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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話和如霜百無聊賴呆在地宮,不知道黑夜和白天,黑沉沉的鐵門哐當被推開,一看是來給她們送吃食的某教徒。
“現在是什麼時候?”如霜抓住機會問。
“辰時四點。”那人放下食物便要出去。
辰時即爲上午七點到九點這個時辰,而每個時辰分五點,每點二十四分鐘,所以,辰時四點,也就是上午八點三十六分的樣子。
“等等!”如霜喊住那個人。
“如霜姑娘有什麼事?”那人轉身,看來如霜在這些教徒眼裡還是有一點威望的,要不然,誰會管落難的鳳凰?除非面前這位面具是個有善心的好人。
“怎麼感覺外面很冷清?”如霜說此話時向門外探了探腦袋,儘管烏漆麻黑的一片。這地宮她不是沒來過,雖然不是什麼熱鬧的地方,卻也沒想今天這般寂靜。
蘇話也覺得,記得昨晚被扔進來的時候一路像門神一樣可是立着很多人的,這下好像沒看到。
“大家都去佈陣了。”那人說。
“布什麼陣?”如霜又問。
“這……玄武閻羅陣。”那人雖有些爲難,終於還是說了。
“玄武閻羅陣……”如霜一聽皺緊了眉頭,喃喃自語。
“姑娘慢用……”
只聽到瓷器擊打到腦勺上,那黑衣人悶哼一聲轉過頭,還沒搞清楚狀況便歪歪斜斜倒到地上。
“你……”如霜驚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蘇話,沒想到她會拿飯碗偷襲人家,還這樣精準,而且,她根本沒想過要趁機逃出去,自己私自助蘇話出逃已經是大罪,教主沒有立即處置她已經很不錯了,現在還要逃,這不是徹底地背叛嗎?
“快走吧!”蘇話過去拉她的手。
“我……”如霜猶豫了一下,終於作出決定,道一聲“這是我如霜的命”便跟上蘇話,並走到她的前面。
外面還是有人的,但好像如霜跟蘇話會從黑沉沉的鐵門裡走出來這件事對於他們來講簡直太突然,太意外,以至於沒有人來得及阻止便死在瞭如霜的銀針之下。
蘇話只覺得如霜放銀針的精準度幾乎勝過自己的槍法,心裡暗自感嘆。
從地宮走到外面,終於見到天日,兩個人反而不適應地眯起了眼睛,外面也很空蕩呢,好像大家都在密謀什麼天大的事情一樣。
“都去佈陣了。”如霜嘆聲說,又看看蘇話,哀怨道:“索宇修果真因你而冒這個險。”
“誰知道他怎麼想的。”蘇話心虛地看向別處不去跟如霜對視,醞釀好心緒纔回轉頭問她:“那什麼,玄武閻羅陣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如霜說,“這種陣法還是老教主研究出來的,對付人少時,幾十個,一百人可以,對付人多,則需動用成百上千的人力,像這次。聽說進入陣中的人會產生幻覺,然後自相殘殺。總之很厲害,到現在還沒有人破得了此陣。”
有這種事,蘇話雖然好奇,但她更擔心某人的安危。
“你覺得他們會在哪佈陣啊?”
“應該在門口出去迷霧森林之間那片空地吧!寬敞,便於佈置龐大的陣局。”如霜答道。
“我們出去看看。”蘇話說着就邁開步子。
“會被發現的。”如霜攔住她,表情如鋼說,“教主要是發現我再次帶你潛逃,一定會殺了我。”
“這次是我帶你啊!不讓他發現就是了,我們小心點。”蘇話信誓旦旦。
如霜還在猶豫,她不是怕死,只是不想背叛,不過,她終於還是放下心理負擔答應了,深沉說:“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如霜一開始對蘇話還冷漠得像冰,在一起關了一晚上,彼此瞭解之後便喜歡上她的直爽和豁達了,甚至不知不覺向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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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外面已然禿出了一大圈,事實證明,衆人這樣的努力雖類似於“愚公移山”,卻也顯露了成效。
墨劍和無常也就遠遠地在一旁坐等。
快晌午的時候,又來了一隊人馬,領頭的那個便是索宇修。
無常看了激動地站起身,臉上凝結着一抹要殺人的凜冽。
墨劍也站起身,但沒有注意到無常臉上的怪異表情,而是喃喃地說:“他親自來了。”
“爲了一個沒用的女人,他居然還真鋌而走險了,果然貪圖女色。”無常諷刺道。
“她不是普通女子。”墨劍蹙眉道,他不允許任何人鄙視蘇話。
無常沒再說什麼,心裡滿滿的嫉恨。
太陽炙熱的在森林上空放射萬縷光華,忽然從東南方向吹來一陣強勁的幹風,林中的瘴氣一點點向西南方向退去。
樹上正在砍伐的人發現後都下到地面,高興地跪下,高喊着:“皇上洪福!”
