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276：三災九劫
幾座山谷交夾的縫隙間，一條長而蜿蜒的小道不知通向何方，山谷貧瘠，隨處可見大大小小從乾涸泥塊中突起的碎石。
兩百餘人的隊伍有序行走着，分成前後兩支，將中間十幾名婦孺保護在裡面。
最前方，烏獲撓着沒多少頭髮的腦袋，看着自己手中的地圖。
他不識字所以對地圖上的內容並不明白，不過他知道上面畫着紅圈的就是他們需要趕過去的位置。
“只要我們走這兒……從在穿過那裡，再……嗯，這樣應該就能到與將軍約定的地點了。”
烏獲自言自語着，絲毫不在意身邊幾個親衛投來那不可思議的眼神。
沈婷淼懷抱靈龕走到烏獲身邊，偏頭看了眼對方比劃的路線，毫不留情地開口道：“你的路線錯了，按照你這麼走我們全都得掉下山崖。”
烏獲表情一僵，乾咳了兩聲，將地圖還給沈婷淼。
林北玄走後，隊伍便暫時由沈婷淼在帶領，倒不是她實力有多強，能夠折服所有人，而是她是除了林北玄外，唯一能識字看的懂地圖的人。
沈婷淼接過地圖，頭都不擡道：“按照他的意思，今後你們這兩百餘人都得花時間學習認字。”
“啊！？”烏獲面色有些難看：“俺學不會那些玩意！”
“學不會也得學，識字，比起個人武力以及戰陣方面的訓練，還要更加重要。”
“那俺不想當將軍了，就當個衝鋒的大頭兵也不行嗎？”烏獲情真意切道，他身邊一些異人也紛紛跟着點頭。
沈婷淼笑了笑：“這句話可不是我說的，而是是他交代的。”
烏獲聞言頓時垂頭嘆了口氣，他對沈婷淼的話可以裝作聽不見，卻不敢違背林北玄的意思。
見烏獲這幅樣子，沈婷淼不打算在這上面多做糾纏，回頭掃了眼隊伍中間氣喘噓噓的婦孺孩童，皺了皺眉頭，對身邊跟着的副手開口。
“走了不短時間，讓大家都休息一下吧。”
此時距離他們與林北玄分別已有半日，中間一直在走，沒有停歇過，男人還好，可是婦孺孩童卻已經扛不住。
“來來來，把水發下去，每人一瓶，若是感覺沒體力就吃些糖果。”
烏獲讓專門背水的人去將身上背的瓶裝礦泉水發給衆人。
等休息一段時間後，所有人恢復體力，便又開始啓程。
沈婷淼預計的是一天之內抵達目的地，然而現在距離還有不短的路程，大家都不敢耽擱。
此時背水背糧的又換了一批人。
背水背糧都是沉重的夥計，加上大家都在趕路，所以基本都是分批換着背。
“唉，要是能有幾頭牲口就好了，也不用咱們天天背這些東西。”剛背上一袋糧食的關朔感嘆道。
這次是輪到他們這些剛加入隊伍的下河村人擔任背糧人。
最開始他還覺得糧食在自己背上，怎麼都會感到安心，可事實走久了，誰又會不累呢。
扛着上百斤的糧食走山路，即使是身體素質強健的異人都有些吃不消，更何況他一個普通人了。
而且最主要是，這會耽誤他們訓練的時間。
加入眼前這支隊伍的兩天時間，關朔發現這支隊伍有一個十分奇特的點，顛覆了以往他對軍隊的認知。
那就是這些人無論行走坐臥，貌似都在進行着某種鍛鍊。
除了幾位頭領外，剩下的人往往話很少，他們基本一言不發，只顧着按照指令做事，看似在趕路，但步伐卻出奇的整齊，彷彿蘊含着某種特殊的規律。
若是靠的近了，對比前後兩人鼻息，甚至會發現兩者呼吸頻率都詭異的一致。
關朔在發現這一點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正式融入這支隊伍。
他小的時候趕集時便聽說書先生講過，混江湖之人裡的門門道道，或許詭異莫測，或許奇特非凡……然而這種都只是屬於個人的力量。
若是遇上了兵家軍陣，戰場上人家只是簡單的一次衝鋒，甭管你是何種高深莫測的手段，通通沒用。
那是一種堂堂正正，以力壓人的勢，任何個人技巧在這樣的力量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你一人力量再強，敵的過十人嗎？
