說話了,而是一具硬挺挺的屍體。”
“你的意思是說,今天你跟我說這些,全是他的意思?”珠兒道。
“當然。”白詡微笑,“否則,你以爲白某人真的膽大包天到,敢私下包庇於你?別說是包庇你了,就是這把鑰匙我也碰都不敢碰。”
說罷,白詡就將楚天涯書房的鑰匙扔到了桌上,叮噹作響。
“說,你想怎麼樣?”
“我已經說過了,這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機會。”白詡說道,“要麼繼續做你的狼牙,變成一具硬挺挺的屍體;要麼,真正變成主公的女人,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訴我。”
珠兒深呼吸,死盯着白詡,沉默。
“其實你根本不用選,因爲你沒有選擇了。”白詡微笑的拿起了那枚鷹羽,說道,“告訴你一件事情吧,其實我沒有殺掉你的青兒。只是派它送出了一兩條假消息!”
“不可能!”珠兒斬釘截鐵的道,“豈不說青兒不會受到任何人的驅使,狼牙密語,你也根本就看不懂!”
“是麼?”白詡呵呵的笑,“你難道忘了你第一次出現在講武堂用海東青襲擊主公時的情景?阿奴馴鷹的本事可是天下一流,你跟他比起來還差遠了。怎麼說,他當年也是遼國皇族當中一等一的獵手,專給蕭郡主一家馴鷹的,就連天祚帝的獵鷹都是他練的。”
“好吧,就當我忽略了那個大蠻子——狼牙密語,你會懂?”珠兒冷笑。
“什麼狼牙密語,不就是女真族新創文字的某種變體麼?”白詡哈哈的大笑,提筆就在紙上寫了一串字符出來給珠兒看。
珠兒頓時就愣了。白詡寫的非但是她所說的“狼牙密語”,而且這字體也跟她親手寫的一模一樣!
“我還真是低估你了!”珠兒開始吸涼氣,眼神中顯露出一絲恐懼。
“能成爲主公的心腹,十萬人的軍師,不是那麼容易的。”白詡微笑的道,“還記得我們山寨曾經俘虜過一名女真大將麼?”
“穀神。”
“完顏穀神,漢名完顏希尹。他是女真文字的創始人,是女真族當中罕有的大學問家,一個上馬能征戰、下馬著千言的了不起的人。”白詡輕鬆自如的談笑道,“很榮幸,在穀神作客七星寨的那段時間裡,小生跟他成爲了不錯的朋友。雖然是敵人,但我們有着共同的愛好,那就是對文化的崇拜與熱衷。小生早就知道他是女真文字的創始者,但又不好直接向他拜師學習,於是經常與他交換詩文與手札,還借了一些書給他看,然後不經意的向他討教。頗費了一番工夫,小生終於學會了問世不久的女真文字。所以,你們的狼牙密語,在外族人看來無異於是天書,但在小生看來,也就是花費一點腦筋就能輕鬆破解的了。”
珠兒死盯着白詡,大氣都不敢出。她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白面書生,真的比阿奴和湯盎還要令人恐懼。
“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白詡依舊在微笑。
“你給山外發送了什麼信報?”珠兒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問道。
“也沒什麼。我只是告訴你們山外的那個接線人,說主公已經密會太原知府張孝純與東京來使,商議聯合起兵二十萬奪回河東門戶,北伐收復朔代二州之事。另外還彙報了一件小事,就是完顏黛柯已經懷上了主公的骨肉。”白詡說道,“你猜完顏宗翰收到了這樣的信報會有什麼反應?”
“你卑鄙!”珠兒大怒,指着白詡大罵。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有什麼卑鄙的?”白詡很淡然的微笑道,“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來告訴你。首先,完顏宗翰會做出緊急的軍事反應,調兵譴將布守朔代咽喉。因爲這個地方很重要,是河東與燕雲的咽喉通道。這樣就將打亂金國的所有軍事部署,包括他們正在積極籌備的第二次冬季南侵。然後,完顏宗翰會很震怒,因爲他喜歡的女人真的被我家主公睡了,還懷了主公的骨肉。”
“你怎麼知道完顏黛柯就是宗翰的女人?胡說八道!”珠兒恨恨道。
“很簡單。因爲當年宗翰追了蕭郡主一千多裡,兵困太原時他提出的第一個條件就是要索拿蕭郡主。而完顏黛柯,又跟蕭郡主長得神似。”白詡冷笑了一聲,“難道不是正因如此,宗翰纔派她來的麼?還真是捨得下本錢,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賠上了!”
“怪不得主公都罵你是白毛狐狸!你真是太狡詐了!”珠兒恨得咬牙切齒。
“時到如今你仍舊叫他主公,可見,他在你心目中並非沒有地位。”白詡笑吟吟的道,“不要掙扎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現在我就是放你走,你也回不去了。因爲你放出了錯誤的信息,讓金國虛耗無數的兵馬錢糧,還欺騙完顏宗翰讓他陷入暴怒。在他那裡,你已經是個死人。你能做的,就是回去送死。反之,如果你願意留下來,那你就能真正的成爲主公的女人。你也看到了,他對自己的女人是多麼的呵護與深情。是否值得,如何取捨,我想你心中已然有數。”
“你胡說。他根本就不喜歡我。”珠兒的聲調很平,好像沒有一絲的感**彩。
“你以爲主公這樣的人,會把喜怒寫在臉上麼?”白詡微然一笑,“如果不是出於對你的在乎,他身爲十萬人之主,會爲了一個小奸細大費周章還觸動肝火,直接一刀殺了,一了百了。珠兒,我最後說一次,這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後的一次機會了。你要把握。”
珠兒看着白詡,深深的吸氣,突然把眼一閉、脖子一仰,“你動手吧!”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你仍是不思悔改。”白詡冷冷的一笑,“那就真的怪不得小生了……哎,真是暴殄天物啊!”
