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爲天福小睡片刻就會醒來, 畢竟神仙的體質本就比凡人要強健得多,就算是受了傷,恢復的速度也極快, 更不要說只是一時的疲倦。可是不曾想, 天福這一睡下去竟然就再沒醒過, 睡過了好幾日, 輪到他巡星的頭天, 天福宮裡的仙侍擔心,找上門來了。
天孤看看天福的狀況一時也摸不到頭腦,只得幫着仙侍將天福送回他宮裡, 隔日的巡星便是天孤替了天福的班去了。
但之後天福卻還是沒有醒,天孤隔幾日便去看看他, 似乎都沒有醒轉的樣子, 可是看他睡態安祥, 又不似有什麼病症,卻覺得奇怪的很, 便是如此替了兩輪班之後,天孤有些忍不住了,想來這事應該問問誰纔好,自然首選就是他爹紫微,於是帶着天福宮裡的一名仙侍一同去了北辰宮。
紫微聽說天孤來訪很是意外, 按說兩人的級別差得太多, 小官若是沒有帝尊的邀請是不便擅自拜訪的, 當然門下的弟子來訪除外, 所以以往都是天福來見紫微, 而天孤則是避嫌的絕少上北辰宮來的,想到不知出了什麼事, 紫微也沒顧得上裝模作樣的推辭,直接便宣了天孤進到內殿,看着兒子進來,一切安好,心裡才放下些,這才注意到他身旁帶的仙侍並不是他宮裡的那個小仙僮,倒似是天福宮裡的仙子,因爲人多,紫微也記不得叫什麼了。
天孤帶着那仙侍行了禮,隨後道:“這位是天福宮裡的仙侍,天仙洛優姑娘,是天福的近侍,近日來天福似乎有些不妥,洛優姑娘便託小官前來請帝尊解惑。”因爲有外人,天孤的態度顯得疏遠而有禮,這讓紫微有些難過,但也不便流露,聽得說天福有什麼不妥,紫微卻是有些驚訝。
“天福他怎麼了?”不管怎麼說天福也是他唯一的弟子,多年來替他維護着天孤,紫微對他也是有一份對待子嗣般的感情的,再說天福本是福澤之身,雖說自幼所帶的五彩中被天孤奪了四彩,從此只能福人,不能福己,但自保卻是足足有餘……
天孤看了一眼身旁的天仙洛優,看起來只有十來歲的小姑娘憂心的稟道:“大人他自月前到天孤大人宮裡探望後便一睡不醒,直到現在。”
紫微點了點頭,目光還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兒子,顯然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聽來也是毫無頭緒。
天孤自然便將那日兩人相遇,回宮,喝酒聊天直到天福忽然困頓自己招呼他休息的全過程說了一遍,當然有些不當講的話卻是沒有講。
紫微仔細聽完,還是搖頭:“聽你這麼說,他似乎只是因什麼事勞累之故一睡不醒,這種情況……我在天庭這許多年卻是從未聽說過……”想了想之後又道,“不如我親自去看看他的情形。”
仙侍自然是千恩萬謝,三人很快便回到天福宮。
天福宮可說與天孤宮是正好反一反,一個清靜淒冷,一個溫暖熱鬧,走進去,便令人覺得心情也爲之爽朗,但此刻,宮裡顯得異常的安靜,仙侍們都憂心重重的,皆因主上睡到現在都不醒,說病又不是病,天福平素對仙侍都如弟妹一般親近,因此衆仙侍也因此將他當家人般的看待,出了這事自然免不了擔心。
紫微帝尊的到訪給衆仙侍帶來一線希望。紫微直接進入內殿去看天福,只見他睡在錦榻上,神色安祥,身上也沒有神光透出來,護體神光是最直接的保護天星的東西,既然護體神光沒有透出來,那便說明至少在身體上,天福是一點毛病也沒有……可是他爲何就是不醒呢?
紫微試着推了推天福,見他確實叫不醒,也奇怪了,沉吟了片刻,揮手令仙侍都退了出去,看着天孤道:“你剛剛提到他近來在研究什麼湖水,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天孤皺眉:“白頭湖水?哦,是我以前在古籍上看到的一種可以解忘川水,令人想起前世今生的奇異水質,當日我們去魔國,便是爲了取這水來想配製一種令人恢復記憶的藥,後來因爲發生了許多事,藥沒有煉成,小福便將水帶回來了,他那天對我說他研究過,那水只是有些靈氣,並沒有什麼特殊功效……”
紫微看了看天福:“你說他是怎麼研究的?”
