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後的海州,稱得上是一句溫度適宜。
熱死人的太陽暫時熄了滔滔兇焰,投下來的光芒也一度彷彿變得高冷了起來,雖然潮溼依舊,不過隨着悶到熱死人的恐怖熱浪褪去之後,在新一輪冷到骨頭縫裡扎針的溼冷寒潮到來之前,整個海州還是迎來了短暫到足以用天計數的短暫溫柔時光。
荒野之中的蛇蟲鼠蟻也迫不及待的冒出頭來,到處亂爬……光是開車來的路上,就碾死了好幾只。
吧唧,又是一聲。
令人牙酸的清脆破裂聲裡,樓封的表情又一次抽搐了起來,一個晃神,就有一泡鳥屎從天而降。
一不小心撞死一隻烏鴉之後,似乎這一輛越野車就變成了所有烏鴉們羣起而攻的目標,搞到樓封煩不勝煩。
“姑姑,你倒是別笑了,起點作用啊。”
樓封翻了個白眼,瞥了一眼後車座上那個躺在椅子上玩掌機的身影。
樓偃月滿不在意的打了個哈欠:“怎麼?姑姑我去幫你擦車?大侄子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嗷!”
啪!
又是一坨鳥屎。
樓封快瘋了。
“姓季的找的這是什麼鬼地方,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樓封看着在雨刷掃動裡均勻在車玻璃上攤開的鳥糞,血壓快要壓不住了。
雖然搞不懂是怎麼回事兒,但一定都是季覺乾的!
不然呢?
還能是自己黴麼?
啪!
買一贈一了。
在樓封徹底繃不住之前,捧腹大笑的少女終於看夠了熱鬧,擦着笑出來的眼淚彈了彈手指,頓時,開啓一隙的車窗後,一道如蛇的電光疾馳而出,輕靈遊走,眨眼之間升上了天空,將那羣如影隨形的烏鴉們驅散之後爆開,頓時一隻只飛鳥打着擺子在天上晃晃悠悠的逃走了。
泥濘道路上跋涉的越野車緩緩向前,很快,就看到了前面大排長龍的車隊……
看的樓封整個都傻了。
真特麼絕了!
在城外還能堵車?
這荒山野嶺裡,泥塘旁邊的路已經被堵死了,隱隱能夠看到前面陷入泥裡的大卡車,正在鋼纜繩的牽引之下,徒勞呻吟。
然後一輛輛被堵在路中間的車輛開始死命的按喇叭罵娘。
衆所周知,城外開車是從來不看交規不講素質的,大家捏着方向盤上路,要的就是一顆油門踩死的悍勇,和我們都在用力的活着的骨氣。
更不要提各色改裝車的離譜大喇叭,一陣陣的驚起沼澤裡的飛鳥,撒下大片的鳥屎。
還有更多的車在源源不斷的匯聚而來,其中絕大多數的,都是印着熟悉LOGO的快遞車,抽着煙的司機一邊踩着油門一邊罵娘,還有的,已經順着旁邊的小路一點點的往裡面擠了,有一種絲毫不管其他人死活的美。
擠,就硬擠,見縫就鑽……
“別別別,別你老木!我————”
樓封勃然大怒,搖下車窗指着旁邊插隊的司機就是一頓悍馬量極高的問候,兩邊吐沫星子橫飛,罵到最後插隊的人嘴都幹了,只能偃旗息鼓,反觀樓封精神奕奕,還能再戰十個。
鬥宗強者的氣息展露而出,眼神睥睨而過的時候,其他躍躍欲試的加塞者們頓時都下意識的踩了一把剎車。
一般被說破防了之後,大家都會掏出自己後備箱裡的傢伙什兒來較量一下長短,可看看這越野車的防彈板還有車窗上彆着的新泉准入憑證,稍微有點眼力價兒的,都熄了一顆同臺較量的心。
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樓封冷哼了一聲,關上了車窗,纔看到後車座上自己的姑姑手裡舉起的手機,攝像頭閃爍紅光。
他的眼角頓時瘋狂抽搐了起來。
“喂,你要幹嘛……”
“可以啊,小子!”
樓偃月眉飛色舞,拍着他的肩膀:“下次局裡開會要預算的時候,你跟我一起!誰敢扎刺,你就張嘴,姑姑給你撐腰!”
樓封剛想要說話,就看到自己姑姑的笑容越來越危險:“這位小朋友,你也不想這一段視頻出現在四哥四嫂的手機裡吧?”
樓封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特麼就多餘帶你!
不對,我特麼就不該出這個門啊!
誰能想到,在自己家的工坊裡,老老實實的吃着火鍋唱着歌,結果就莫名其妙的遭了季覺了!
