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悶騷的鬱悶

天庭裡星官多, 各司其職,僧多粥少,有的人幾年才輪到上一天班, 加上神仙也沒病沒痛的, 就算跟魔族打起架來, 受了傷, 只要不是給爆了星丹, 基本上也就一天就好的情況下,天庭裡的職位是沒有假的,年假、事假、病假、婚喪嫁娶……統統沒有。

十二挑燈星官這樣的小官算是天庭裡最小最忙碌的官了, 也是十二日一輪職,可是這十二人裡事多的主兒不少, 所以同僚間也早都習慣了今天給某人頂個班兒, 明日給某人調個點, 有調沒假,等頂班的事主回來了, 再還你幾日班,有得連休也是件不錯的事。

除了那個沒主的酉位星宮給天孤和天藝輪流無限期沒指望的頂着班以外,基本上,被頂班頂得最多的就是天驛星君,所以, 天孤說他要陪着天福去採藥的時候, 天驛只能拿出本子來算算上面的正字有多少, 數着日子還給天孤以往的頂班債。

至於天福, 自然是找他老搭檔天貴給頂班, 因爲算來人數還夠,所以吉星和兇星的兩位頭頭都沒發話, 尤其沒好意思說天孤,這人幾萬年下來從沒叫人頂過班,倒是算下來,十二天星裡不欠他頂班債的就只有天權一人而已,當然不是說天權星君是個盡業的主兒,只是打死他也不願意叫天孤頂班罷了。

紫微是直到天孤和天福去了魔國半個多月之後才知道兒子和徒弟一起去了魔國的事,因爲挑燈星官的官職小,小官的事小的都內部解決了,大一點的也最多是到金星那裡解決,除非有誰犯了天條,否則是絕對不會鬧到帝尊這裡來的,因此紫微想要知道兒子的訊息還真不太容易。

知道天孤和天福去了魔國還是聽天浩星子說的,天浩星子被天孤拒絕了之後,最後是選了天驛做師父,拜師之後就搬進了天驛星宮裡住着,因此,天孤來要頂班債,師父去頂班的事,天浩知道得一清二楚。

天驛跟天孤的關係算不上太好,但是因爲都是從小就愛到處跑到處玩見識頗多的關係,兩人算是比較談得來的那種,天驛喜歡收藏古怪玩意兒,天孤知道的典故多,偶爾跟他說說哪裡曾經有過些什麼,便能給他些尋寶探險的樂趣;只是後來天孤跟天煞好了之後,天驛便也就識趣的不去打擾,之後也只是偶爾要遠行了找天孤頂個班,其他的也不太多說。

但是頂班這事有個規矩,得說明白事由,於是天孤就說要隨天福去魔國尋些稀有的藥材,他在魔國呆過,這是天庭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天驛也就明白天福要天孤陪着去的緣由,便也就同意了。只是天庭與魔國的關係向來不友好,除了囑咐天孤去時一路小心,回頭天驛也吩咐了當時聽見的仙侍不得對外頭亂說,因此這事除了頂班的和天權天奸之外,旁人只知天福與天孤去尋藥了,尋什麼藥,去哪裡尋,卻是一直無人知曉。

天浩知道這事是無意見聽師父的仙侍私底下扯談說起,他心裡對天孤拒絕自己拜師一事還小有心結,因此便將這事記在心裡,後來趁着定期回北辰宮見帝尊,考驗學業的時候,見着了帝尊,狀似無意的就將這事告訴給紫微知道。

對於天浩星子打的這個小報告,紫微先是隻覺得這孩子心眼似乎有些多,再想到兒子是去魔國便有些心神不寧,兒子說過當初在魔國被那人救了一命,也是知道自己與那人的關係的,說這些時天孤的神情很是淡然,只是將自己在那裡發生過的事說給紫微知道,唯一說得多些的倒是與子離的相識和對他的喜愛,看得出來,雖然天孤對那人沒什麼感情,但是對那個異母(?)的兄弟卻是很喜歡,說到子離已經不在世上時,還流露出難過的神色。

紫微對於天孤願意跟他說自己的事,甚至願意將真情在他面前流露的表現覺得非常開心,亦覺得安慰,兒子像他,聽天福說時也知道他自從那件事之後,便極少在他人面前表露情感,因此,能在自己面前卸下防備,是他接受自己的最佳證明。

只是如今他去了魔國,還是帶着天福一起,想那人在魔國有權有勢,要想在那邊通行少不得會去求助。聽說是他救了兒子一命,紫微亦早已想到他必定知道了孩子還活着的事,聽天孤說他們沒有相認,紫微知道那是兒子替自己堵着這口氣,也確實,他不知道若是兒子真要認了那人,自己應該怎麼辦。

聽說天孤和天福回來之後,他沒立刻將兒子召回北辰宮,而是召了天福去來面見,畢竟對外而言,他與天孤本沒有任何關係,而天福卻是他的嫡傳弟子。

對於天福這個徒弟,紫微說不上有多喜歡,但也並不討厭,事實上天下間討厭福星的怕是沒有幾個。正如天福當年承諾的那樣,數萬年來他的祝福一直都伴着天孤,天孤能一次次的死裡逃生,一次次從幾乎萬劫不復的境地最後回到天庭成爲一個完整的神仙,除去千月和子離所說的天命,若沒有真正的福星相伴是不可能得到這樣的結果的。

然而當天孤從人間回來後,天福曾經向他的師父賠了罪……

他說:“對不起,我的祝福也只能幫到他這裡,我無法讓他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似乎是從這一刻起,紫微纔開始真的把這個徒弟當徒弟來看,因爲他知道天福是真心在幫着天孤的,雖然跟他當初設想的結果完全不同,但這豈非已是最好的結果?

