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獨角戲

三生鏡中景物漸暗, 似乎過往便到此爲止了,一衆神仙面面相覷,看看玉皇, 再看看紫微, 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神仙不若凡人, 對於權利的慾望多數人都不熱衷, 因此對於原以爲是順理成章的成就天帝之位的玉皇卻原來是廢了這麼多心思,甚至直接或間接的害了這麼多人也要得到權利,這種慾望本身令神仙們都驚訝不已。

而寒焰沒有讓大家沉默太久, 他開始興致勃勃的說道:“前情大略便是如此,後面的, 牽扯到的人數太多, 就讓我來說吧——天帝陛下令紫微帝尊就此斷了與人動情的根由, 自以爲萬事皆順,只可惜, 情非得已,紫微帝尊雖不欲以自己的星性連累他人,卻管不住自己的心,終究還是喜歡上了別人;而您更沒料到的是,不但他有喜歡的人, 甚至還有人喜歡上了他!當年西王母入天庭爲王母祝壽, 你拜託她帶天狐前來, 爲的就是想求證自己當年改命是否成功, 西王母帶了千月前來, 你曾問過他,魔域之主將是何人!他給你的回答是玉清真王, 所以你覺得可以高枕無憂了,卻沒想到,我們天狐世代都記着您給我們一脈留下的‘恩惠’,千月又怎會不知道您的心思,他雖告訴你未來的走向,卻不曾告訴你,當年你能改命,他亦能改!當然,不僅是爲了向你復仇,主要是因爲若是玉清真王做了魔帝,紫微帝尊便會戰死沙場,千月愛上他,捨不得他死,自然就不能讓玉清真王做魔帝,於是趁玉清真王貶下人間的時候引他入魔,想令他破神,不想卻被紫微阻止,結果,竟是陰差陽錯的被我爹自己找上門,這送上門來的魔帝千月自然不能放過,所以冥冥中,千月開始將被你改掉的歷史又拉回了正途。”

“千月……”紫微輕輕嘆了一聲,相信了自己會禍害愛人的星性之後,不論是自己喜歡的玉清,還是喜歡上自己的千月,他都不敢太接近,想起千月追隨着自己那幾千年的種種,心裡不禁也生出一絲歉疚,自己到底是負了他的……

“我爹反出天庭,你開始還以爲他是想推倒你,自己做天帝,於是趕緊派了玉清真王和紫微帝尊去神陵取盤古遺骨造神兵,可萬沒料到,我爹壓根就沒想做天帝,而是聽了千月的勸去了魔域開創魔國,你直到這時才明白自己着了千月的道,卻悔之晚矣。”寒焰冷笑着,繼續說,“我爹成爲魔帝已成大勢,你見無法阻攔,便只得認了命,卻沒想到就在這時,你發現從神陵回來後的紫微帝尊竟然出現了裂星的徵兆,想到熾語當年的預言,你大概害怕得不得了吧?於是你反覆勸紫微帝尊放棄這個孩子,再三提醒他裂星的代價是何等巨大,只可惜,這位一向對你言聽計從的兄弟這一次卻沒有聽你的話,寧願寂滅也要將這孩子生出來,星囊結成後,你忽然不再勸,反而任憑他去了,只因你發現,紫微帝尊消耗在孕育星囊上的靈氣遠遠大於你當初孕育我爹時的情況,當年你雖有幾分做作但被靈囊吸取靈氣卻也是實,而如今紫微帝尊身上的星囊比你當初更強上幾倍,你知道以這樣的消耗對於他而言,根本撐不到誕下星子只怕就要寂滅了,如此一來,紫微和他腹中的星子一同死去,你的心腹大患也就徹底沒了,因此你放手旁觀,樂得輕鬆,誰知,又是千月,將這預知告訴了玉清真王,令他即時將星囊從紫微帝尊腹中取出……咳……毀了星囊……”

寒焰略停了一下,偷眼看了看身旁的三人,紫微略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玉清則將抱着他的雙臂緊了緊,而天孤則擡着頭,看着玉皇,目光幽深……