早上睜開眼睛,就收到了來自季覺的邀請,言說有一樁好事要同他分享,速來云云。
這種好像謀殺案開局時被害者一般發言姑且不提,季覺這狗東西還能有什麼好事能想到自己?
簡直搞笑!
他本來是不打算理會的,可奈何季覺一大串連環奪命CALL和催促,言之鑿鑿說你不來肯定後悔什麼的,搞的樓封煩不勝煩,偏偏這狗東西五分鐘一個電話,拉黑都特麼沒用!
直到拿出了一段有關糞車的珍貴影像之後,終於喚醒了被遺忘的兄弟情,頓時樓封義不容辭的罵着娘出發了!
至於樓偃月……她是最近不小心弄死的通緝犯太多,強制行政休假在家,無聊透頂之下,來湊熱鬧的。
或者說是塞到樓封這裡來的。
沒辦法,這種睜開眼睛就想着去哪裡幹個通緝犯玩的殺坯擱家裡,誰也遭不住。
更何況,不單輩分高,性格還大大咧咧的,做事兒完全不過腦子,一不留神就會搞出一些事情來。
打個遊戲都能跟網友約戰中山公園,大家是真的怕了。
再聯想到最近素質日漸可持續性降低、時不時要叼兩下別人老木的樓封……乾脆打包一起掛二手出了吧。
這就是說髒話的懲罰!
一路行來的所見所聞,雖然只是隔了短短的幾個月而已,可已經讓樓封產生了這是給我幹哪兒來了的感覺。
隨處可見好像野狗一般成羣結隊到處亂竄的快遞車,改到季覺都不認識的海岸小三輪,一座座豎起的風力發電塔和換電站,乃至,根本不存在於地圖上的城鎮。
“還真讓這狗東西攪出了點名堂啊。”
樓封冷哼了一聲,壓住了翻涌的酸味。
攪吧,攪吧,你就攪吧,攪的海州荒野雞犬不寧,而我,在默默的提升鍊金術,早晚在天樞斬你狗頭!
實際上,即便是偏見如樓封,也不得不承認,季覺這狗東西搞的確實不錯——畢竟信使物流他家也有參股的,還是季覺拉投資的時候送的。
雖然從投資的角度上來說,對比其他項目,這個盈利完全是路邊一條,甚至目前還在不斷投入,可主管樓家商業的三叔樓觀可沒少誇。
錢放在賬戶裡只是數字,可現在是實實在在的影響力。
提升海州的穩定和秩序,對所有人都是有好處的,有人能幹,有人能幹得好,而且還樂意帶着大家一起,何樂而不爲呢?
一路到來,他已經看到了好幾個城鎮的雛形,兩座大型儲存倉庫的周圍,乃至主要道路的交叉區域,已經出現了大片聚集區,甚至,連加油站都多了不少。
越是向着新泉靠攏,就越是繁華,甚至已經能看到了大大小小的廠房了,絕不環保的煙筒在呼哧呼哧的冒着濃煙,污水就地排放,轟鳴巨響,罵娘聲絡繹不絕。
各種工廠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從塑膠到金屬零部件加工,有的是依託海岸的訂單而存在,還有的,乾脆就是靠着信使物流的便捷,開始海量生產各種別針鈕釦小工藝品之類的玩意兒開始向外賣。
便宜貨輻射了整個海州不夠,已經開始向着雲州和隴原出口,一分兩分批發過來的東西轉手一塊兩塊的發出去,哪裡都不缺中間商,真到了城裡擺在地攤或者十元店的貨架上時價格可能都翻了十幾倍,但偏偏依舊算得上物美價廉,至於質量……這點錢要什麼質量。
甚至,大宗的出口,都是去往幹島或者中土。
自從陳行舟開始搞造船廠和航運之後,就壓根沒缺過單。
一場場暴雨撒下,在被季覺粗暴的犁過好幾次之後,被注入了嶄新規則的整個荒野似乎都開始了野蠻生長。
一擼袖子就是幹,幹就完事兒了,哪怕幹不成,大不了回頭去做垃圾佬咯。
再怎麼都比撿垃圾要強。
於是,擼起袖子的人越來越多,生機勃勃、萬物競發的場景便撲面而來。
日新月異。
各色棚屋和違章建築已經如林一般拔地而起,而且還在不斷擴張,以前海岸招新還要深入各個聚落,現在想要進廠打螺絲都要被挑挑揀揀了,諸多苛刻規則,就這,依舊有人趨之若鶩。
合同一簽,未來十年的飯都有着落了,大通鋪管夠,技術工種和有證的直接能分配房間,甚至還可以拖家帶口。
算盤誰都會打,誰都會算,哪裡好大家還能看不出來?沒了人在中間故意阻攔或者下黑手之後,立刻就蜂擁而來。
而新泉,也大變模樣。
