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當御醫盡了最大努力, 還是沒能保住蘭妃腹中的胎兒，並宣告這場悲劇發生的時候，蘇話的心再也沒辦法平靜, 心緒錯綜複雜得很, 對蘭妃的憐憫和對自己的怨恨, 真的讓她沒辦法面對衆人的怒意。
柳惠妃似乎小人得志的笑意, 尹貴妃滿含同情的眼神, 還有索宇修不理解的臉孔，都讓她難以適從。
蘭妃已經陷入昏迷不醒的境地，誰也不能保證, 哪一刻她不會永遠地停止呼吸。
“娘娘，就連您也不相信楚穎所言？”看出蘇話的彷徨和不安, 楚穎就有些急了, 如果她站不住陣腳, 他的一切辯護又有什麼意義？“穎保證，不是妖花的問題, 是有人在藥裡下毒。”
一聽有人下毒，事情就變得更加嚴厲了，並且性質惡劣。
“你怎麼這麼肯定，是有人在藥裡下毒？”尹貴妃略帶驚疑之色問。
“回貴妃娘娘的話，”楚穎陳述道, “罪臣配此藥, 絕不敢隨意就給蘭妃娘娘用, 必然是親身試藥, 知道無害方纔有如此膽量。所以, 妖花沒問題，藥沒問題, 肯定就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纔會發生這種事……還請皇上明察。”
“查！”索宇修一聲令下，那些老醫官便行動起來，拿出銀針，對藥測試，果不其然，銀針變黑了。
“誰煎的藥，這藥又經過了哪些人的手，在場的站出來，不在場的，傳！”索宇修心中有股子火在燒，剛失去骨肉之痛的他，對這件事怎麼樣也不能漠視，決心非查出來個水落石出不可。
只見藍玉騰地跪到地上，滿面梨花帶雨說：“回皇上，這藥是我親手熬的，也是我親手端過來，給娘娘喝下，中間不曾經過別人的手，可是皇上，奴婢絕沒有在藥裡做什麼手腳，也沒有下毒啊……”
“這樣一來，不是你又怎麼會有別人？”尹貴妃質問道。
“奴婢沒有。”藍玉慌忙搖頭，急得眼淚直流，卻不忘說：“奴婢從小就跟了娘娘，又隨她入宮，她對奴婢的恩情，奴婢此生難以爲報，又怎麼會加害於她？還請皇上和諸位娘娘明察秋毫，還奴婢一個清白，也還我家娘娘一個公道……”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壞事絕不是她做的，這藥由她一手煎成，又沒有經過別人的手，那就還是藥本身的問題了。
蘇話黯然。
306
“唉，這樣看來，還真的是藥的問題吶。”柳惠妃假假地嘆了口氣說。
“確實沒有經過別人的手？”楚穎還不罷休，問藍玉：“煎藥的時候，你也確實未曾離開一分半刻？或者，有沒有人在你煎藥的時候去過小廚房？路上遇到什麼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柳惠妃聽到此處臉色大變，還指責楚穎道：“照你這麼一說，凡是見過此藥的人都是疑兇？”
“沒錯，惠妃娘娘因何如此神色緊張？”楚穎犀利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她，直教人心裡發毛。
“我……”柳惠妃欲言又止，猶豫了半天也決定不好要不要說點什麼。
“我想起來了！”藍玉突然停止抽泣，惶惶然道：“奴婢一早把藥煎好從小廚房拿過來，惠妃娘娘也恰巧來了，見我拿藥，還掀開聞了聞問是什麼藥來着……惠妃娘娘平時從不來看望我家娘娘，今次……”
藍玉心想着就是她柳惠妃做了手腳自己沒注意到，說着氣憤得很，可又苦於太多人在場，不便多言，也就哽住了喉嚨。
柳惠妃自是嚇得後退了一步，一隻手悄悄地藏到了背後，口裡說着：“不是……不是我……”
可看她的臉色，還真是蒼白了很多，如若不是心裡有鬼，又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妹妹，你怎麼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之事？”尹貴妃皺眉責怪。
“不……不是我，我沒有下毒，是藥的問題，藥的問題啊。”柳惠妃急切道，然後看向蘇話，又說：“肯定是她搞的鬼，肯定是的……”
“敢問娘娘手裡藏着什麼？”楚穎突然看着柳惠妃藏在後面的那隻手，悠悠然問。
柳惠妃於是藏得更緊了些，可全身卻在止不住地哆嗦。
“拿出來。”索宇修沉聲道。
柳惠妃方纔戰戰兢兢攤開掌心，那是一個小小的白色紙包，明眼人接過，打開一看，就知道里麪灰色粉沫狀顆粒正是常見的泯胎散，顧名思義，就是一種墮胎藥，除了蘇話陌生點，其他人大概也都熟悉。
307
“皇上……”柳惠妃幾乎是抱着索宇修的衣袍在爲自己辯護。“這個臣妾真的沒往藥裡放啊，皇上……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沒有……是藥本身的問題，臣妾沒有啊……”
“哼！”索宇修有些不冷靜地扯起衣袍不讓她碰自己，冷冷道：“那你拿這個泯胎散，莫不是給自己吃？”
“我……”柳惠妃一時無言以對。
“來人吶，把柳惠妃……”
“皇上且慢。”蘇話輕扯索宇修的衣袖，勸道：“惠妃她也是懷有身孕的人，還是不要操之過急比較好，而且，事情說不定沒這麼簡單……”
“人證物證俱在，她還有什麼可以狡辯的？”索宇修實在是有些惱火，就恨后妃之間發生這種事了，現在還傷及到未出生的胎兒，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做的。”柳惠妃沮喪得很，又是惶恐不安，哭得也冤屈，終於說：“雖然臣妾是想在蘭妃的藥裡放些泯胎散，可臣妾……最後想來想去，並沒有放啊……臣妾真的沒敢放……那藥，一定是藥有問題……”