天孤搖頭,他知道天福藏了一屋子的現代醫療器械,但是他並不認爲那些凡間的東西可以分析出天界物質的含量,畢竟是兩個絕然不同的次元的東西。
紫微輕嘆一聲:“他怕是喝過那水了……這孩子!爲何不來問問我?當真是出了師就以爲登了天了!”
天孤一怔:“小福喝過那水……可是他不是說沒有什麼特殊功效麼?”
紫微搖頭:“白頭湖,白頭湖,待到白頭方憶起,往事縱顯萬宗枯,你在那古籍中難道沒有看到這句話麼?”
天孤想了想:“好似有這句,但是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
紫微嘆道:“最初發現白頭湖水有解忘川之水功效的是個凡人,你亦知道凡間到天界雖然沒有明顯的通路,但總有人會因爲一些奇妙的機緣誤入其中,那人便是如此,進入了妖境,飲了白頭湖水,後來妖境裡的一個好心點的蝶妖將他送回了凡間,初時,他亦是什麼事也沒有,娶妻納妾,生兒育女,直到子孫滿堂,白髮蒼蒼之時,卻突然想起過往幾世中一直辜負着一個女子,即使是在那一世中,明明看似美滿的一生,卻也無意中辜負了那一直追隨着他轉世,默默服侍在他身旁的女子,於是悔恨交加,這人生前一直行善,死後破格升了小仙,後來便留在地府做了鬼判,成仙之後他才明白自己想起前世的原因是喝過了白頭湖水,於是留了這樣的記載,白頭湖水確有令人想起前世今生的功效,但起效的時間非常慢,凡人終其一生才起效,按凡間的時間來算,天福喝下那水大約也就是兩三個月前的事。”說完又有些奇怪的低語,“可他是天星吶,哪裡來的前世?再者,那記載裡並未說起效時會暈睡呀!莫非作用在神仙身上效果會有什麼變化?”
紫微不明白,天孤就更不明白了,雖說天星都是星池內的靈氣所化而生成,似乎並沒有前世之說,但是,自從出了個天凌星子之後,天孤也不覺得奇怪了,天凌的情況象是凡間俗稱的穿越,但更象是意識滲透,即是思想進入到了天界的星囊中,被接受後成爲生來就有自我意識的天星……可是那天凌星子是自凡間現代過來的現代人自我意識極強,會影響到星囊裡的星子也不是不可能,而天福出生與自己同時,那時的凡間還是人類蠻荒的時代,怎麼可能有那麼強的意識滲透到天界來?!
想到這裡,天孤突然想起一件更怪異的事……
“帝尊可知,天界何人可稱聖尊?”他問紫微。
紫微愣了愣:“聖尊?從古至今,天界論神格稱謂至高乃是天尊,再往上,如女媧娘娘他們乃是上古神,不受天庭所轄,自然就沒有神格,也不稱聖不稱尊,因此……聖尊一詞,沒聽說過啊!”
天孤眨了眨眼,看向天福,他沒有記錯,當初子離消散之前確實稱天福爲聖尊,而且不只一句,斷不會是一時叫錯,但天界中並沒有這個稱謂,聖尊二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說到底,最終這父子倆也沒弄明白,紫微只得安慰了仙侍們一番,告知他們天福並沒有危險,確實只是睡覺,至於何時醒轉,卻不得而知,而後紫微去了金星府,將天福昏睡的事報備了一下,安排了臨時替班的人,這才與兒子分了手回到北辰宮。
回到北辰宮之後,紫微便難得的開始翻看以往收集的典籍,看了許久也不曾找到關於白頭湖水令人昏睡的說法,隨後又查看了一下,也不見有關於聖尊這種稱謂的記載,天孤沒有跟他細說,他相信兒子不跟自己說一定有他的顧慮在,便也沒有追問,但現在看來,似乎古往今來並沒有這種稱謂,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正自思量,突然感到一陣異樣,有人闖進了星池的結界!而且這人竟似是……
紫微愣了愣,胸口忽然覺得熾熱難當,一股沉寂已久的情緒隨之涌動了起來,他站起身來,想也沒想,旋即瞬移到了星池的長廊之上。
青袍玉冠,眉目鮮亮,容顏不改,卻是滿頭白髮……他定定的看着站在長廊盡頭的男人,久久不能動彈,無法言語。
許多年魂縈夢繞,許多年悽楚怨懟,許多年悠長而又絕望的思念,他知道那人終將成爲自己一生的枷鎖,至死方休,他們之間有太多不當有的牽連……
“紫微……”那人開口,用他最喜歡的聲音輕喚他的名字。
只一瞬間,心裡的某處傷口迸裂,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