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正色對楚天涯抱拳拜了下來:“請楚恩公賜教,孟某該如何行事?”
“好,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楚天涯便道,“其實,我與張獨眼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在見識了他的爲人之後,我雖是鄙夷唾棄,但也犯不着與他以死相拼。我之所以想要除了他,就是因爲此人心術邪惡口是心非,絕然不會抗金救民。若是讓他一統西山十八寨,那我與馬二哥、蕭郡主等人,此前爲抗擊金兵入侵而做出的一切籌劃與努力,就全都要白費了。而且我看得出來,以張獨眼之爲人,萬一女真人當真打到了太原,他非但不會出兵相救,還有可能轉投女真當起賣國奸賊!——那樣,他就是我大宋天下之賊,是所有大宋子民的敵人!”
“原來如此!”孟德頓時悚然動容,“楚恩公義存高遠爲國爲民,孟某實在感佩肺腑!——明日如何行事,就請楚恩公吩咐便是!孟某但凡說了一個不字,也不是真好漢!”
“好,那我就長話短說!”楚天涯正色道,“明日清晨,就先請寨主在城門豎起白旗,以示青雲堡答應和解。”
孟德眉頭緊鎖,“好!接下來呢?”
“接下來,按照約定張獨眼必須撤走圍城的大軍。”楚天涯說道,“只等他的人馬撤走,就請孟寨主將大半的刀槍兵器裝上車馬,派人運走交給張獨眼以便取於他。只留一些可以藏在衣襟之下的近身短刃即可。這是他提出的條件。”
“好。”孟德亦是一口答應下來,但又道,“楚恩公,恕我直言。以張獨眼爲人,必然不會真的撤走全部兵馬,多半會在城外設下埋伏。待我等出城投降之時,說不得便是萬箭齊發,取了我等性命一絕後患!”
“孟寨主所言即是,我亦有此猜想;不約而同的,臨行時蕭郡主也是這般料想。”楚天涯說道,“以我對蕭郡主的爲人瞭解來看,明天她那邊必有動作。就算張獨眼預先留下了埋伏,她也會令他不敢放箭……實話實說,這只是我的推斷與料想,我都不知道蕭郡主具體會怎麼做——但眼下這般危急的關頭,我們只能彼此信任,相互交託性命!”
孟德咬了咬牙,鄭重的點頭:“既然楚恩公信得過蕭郡主,便將性命交託於她——那麼好,孟德這條性命就交給楚恩公了,一切全憑吩咐!”
“多謝!”楚天涯深吸一口氣,說道:“孟寨主要親自去做的,就是明日出城獻降之後,在你與張獨眼歃血爲盟之時,突然動手格殺張獨眼!——到時必有惡戰。所以,明日與孟寨主一併出降的,必須是膽識過人、武藝高強的心腹死士,每人暗穿軟甲、身藏利刃,以備近身血戰!”
孟德濃眉深鎖緊咬牙關,鄭重抱拳:“孟德拼去一死,敢爲天下人殺此惡賊!”
楚天涯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但我估計張獨眼必有防備,說不定他也做好了當場殺你的打算,因此我們要殺他並不十分容易。而且,我看他本人似乎武功不弱。孟寨主,你可有一擊必中的把握?”
孟德沉吟了片刻,嚴肅的說道:“一兩年前,我曾與他正面較量過一回,那時我還不是寨主。說實話,若論單打獨鬥,我青雲堡內恐怕無人是他對手——但若近到身前,我抱定一顆必死之心與他相拼,好歹也要取他狗命!”
“成敗,在此一舉。”楚天涯對孟德抱起拳來,“明日,我與孟寨主一併出寨。到時,不成功,便成仁——楚某,願與孟寨主同生共死!”
“楚恩公真是壯氣男兒,好膽色、好義氣!”孟德抱拳道,“孟某與楚恩公,相逢恨晚!如若明日你我不死,孟某願與恩公結拜爲生死兄弟!從此肝膽相照、榮辱與共!”
“哈哈!”楚天涯放聲的大笑,“就算我們明天會死,能和孟寨主這樣的義氣好漢做一天的兄弟,楚某也是死而無憾!”
“那我們現在就結拜!”孟德緊握住楚天涯的雙拳放聲大笑,“人生得一知己,死而足矣!——真是痛快!痛快啊!!”
