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時辰後,阮君在夜宴上公然頂撞皇帝,被下了大獄,即將貶爲庶人的事傳入了王府。廖霜原本正教小朝兒做風箏,等着明天玩兒,聽的了這個消息,做了一半的風箏一下子便落在了地上,好不容易固定好的竹架子全部散開了。小朝兒哪懂父親當前的處境,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個還未完工就已經毀了的風箏。
“王爺…被皇上關進了大獄?”廖霜原整個人發着抖,看着前來通報的侍衛,“你去告訴郡主了嗎?”侍衛回答說,已經有人去通報阮婫了。廖霜原急的捂住心口,在屋中來回踱步——她知道忤逆皇帝是大逆不道的罪過!或許今夜,阮君會性命不保!
不行…不論如何,也不能讓小朝兒失了父親!
想到這裡,廖霜原扯過綠鳶,吩咐她照顧好小朝兒,萬不可讓閒雜人等靠近他。自己將首飾盒裡的鐲子碎銀全部倒出來,攜帶在身上,叫了王府內的一個車伕,說要去皇宮。車伕面露難色:“可是以您的身份…”“我雖爲妾,可正王妃此刻也已經陪着王爺下了大獄!”廖霜原激動的說着,覺得自己的胸中彷彿有團烈火在燃燒,“無人去求情,王爺和王妃都將性命不保!帶我去皇宮!”
此刻的她,沒有感到絲毫畏懼。車伕被她的眼神震懾住,只得駕車趕往皇宮。來到皇宮門前,廖霜原向守門的侍衛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偏偏他們還不讓進,廖霜原只能逃出碎銀子,苦苦哀求了半天,才被放了進去。
她靠着身上的錢財首飾,加上一張巧嘴和一張俊俏的臉,總算是走到了皇帝方纔舉辦家宴的側殿。此刻,皇帝和孔皇后勉勉強強用完了膳,正在侍女們的簇擁下走出來,二人皆是面色難看至極,哪裡還有阮君和吳櫻荷的影子?
廖霜原想衝過去求情,卻被一個大太監攔下,不讓她過去。廖霜原急切地道:“民女是陳王殿下的妾室!還望公公通融,讓民女去爲殿下求情!”太監斜着眼睛,把她從上到下看了個遍,嗓音尖細:“那你讓本公公搜查一下,身上是否有銳利的東西…若是傷了皇帝,本公公可擔不起這個罪責。”
廖霜原只得聽了,那大太監把她渾身上下摸了個遍,末了還扯下她頭上的簪子,說是尖銳的東西。廖霜原強忍着噁心,好不容易被放了過去,直接撲到了皇帝和孔皇后面前,狠狠地磕了個頭,咚的一聲。
皇帝面無表情地低下頭,看見的是一個衣衫凌亂,披頭散髮的女人。他有些不悅,正欲喚來侍衛將她拖下去,廖霜原就開口了,聲音有些顫抖,卻格外地堅定:“民女參見皇上…皇上萬福!民女是陳王殿下的妾室廖氏,方纔驚聞殿下頂撞了您,這才入宮前來求情…”阮蕭衍依舊不爲所動,反而看着周圍的侍衛和太監們:“朕讓你們把宮外的人放進來了?王爵妾室,不得入這皇宮,你們都忘了?”
廖霜原渾身一顫,接着就聽到阮蕭衍命人把自己轟出去。她連忙又磕了個頭:“皇上!求您三思啊!陳王殿下…他是喝多了酒胡亂言語,還請您格外開恩啊!他是您的親弟弟,您將他打入大獄,還要割去他的舌頭,貶爲庶人…您…您…”她深吸了一口氣,單薄的肩膀不斷顫抖着,將更爲大逆不道的話說了出來,“您這樣做,對得起先皇和先皇后嗎?您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弟弟,天下人…又會怎樣看您?”
天上忽然綻開幾朵煙火,漫天奼紫嫣紅,噼噼啪啪響個不停,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可廖霜原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而是遍體生寒——她知道,說出這句話,就是有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一個小妾,敢這樣和皇帝說話,若是皇帝聽不進去,十有八九自己今日就得交代在這裡。
“皇上…她說的有理,陳王,畢竟是您的親弟弟。”一直沉默着的孔皇后終於開口了,竟是爲阮君求情。阮蕭衍望向孔皇后:“阿琬,你也這樣覺得?”孔皇后點點頭,說了聲是。阮蕭衍思忖了片刻,才道:“那好,今夜陳王的忤逆之罪,朕就免了,不過爲了讓他長個記性…就施以墨刑。”
廖霜原根本不知什麼是墨刑,聽聞阮君獲赦,連忙磕頭高聲謝恩。可孔皇后卻臉色又變白了幾分——墨刑便是往人的身上或臉上刺字,之後用墨汁浸染,最終人的肌膚上會留下一個或幾個墨色的大字,到死也消失不了。這是一種磨滅犯人尊嚴的刑罰,居然被阮蕭衍用到了自己的親生弟弟身上。
阮君坐在獄中,合着眼睛靠着牆,聽着外面爆竹聲聲。吳櫻荷在一旁瑟縮着不敢上前,也不敢開口喚他。這時,有幾個太監捧着幾個玉盤走了進來,輕聲叫阮君:“陳王殿下。”阮君睜開眼,瞥了他們一眼,沒有應答。
“陳王殿下,方纔您的妾室廖氏進宮求情,讓皇上免了您的罪過。”領頭的太監一邊說一邊看着阮君的臉色,“皇上赦免了您,但是…爲了讓您記住,皇上讓奴才們,爲您施墨刑。”吳櫻荷聞言,登時面色慘白,她叫了起來:“你們瘋了!墨刑?!你們可知墨刑這一施行,那…”她往日端莊的樣子已然不復存在,可阮君卻打斷了她:“算了,王妃。墨刑便墨刑了,好歹還能留住舌頭,還能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來。”
說完,阮君緩緩起了身,磕了個頭道:“微臣…多謝皇上赦免微臣。”說完,他便直起了身子,面無懼色地看着那幾個太監,“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