至於天福的賠罪,紫微則反過來勸他不用太自責,當初子離的一句話,使他在那一萬年裡對兒子的事不聞不問,即使被罰下天庭時也沒有向玉皇求過請,他是相信天狐的預言的,他的不干涉,令事態後來的變化完全超出他的想像,但結果卻如子離所說,兒子的確得到了一顆完整的星丹,但是卻失去了最愛。

他從來不跟天孤提這件事,因爲不管對於天孤來說失去天煞是件多麼疼心徹骨的事,但做爲父母,紫微已經得到了最好的結果,他不願意自己的慶幸換來兒子更深的傷心。

而天福成了紫微在兒子身邊最好的“眼線”,也不是沒想過若是天福能代替天煞,給兒子一個圓滿一些的未來,但他亦知道,不管是從那孩子的哪一個血親身上來看,都沒有移情別戀的根骨,他的死心眼跟自己沒有兩樣,因此也就不去多求,至少眼下天孤多少還能在自己面前說一說話,笑一笑,算是不錯了。

仙侍進來傳報說天福星君到了,紫微示意迎客,很快仙侍便將天福帶了進來。

看起來神清氣爽,毫無疲累之態,想來魔國這一行還算順利,紫微心裡稍稍安了些,遣退了仙侍,他問徒弟:“你們去魔國了?”

天福回答得很坦然:“嗯,我替一個人去白頭湖取水做藥,原以爲小孤對那兒熟……結果去了才知道,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紫微沒問是替誰做藥,想了想只說:“不曾惹出什麼亂子來就好。”

天福眨眨眼,沒接口,亂子倒不是他們惹的,但亂子卻還真是有,當然他不好去跟他師父說,畢竟,這亂子說起來跟他師父還有那麼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就好比,你去跟一人說他的前夫的孫子如何得了家庭權勢什麼的,也肯定是不招待見的。

“這一個多月,你們在哪裡落腳?”紫微問得無意,天福卻是聽得有心。

他這師父有多悶,是再沒有一個比天福更清楚的了,就拿以前在北辰宮學醫的時候來說,紫微是將自己所知道的醫術都拿出來教給了天福,說天福聰明那是沒錯,可是再聰明,學東西的過程中總也還是會出錯,一般的師父對徒弟出了錯是什麼反應呢?

慈祥點的立刻指出來,然後手把手的說教到弟子學會了爲止——這是文曲、武曲星君

暴跳如雷抓起雞毛撣子追着徒弟邊打邊罵——這是破軍星君

冷嘲熱諷一番,把要點指出來再丟一堆相關書卷出來讓弟子照着抄寫個幾百遍——這是廉貞星君……

紫微大帝不這樣,他拿着天福寫的方子看一眼,硃筆往錯了的地方劃一下,然後在後面寫上服用之人服後會出現的症狀,乃至如果吃死了,會死成什麼樣子一一寫明,完了也不說錯,就這麼丟回給徒弟,讓這小孩子看着一紙的病症死狀嚇出一身白毛汗。

所以後來天福到人間見着什麼樣的症狀都沒怕過,那是給他師父這麼練出來的。

說這麼多的意思就是——

天福覺得,要想讓他師父從嘴裡直接說出一句是或非來,除了天孤和玉皇陛下,怕是難有第三人了。

所以當一個人悶到這個地步,做爲徒弟的某人也早就習慣了揣度師父的心思,紫微這麼一問,天福自然而然便想到魔國裡那位大人,他這不是要問自己和天孤在哪裡落腳,他是想知道落腳的地方那主人怎麼樣吧?

天福這麼想着,於是便道:“哦……長生宮的真王陛下很好。”

紫微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只好道:“哦,你們住在長生宮啊……”有心再問兒子跟玉清有沒有什麼交集,又不好說,也就噎了半句在嘴裡沒吐出來。

這邊天福一看,瞧瞧,果然是想知道那人好不好嘛!唉,你不好意思問,徒弟我就貼心點兒自動報上來吧!於是又道:“真王陛下已有多年不理魔國之事,此行多蒙他照顧。”接着就又把長生宮裡庭院的模樣,有多少妖侍服侍,及至玉清真王一日幾時起牀,幾時打坐,幾時用餐,但凡他知道的都給說了一遍。

說得紫微一臉茫然,愣了半天才明白徒弟的意思,總算道行夠深沒在徒弟面前紅了臉,想這一來一往的語不搭調,還是揮揮手讓他回去了,結果,想知道的什麼都沒問出來,不想知道的倒是知道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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