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雁落有一件事想問你。”
放下手裡的書,雁落起身走到書桌對面坐下,“二爺之前說的要我幫你逃開與表姑孃的親事,可表姑娘都要逃婚了,這門親事自然是成不了的,那麼二爺與我的約定,是不是也到此爲止了?”
‘錚’的一聲琴音,展風手底下的鳳尾琴竟然斷了一根琴絃。
“你想離開我?”
他鳳眸微眯,臉上帶着明顯的不悅,直視着雁落。
雁落往後縮了一下身子,“二爺這話說的不對,無所謂誰想離開誰,咱們本就不該有交集,當初也是說好了的,雁落幫二爺辦好事,二爺就替雁落贖身,現在雁落已經離開了春香樓,就想問問二爺,二爺這事,是不是辦完了?”
“如果我說沒有呢。”
雁落低下了頭,一絲髮絲落在了白皙的頸間,“那就依二爺說的辦。”
展風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是看芙兒要逃家,你也想有樣學樣嗎?”
“雁落不敢,就算想,也要幫二爺辦完事纔好。”
這話怎麼說怎麼心虛,雁落努力的讓自己理直氣壯起來。
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展風突然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她的臉白皙裡透着粉紅,就像誘人的蘋果一般。
“很好,我知道你是個講信用的,我信你。”
“雁落謝二爺的信任。”
只可惜,我是註定要讓你失望了,只願時日長了,你能慢慢的把我給忘了。
在展風看來,心裡是起了一絲懷疑,但並沒有想到她當真敢離開展家,離開自己。他以爲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應該已經習慣了自己在她身邊,而且,這麼長時間以來,她都沒有再提起報仇的事,想來應該是埋在心底了。
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爲了這個離開自己。
而在雁落心裡,除了一絲心虛之外,還多了一份罪惡感,尤其是他說信任自己的時候,她的心裡當真是百味雜陳,但是,老夫人的仇不能不報,她怎麼能爲了自己的感情而忘記這麼大的仇恨呢!
若真是如此,她會覺得自己對不住老夫人,也無顏面見五姑娘,那樣活着,還不如立時死了來的痛快!
自己的心思,他從來都不懂,也許,是他不願意懂。
隱約的覺得,二爺不是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的玩世不恭、什麼都不在乎,他的心思細膩,自己總是看不透,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自然,這一切也跟自己沒關係,自己只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罷了!
悄悄的擦了擦滑落到臉頰的淚水,癡癡的看着他低下頭的樣子,此刻,自己將要離開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竟是有許多許多的捨不得。
二爺,雁落捨不得你!
晚上,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雁落披衣起身,猶豫了又猶豫,在紙上寫下了這麼幾個字,就那麼癡癡的看着,旋即一把抓起來揉成了一團,丟在了地上。
第二天早起竟是個陰天,烏雲沉沉的壓在頭頂上,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吃過早飯,一陣風吹過,院子裡的花被吹的歪歪斜斜的,推開門走到院子裡,雁落把這些花草都搬到了屋子裡。
展風就使人來傳信,說今兒個他有事,等晚上再來啊陪她用晚飯。
雁落點點頭,這不是正好嗎?就連老天爺也覺得自己應該離開的吧?不然爲什麼在這個時候把她支開?
丫鬟送了早飯來,她剛要吃早飯,卻發現自己沒什麼胃口,正要叫丫鬟端走,雲芙兒就來了。
喜鵲把手裡的包袱放到桌子上,“雁落姑娘,這是我們姑奶奶讓人給姑娘做的秋裳,姑娘瞧瞧可還滿意?”
覺得有些奇怪,雁落轉頭去看雲芙兒,卻見她正在給自己使眼色,雁落明瞭,就沖喜鵲點點頭,道了謝。
“這些就先放到這裡吧,我吃完早飯再試。”
雲芙兒就打發喜鵲,“喜鵲,你先去跟我姑母說一聲,就說我就在雁落姐姐這兒吃早飯了,讓她不用等着了。”
喜鵲不疑有他,依言就去了。
“哎,雁落姐姐,你怎麼不吃飯啊,咱們待會可得趕路,要是不吃飽了怎麼有力氣逃啊!”說着就先給自己盛了一碗南瓜粥,一仰頭,半碗就下去了,看得雁落目瞪口呆。
向家就連吃飯最粗魯的五姑娘都不會這樣吃啊!
不過也正因爲她的狼吞虎嚥,讓雁落也有了食慾,兩個人一邊小聲議論着稍後的路程,一邊把早飯給吃了。
雲氏也是剛剛吃完早飯,就見雲芙兒挽着雁落的胳膊進來了,雲氏也知道最近她們兩個走的特別近,也不覺得驚訝,反而很是欣慰,她家芙兒長這麼大還沒有真正的好閨蜜呢。
“兩個丫頭,今兒一起來,可是有什麼事?”