有那麼一瞬間,主幹道上的樓封幾乎以爲自己進城了,甚至比城裡還離譜……雖然從密度和完成度來說,就連郊區都比不上,但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了。
甚至,還有一條高架橋正在進行修建,不只是上層通車,下面還有輕軌。街道上的軌道也正在規劃和延伸。
各色行走的詭異機械在街頭巷尾穿行,在密集攝像頭的監控之下,把控着從智慧交通到維護治安等等各色工作。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吊櫃玩意兒的頭頂,都長着兩個怪模怪樣的尖角,如同貓耳一般。
“姑姑稍等我一下。”
樓封直接就地一個剎車,跳下車來,攔在面前一臺治安維護型機械的前面……怎麼說呢,就像是一臺長了小短腿和雙臂的冰箱一般。
頂着兩個貓耳,背後拖着一根充電纜,頭部的顯示屏還有顏文字閃爍,察覺到樓封攔路,屏幕上頓時浮現出一個醒目符號。
【?】
“真特麼見鬼了。”
樓封皺着眉頭,上下打量,繞着整個治安型街貓繞了好幾圈,還薅了一把尾巴,敲了敲殼子,被反覆警告也沒理會。
過於離譜。
內部構造姑且不提,作爲工匠,不可能連鍊金造物都認不出來……爲什麼,這麼一個從頭到尾都是純粹機械造物電力供能的設備上,會有如此成熟和完備的造物之靈?
造物之靈這種東西,其實不算稀奇。
畢竟物質和靈質的聚合是天然存在的,自然而然,有的東西年頭久了用的多了,內部自然而然的產生一絲絲微弱靈智也很正常,更不要提那麼多亂七八糟會帶來厄運的古董或者是離譜玩意兒。
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如同蟲子一般的渺小靈智,不存在什麼喜惡,更不要提思考,甚至放着不管自然而然都會消散。
能夠像是貓貓狗狗一般思考的,已經是鳳毛麟角,而能像是總裁那樣的邊牧一般的,那簡直就是村裡的大學生了,還是天門畢業碩博連讀的那種。
這種的機率已經低到可以不予考慮的程度了。
可遇而不可求。
而最關鍵的地方在於——這玩意兒出廠有一年麼?從磨損程度看,滿打滿算就一兩個月的功夫而已!天然生成就是做夢,可人工催化的話……
樓封毛骨悚然。
季覺這狗東西,靈質練成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麼?!草啊,怎麼還在卷?不對啊,不是說他心樞和以太都是短板麼!
而且,圖什麼?
根本不具備任何性價比啊!同樣完備的造物之靈,倘若用以鍊金造物,完全可以賣出天價,就算是想要炫技,也不至於把這種東西搞的整個新泉都是吧。
沒錯,整個新泉的大街小巷,從街上走的這種治安維護貓,再到跟在巡邏隊後面的鎮暴支援貓,乃至工地上超巨型的打灰運料貓,全部都是鍊金造物!
瘋了嗎?
樓封已經開始流汗了。
“哥,那個人好奇怪啊。”疑惑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正常,外地來的,鄉巴佬,沒見過。”
挎着個批臉的少年瞥了一眼,推着輪椅慢悠悠的走了,只有聲音遠遠的傳來:“遇到這種事,別湊上去亂看,萬一他瘋了衝上來咬你兩口怎麼辦?”
你特麼——
樓封拳頭已經硬了。
車裡的樓偃月已經笑的前合後仰。
如果不是後面被堵路的車在瘋狂按喇叭的話,樓封多少都要先跟這小崽子掰扯清楚再說。
特麼的,自從上路開始就一路倒黴,人還沒見到呢,先憋了一肚子氣。
姓季的跟自己完全就犯衝吧!
晦氣啊!
尤其終於是看到那一張笑得狗裡狗氣的面孔時,樓封已經快要忍不住擡手瞬發了,結果,手還沒擡起來,身後,便有一個輕巧的身影從車裡跳下來,越過了他之後,徑直的走到了季覺面前。
“喲”
樓偃月微笑:“季覺是吧?比樓封那小子形容的要帥一些哦。”
“……”
樓封的臉都綠了,尤其是看到季覺這狗東西捏着自己姑姑的手搖來搖去不放的時候——壞了,簡直怕什麼來什麼。
上趕着來送他超級加輩了!
