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黑暗。
狂風暴雨之上,大孽之眼依舊在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無休擴張,掀起一道又一道擴散的波瀾。
從高空俯瞰,宛若漣漪的恐怖洪流,化爲潮汐,一遍遍的沖刷着早已經脆弱不堪的現世。
每一次動盪,都令人心驚肉跳。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一切就將徹底分崩離析。
“越來越靠近漩渦了!”
“重疊的程度還在更進一步的加深……”
蒼白的空間內,壓抑着不安的報告還在繼續,直到一聲難以剋制興奮的吶喊,打斷了壓抑的氛圍:
"t5發來消息————天軌將維持狀況,確保現世不失!”
一瞬間,歡呼聲響起,所有人都忍不住要手舞足蹈。
可老者的神情卻依舊嚴峻。
陰沉。
狀況崩壞到這種程度,天軌還能來得及麼?維持影日之封的前提下,又還能調動多少力量?
“事到如今,已經不能指望天軌能力挽狂瀾了……“
老者沙啞一嘆,提高了聲音: “聚光之礎準備蓄能,必要的狀況下,主動剝離那一份區域,在它
墜入漩渦之前,徹底湮滅掉。”
所有人錯愕回頭,難以置信。
緊接着……警報聲,戛然而止!
無數異常的參數瞬間迴歸了正常。
就在龐大的投影之中,那一片擴散的黑暗陡然一滯,搖搖欲墜的裂界,居然不可思議的停在原地……
就好像,被看不見的手掌托起!
攥緊了。
就這樣,同來自漩渦的恐怖引力抗衡,不容許有任何的動搖和崩塌。
那一瞬間,無光黑暗的最深處,呼嘯的狂風暴雨之間,驚雷橫過。
照亮了天穹之上,一個憑虛佇立的消瘦身影。
面目模糊,肉眼難以窺見。
可烈烈作響的白衣飄飛如旗,在他的手中,柺杖隔空敲下的瞬間,便有肉眼可見的漣漪擴散在虛空之中。
擾動暴雨,掀起風暴,逆卷天穹!
小小的一根柺杖,卻像是卡進運轉樞紐之中的雜物一般,令無形的齒輪陡然停滯,漩渦和現世的重疊,戛然而止!
就在至關重要的瞬間力挽狂瀾!
熾熱烈光從柺杖之上浮現,蜿蜒遊走,宛如嶄新的天柱一般,支撐在海天之間,定鼎乾坤!
難以想象,如此恢宏的力量會在某個人的手掌顯現。
可誇張的是??此時此刻,這般恢宏磅礴的力量,卻絲毫無法奪去那身影的半分風采。
任何一個見證者,都絕難從那個消瘦的身影之上,挪開視線。
就在他的頭頂,絕對的大孽之暗裡,羣星的璀璨光芒再度升起,匯聚,傾覆如薪,如瀑布一般向着塵世垂落。
天爐之像顯現!
“交給我吧。”
蒼白的空間內,就在衆人呆滯的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彷彿定海神針一般。
瞬間,令局勢穩定了下來。
“天、天爐閣下?!”老者喜出望外。
“太好了! ”
“居然是天爐閣下!”其他人頓時歡欣鼓舞:“我們有救了!”
“沒時……間聊天了……”
就好像隔着強烈的干擾一樣,天爐的聲音時斷時續: “一切……有我,暫時可以不必……擔心,讓埃利斯和??龐沛的速度,快一點??
再快一點……”
在通訊斷絕之前,最後傳來的,是一聲難支重負的疲憊嘆息。
“狀況,有點麻煩了。”
啪!
天爐的手背之上,一道裂痕無聲浮現??
危難之際,力挽天傾!
不論是誰在見到這一幕之前,都難以想象————居然能有人,以一己之力,強行插入漩渦和現世之間,將兩者分隔開來,拽住了整個即將墜入漩渦的裂界!
從大孽的領域中,再度開闢上善之根基。
即便相較那無窮黑暗,這一縷薪火之柱如此纖細渺小。可僅僅是顯像的瞬間,就令黑暗中一個個鬼祟的身影僵硬在了原地,下意識的後退。
“天爐……”
黑暗的最深處,傳來了怨毒的低語,再緊接着,一個個隱匿在黑暗中的詭異身影浮現。
眼眸猩紅,惡意如潮。
而就在其中,兩條彷彿長蟲一般蠕動的龐大輪廓,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天爐環繞其中,徹底包圍!