就算你有自信面對十名兵卒不落下風，那麼百人，甚至是千人，萬人呢？
兵家軍陣之強大，那是經歷過實際驗證過的，即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俗神們，在數萬大軍面前，也只能乖乖討饒的份。
當時的關朔聽到這句話後，心中充滿了震驚。
因爲在當時的他眼裡，每村供奉的神祇便已經是極爲了不得的存在了，連村裡最有錢的地主每到一定時節，也得跟他們土裡刨食的平民一樣供奉祭祀，祈求今後少病少災，來年風調雨順。
然而有人卻告訴他，俗神並非不可戰勝，即使是普通人，若是聚在一起，萬衆一心，也能將俗神從它的神位上拉下來。
“這便是兵行陣道，以勢壓神！”
關朔眼中放着光，下意識跟隨着前面的人調整自己的步伐，模仿對方的氣息。
然而他肩上揹着糧食，沉重的負擔使得這個過程持續不了多久就被打破，氣息紊亂下，步伐就變得凌亂，難以跟上節奏。
“嗬、嗬……”
關朔喘着粗氣，側頭看向肩上沉甸甸的糧袋，一時有氣不知道從何處撒。
剛纔他差一點就進入那種玄妙的狀態了。
“將軍回來了！！”
忽的，隊伍後面響起一個興奮的聲音。
關朔扭頭回望，他身材還算高大，即使一些個子較高的異人也擋不住他，一眼就望到了正在往他們這邊走來的黑袍身影。
那身影走的看似緩慢，然而一步卻能走出十數米的距離，視線聚焦在那身影的臉上，赫然是將他們下河村帶出來的林北玄。
只是……對方爲何懷裡還抱着個孩子？
難道又是從哪兒救了人？
關朔心裡想着，隨着衆人一起停下，將肩上糧袋放到地上。
這時，烏獲以及沈婷淼也從前面來到了後方，先是仔細打量了一遍林北玄，確認不是什麼邪祟假扮過後，這才放鬆警惕。
林北玄望着前方等候自己的衆人，臉上不由浮現出淡淡的微笑，而他懷中羭神眼中則閃過一絲異樣。
讓它感到奇異的不是林北玄有這麼多人在等着他，而是前方每個人臉上洋溢的笑容。
“這些人彷彿對他極爲信任，每個人的心裡都爲他的到來而感到高興。”
羭神瞥了林北玄一眼，它所看到的與常人所看到的不一樣。
它雖不是那些依靠信仰一類存活的俗神，卻也能觀察到一個人身上的信仰之力。
在前方那些人當中，幾乎絕大部分人身上都閃爍着濃郁的白光，這些白光像是一條條漂浮的絲帶，朝林北玄匯聚而來。
‘一個連請神都還沒開始的傢伙，竟然已經開始凝聚起了信仰之力！’
羭神心中震驚，表面卻不動聲色，秉着一副漠然的樣子。
此前它第一次見到林北玄時心裡就已經有些震驚對方身上煉化了兩個神造器官，渾身遊蕩在和災劫與殃禍之氣。
前者還好理解，上千年間它也見過不少天才，能夠跨越一個大境界煉化神造器官，可是後者就令它有些琢磨不透了。
災劫與殃禍之氣乃是分別爲兩種不同的氣息，殃禍唯有登臨神位的俗神才能醞釀，而災劫則更加困難，不管是人還是神，最怕的就是沾染上災劫之氣。
災劫之氣只會出現在特定的人或者神身上。
人若沾染，便是克己克人，註定一輩子鰥寡孤獨，禍不單行。
而神若是沾上，則更加嚴重，一些實力差的擺脫不得，必日日受其煎熬，提前步入三災九劫。
三災九劫乃是所有俗神都會面臨的一道難關，無論是小俗神、大俗神、亦或是掌理世間規則的俗主，全都無法避免。
一旦開始入劫後，身上的劫氣就會不斷積累迭加，擺脫不去，若是渡不過，便是神死道消的下場。
這也是大小俗神都會在有人類晉升請神境時，會挑選合適之人，主動降臨爲其護道的根本原因。
因爲三災九劫中所蘊含的災劫之氣，只有人仙境的人類修行者才能夠抵禦，當人從請神踏入人仙后，便不會再被災劫之氣纏身，徹底脫胎換骨，比俗神更加容易與天地產生共鳴。
這彷彿是俗世天道冥冥中對俗神的限制，也是對人的庇護。
否則人生來渺小，俗神又沒有半點束縛的話……
‘想的有些遠了！’
羭神收斂心緒，乖乖躺在林北玄懷中，對林北玄身上的劫氣視若無睹。
