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雙心急火燎的趕往御藥房,臨到御藥房外卻怔怔的立在那裡,掏出帕子死命的擦去臉上的汗珠,這還不算什麼,她深吸了幾口氣,似對着牆壁聯繫微笑一般,足足笑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走進御藥房。
小利子眼尖,老遠就見沛雙走了進來,緊着嚷道:“雙姑娘,您怎麼來了,可是如貴人那裡要請御醫去瞧麼!”
“猴崽子,就數你精靈。”沛雙知曉她這個時候來,必然會被人問什麼,這才費了方纔那一陣功夫。事實上,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輕易給人瞧出破綻了去。遂笑道:“這不,我家小姐成孕以來尤爲貪食酸食,這會兒愈加厲害了。今兒一早,就喝了三碗酸梅汁兒。”
“呦,酸兒辣女,這可是好說頭。如貴人懷的一定是個阿哥。”小利子眉開眼笑,一副諂媚的樣子。
沛雙故意提高了嗓音,讓在場幹活的小太監都聽着:“可不是麼!只不過,這酸食吃多了這怕傷胃,姑姑不放心,這才讓我來請石御醫去瞧瞧。石御醫可在啊?”
小利子滴溜溜的往前湊了過來,歡喜道:“雙姑娘,石御醫在裡頭呢!奴才來給您帶路,他日如貴人平安誕下皇子,您可別忘了這裡頭還有奴才周到的侍奉呢,可得替我向貴人小主討賞纔好。”
“放心吧你就,少不了你的。”沛雙含着笑,心裡卻痛的像針扎一樣。
“石御醫,雙姑娘來請您往永壽宮走一趟。”小利子通報的時候,石御醫正在研究新的的一本醫學古典籍,只是一聽見“永壽宮”三個字,心也是莫名的一緊。“請姑娘稍後,微臣準備藥箱便可。”
“有勞石御醫了。”沛雙輕微福身,心裡緊緊的揪起。索性石御醫早已經知曉如玥的身體狀況,倒是沒有多問什麼,也沒敢耽擱。
一路上,石御醫與沛雙都沒有敢多說話,只是維持着表面上的安穩。畢竟從御藥房到永壽宮這一段路,有太多的人盯着盼着,巴不得如貴人的龍胎有事纔好呢!只是前腳才走進永壽宮,石御醫便沉不住氣了。“如貴人究竟是怎麼了?”
沛雙一聽這話險些落下淚來:“早晨還好好的,不想這會兒竟然見紅了。”
石御醫心裡一震,腳下的步子也不算平穩:“見紅了?怎麼會?縱然如貴人的胎懷的不是時候,可也不至於才四五個月就有這樣的徵兆哇!可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沛雙不明白是哪裡出了狀況,只是心急的不行,遂一個勁兒的搖頭。索性進了內寢,石御醫這纔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連忙請了安就將急急爲如玥診脈。
如玥只覺得腹痛難忍,如同一把玩到來來回回的絞割着一般。甚至就連想要叫,也交不出聲音來。她自己心裡的預感也極爲不好,彷彿這一時她的孩兒還在,下一時就會活生生的從她的身體裡斷裂開來。
“怎麼樣,石御醫?”襲兒也焦慮的不行,石御醫才縮回手,她便沉不住氣的追問道。
石御醫搖了搖頭,惋惜道:“即便是臣以燒艾之法爲貴人你止住了流血,龍胎也不可能等到瓜熟蒂落的那一日。”
如玥要緊下脣,似使了很大的力氣問道:“那麼再多兩月呢?再多兩月如何?七月雖不算足月,可很多胎兒提前墜地也不是活的好好的麼?石御醫,你再幫我保住龍胎兩月,我一定要把他生下來。”
這一刻,腦子裡沒有爭寵的心思,也不是爲了什麼母憑子貴。腹正痛的是她的孩兒啊,如玥怎麼忍心讓他這麼早便去了。
“石御醫,我求求你了。我求你……”如玥伸長了雙臂,也顧不得禮數之類,緊緊攥住了石御醫的雙手:“我不能失去這個孩兒,縱然是要我冒險,我也心甘情願。求你,你盡力幫我,幫我這一回,我求你……”
如玥因爲疼痛,臉色蒼白泛青。盡石御醫的眼底,卻是這般生疼,疼得他張不開口。要怎麼告訴她,這個孩子若不及早的從她身體裡脫離,必會影響往後的生育。
石黔默呀石黔默,虧你學醫這二十餘年,怎的就幫不上她呢!