可仔細看去,那長蟲一般的詭異身軀,居然是一個個彷彿剪影一般的人身拼湊而成,就像是錯亂的時間軸將主體重疊在了一起,從混亂的虛空和時間中拉出了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殘影……
而就在那兩隻蠕蟲的最前端的‘頭部’,兩個枯瘦的身影從黑暗裡升起,面孔彷彿孿生兄弟。
星芯協會圍捕的漏網之魚、影日的失序之孽,而且還是兩隻!
就在那兩條時間蠕蟲之後,周圍氤氳的黑暗裡,好像有無數輪廓變幻,隱隱匯聚成一個變化不斷的人影,難以定型??居然還有一隻幾乎絕跡了的穢染之妖!
不止是站出來的這幾個,那一片大孽之暗中,不知還吸引了多少受孽者匯聚而來,還有多少黃雀藏身其中,想要趁亂取利。
“卻沒想到,一塊爛肉,能吸引到這麼多蒼蠅啊。”
天爐輕嘆着,瞥着那些冰冷目光的來處,忽得,嘲弄一笑: “只是……前又不前,退又不退,卻是爲何?”
一瞬間,黑暗暴動。
不知道多少猩紅的眼睛亮起。
兩條交錯糾纏,將天爐籠罩在其中的時間蠕蟲驟然膨脹,殺意猙獰,而就在天爐的周圍,穢染之妖的痕跡若隱若現,輕蔑一笑。
“聽說,天爐閣下雖然罕有出手,卻被尊爲千年以來最接近上善總攝之位的餘燼聖賢,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反響,實在是厲害!”
拍手的聲音響起,欽佩又嘲弄。
“只不過,我很好奇……如今的你,在維持現世的同時,還有幾分餘力可用來唬人呢?”
天爐沉默,無言。
只是疑惑的,擡起眼睛瞥去。
誰在狗叫?
有那麼一瞬間,整個世界彷彿瞬間凍結,所有人都眼前一花,轉瞬間的變化之中,驟然有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轟!!!
一具繽紛五色、蠕動不休的軟體怪物憑空從黑暗中浮現,倒飛而出,如同血液一樣粘稠的墨色從
身軀之上裂口中噴涌而出,無從剋制。
隱藏在虛空之中的穢染之妖,居然在瞬間受創。
不只是如此……
兩隻巨大的蠕蟲,憑空少了一條
另一條發出如喪考妣的尖叫!
天爐的胸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傷口,貫穿的空洞。
受創!
而另一隻空着的手上,卻莫名多出了一盞油燈。
古樸又詭異的油燈之內,多出了一條彷彿蟲子一般的陰影,正在燈火之中驚恐的遊動着,難以掙脫。
只能徒勞的掙扎,被燈火所灼燒,嗤嗤作響。
一陣陣淒厲的哀鳴從微光之中傳出。
很快,便再無聲息。
“別誤會了,就算是絕大部分力氣要用來維持現世穩定,但要料理你們這樣的垃圾……也不算麻煩。”
天爐毫不在意胸前的傷痕,輕蔑垂眸: “下一個是誰?”
“或者,乾脆點……”
就這樣,一手撐着維繫現世的柺杖,另一隻手擡起,向着黑暗勾動手指。
他說:
“一起上吧! ”
無需言語,也再不必廢話。
當世聖賢,位列餘燼之巔的工匠,有史以來最強的天爐,悍然出手!
於是,黑暗之中烈光迸發。
天驚地動!
“嘖……”
裂界之內,季覺面無表情的擡起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象————手託裂界、維持現世的狀況之下,隻手遮天、鎮壓一切黑暗的偉岸身影……
再忍不住,想要出去給他倆大嘴巴子!
老狗你特麼裝什麼呢?
維持現世,分離漩渦……陣仗搞這麼大,特效搞那麼多,費你半點力氣了麼?!
而且這麼點逼動靜,還能讓你受傷?
季覺就不信了。
別人看不出來,天爐還能看不出來這是自己便宜師弟的設計?
看不出裡面有問題?
況且,他只是打算把蛇蟲鼠蟻吸引到一塊之後糞坑,沒想着給現世掏窟窿,不然天軌受損的話,總裁怎麼辦?
如今整個儀式的主控權都在他的手裡,漩渦和現世重疊的再緊密有什麼用?
裂界墜不墜,還不是自己說了算麼?
偏偏這狗東西戲癮犯了,還演上了!
演就演吧,還讓燈光道具配合……
剛剛裝逼的時候朝着裂界看過來的那一眼,百分之一萬,是在看自己的!