因爲早在之前它便發現，林北玄身上雖然擁有劫氣，卻被另一種神秘的東西壓制住了。
它看不穿，也無法理解，仔細盤算過後，索性就跟在林北玄身邊，成爲對方的護道者，早早佔下對方將來請神入府時的位置。
順應着心緒，羭神小臉上浮現出笑容，看向林北玄的目光中帶着一絲得意。
‘你以爲我只是想在你身邊安全的養傷，其實我還有着更大的目的！’
林北玄對羭神的心理活動不得而知，此時他已經來到烏獲等人面前。
“將軍，你不是說在山口村匯合嗎，怎麼從俺們後面出來了？”烏獲好奇道。
林北玄笑着搖搖頭：“出現了些狀況。”
“這是？”
與烏獲的關注點不同，沈婷淼將目光放在了羭神身上。
“山裡撿到的野孩子。”林北玄將羭神放到地上：“能暫時幫我們解決現在一些的麻煩。”
“一個小女娃能幫俺們什麼忙？”烏獲疑惑不解。
然而他話纔剛說完，臉頰就迅速臌脹泛紅，整個人就忽然倒飛了出去。
衆人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怔，隨後目光齊刷刷看向林北玄身邊那女娃。
羭神揹着手踱步，慢慢走到烏獲身邊蹲下，小臉嚴肅，在烏獲捂着臉震驚的目光下，隨手一指身旁一塊巨石。
‘轟隆隆！！’
在一道道驚訝的目光中，巨石不斷蠕動，宛若一團橡皮泥，不斷被空氣中的無形大手搓圓揉捏，最後變成一頭牛的形狀。
伴隨着一道清脆的響指，這頭石牛忽地甩着腦袋搖晃了起來，身上石屑不斷脫落，露出裡面明亮的眼睛。
“變……變成真的了！”烏獲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之前被對方拍飛的怨氣頓時消散。
傳說中有點石成金的神祇妙術，卻遠比不得當下這點石化物的本領。
區別在於，那石牛竟然真的活了！
烏獲忙不迭爬起來上前揪了揪牛的耳朵，柔軟且有溫度，的確是活物無疑。
他張了張嘴，震驚的看向林北玄，又看了看負手的小女娃，心裡隱隱明白了什麼。
他只是有些神經大條，但不是傻子，能使出這等手段者又怎麼會是普通人，於是立即恭敬地向羭神行了個禮，懇請對方原諒。
羭神滿意地點點頭，微微揚起腦袋，看向林北玄。
“答應你的事做到了。”
然而林北玄卻搖搖頭：“還不夠，最少需要六頭。”
羭神聞言只是皺了皺眉，倒沒多做廢話，直接原地再次造了五具石牛出來。
將剩下五具石牛全部點化後，它的臉明顯變得蒼白了幾分，顯然捏石成精這種事對於它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消耗。
“多謝！”
林北玄上前將羭神托起，這是雙方早在來的路上就商量好的，在得知對方擁有這個能力後，林北玄立即就想到用在自家隊伍上。
兩百餘人的物資不可能分配給每個人攜帶，然而分批輪換又會使得隊伍中訓練不一，現在有了這幾隻石牛，能夠很好的減輕隊伍趕路時的壓力。
隨着林北玄吩咐下去，幾輛牛車很快就被原本當過木匠的人制作好。
關朔望着自己和不少人肩上的糧食被一個個放置在牛車上，莫名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剛纔還在想着肩上背的糧食耽誤了他的訓練，結果立馬就出現瞭解決辦法，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不對，不是我想什麼就來什麼，而是將軍！”關朔兀的擡起頭看向林北玄，眼中滿是崇敬。
他想到了之前糧食危機時也是這般，似乎林北玄一回來，就什麼都解決了。
就在關朔和不少人因爲身上重擔卸下，對林北玄崇敬不已時，卻沒發現有一道目光悄無聲息的落到他們身上。
羭神挑着眉頭，口中發出只有它才能聽到的讚歎：“又是一股精純的信仰之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