拍了一下巴掌,側木裡走出了八名侍衛。其中一個拔出刀,架在了珠兒的脖子上。
“珠兒,我不想對你動手。畢竟你也是主公喜歡的女人。我殺了你,就算是出於公心,他也難免會記恨我。因爲人臣,我不想做這樣的事情。”白詡語重心長的道,“要不然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考慮,明天再給我答覆。”
“不用考慮了。狼牙,失敗則死,沒有別的選擇。”珠兒閉着眼睛淡淡的答道,“回去是死,在這裡是死,不如早死早解脫!”
“哎……!”白詡搖頭,長長的嘆息,然後擺了擺手,“帶去刑牢,別在這裡動手。小生最怕的就是見血了,尤其是女人的血!”
“是!”八名高手侍衛將珠兒押着,從側門出去了。
衆大汗押着珠兒出了書房,走過一條迴廊纔是軍機堂的刑牢。這裡效仿當年坐鎮開封府的包青天衙門,也設了幾口大鍘刀,專殺嚴重觸犯了軍令的囚徒或是敵軍俘虜。每殺一人,就會用他們的血把名字寫在刑牢的大壁板上。如今,那塊壁板上已是黑血斑斑,整個刑房裡一片陰森腥氣。
一行人走到刑房門口時,卻斗然愣住了。
楚天涯揹着身子站在門口,擋住了去路。
“主公!”衆漢子急忙參拜。
“是你……”珠兒一時也有點愣了。
楚天涯轉過身來,手裡拿着一支筆,“我知道你不會招認,因此我來親自寫上你的名字。就當是,送你一程。”
珠兒已經被綁起來了,咬着嘴脣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
“看我幹什麼?”楚天涯淡淡道。
“我在看你這個男人究竟有多虛僞。到了這種時候仍在騙我。”珠兒冷麪寒霜的看着他,“不用枉費心機了,我是不會背叛狼牙的。因爲我看出來了,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只是當這當作藉口來詐我,讓我轉投你的門下成爲你的鷹犬,達到欺騙完顏宗翰、誤導金**事行動的目的!”
“你說得沒錯,我正有此意。要不是因爲你還有這麼一點價值,你也早就死了。”楚天涯微然一笑,“但有一件事情你說錯了。”
“哪件?”
“我喜歡你。”
“……”珠兒無語以對,死盯着楚天涯的眼睛,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楚天涯沒有迴避她的眼神,還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掙扎與糾結。
一轉身,楚天涯將手中的筆扔了,“鬆綁。”
衆大漢一愣,馬上照做。
珠兒愣了許久,“你幹什麼?”
“走吧!”楚天涯嘆息了一聲,“你的虎妞已經送到天塹關了,青兒也在那裡。馬上離開七星寨,不要再回來。也不要再去漠北了。我不想殺你,也留不住你,更不不希望你回去找完顏宗翰送死!”
“你敢放我走?你會後悔的!”珠兒冷笑不迭,一步步後退。
衆大漢急了,“主公!”
“嚷什麼!”楚天涯大喝一聲,“我令已下,爾等敢抗命?”
“屬下不敢!”
“就命爾等護送她離開山寨,給予盤纏乾糧,直到送她離開太行地界!”楚天涯喝道,“馬上執行!”
“是!”
珠兒深吸了一口氣,“你真的放我走?”
“殺你,對我有什麼好處?”楚天涯仍舊背對着她,“你只是個間細,現在身份已經曝光,對我就失去了威脅。在完顏宗翰那裡,你也失去了信任與價值。走吧,躲起來過你的隱姓埋名的日子去,不要再出現在我與完顏宗翰之間。”
“我該要怎麼做,用不着你來教!你若敢放我,就就敢走!”說罷,珠兒一扭身就走。
那幾個大漢遲疑不決的快步跟上。
楚天涯轉過身來,目送他們步步離去。
少時過後,白詡走到了楚天涯的身邊,小聲道:“主公,這行得通嗎?”
“不試怎麼知道?”楚天涯輕笑一聲,剜了白詡一眼,“你小子混蛋,居然這麼陷害我!——這事不管成與不成,我都欺騙了她的感情!”
“也可以不欺騙嘛!”白詡呵呵的笑,“小生對主公有信心,她一定會回來的。而且,從此她的心裡有了主公,再也割捨不下。她雖然是我們的敵人,但無可否認她是個很不錯的人,很不錯的女人。主公,你這一番假戲,又何妨真做呢?”
楚天涯的表情僵了半晌,慢慢轉過頭來瞪着白詡,“你猜蕭郡主會不會扒了你的皮、再吃了你的肉?”
白詡倒吸了一口涼氣,彎腰拱手長拜,“主公,小生還有公務在身,先行告辭了!”
“回去把你那身好毛皮洗洗乾淨。遲早,它會被人扒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