當晚,楚天涯即與孟德,在張儀敏和青雲寨大小頭領和嘍羅、居民們的見證之下,結拜爲異姓兄弟。
楚天涯只在電影電視裡見多了這樣的事情,自己親歷親爲,卻是頭一遭。原本他還有點好奇之心,但真正到了舉行儀式之時,才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對於“結義”這樣的事情是何等的重視與莊嚴。
用一句簡單的話說,就算是夫妻與親兄弟,也未必會比結義兄弟的關係鐵。
儀式罷後,孟德握着楚天涯的一隻手一同向上舉起,對在場的所有人高聲道:“即日起,楚天涯即是孟德、孟德即是楚天涯!我兄弟二人誓同生死、禍福與共!”
在場所有人雷聲歡呼!
就從這一刻起,楚天涯絲毫也不懷疑——孟德敢爲楚天涯而死!
馬上,孟德就拉着楚天涯坐在了自己的寨主寶座之旁,請他爲軍師,召集寨內族長與大小頭領,商議明日決戰之事!
衆人秉燭達旦的暢談,孟德一切讓楚天涯做主下令,做下了精心準備。天將破曉之時,一千青壯死士已經挑選出來。大刀長槍與弓弩等物裝載上車,拉到了寨口。
孟德送給楚天涯一件銀絲軟甲,讓他貼肉穿在了內衣裡面。還給了他一把鋒利的短劍,插在皮靴之內。而且,每個即將出城的人,身上都穿了軟甲、藏了短匕利刃。剩下還有一些青壯,交由其他首領帶領。只待城外戰事一起,馬上全部殺出寨去,但憑石頭、菜刀、鋤頭這些東西當作武器,也要與張獨眼血戰到底!
青雲堡所有的人都知道,現在已是孤注一擲、殊死決戰的時刻。如果此戰虧輸,張獨眼一但殺進青雲堡內,必是一場血雨腥風、雞犬不留!
所以,堡內的未成年的兒童與少年都集結了起來,在老人們的統一安排之下各自準備了應敵的器械,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決戰準備;所有的婦人包括寨主夫人張儀敏在內,全都在房樑上懸好了一根白綾。一但戰敗,她們就將全部上吊自盡追隨自己的父兄丈夫而去,絕然不肯落在張獨眼手中,受其凌辱。
然後,老人、婦女、孩子們,全都捧着碗、舉着酒,站在青雲廳的大坪前,等着給出城的青壯們贈酒壯行!
楚天涯被眼前青雲堡內的情景,震撼了!
眼前這許多的事情,已是出乎他早先的預料之外。此外,孟德在表態信任楚天涯、以及決定出寨迎敵之前,都沒有去問過寨中其他頭領或是族長們的意見,他一個人就拍板了。
而他決定了的事情,關乎所有人的生死,但堡內居然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或是反對。
一諾千金,頂天立地;衆皆擁護,誓死相隨!
青雲堡上下所有人的團結、勇敢、剛烈與寧死不屈,讓楚天涯感受到了什麼纔是獨屬於這個時代的——義!
楚天涯,彷彿是明白了方纔與孟德結義之時,爲何所有人都那麼的莊嚴與鄭重——因爲孟德這些人,把“義”看得比性命還要重。
青雲堡內,無論男女老幼,皆可爲一“義”字死節!
看着眼前青雲堡的這些人,楚天涯的熱血,在不經意間沸騰。
“今日若敗……楚天涯願與青雲堡衆生,共赴黃泉!”
少時過後,兩名青壯取來了一面新制的巨大白旗,問孟德道:“大哥,何時懸掛到城門上?”
孟德轉頭看向楚天涯,“兄弟,你說呢?”
“準備妥當後,隨時可以!”
“那好——”孟德大聲喝道:“兄弟們,喝下親人的壯行酒,準備啓程!”
……
此時,張獨眼還一身精光的趴在幾個女人的身上,呼呼大睡。左右的大小頭領們卻是着急了,壯着膽子來叫他。
張獨眼被吵醒了清夢,當下大怒,也不穿衣服提起刀子就衝了出來要砍人。
“大哥息怒,有大事稟報!”一名頭領驚慌道。
張獨眼回過了神來,彷彿想起今日有大事。這才收起了刀,“何事?”