是啊,他一來,風就來了,瘴氣也消散了,儘管這只是個巧合。
墨劍看到此情此景,心裡又是高興,又是嫉妒,上天果然是比較偏愛索宇修的,誰叫他是天子。
蘇話和如霜歷經艱難終於來到玄武教的門口處。大白天把守衛殺了這種事太突兀,如霜猶豫就不知大怎麼辦了。
“那棵樹。”蘇話放眼看了一下四周,視線落在牆垣外一株茂盛的老松樹上,問如霜:“我們可以上去嗎?”
如霜看了看點頭,說:“跟我來。”
於是,她們飛上枝頭,欣喜地發現這株高大的松樹簡直就是個眺望臺。
空地上黑壓壓呈方形排列,整齊劃一的隊伍卻震撼了兩人。蘇話注意到,那些黑衣人偶數列都捧着一面銅鏡,奇數列則手執長劍放在背後,方陣的後面,也就是離蘇話和如霜所在松樹不遠的地上,是玄武教主傲然挺立的魔鬼身姿。
看到他,如霜心疼地移開了視線,不驚不訝發現迷霧森林裡的迷霧都沒了,於是讓蘇話看。
蘇話卻奇怪了,那迷霧森林已經不是什麼迷霧森林,在陽光下那樣澄明可見,只是遠處爲何沒有了枝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莫不是發生了火災?
正奇怪着,從林子裡陸續冒出來縱橫的兵馬。
“是索……皇上。”蘇話一眼就認出來隔時衝到前邊的索宇修,他邊上那青色的身影是個證明,兩個人在一起,總是最容易辨認的。
索宇修騎在馬背上,颯爽英姿,驕傲的樣子充滿盛氣凌人的架勢,一身灰白色繡有流雲圖案的華麗錦衣隨風波動,連同那亂舞的青絲,也在張狂地昭示他那唯我獨尊的王者氣息。
“難怪姐姐爲他癡情不移。”如霜自言自語說。
“嚯——”只聽如雷貫耳一陣響動,底下的黑衣人叫囂着就開始有規律的變換陣勢,從中間剖開留出可供七八個人並肩而行的橫豎兩條空隙,十字交叉,把整個大的方陣分成四大塊,成“田”字狀排開,玄武教主和索宇修也就主將會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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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宇修,”玄武教主直呼索宇修的名諱,狂妄地喊道,“本尊在此等候你多時了。”
“大膽狂徒,出言不遜,該死!”青衣吼聲道。
“該死!該死!……”親軍們跟着大呼,氣勢洶洶的。
索宇修擡手示意他們保持安靜,冷冷問:“皇后呢?”
“哈……”玄武教主仰天大笑,得意得很,這時,有一名教徒來報,告訴他蘇話和如霜趁機逃跑的事,於是,他的笑聲連一點續曲都沒有。
“現在交出皇后,朕饒你不死。”索宇修說。
“過得了我這玄武閻羅陣,就能見到你那私逃出宮的皇后。”
私逃出宮……一句話說到了索宇修的痛處,這簡直是對他權力和地位的莫大侮辱。他蹬了一下馬身便要上前,青衣攔住了他。
“皇上不可,”青衣勸道,“小心有詐,青衣願意帶人先上,一探虛實。”
索宇修默許了。
於是,青衣帶上那些大內高手衝進了方陣。
只見外面一層黑衣人飛速運動就組成人牆,把青衣一行人和索宇修帶的親軍分隔開來,兩兩不能相望,索宇修就連方陣里正在進行怎樣的惡鬥都不知道。
林子外面,奴兒左手糾纏着右手,心神不寧踱來踱去,她聽青衣的話,不進去給他們添麻煩,可是她真的很着急,很惶惶不安。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一紫一黑兩個人影飛快地閃進林子,仔細看卻又沒見到任何人,只當自己眼花了,她又將兩手合攏,心裡求起菩薩保佑來。
蘇話和如霜呆在樹上,把下面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卻只是心急如焚什麼也做不了。
方形陣勢漸變成八卦的樣子,外圍雖然像平靜的湖水,裡面卻是驚濤駭浪的漩渦。拿銅鏡的黑衣人時不時借用太陽的光線照得青衣一行人直晃眼,而每一次這樣讓人眩暈的動作之後,執劍的黑衣人就會上前直刺對方的死穴。即便青衣帶進來的是大內高手,卻也有些應變不及,乃至喪失了大部分戰鬥力,能剩下來的已是精英中的精英。
有人嘗試騰空躍起,卻被下面陡然聚集的長劍穿成刺蝟。這一幕剛好被索宇修看見,他就知道里面的情況不妙了。
“上!”他跳下馬,終於舉劍衝向前面的人牆。
親軍得令跟上,與敵方展開了殊死搏鬥,可是黑衣人不跟他們硬拼,只是一點點張開大嘴,把衝上來的人含進八卦陣裡。
緊接着,八卦陣又發生幻變,呈現出一個大的蛛網狀,銅鏡依舊不斷髮生作用,可怕的事情隨即發生,那些所剩不多的大內高手亂了陣腳,終於驚慌地分不清敵友,見人就殺。是的,爲了保命,只要察覺到身邊有人,都會亂砍一通,青衣也不例外。
索宇修和他帶領的親軍也會變成這樣吧!
