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作爲攝影師的表哥此次前來,就一直在縱觀天象並預知表弟生日宴會上,必有火劫。所以一夜未睡輾轉反側,不虞四更天就傳來失火呼叫。
跑完整個觀內卻不見半點失火跡象,方即轉身回房休憩。
這時一黑影從天樑那邊玉棟上攀飛溜了。
我本來第一次出門還帶着相機,這次卻空手無備,所以沒能將那人的背影攝下。
作爲攝影師的表哥說,後來他果然發現了東廂房內,一張美人牀上燃起星星之火來。
“那是怎麼回事?”楊只知東廂房是自己的臥房;但他此刻已從表哥的攝影師般敏銳的神色裡窺察到了一絲異樣。
“正是夫人的牀上,我進門時看到她在燒自己的睡衣!”
“爲何要燒睡衣啊?!”表哥身邊那些手握筆頭的記者們開始了採訪。
楊極其敏感地避開了這些無聊記者們的追問,加緊步伐往東廂房趕來。
後面的記者們就追問表哥,“爲何你表弟會出現在西廂房裡呢?”
表哥作爲攝影師表達出職業家的觀點。
“先照幾張回去,暫不做報道!”進門的他聽到石屋的一堵牆內窸窸窣窣。
他弱於視覺的聽力在石頭上面艱難攀行。
最後,他什麼也沒聽出來,只是隱約覺得牆內有動靜。
且說如花得知屋外一行人即將闖入,萬分焦灼之際拿出與表哥偷情的勇氣,黑暗中伸手亂摸。
在不起眼的牀下她發現了一個起眼的洞穴。
她迅速扒開,那是個剛好容得下人身的秘洞。
往裡鑽的旅程中,如花整個人匍匐在石頭上,直到他聽到屋子裡腳步聲消失在門沿盡頭。她想從這些石頭裡找回自由空間,卻怎麼也找不到出路。
她扭捏着難以逃匿的身子,在牆內痛苦地攀行,最後居然踩到了一塊花崗石上,瞬間失卻重力般下墜而去。
“啊……”她不知是死是活,只覺自己正在接受難以預料的考驗。
她墜落在少年的囚牢裡,成了少年那夜不得不稱奇的一個夢境。
少年從地上夢遊般站起,摸她。
“啊……”黑暗中如花繼續尖叫。
少年體內的昏死訇然醒來。
此刻,在他泥垢般污濁的牢獄內如花的出現帶來了光明的啓示。
讓他感覺到了世界並未將他遺忘的慰藉。
於是,他縮回了手,妥帖的體溫塗滿了他垢膩的雙手。他想道歉,但對方又尖叫起來。
“我不是……騙子,我是個唸書娃!”少年睜大眼睛。
如花與少年的這次相逢並不像武林中傳說的那些情節的跌宕,武術家們更願意相信,一個武林顯赫人物的表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前來與少年偷情的。
但有人相信了,那人正是楊觀主報社上班的攝影師表哥。
“表弟,關於表妹這件事,我不願相信這樣的事實,但那個貌似可愛的孩子,和表妹居然有一腿,實在讓人大跌眼鏡,我覺得這件事最好就交給峨眉的武林正宗前輩們處理,也體現表弟你的光明磊落大義凌然!”
楊對於此事的處理,表現得比記者們的報道還大義凌然。
他在參加表哥採訪團酒宴後的茶話會上最後這樣說,“在下不過是江湖裡普通一武士,居然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出現此等醜聞實在是始料未及的,既然如此了,紙也包不住火了,還望有關媒體狠狠揪出這個勾引我單純表妹的真兇,還我武林人士一個清白形象!”
那天,少年和如花被一同帶出牢獄。之前,他們有過短暫的談心。
“你爲何會在這?”
“別人說我騙子,危害武林!”
連如花都說童言無欺,少年就願意相信天下有情人佔多數,會還他一個公道。
“你呢?你這麼穿着打扮,也是被當成了騙子?”