“那個遼國女人,一大清早就站在了青雲堡的寨門前一百步處。她還說,讓我們就在寨前設下香燭案臺,就讓大哥在那裡當衆和孟老七結拜兄弟!”小頭領報道。
“什麼?!”張獨眼不由得臉色一變,“快把那娘們拉回來!……咦,慢着!”
小頭領湊上前來,低聲道:“大哥,那娘們是不是知道了我們的計策,因此故意破壞?”
“對,不能現在拉她回來。否則,豈不是擺明了告訴她,我們已經在那裡埋伏了弓弩?”張獨眼招了一下手,示意小嘍羅給他取來衣物穿上,“我親自去看看!”
隨後,張獨眼就帶着一羣大小頭領出了寨門,朝青雲堡大寨門走近。
青雲堡本就是建在一個大山坳裡,城門左右皆是山坡草灌,極好伏兵。張獨眼等人站在山坡上朝下窺望,看到寨前有百十來個男人往來的忙碌,似在搭建什麼臺子。而蕭玲瓏則是面對青雲堡的寨門負手長身而立,宛如男子一般昂然站在那裡。
“大哥,那些應該是馬二哥的人吧?在那裡幫着那小娘們搭臺子、擺香案?”旁邊的小頭領道
“這臭娘們,分明是要壞我大事!”張獨眼恨得牙癢癢,拳頭也捏得骨骨作響,一時又急又惱。
“大哥,現在咱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小頭領急道,“那臭娘們擺明了是在幫青雲堡,要壞大哥的事!我看,她許諾要嫁給你也九成是假!不如等會兒孟老七等人出來後,將他們一併亂箭射死——還有馬擴,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併射死!!”
“啪!”
重重的一記耳光,就甩在了那小頭領的臉上。張獨眼怒斥道:“你他孃的腦子裡盡裝了大糞!——誰都能殺,唯獨蕭玲瓏不能殺!那臭娘們是七星山的五寨主。殺了她,就等於與七星寨爲敵、與太行九山爲敵、甚至是與整個河東綠林爲敵!直娘賊和蠢豬婆通姦才養出了你個鳥人,你還想不想混了?”
“嗚……那、那怎麼辦?”小頭領捂着臉,委屈的叫道。
張獨眼死盯着遠處昂然而立的蕭玲瓏,恨得將牙齒咬得骨骨作響,低聲道:“傳老子的號令下去,讓那些弓弩手都把上弦的弓矢收起來,準備近身肉搏的朴刀與梭槍。稍後只等我在結義臺上將酒碗一摔,就全部殺出來;除了蕭玲瓏,其他人一個人不留,全剁了!”
“是,大哥!”小頭領應了諾,又道,“可是按照昨日的約定,一會兒青雲堡裡掛起白旗,咱們的人馬就要退回去。不然,那娘們肯定不依不撓的又要爲難大哥,青雲寨也不會自己打開寨門。可是,如果我們退了兵,萬一孟老七率領青雲堡的人一同殺出,咱們這一兩千弓弩手,反而不是對手了啊!”
“蠢貨,他說退,咱們還真退啊?”張獨眼氣惱的罵道,“稍後就讓徐二當家、老三把子和耶律兄弟,率領人馬佯退躲進山林之中藏好,只要不被那臭娘們看到就行了。只等這邊喊殺聲一起,就一併殺過來助戰!”
“還是大哥英明!——我這就去給衆頭領和兄弟們,傳達大哥的命令!”
“記住,萬不可傷到那娘們!——那個姓楚的白臉小子最好活捉,我要親自活剮了他;敢在老子面前賣弄小聰明,還跟我搶女人!幹!”張獨眼恨恨的啐出一口濃痰。
“是,大哥!”
張獨眼一隻眼睛兇光畢露的瞪着遠方的蕭玲瓏和寨門,咬牙低罵道:“天殺賊養出的孟老七,你那點殘兵敗卒算什麼東西,就知道躲在烏龜殼裡裝死不出來!今日只要賺開了這寨門,我便叫你們有來無回、雞犬不留!……蕭玲瓏你個臭娘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和那小白臉是在合謀算計老子!老子不過是將計就計,只爲賺開這寨門——你等着,管你是誰,老子遲早要幹得你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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