“雖然紫微帝尊逃過死劫,但星囊已毀,星子也定是沒有活路了,你也暫時放了心,假意安慰了他幾句,這些事便算過去了,只是你沒想到紫微帝尊竟然會爲了救自己的孩子,毀了一個星丹借了個星囊繼續孕育他的孩子,直到數萬年之後生出了天孤星子,因爲他星丹受損,孕育的時間比別的星子長,出生後又沒有護體星光無法長大,確如你所說,本是早就應該灰飛煙滅的,但他不想死,他不希望那個每天抱着他滿面憂傷期盼的人永遠這樣傷心下去,於是奪了天福星的四彩靈氣,令自己長大……雖然長大後他忘記了自己最初的願望,但是,他心底裡一直都是將那人當自己最親的人一般敬愛着……”說到此,寒焰的話算是說完了,他看着天孤,忽然笑了一下,“你說的沒錯,我們倆真的挺像。”

“論罪責,他們確實都有罪,但是令他們犯下這些罪過的人,卻是你!玉帝陛下,這又應當如何裁定呢?”最後他問道。

沒有人回答,這一下連竊竊私語的人都沒有了,所有的人都定定的看着玉座上的男人。

靜,幾乎是一種恆久的靜,令人窒息。

而後,有人笑了,輕輕地噗嗤一聲,紫微擡起頭來,推開玉清的手走出他的懷抱,看着玉皇:“大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是最信你,最幫你的,卻原來我這輩子最大的笑話就是信了你,幫了你……”他走近一步,“天帝之位,我沒想過,但是,你欠我的。”他手中幻出了七星劍,站在玉座前,定定地看着他的兄長。

你欠我的!欠我本應得到的愛戀,欠我本應健康的孩子,欠我本應無憂無慮的人生……玉皇,大哥,你怎麼還我?!

交手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殿上的人只見一道紫光電閃衝向玉座,一聲轟鳴之後,玉座上沒了人影,玉皇顯然早有戒備,騰空阻了他的進攻,擋住七星劍的正是神兵遺世盾!

紫微看了一眼那盾,再看一眼玉皇,忽然低聲道:“大哥,爲什麼不解釋?”

玉皇眼神一熱:“解釋?呵呵,事實就是事實,成王敗寇,解釋什麼!今日若是我輸了,這天帝的位子便給你就是!”他猛的用力,盾將長劍格開,手中幻出了自己的武器神劍軒轅,反守爲攻。

紫微嘆道:“你知道我求的從來都不是這個。”

“可惜天命由不得你我!”玉皇揮劍砍來,大喝,“不是你也會是旁人,我決定要這位子的時候就想明白了,天帝之位是我用詭計謀來的,他日有人勝過我,便服了那個命,旦有一日這位子還在我手裡,我便會盡所有去護着它!”

金殿裡只見紫光與玉帝的白光飛快的撞擊又分離,金戈之聲不斷,衆神仙有些亂,這時候就連一干以和爲貴的老神仙們也不願出面勸和了,也沒有人出手相助,大家的心裡都挺複雜,玉皇帶着一干神仙組成天庭,主持六道輪迴,令各路神仙各司其職,享受人間香火,提升修爲,撇去他那些個見不得人的陰暗面,很難讓人將他定性爲一介昏君,但是,他爲權力所做的種種事件,又令人唏噓不已……

金鳴聲突止,軒轅劍刺入紫微肋下,衆神譁然,玉皇大笑:“紫微,你輸了!”

紫微死死咬着牙,不發一語,一雙眼狠狠的瞪着玉皇……血自傷口緩緩暈出來,沿着劍刃滴在金殿的白玉地面上。

他伏耳過去,輕聲低笑:“你當我不知道你當年爲了生那小雜種幾乎耗盡了靈力,這麼多年都未曾恢復?若不是要你這個主死之靈氣的神仙給我支撐着星池不枯,我豈會留你到今日!你這敗絮般的身子怎麼跟我鬥?”說完,他猛的抽劍,甩出一道血跡,洋洋得意。

紫微身子晃了晃,退了兩步,幾乎跌倒,被玉清自身後扶住:“紫微!”他大叫一聲,欲上前,卻被一人擋住。

天孤擋住玉清,淡淡道:“這是我天庭的事,請魔國的貴賓不要插手。”

玉清剛要開口,紫微已掙扎着道:“你也不要去,你……不是他的對手!”

天孤扭頭朝父親笑了笑:“沒打過怎麼知道。”說完,朝玉皇走過去。

“喂!”寒焰在他身後突然叫了一聲,擡手擲出一物。

聽得身後有物飛至,他沒回頭,伸手接住,看了一眼,漫然笑開:“魔帝,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問情劍一揮,朝玉皇疾刺過去。

玉皇哼了一聲,冷笑,一個小字輩的星君竟然也敢與自己爭!熾語,我讓你看看,天命到底是由誰定的!