“我騙色!”如花傻笑。
他們在接下來的回程中背道而馳。
如花被帶到了浴池進行了整個禮拜的洗澡,以示她的獨身自好和楊的涇渭分明。
而少年被迅速帶到了一
處位於無影觀左邊山巒上的水泥廣場。
那裡早先是用來供上山打柴的農夫們炊煙野營的。
後來,無影觀的業內人士們開始在那裡開發挖掘出更大空間,砍伐掉大量的樹,成就了足球場。
但這一些從宋朝年間興盛起來的足球事業,並未得到楊的發揚光大。
當楊始終認爲球員與武術家或武士們有種天壤之別的迥異時,他斷然拒絕了一家影視企業前來準備搭建拍攝基地的構想。
那天,他正式將自己的一些觀內兵器搬運到這裡,同一些有進取心的觀內子弟們,就無影劍術的初見端倪進行了系統解剖。
最後,懷揣着對未來武林再次振興的奇特憧憬,楊密謀幾個親信,組建一個無影地下小組,專門從事獵取各門各派武功秘籍的地下活動。
爲無影觀日後的繁榮昌盛做大量紅色工作。
現在,他們的任務就是將這個江湖騙子就地正法,以絕後患。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那把無量劍到底是落入誰手了?”楊的手下艱澀地問。
“我的話沒任何意義了,如果我說是你們觀主偷情了,你們信嗎?”少年最後這麼說。
楊實在無計可施當即決定對他就地正法。
那日,斜陽有種黑色幽默,陽光出奇地黯淡和酷冷,拍打在這些癡迷於武林俠士正邪生活的頭腦上面,一揪揪的,像極了印象中的向日葵。
“殺了吧,不要可憐一個孩子,爲了給天下人一個公道!”
少年的幻想劃過那些喝倒彩的武士們誇張的嘴型。
在無影劍即將劃過他僵硬脖子那一霎,他只感覺生死命懸一劍。
當他合上雙眼,腦海間泛起煙霧靉靆的狼煙之際,山麓那邊傳出荊棘般的吶喊。
聲音在山谷四周瀰漫,給了廣場間狙劍的無影觀內弟子們氤氳的聽力風波。
“劍下留人!”
多少天悄然逝去,少年對於那次劍光下的死裡逃生刻骨銘記。
他是被峨眉前來的信使搭救的。
那天,信使站在觀內精妙絕倫的談吐給了楊書生氣般的思考,使他暫時放棄了對少年的殺戮。
他戲稱這是不恰當時間犯下的一個不恰當的誤會。
因爲如花在面見信使時否定了偷情的事。
“這都是一派胡言,想我如花從小在峨眉長大,上尊師長,下愛女婢,我從來就沒做過一件越軌的事,這一定是存心有人想丟我爹爹的臉!”
楊咳嗽着將自己的一時疏忽意猶未盡地表述了遍,然後喝茶結束口痰似的發言。
他們在無影觀內開始飲酒探戈。
信使作爲南方少林的代表受到了中原觀主的熱情厚待,自然是心內豪邁。
一些峨眉時期受盡的屈辱得到較好彌補,快慰之餘他甚至產生了不願回去的繆想。
直到如花吵鬧着要回去,信使纔想起自己的以身作則來,方飲酒三杯作爲最後對楊的告別。楊站在高高的山崗上,忘記了佩戴無影劍送行的他一直揮灑着衣袖,在風中尋找早已離去的信使的背影。
“回去吧,咱們!”一旁的人溫馨提示。
“我怎麼覺得表哥他們的媒體報道太過干預我們武林中的事了,這事連老頭子都知道了,要是再傳到嵩山那邊去,可不亂了大體,到時對我的競爭上崗很不利啊!”楊在最後的視線裡看到燕子般如花的身影從峽谷裡一笑而過,方纔回身,“找表哥他們去!”