蘇話才發現自己心跳得厲害,這樣下去,索宇修真的要完蛋了。這個幻變的玄武閻羅陣,最坑人的就是那些銅鏡,如果突然烏雲密佈下一場雨隱去天上的太陽就好了。可是,看這青天白日,人工降雨都沒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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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子裡出來兩個人,無常和墨劍。
“已經開始了。”無常笑道,卻發現墨劍已然舉劍也要殺進陣形,慌忙攔住他,說:“不要命了嗎?這是玄武閻羅陣,進去的人,沒有能活着出來的!”
屆時,風停,林子裡又開始升起濃濃的迷霧來,圍住了所有的人,仿若一種暗示。
墨劍騰身而起,在空中幾個翻滾,跨越底下浩瀚人海直接在陣勢後面降落,無常追了上去。
“墨劍……”蘇話看到他很不冷靜叫出聲來。
玄武教主聞聲發現後躍起身飛向蘇話,要把她拽到地上,墨劍適時擋住,跟着開始了高手之間的較量,無常在一旁站着,不知道要幫誰。
“我現在送你出去。”如霜想趁機帶蘇話離開。
“不行,”蘇話不肯走,說,“必須想辦法。”
如霜不明白蘇話簡單的言語,疑惑看她,注意到她朝玄武教裡面四下張望着,臉上慢慢顯出淡淡的笑意。
“我們去那。”蘇話指着一處晾曬着很多黑色衣服和披風的院落,欣喜地說。
下到地面,蘇話就拉着如霜跑到那個院落,從杆子上扯下衣物,對如霜說:“幫忙把它們系在一起。”
“做什麼?”如霜不解問,但手上已經動起來了。
“系在一起,有用,要繫緊點。”蘇話一邊收着衣服和披風一邊對如霜說。
如霜照做。
在這段時間裡,外面已經打得很激烈,索宇修在幻變的陣形裡脫不了身,親軍們也自亂陣腳不知道誰是自己人,誰是敵人。
而墨劍和玄武教主的交手不分勝負,只是僵持着。無常仍舊站在一旁,緊張的看二人不相上下卻也驚險至極的搏鬥。
大概二十分鐘過去,蘇話和如霜兩個人一起擡着系在一起的衣物出來。抖落開衣物,呈現的是一塊巨大黑色“布匹”,只不過中間有不少漏洞。
如霜按蘇話的意思把“布匹”的兩角分別繫到兩棵樹上,然後又拿着“布匹”另一端飛身往那邊林子的方向,在玄武閻羅陣的上空形成一大片陰影。
沒有陽光,銅鏡失去了它們該有的功效,玄武閻羅陣隨即也失去了它的絕對意義,索宇修他們找到契機便發起反擊。
玄武教主注意到這種變化,有些緊張,開始避開跟墨劍的糾纏要去收起那些黑色衣物組成的“布匹”,不過,墨劍豈是等閒?他猜到他想做什麼,就阻止他做什麼。
“聖使,你也要背叛本教嗎?”玄武教主沉聲大吼一聲。
無常後退一步,他想任何人死,唯獨不想墨劍受到一點點傷害。而且,好不容易跟墨劍建立起像好兄弟那樣的關係,他不要失去。
玄武教主氣急,使出九成功力一掌打到了猶豫不決的無常胸前,無常倒地,並噴出血來。
蘇話也震驚了,無常可是武林第二殺手,如何避不開玄武教主這氣勢洶洶的一掌?還是,他根本沒想過要避開?
出於本能,墨劍手裡的劍嗜血地刺向玄武教主,玄武教主雖然及時反應,到底還是讓那劍傷到自己的肩頭,忍住痛,他飛速輾轉到蘇話面前,挾持住她。
“話兒……”墨劍輕叫了聲,是他大意了,沒有保護好蘇話。
玄武教主冷笑了兩聲,帶着蘇話飛身進了迷霧森林。
墨劍跟上,可是那瘴氣,他見識過。
玄武教徒死的死,傷的傷,知道教主逃走之後,也就各自逃竄了。
索宇修本來打了場勝仗,可終於還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