石御醫越想越覺得自己沒有用,恨惱的不行也無濟於事。“你倒是說話呀,石御醫。”沛雙哭問道:“小姐的龍胎究竟能不能保住呀。”
“即便微臣用盡全力,龍胎也不能在母體超過十日。”石御醫的聲音,猶如冬日裡最刺骨的一陣寒風,朝着如玥心裡最柔軟的地方,鑽了進去。過後,便是一個空落落的大洞,深不見底,一團漆黑。
“十日。”如玥只覺得絕望原來可以這麼恐懼。只一個瞬間,便侵襲了她的心意志。好似五體投地一般的臣服與絕望。
出了默默的流淚,她當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這樣一個鮮活的小生命,這麼早便要離去了……
石御醫着如玥痛徹心扉的哀哀哭泣,只覺得自己的心也一樣被狠狠的抽打着。好半晌才道:“貴人成孕以來,鳳體違和是有的。這一胎本就來的不是時候,只是……只是好端端的何以會見紅,這樣猛烈的宮縮不似體虛所致啊。”
這話一出,衆人皆是一驚。
一直沉着頭哀哀哭泣的芩兒像是被驚雷劈醒了一般,猛然仰起頭:“石御醫是說,小主忽然宮縮導致見紅,是受了藥力的作用而非體虛使然?”
“不錯,大有可疑。”石御醫的聲音猶如落進深井裡的一塊大石,總算是把如玥喚回了清醒的意識。“查,給我查,究竟是誰這麼狠心要害我的孩兒。”
“既然要查,就要從小主日常的吃食、用度來查。可吃食皆是由我們幾個親手準別的,再不可能出錯。至於用度,小主的內寢也從未翻新過,內務府送來的東西,也都是經由了我們幾人的手纔敢給小主用。”襲兒仔細的在腦子裡搜索,究竟是哪裡出了狀況。可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來,心底越發的不安。
石御醫緩了口氣,強烈的壓制住內心的恨意:“總是要驗過了才知道,小主姑且安心,由着兩位姑姑陪微臣逐一檢驗便能分曉。沛雙姑娘,有勞你照着方子去取藥,回來熬給小主喝。”
“這藥?”如玥不放心的追問了一句:“若是讓旁人知曉了?”
“小主安心,不過是尋常的安胎藥罷了。”石御醫難受的不行,不敢如玥的雙眼:“微臣會以鍼灸的方式爲小主止血,入夜纔會來爲您燒艾。必然是不會有人發覺的。”
如玥噙着熱淚,慨然道:“既然我與這個孩子的母子情分這樣短,那就有勞石御醫再爲他盡心幾日罷!”
沛雙早已哭的說不出話來,索性蹲在如玥的牀榻邊蜷縮着身子哭個痛快。
石御醫將心一橫,跟在襲兒與芩兒之後,走了出去。如玥傻愣愣的倚靠在牀榻上,麻木的落淚,終究是不知道該怎麼是好。
她的雙手平攤在身體兩側,一動也不敢動,好似這一會兒腹部也不那麼疼了。好似想疼也疼不起來了一樣。“不疼了,沛雙,我的腹部不疼了。”
如玥才張口說了這一句話,沛雙便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尤爲震心,隔着幾道門都能讓石御醫聽見。
“你哭什麼?”如玥邊哭邊問:“不疼了還不好麼?”
“小姐……”沛雙強撐着身子爬起來,好不容易纔喘順了氣息:“我情願你疼,疼……說明他還在……還在長大……還在動……不會不會……不會離開咱們。”
如玥第一次曉得,什麼是心在滴血的感覺,是額娘去的那一天。那一天就如同今天一樣,灰濛濛的天氣,格外讓人沮喪,痛不能已矣。
這便是第二次吧?“沛雙,我盡力了真的盡力了,可我還是護不住他。”痛總是最能讓人清醒的,如玥從來沒有因爲自己成孕恃寵而驕,更沒有因爲自己成孕就不可一世。她只是安靜的蜷縮在自己的小窩裡,靜靜的陪伴着腹的孩兒,用心感受他一點一點的長大。
可爲什麼上天還是這麼殘忍,就不能給她多一些的時間麼?
爲什麼後宮裡的人就這麼殘忍,非要她的孩子去死才安心?
“小姐,您別難過了,孩子會再有的……”沛雙比如玥更心疼,卻也只能強忍着來寬慰如玥的心。其實有個人替自己疼替自己哭也是一種幸福,如玥着沛雙紅腫的雙眼,心裡竟泛起了一絲暖意。
“別哭了沛雙,咱們往後的路還長着呢!”如玥抹去淚水,靜靜的着門處。“待石御醫找出不妥來,咱們就得好好想想怎麼辦才穩妥了。”
沛雙心裡的恨意,猶如熱鍋上的熱油肆意的翻滾着。皇貴妃、淳貴人、瑩嬪、甚至已經毀了容的恩貴人,一個個都有嫌疑,一個個都存了害人之心。想到這裡,沛雙的淚意一下子消失了,卻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肅殺之意:“若是讓我查出了是誰,我必要她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