如花與少年一路同行,在信使的陪伴下,成功來到峨眉。
但見周圍山高水長流,燕子的輕盈給了少年山巒上起伏不停間視線的跳躍,他看到無數的灌木士兵樣聳立在陽光斜照的叢林裡,抖擻着自然的精氣神。
峨眉方丈長老一身單調的服裝將他從清晨的睡夢裡包裝着醒來。
然後出門左右拐彎,擄鬍鬚的功夫,他們行雲流水般抵達南方少林寺下的通天大石板路上,羽扇綸巾地等候着探子的可靠情報。
探子說,如花小姐即將回寺,但並未提到少年。
信使在後來與長老等人的熱情握手間解釋,口傳有訛誤,少年正是這起如花門事件的風流人物。
作爲又一起豔照門事件,關於楊觀主和無影觀內傳來的豔照傳聞,無論在民間還是官方甚至江湖都是影響惡劣的,長老說。
長老因爲鬍鬚的過於憤怒抖落了中餐前的淨手帕,這讓所有前來瞻仰他的少林子弟們都魂不守舍。
他們難以想象這個過於激動的人物如何在接下來的少林豔照風波中維護武林主持大局。
但長老還是面不改色地接受了自己,在淨手中沒能排泄掉的憤怒成了他接下來面見少年的熱情。
他站在巍峨的寺內高臺上,對着身單力薄的少年側目而視。
“來者是何人?”聲音從長老身後的人嘴裡冒出。
“你們是什麼人,我正想問!”
他們覺得接下來的對話一定充滿玄機。
於是,抱着比對如花發表在《南方青年》上的那幾張豔照還感興致的態度,這些人七嘴八舌地代替長老開始審訊起少年來。
“老家哪裡的?”
“你一個孩子家學什麼功夫,還想在江湖上混?你父母們答應嗎?”
“人稱六小齡童之首的,原來就是你啊?!不過很可惜是個大騙子!”
……
少年感覺像回到英語課上陪伴老師度過煎熬課程的那些日子。
那時他兩眼放光地尋找着教室裡比人體還特殊的建築結構。
最後,他才發現所有的問題都可以用化學反應去解釋。
現在,他覺得這些亂七八糟的嘴巴就是化學反應時的熱鬧情景,因而,他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長老,不如……”有人準備倡言。
“我自有分寸。”長老將左手舉起同時正色,“絕不放過一個敵人,但也不冤枉一個朋友,至於如花豔照門事件,我想過些日子再處理,等大衆們輿論消沉幾天後,再做處理……”話音一落,如花徜徉在峨眉寺內太陽牀上的杏仁眼驀地溼潤了。
少年作爲罪人在峨眉少林接受了道德上的修煉,唸經是在所難免的,每日打坐禪思跳水打柴跑步成了少年在這近半個月光陰裡的道德修煉功課。
按照長老久經考驗的箴言的暗示,這樣下來也得十年八年,少年那顆當初浸淫在女色裡的浪子之心才能得到一定的救贖。
再按照西方原罪說的推演,還得耗去十幾年,方能將人體內熊熊的慾火安撫。
而這正是幸福人生必備的先決條件。
與之失之交臂,人將陷入自我而不是真我中。
所以,當少年聽到幾個鬍鬚被剃得鏡子般平整的少林弟子討論起少年的問題來時,他們也承認就在不久前,他們也是江湖中的問題少年。
是父母們將他們送到這裡來進行教育的,他們說。
“問題少年?”
“只有在法西斯的教育下,才能出人才!”一個深得武林精髓的弟子如是說。
不過,最後,這個深得精髓的人還是忍不住問了少年一個問題。
“那個如花的皮膚到底怎麼樣?”
少年揚長而去,他無法回味自己背影穿過幾扇紅門時羈絆的步伐是如何與那些遠處的笑聲相互拮抗的。
只是,隱約記得,一個曾經站在長老身後說過話的人物一把抓住他,像抓住票子般對他一陣觀摩。
“你就是那個無量劍的主人?”
“無量劍?什麼東西,我不認識!”
那個人深情告白地給少年講解起自己當初是個合格的無量劍迷,正是懷着對劍的無限熱愛他纔出家修身練劍的。
從出家人慈悲爲懷的角度出發,少年開始給那個自稱是淨空的少林弟子談起自己“飄”一般教主的過往生活。
這成爲他們之間山上擔水路上談話的風景。
後來,少年擔水的功課告一段落。
爲了凸顯少林武學在道德教育上的得天獨厚超人一等,長老在一個秋天即將來臨的早晨,對着北山上幾株過早出生的萬年青一陣咳嗽。
然後,鶴髮童顏般回過頭來,對着少年一臉期待。
“說說吧,當初這豔照門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想聽天真的,還是僞造的?”少年冷冷地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