確切的來說……都不用季覺有什麼打算。
樓偃月比他爽快多了。
“有女朋友了沒?”
樓偃月擡起頭來,端詳着眼前的男人,年輕,長相不錯,斯斯文文,做事靠譜,人品過關,能力不缺,前途遠大……各種意義上都是優中選優的霸王股!
過了這個村,哪裡還有這個店?
“談嗎,老弟?”
她攥着季覺的手不鬆,笑容愉快。
“啊這……”
季覺呆滯,呼吸混亂一瞬。
看着眼前的少女,只感覺感覺彷彿渾身過電,心如小鹿亂撞,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能不急促麼?
他捏電纜上了!
剛剛見面就字面意義上的直接來電了!
在樓封幽怨的視線裡,狗心狗面的季覺捏着姑姑的手不鬆,可季覺都已經快被電麻了啊,頭髮都快豎起來了好吧!
“不好意思,暫時沒那個打算。”他表情抽搐着,好歹是把手給拔了回來,半個身都是麻的。
現在的小姑娘,一個比一個離譜了!
“可以先訂婚嘛!”
樓偃月爽朗一笑,頂着一張高中生的面孔,雙手叉腰:“難得遇到一個順眼的,我不介意哦。
我爹最疼我了,樓家但凡有的,你隨意拿,還不用你入贅。
和我結婚,可比敲樓封那小子的竹槓實惠太多了!”
“臥槽,好像是啊。”季覺彷彿醍醐灌頂。
樓偃月微笑着,肘了肘他的胸膛:“別看我年輕,手裡的資產有不少哦,況且,我長得不算差,是吧?”
“ emmmm……”
季覺端詳着那一張略顯稚嫩的臉頰,不得不點頭:“確實。”
“可以先談着嘛,感情這種東西,談着談着說不定就有了呢。實在沒有的話,你去外面養小的唄,我不介意的。”
樓偃月已經嫺熟的湊過來,勾肩搭背:“與其被家裡塞個死豬過來,捏着鼻子過日子,不如找個兄弟搭夥呢,都幾把哥們,什麼都好說!”
季覺忍不住連連點頭:“你說的好有道理啊。”
“喂”
樓封的眼睛快要噴出火來了,拳頭硬了,“姓季的你差不多夠了嗷!”
什麼叫我夠了。
季覺無可奈何,你姑姑一見面就在調戲我啊!
樓偃月慷慨的拍着胸脯:“還有什麼要求,儘管說來!”
“唔,要說的話……學歷方面?”
季覺捏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如果要博士的話,確實有點苛刻,碩士吧,最好是工程學或者材料學方面的……如果相關專業足夠契合的話,本科也可以接受,不過有考慮讀研麼?”
死寂。
樓偃月,目瞪口呆。
沉默之中,樓封再忍不住扭過頭,噗嗤一聲……
不好意思,自己的姑姑,初中肄業!在季覺這種卷狗眼裡,又和原始人有什麼區別了?
“你小子……”
樓偃月咧嘴笑了起來,不以爲忤,錘了他兩下,季覺也伸出手來,鄭重的同她握手:“開玩笑而已,樓小姐你好,我是季覺。”
“行啊,怪不得把那麼多小姑娘迷的五迷三道的,潮城安全局裡惦記着你的可不少呢,你可小心點嗷。”
幾句話的功夫,相處融洽,已經約着晚上吃飯了。
比樓封爽快了不知道多少,大大咧咧不說,格局也頗爲開闊,行走江湖講究的就是一個意氣相投,只要別把她當小姑娘糊弄,有啥說啥,當哥們就行。
大家相見恨晚,互相交換了電話和聊天軟件之後,季覺才終於想起來,看向了被兩人忽略在旁邊的一條……嗯,樓封。
樓封也斜眼看着他,神情冷漠。
想起我來了?啊?!晚啦!
“哎呦,這不是年度金綬工匠,季先生麼?”
他陰陽怪氣的哼笑,“不遠萬里把我這小癟三叫到家門口來,這是有什麼事兒啊?有什麼好東西要顯擺一下?”
季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無聲嘆息。
你和你姑姑的性別就不能換一下麼……
樓偃月就乾脆了許多。
朝着自己大侄兒的肚子就是一電炮,“好好說話!”
樓封瞬間臉綠了,這熟悉的親情電炮,從小捱到大,現在胳膊肘往外拐之後,肘自己肘的就更狠了啊!
感覺自己纔是多餘的。
要不我走?
“咳咳,閒話少說,請進請進,讓客人站在門口實在不成樣子,最近我從崇光教會薅不少茶葉回來,大家都嚐嚐。”
季覺看夠了熱鬧,趕快轉換話題,他真害怕樓大少一怒之下和自己爆了,自己死乞白咧的把他薅過來,不就是找買單的冤大頭麼?