雲芙兒放開雁落,撲到雲氏懷裡,“姑母,剛纔我同雁落姐姐一起吃早飯的時候,說好了要去外面逛街的,正好姑母送了新衣服給雁落姐姐,她就說要把以前的一些穿不上的舊衣服拿到救濟站去。”
所謂的救濟站就是每個城鎮官府設置的發放米糧和一些救濟品的地方,只是一間小屋子,定時會有一些救濟活動,專門給月北城的窮人和乞丐。
展家也經常在這救濟站發放米糧給窮人,所以雲氏是很讚賞雁落的這種行爲的。
“難得雁落年紀輕輕的就能有這份菩薩心腸,你們去吧,多帶幾個人跟着。”
“帶的人多了也沒意思,就在這月北城姑母還不放心嘛,芙兒閉着眼都能摸回家。”雲芙兒笑着走回雁落身邊,“我們兩個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了,就在外面隨便找家酒樓,芙兒說了要請雁落姐姐吃飯的,姑母就不必等我們了。”
雲氏點點頭,“好好,你們去吧,記得早些回來。”
兩個人都應下了,牽着手出了雲氏的院子,一出來就立刻回了落雨閣,把放男裝的包袱和食盒都交給丫鬟放到了馬車上,因着她們找的理由很充分,誰也沒有對這個包袱和食盒起疑,就這麼讓她們上了馬車。
在救濟站附近,雲芙兒就讓車伕先回去了,然後兩人找了個隱蔽的衚衕,迅速的把包袱裡的男裝換上了,又去車馬行牽了昨兒個就買下的馬匹,兩個人一上馬就直接朝着城門疾馳而去。
中午她們沒回去也沒人懷疑,下午,雲氏就有些焦急,埋怨這兩個丫頭在外面瘋野了也不知道回家,但並沒往別的方面去想。
一直到了晚上,夕陽都落了山,兩個人還沒有回來,雲氏就真的急了,正好展家棟帶着兩個兒子回來,還樂滋滋的跟雲氏表揚二兒子。
“今天風兒可是學的很認真,比他大哥有做生意的天分。”
雲氏哪裡還顧得上聽這些,“哎呀,快別說這些了,芙兒那丫頭早起就跟雁落出門去了,結果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你們爺三個快出去找找,是不是遇到什麼危險了呀?”
一聽這話,別人尚還可以,展風卻立時就白了臉,不顧後面人的叫喊,直接衝進了落雨閣。
院子裡依舊如往常一樣,但是屋子裡黑着燈,這院子裡沒有丫鬟,因爲雁落不喜歡旁人打擾,向來是只有她自己住在這兒,隔幾天有丫鬟來打掃。
現在屋子裡一片漆黑,可見人是不在的。
展風一個箭步衝進去,推開門,大聲的叫喊:“雁落、雁落?”
空蕩蕩的屋子裡無人迴應,展風的心快要絕望了,他點起燈,落寞的坐在那裡,眼光卻突然看到地上的一團紙,打開來,看到那幾個字。
第二次,展風覺得他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再也拼接不起來。
他冷笑着把那紙撕的粉碎,就像此刻他的心一般,他經歷過一次,這是第二次,原先,他以爲自己的心再也拼湊不起來,可沒想到遇到了她,現在他的心好不容易完整了,她卻又離開了。
往年的時光有一次涌上心頭,玉竹離開他的時候,何嘗不是百般不捨,讓他誤以爲她不會離開,可她依舊還是走了。
雁落,你竟然是我生命中的又一個玉竹嗎?
十一月的秦安城竟然下了這一年的第一場雪,大雪撲簌撲簌的落到向家的院子裡,樹上、屋頂上白茫茫的一片。
早起被孃親逗着哄着纔起來的小毛豆,一推開門就看到漫天遍地的雪,竟是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擡頭看看他娘,好似在問,這是什麼呀?
向晚笑着蹲在身子團了個小雪球給他,毛豆拿起來就往嘴裡塞,嚇得向晚忙搶過來把雪球扔了。
這麼冰的雪球要是被孩子吃進去了還不得肚子疼啊!
可毛豆卻來了興趣,直接就跑進了雪地裡,站在那兒瞧瞧這邊瞧瞧那邊,玩的不亦樂乎。
見這雪下的大了,向晚索性就叫上清風和綠枝兩個,在家門口堆了個大大的雪人。
雪越下越大,家門口的雪也越積越厚,桃花村的路口幾乎是進不了馬車和牛車了,里正就組織村裡人掃雪,先是各人自掃門前雪,然後再把家門口前面的路給掃出來。
人多力量大,不過一兩個時辰,雪就被掃的乾乾淨淨了。
邱家老爺子不住的點頭,一邊走一邊察看掃雪的情況,再跟掃雪的村民嘮叨兩句,這走到呂家門口,就停下不走了。
爲什麼不走了?那是因爲根本就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