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霜原醒來之後,廖霜璃就撲了過來,一臉興奮:“姐姐姐姐!你走大運啦!你走大運啦!”“走什麼大運?唔…”廖霜原想試着從狹窄的小牀上坐起來,下一刻整個身子都覺得痠痛無力,又栽倒在了牀上,“不吃鞭子就不錯了。”
“吃什麼鞭子!你知道嗎,你暈在臺上之後,那個來咱們這兒聽戲的王爺上來問你有沒有事!”廖霜璃的眼中閃着興奮的光,她一直這樣,不論日子多苦,整天都是笑着的,“他說你唱的《金玉奴》好聽,叫你隨他回府兩天,爲他唱曲兒!”廖霜原愣住了,隨王爺回府唱戲?那王爺不是皇族嗎?!什麼好聽的曲兒沒聽過,非要聽自己唱?
廖霜原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戲子的地位在菱風國並不高,女戲子更是地位低下,也就比娼妓好一點,但幾乎菱風國人人都認爲,戲子賣的,不僅僅是藝。做這一行,也鮮少受到他人的尊重,連那些有點兒錢的商賈都會對戲子們調笑辱罵,更別提皇族之人了。
廖霜原只覺得額上冷汗涔涔,這一去還能回來嗎?萬一那王爺也許根本不是想聽曲兒,而是想找個女子尋歡作樂呢?廖霜璃還在她的耳邊說個不停,廖霜原卻已全聽不進去了,她勉強直起身子,去抓廖霜璃的手:“霜璃,你快去告訴那王爺,我有恙在身,王爺金尊玉貴,不能傳染給了他…”
“姐姐,你在說什麼呢?”廖霜璃有些疑惑,“王爺已經備了車馬在外邊,嬤嬤也將你的三身戲服、口脂發冠等東西都命人搬上去了,你現在後悔說不去,不就是不給王爺面子嗎?再說了,她把這視爲大生意,那王爺可給了她五十兩銀子,五十兩銀子啊!你要是拒絕了,她回來肯定還會狠狠打你的。”
完了,無路可退了。廖霜原傻了,想不被打個半死,就得上那王爺的馬車,而上了那馬車,就跟踏進了火坑沒什麼區別。天知道那些皇族之人喜好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萬一把自己折磨死怎麼辦?萬一肆意折辱自己怎麼辦?她是戲子,不是娼妓!
廖霜璃將廖霜原從牀上拉起來,爲她換好了一身水綠色的戲服,溫聲道:“姐姐,你就放心去吧!我就在這兒等着你,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回來!”“也許不能好好地回來…”廖霜原已經精神恍惚了,她雖吃了藥,現在還發着低燒,頭腦本就不清楚,又聽得了這麼個消息,更覺得心中亂成了一團麻。
她精神恍惚地走到戲院外,外面白茫茫的,一場大雪剛剛停下。門前停着輛馬車,廖霜原看向馬車旁邊守着的侍衛,侍衛朝她點了點頭,命人將腳凳放在馬車下,廖霜原疑惑地看着他們——她不知道腳凳是做什麼用的,在侍衛的說明下才上了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地開始向前了,廖霜原第一次坐馬車,被晃得七葷八素,車伕好像知道她是個地位低下的戲子,特意拉得極不平穩似的。廖霜原頭本就暈,這一下更暈了,她自始至終都沒見到妹妹口中的那個王爺,這時只覺得心下生疑——不會是戲院的人想把自己拉走賣了吧?她只知道菱風國的皇帝叫阮蕭衍,其餘的王爺公主,她一概不知是誰。
這王爺到底是誰?
晃了很長時間,終於到了那王爺的宅邸。廖霜原從馬車上下來,下一刻就怔住了——這是座十分闊氣的宅邸,匾額上寫着三個燙金的大字——陳王府,門前守着十來個守衛,從門外看去,可以看到門內佇立着一面雕花的牆,噢,那應該不是牆,可是它應該叫什麼呢?廖霜原不知道。
她被侍女帶着,來到了一個小院裡,院子中的花圃裡栽種着一大片潔白的花,廖霜原盯着看了好一會兒。侍女道:“那是我家王妃命人栽種的,這可是很名貴的白芍藥。”
“芍藥…”廖霜原喃喃道,她還從沒見過芍藥,十七年的人生都被禁錮在一家小戲院裡,從沒見過什麼美麗的花。侍女見她發怔,有些不耐煩地道:“行了,這裡就是你的房間,你以後就在這兒住着,王爺要聽戲,我們會來通知你一聲。”
“多謝了。”廖霜原拿起那個幾乎裝了她全部家當的包袱,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內打掃的很乾淨,一張牀靠着牆拜訪,木桌上擺着一個小香爐,白色的霧氣從中飄了出來。廖霜原搓着手走了進去,想坐在牀上,又怕弄亂鋪好的牀鋪,躊躇再三,還是選擇坐在了地上。她不能將身上水綠色的戲服脫下來,因爲她怕換下來弄髒,沒有地方去洗。
與此同時,側廳裡,王爺阮君的王妃和側妃已經坐在了椅上,拿着茶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王妃名叫吳櫻荷,父親是這一帶出名的商人,她性子冷淡,鮮少與王府之外的人來往,她爲阮君生了一個名叫阮婫的女兒,今年才三歲。此時這位王妃穿着白狐披肩與靛藍色的團花長袍,正輕輕地掀開茶碗蓋,一股白色的水氣,從杯中升騰而起。
側妃名叫柳草,是戶部尚書的二女兒,比吳櫻荷嫁入王府要晚兩年。傳聞這柳草是個不好相處的主兒,仗着父親有權有勢,前幾年在王府裡橫行霸道,這幾年才消停了些,也不知是因爲心性成熟了些,還是叫吳櫻荷給治的。要論姿色,她可是個真正的美人。
“柳草啊,我從下人那兒聽來,王爺去聽曲兒,帶了個戲子回來,可有此事?”吳櫻荷端起茶碗,磕了磕杯蓋,湊到自己脣邊。“可不是,”柳草面上隱有不平之色,“王爺什麼曲兒沒聽過,偏偏要帶這麼個戲子回家。我聽說那些戲子爲了錢財,什麼事兒都能幹的出來…”
吳櫻荷面色淡漠:“她只要不生事,那就隨她給王爺唱去,一個戲子,應該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來。行了,我也乏了,今兒個就先說到這兒吧。”“妹妹告退。”柳草站起身,行了個禮便離開了,吳櫻荷目送着她離去,慢慢地眯起了雙眼。
窗外的梅樹落滿了白雪,一隻停在枝上的斑鳩撲棱棱飛起,抖落下一片樹梢上的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