雞飛蛋打了算怎麼回事兒?
“喝什麼茶?我家茶山都好幾座,缺你一口茶葉麼?”
樓封越發警惕起來,戒備,季覺這貨越是大方熱情,就越是圖謀深重,不可不防:“有事兒說事兒!”
樓偃月不摻合了,笑眯眯的看着倆人扯皮的樣子。
這一趟可是來對了!
“行吧,跟我來————”
季覺走在前面,招手,直接打開了電梯。
大家同爲工匠,實在沒必要唱什麼才子佳人的聊齋戲碼,誰還不知道誰啊,少點客套比什麼都強。
電梯開始筆直的向下。
數字變化。
“喲呵,這是來帶我們逛你的血汗工廠了?”樓封冷笑:“該不會抓人抓瘋了,準備對同行下手了吧?安全局的人可就在這兒呢,你小子注意點。”
海岸下面究竟有點什麼,外面的風言風語裡都快傳遍了,大家誰還能不知道。
只是這話不知道究竟是嘲諷還是提醒。
這貨怎麼總是這麼怪啊!
真擰巴。
季覺忍不住想翻白眼了。
電梯向下,再向下。
聽不見什麼哀嚎和呼喊,空氣中也嗅不到血腥和腐敗,要說的話,只有機油的味道,乃至,機械運轉的低沉鳴動。
叮——
電梯開啓,展露出門外面巨大地下廣場。
向上看,一座座鋼架彼此銜接,數之不盡的設備在軌道上起落運轉,高聳的天井就像是發射架一般,一直延伸到了黑暗的最深處。
空氣淨化系統的維持之下,沒有絲毫的悶熱,反而一陣陣發冷。
而撲面而來的,則是厚重到令人難以呼吸的熱浪,乃至,彷彿覆蓋了整個地面的晶體之光!
靈質結晶!
在繁複的秘儀之上,一根又一根靈質結晶聳立在地面上,成千上萬,短則半米,長則十餘米,粗細和行至各有不同。
“嘶……”
樓封倒吸了一口冷氣,頭皮發麻,目瞪口呆。
不是沒見過,而是就因爲見過,才清楚這一片看似絢爛的景觀,背後所代表的是多麼驚人的投入……
草啊,佔地數公里的柱型靈質運算陣列!
瘋了嗎!
靈質結晶的產出和相關設備的販賣……樓家自己就是做這個的,哪裡能不清楚這背後的恐怖造價?
旋即,渾身發毛。
這裡面的東西,光是一兩根,就足夠支撐正常工坊的使用了,畢竟除了靈質的流轉和靈智的激化之外,這些個結晶本身的功能就是作爲靈魂的載體!
好消息,季覺懸崖勒馬,不搞地下工廠了。
壞消息,他好像玩上萬魂幡了……
這狗東西究竟想幹啥?
樓封渾身緊繃起來了,不得不警惕,生怕這貨下句話就是請道友入幡助我!
季覺淡然的走在前面,穿行其中,示意他們跟上。
“伊西絲。”
“先生,我在。”銀輝閃耀之下,隱隱的輪廓從結晶的倒影之中浮現,彷彿無所不在。
“解除封鎖,靈質外化。”
“好的,封鎖層解除,倒計時,3,2,1———"
輕柔的倒計時聲裡,潮水一般的聲音響起,隨着海量的水銀奔流而去,固體鍊金術的封鎖撤銷,絲絲縷縷的幻光從一根根死寂的靈質結晶之中浮現。
點點滴滴。
那星星點點的光芒,每一道都彷彿是來自靈魂的倒影,造物之靈的雛形——可現在,當數之不盡的光芒從結晶森林之中升起,流轉,顯現在外的時候,樓封所能夠看到的,是無窮撲面而來的光之海洋。
當所有的燈光盡數熄滅之後,大地最深處的黑暗裡,絢爛又耀眼的星辰之海奔流而出,覆蓋了一切。
所感受到的,是無數靈質之中所激盪的細微意識,所傾聽到的,是無窮輕柔呢喃匯聚成的宏偉高歌。
“這是……”
在無數造物之靈的海洋裡,樓封顫慄着,幾乎窒息:“這是什麼?”
“這就是大費周章把你拽到新泉來的好東西啊。”
季覺微笑了起來,展開雙手:“下面,請容許我爲兩位介紹,由本人所主理完成的作品,由這所見的所有造物之靈所匯聚成的恢宏之造。”
“超巨型靈智複合體。”
“——【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