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190：星火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孩子撇過頭：“你在說什麼？”
陸成江揉了揉孩子的腦袋：“沒什麼，你叫什麼名字？”
“不許摸我的頭，娘說男孩子摸頭會長不高的！”
孩子聲音頓了頓：“頭領叫我阿醜，說越醜的名字，在這世道越好活下來。”
陸成江沉默，歷朝在外一片繁榮昌盛的景象，可在這表象之下，卻堆積着累累白骨。
高額的賦稅徭役讓本就貧困的百姓存不下半點糧食，一旦遇到天災，連活下去都變得困難。
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
許是一直找不到頭領，阿醜不由有些着急，一雙小腳翻過了一座又一座山，坐在河流邊休息，淚水從他臉上落了下來。
“他們是不是不要我了，我馬上要被餓死了！”
但就在這時這時，旁邊遞過來一塊乾糧。
“吃吧。”
“？？？”
“你穿的比我還破爛，竟然有吃的！”
阿醜看了眼陸成江襤褸的衣服，接過餅子，狠狠咬了一口，那神情就像是路邊餓極了的野狗。
他離開隊伍時頭領只給了他半個土餅，在見到陸成江時吃完了，現在一天過去，他早就餓的有些發暈。
可阿醜把餅吃了一半，剩下的卻還給了陸成江，儘管他嘴裡瘋狂的流着口水，但眼神卻異常的堅定。
“爲什麼？你不是很餓嗎？”
“你也沒吃東西，這半個餅還給你，這樣就又能活兩天了，”阿醜拍拍肚子，眉毛擰在一起，咧嘴笑道。
陸成江沉默一會，將餅塞到阿醜手裡。
“從今以後你就跟着我吧。”
“跟着你有吃飽飯嗎？”
“……能！”
“好，那你現在就是我頭領了。”
……
裝潢華麗的官員府邸內，大堂中擺滿了宴席，桌子上應有盡有，隴州關外的牛羊，江州的瓜果……
美酒佳餚間，穿着華貴的賓客們觥籌交錯，歡聲笑語間，伴隨着琴聲和樂器的聲音悠揚婉轉，舞女翩翩起舞。
美人、美酒、美食，散發出令人陶醉的香氣，讓人忍不住沉醉在這場奢靡的盛宴中。
阿醜站在陸成江身後，喉嚨滾動，口中不停吞嚥着唾沫。
他看了看自己破爛的衣服，露出幾根腳指的草鞋，心裡緊張且自卑。
而在他前面坐着的陸成江則陰沉着臉，沒有動面前桌上的一碗一筷。
滿臉諂媚的縣令端着玉製酒杯來到陸成江面前，微微彎下腰，露出討好的笑容。
宴席上賓客的目光都投向了這裡，有的眼神裡暗藏不屑，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則面露沉思。
“陸將軍，我敬您一杯！”縣令端起酒杯一口吞下，湊到陸成江耳邊，表示自己爲了安撫大人的旅程勞頓，已經往陸成江的住處送了些禮物。
陸成江只是掃了他一眼，緩緩搖了搖頭，隨即銀亮的刀光在宴廳內閃過，血液揮灑，一顆頭顱滾落到桌上。
這一幕將那些賓客都嚇傻了，他們其中大多是縣裡的官員和世家子弟，此刻見縣令的頭出現在桌上，面前碗裡的食物上甚至還有噴出的鮮血，一時竟愣在了原地。
陸成江從位置上站起來，面無表情：“抱歉，我實在有些忍不了。”
他身後一名身着素服的女子輕輕嘆了口氣：“應該會有更穩妥的解決方法的。”
“我等的起，可那些快要餓死的人等的起嗎。”
“陸某一介武夫，不懂得什麼朝堂迂迴之術，遇不平，自當血濺五步。”
那天。
十里縣縣令被斬，從其家中搜出金銀財寶無數，糧食堆積如山，查出罪名侵佔百姓田產，故不開倉放糧，勾結世家，擡高糧價……
三年大旱，沿途餓殍遍地，即使是經歷了無數生死的邊關武人都忍不住感到驚懼。
人可以被打死，殺死，可以有各樣的死法，但是，不應該被餓死。
這是一個正值鼎盛時期的王朝，南洋不可視，蠻夷不敢犯，可就在這樣的朝代下，無數人屈辱的死去。
沒過多久，陸成江便被押往了上京。
一個個衣衫襤褸的人聚集在囚車旁，他們跟着囚車，目送着這位帶給他們短暫溫飽的男人，眼睛裡剛升起的希望又開始一點點被磨滅。
十里，百里……
跟隨在囚車旁的人越來越少，有的人餓死在了路上，有的人累了，直到最後只剩下阿醜一人。
他的腿瘸了，因爲靠近囚車，被人驅趕打瘸，可他仍然沒有畏懼，倔強地跟着，他就那麼一瘸一拐的吊在囚車後。
等官兵不注意時，他趁機來到囚車邊，將懷裡藏着的半塊土餅遞到陸成江嘴邊。
“不要再跟着我了，你會死的。”
“不，你是我頭領，跟着你可以吃飽飯。”阿醜搖了搖頭。
可最終，阿醜餓暈在跟隨囚車的路上。
身着素衣的女子將他扶起，餵給了他一些水，輕輕將他喚醒。
阿醜睜開眼睛，看着熟悉的面龐，忍不住小聲抽噎：“他是不是要死了？”
女子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髮：“他不會死的，因爲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他做。”
……
第二年，皇帝陛下爲了慶祝萬邦來朝的盛舉，打算修園林，築金玉樓，內部請神工匠人打造，裡面的每一樣東西，都由珍貴的金石玉器打造。
而建這些，需要錢，很多的錢。
這些錢如何獲取？
那自然是由賤民來出。
皇帝一聲令下，要你家中一成所得，經過府衙老爺看一眼，就變成了三成。
上面的大官要一成，他要一成。
可人活不下去怎麼辦？
那就不關他的事了，讓百姓再忍忍吧，或許明年就好起來了。
忍一忍，飢餓就過去了。
人是個很能吃苦的生物，只要能苟且活下去，大多數人都不會選擇反抗。
可當人將不人，那又該如何！
同年，一支陸字的軍旗被人站在土坡上舉起，無數人蜂擁而至，紛紛站在這軍旗下方，擡頭望着那在月下飄蕩的旗幟。
因爲它不是遵從朝廷調令前往各地剿匪的，而是有着更大的目標。
一盞燭火點亮，雖然只是微小的火種，卻爲人照亮了前方的路。
隨後，不斷有搖曳的燭光在黑暗中被點亮，一個，兩個，三個……在這盞燭火的身後匯聚成一條長龍。
陸成江轉身望向一個個站立在光芒下的人，緩緩向他們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