“皇上，”這時，一名老醫官端着蘭妃剩吃的那碗藥恭敬上前，緩緩道，“經過臣等驗實，此藥裡面，確實存在少許泯胎散。”
柳惠妃一聽癱到了地上，嘴脣發顫，激動道：“不是我，不是我放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放的……不是我放的……”
她所指的“她”，正是蘇話。
蘇話只是蹙眉，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柳惠妃死不承認還是真的冤枉了她，但她自己可沒有做這種沒道德的事呢，更別說這泯胎散，她還是頭一次見……總感覺事情有些蹊蹺，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你還敢嫁禍別人？把這個賤人……”索宇修簡直氣死了，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減輕了處置：“先禁足惠妃宮，不得邁出惠妃宮半步。”
“我沒有嫁禍……真的不是我……”柳惠妃至此也還是不承認。
事實上，她應該慶幸，自己懷了索宇修的孩子，要不然，她的下場怕只有冷宮的永無天日吧，亦或者，白綾三尺。
“姐姐不要把惠妃的話放在心上，”尹貴妃體貼含笑扶了扶眉頭緊鎖的蘇話，安慰道，“她故意這麼說讓大家懷疑您來着……我們又怎麼會懷疑您呢？”
“是啊，話兒，不要再想了。”索宇修也說。
“可是，怎麼會吐？”蘇話看了一眼楚穎，又把視線挪向那個老醫官，認真問：“這個泯胎散，吃了一開始不應該是肚子疼，反而是嘔吐？還有，爲什麼表現出來的是中毒？你又說只有少許泯胎散，既然是少許，爲什麼看起來作用這麼大？”
“這……”那老醫官一時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因爲蘭妃娘娘身體本就虛弱，會這樣也不是不可能的。”楚穎說着給蘇話使了個眼色。
蘇話看到即刻愣住，這個眼神，讓她懷疑是楚穎做了什麼手腳，然而，他的言論卻得到了老醫官的支持，說什麼因人的體質不同而反應不同。
308
蘭妃自身的狀況是穩定下來了，只是虛弱得很，像是從閻王殿前被人拖回來的一樣，沒有了孩子，也只怕萬念俱灰吧，畢竟，要懷上索宇修的孩子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找到機會，蘇話便問楚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卻說：“請娘娘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查出這件事的真相。”
蘇話驚訝了，原來他跟自己所想一樣，都認爲事情不是表面上那般簡單。
“會不會是妖花加進藥裡，在蘭妃的身上產生了負效用？”蘇話不知道自己這樣說，楚穎能不能聽懂，於是換了種說法道：“我的意思是說，妖花加進藥裡，正常人吃了沒事，像蘭妃這樣本來就……”
楚穎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打斷蘇話，讓她別往下說，又看看了周圍，知道沒人方纔提醒道：“娘娘切勿將此事說給別人聽，不瞭解的還真以爲是我們的疏忽了，只怕對您不利。”
“可是……”
“娘娘放心，我一定儘快查出真相，在這之前，您千萬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楚穎神色誠懇道。
他也是一片好意，蘇話便點頭答應了，可是心裡始終放不開，總有些愧疚感，到晚上還悶悶不樂的。
索宇修見狀就問她：“是不是還在因爲白天的事不高興？”
“嗯，也不是不高興……”
“別往心裡去，跟柳惠妃比，朕當然相信你。”索宇修輕撫她額角的髮絲，噙着笑溫和地說。
蘇話看看他，欲言又止，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把自己的困惑告訴索宇修，內心掙扎了很久，終於否定了，她願意聽楚穎的話，直到真相大白。
“皇上，”但她還是問，“你真的相信蘭妃只是吃了泯胎散就變成那樣？”
索宇修愣了一下，還是笑着說：“你就不要再想這件事了，楚穎也說跟妖花沒有關係，他都試喝了，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蘇話方纔發現，原來索宇修這樣瞭解自己的心思，他並不是不知道的，他對妖花也有懷疑，只是不肯責怪自己而已，事已至此，既然柳惠妃已經承擔了所有罪過，又何必再多拉上幾個人墊背呢……他一定是這樣想的吧。
這樣，只會讓蘇話看到自己的卑微，如果真的是妖花的原因，她絕不會苟且而活。
“我有個問題要問你。”索宇修突然說。“你昨晚跟我說的……不是開玩笑？”
“什麼？”蘇話莫名。
“你說你是……”
“哦……”蘇話笑了笑，倒沒什麼心情去跟他討論這個，於是說：“當然是開玩笑，我逗你玩的，呵呵。”
索宇修半信半疑，然而，終於被蘇話用來掩飾的主動親吻湮沒……
各自把各自的懷疑藏在心底，不到特定時候，誰也不會去探析。
然而，這一天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場遺憾，不管是蘭妃，還是柳惠妃，亦或是尹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