白色神光爆漲,刺得人眼都不能睜開,他迎了上去。

玉皇有恃無恐,他是天界第一顆星子,得到的是開天闢地之後,升上天空的靈氣中最純淨的一股天罡之氣,天上地下任何神仙的靈氣都不如他純正,沒有人的靈氣比他更強!即使是當初全盛時期的紫微,也與他堪堪平手而已。

然而,只見天孤手中的劍憑空一揮,身上泛起的神光令周遭衆神都驚呼起來……

原本人們只知道天孤的神光是一種淡得近似於白色的金色,而此刻,這金色越來越亮,越來越深,乃至在片刻間變成了一種紫金色混合着的奇異的光芒,並不比天罡白靈之氣耀眼,但卻顯得華麗非常,而他手中的問情劍,居然也泛出光來,而那光卻是由赤黃青白四彩混合着,形成一種詭異的色彩……

而當問情劍與軒轅劍撞擊時,發出一聲尖銳的響聲,而後玉皇自上古用到如今的神劍軒轅,便在這一聲哀鳴之後一斷爲二!

這一幕令衆仙驚歎起來,而玉皇則完全沒有時間驚訝,眼看着問情劍到面前,他舉起遺世盾來擋,同是盤古遺骨所造,必定不輸給他!沒想到,一聲脆響,那盾竟裂成數片,碎了一地……

“這……這……怎麼可能……”他驚得語無倫次。

一旁的寒焰笑笑:“哦,剛剛忘記說了,紫微帝尊從神陵出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人的魂識出來,這人的骨頭被西王母造成了兩件神兵,隨後問情劍被我爹帶往魔域,而遺世盾被帶到天庭,他的力量也就等於被分成了兩份,而他的魂識隨着紫微帝尊也跟到了天庭,因此,他將遺世盾中的靈氣收回去了,也正是因爲他收回了遺世盾中的靈氣,而他的靈氣是混沌之氣,如今的是天界除了神陵,再無一處有,所以紫微帝尊不管吸取多少靈氣都喂不飽這頭豬,幸好被玉清真王取了星囊出來,後來借星囊孕育天孤之際,這人泡在星池裡給自己做了個星囊,之後就生出了個五彩神光的怪星子出來……吶,這人是誰我就不說了,你們都知道,不過這事告訴我們,其實遺世盾早就只是一塊破銅爛鐵,擋擋一般的神兵也罷了,想要擋住聚了混沌之靈的問情劍,那就只能說是螳臂擋車了。”

他怔了怔,再次笑了:“好,好!天不助我,我玉皇願賭服輸,任憑你們處置。”他看了一眼周遭旁觀的衆神,冷笑一聲,“這天庭,我自問沒少費心血,落到如今下場……呵呵!罷!罷!罷!”

天孤沒理會他的惆悵,執劍就要刺下去,卻突聽兩聲喝止,卻是異口同聲的叫:“住手!”

從旁衝出一人,那女子擋在玉皇身前,哭道:“他有再大的過錯,也帶着你們將這荒蕪的天界開拓至如今的風光,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世間爲王者,有誰身上是乾乾淨淨的?!這麼多年來,他待爾等都不薄,爲何如今卻要如此對他?”

“嫘兒……”玉皇輕攬住妻子,“不用哭給他們看,我做的一切我自承擔,算來因果報應,我認了,只是……對不住你……我……我原想讓你永遠幸福快樂的,現下卻做不到了。”

天孤見狀怔了怔,竟猶豫了,身後有人輕輕拉扯他,回頭,便看到紫微滿面傷懷的朝他搖搖頭:“放過他吧,我們……我們回家。”

“爹……”他不甘的叫了一聲。

“你若當真想要那個玉座話,我不攔你,殺了他,你做天帝,其實大家都一樣,爲王者沒有誰是乾乾淨淨的,他說得本沒有錯,只是我不想看你變成他那樣,這天帝,不做也罷。”紫微輕嘆道,“孤兒,我們回家,回北辰宮,好不好?”

天孤看了玉皇一眼,收了劍,道:“好。”轉身與玉清一同攙着紫微,往金殿外走去……

“紫微!你不要假仁假義!殺了我!做你的天帝去!”他在他們身後大吼,“紫微!我不要你的施捨!你聽到沒有?!”

沒有人理會他,天帝玉皇在人們眼中儼然變成了一介小丑,自顧自的唱着一出沒有人歡喜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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