甚至,不只是看。
此刻籠罩了整個裂界的龐大構造,無以計數的靈質迴路裡,竟然也隱隱一變。
無數靈質的繁複激盪裡,雜波竟然順着序列的傳導,離奇無比的送到了季覺的眼前,落入它的感知之中,變成了一個確切無比的訊號。
那是鍊金術之中的符文,從上善·熵的徽記之中演變而出的變種,代表着停滯之後的爆發。
所指代的專業術語,叫做【催化】。
彷彿老師抽查作業時留下的批註一樣。
做出了指點和引導。
火候已成,萃變在即。
可以下猛料了!
倘若應用在目前的狀況的話,那意思便直白無疑。
我兜底,你隨意。
不管你想幹啥我要看血流成河!
根本就不在乎發生了什麼,也不在乎季覺萬一腦抽了玩砸了的話後果會怎麼樣,直接上桌就開始點菜了。
不是,這世界上,怎麼能有狗東西討嫌到這種
程度呢?
可唯獨有一點,季覺很贊同,毫不反對。
確實是該下點猛料了……
“……行,那就血流成河!”
季覺面無表情的擡起手,向着眼前的世界抓出,引發,最後的變化,
獻祭和積累,已經足夠。
雖然比預想的時間要早一點,但既然有人願意來兜底買單,那季覺自然不會客氣……
都特麼給我死!
那一瞬間,祭廟最中央,狂笑的聲音沖天而起。
在亂戰之中,傷痕累累的謝赫裡驟然閃現,不惜硬吃了安國公的全力一擊,身負重創。
可他終於抓緊了這至關重要的機會,跨越了最後的距離。
一抹詭異的綠光從他口中噴出,孕育許久的腐鱗之毒撕裂了殿堂之上最後的防護,突破大門,揭開了最後的幕布。
宛如朝堂。
就在殿堂之內,莊嚴的御座依舊聳立的在最高處,彷彿等候着羣臣的叩首和覲見,可永恆已經終結,帝國已經坍塌,羣臣再無蹤影。
威嚴和輝煌已然遠去。
只剩下御座之上,一具古老而華麗的匣子靜靜的沐浴着塵埃,欣賞着亂臣賊子們之間你死我活的鮮活醜態。
不發一語。
“傳國之印??”
謝赫裡的眼瞳亮起了,再不顧身後的怒吼和咆哮,狂喜着,飛撲而上。
只差一點!
只差一點點,他就能夠將這掌控未成之塔和上善天元的無上天工納入懷中……可這一線,卻彷彿天淵!
觸不可及。
就在半空之中,有一根蜿蜒的黑線從祭廟之中,延伸而出,悄無聲息的纏繞在了他的腳腕之上。
就像是手掌一般,攥緊了!
畸變的天元之律瞬間壓制了狼血的變化,在塔之陰影的覆蓋之下,顯現出天敵一般的針對性,根本,無從逃脫。
再然後,就在所有人呆滯的神情之中,將謝赫裡扯住,掄起,舉至最高處……
轟!!!
謝赫裡甚至來不及慘叫,便已經被砸進廣場的玉階之中,將一條條無暇美玉所雕琢而成的臺階砸成兩截,沒入凹陷之中。
再緊接着,黑線再扯,再掄,再砸!
轟!轟!轟!轟!轟!
巨響不斷,延綿不絕,暴虐的掄砸之下,廣場上瞬間處處凹陷和墨綠色的血污乃至肉泥。
直到在bia的一聲脆響裡,徹底將謝赫裡掄成了
兩截,將那一條腿徹底的碾成肉泥之後,地動天搖的巨響,才從祭廟之下迸發!
一條、兩條、十條、百條、千條……
無以計數的黑線拉扯着一具具哀嚎的殘影,從大地之下重現,但此刻,那滿天舞動的黑線,卻在無形之手的引導之下,匯聚,交織,牽引着整個裂界的力量,再度凝聚成型。
以整個裂界爲熔爐,以非攻爲火焰,將如此龐大的祭廟重新再造!
海量死亡和靈魂的灌溉之下,自這龐大獻祭之中,由季覺所創造出的怪物,終於顯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裂界陡然靜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呼吸。
恰似天地之間陡然出現了看不見的鏡子一般。
天穹之上那高懸的殘缺之塔,在大地之上,投下了詭異的倒影。
一具具詭異的陰影哭嚎蠕動着,化爲了磚石,壘起了塔之根基。
祭廟所有的禁忌構建成實質,化爲了塔之鐵壁。緊接着,所有的死者面孔哀嚎着流出血淚,從高塔之上浮現,作爲點綴……
千萬黑線交織之中,漆黑之塔拔地而起,聳立在天地之間!
最後,一縷詭異的焰光從漆黑之塔的頂端亮起,烈焰彷彿眼眸一般,殘虐俯瞰,望向了那些不自量力的螻蟻和塵埃。
屠殺,於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