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噴火破圍

秦羽烈道:“勝敗約爲五五之數。”

紀緗綾道:“如果勝算不大,緗綾不贊成硬打突圍之法。”

秦羽烈道:“仙子有何良策?”

紀緗綾道:“放下玉佩,以求謀和。”

公孫彤冷叱道:“仙子太會打如意算盤了,老朽方纔就已說過,冷老魔不但想攫取那方玉佩,更打算置我等於死地。”

紀緗綾道:“以公孫總管說得不錯,冷老魔盡揮那五毒之蟲展開回攻,我等死後,那方玉佩也就垂手可得,何必先派人傳信,教我等丟擲玉佩進去,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公孫彤冷笑道:“他只不過是怕我等在拼命之際,先行毀去那方玉佩罷了。”

紀緗綾道:“玉佩能夠輕毀,還有何價值呢?只怕公孫總管猜想不對。”

公孫彤道:“那麼以仙子之意呢?”

紀緗綾道:“各位在放下玉佩,一一撤除五毒之外,各位是否能接納緗綾的微見?”

凌震霄冷笑一聲道:“一旦臨到危難之中,人性的弱點就暴露無遺了。”

紀緗綾美目一掄,道:“此話怎講?”

凌震霄道:“仙子美其名要作談判使者,其實是想借機先一步脫困。求生之慾人人皆有,倒也無可厚非。”

紀緗綾面上不禁一訕,答不上話來。

歐陽白雲適時說道:“芙蓉仙子倒未必有此意念,不過,仙子的美意,那冷老魔卻未必會答應,仙子不信,倒可一試。”

紀緗綾立即揚聲道:“朋友,請冷如霜出面說話。”

桃林之外有人回道:“有話在下代轉。”

紀緗綾道:“我等放下玉佩後,你家主人會遵守諾言使我等安全離去嗎?”

那人答道:“那是自然。”

紀緗綾道:“有何保證。”

那人道:“老主人的信譽。”

紀緗綾道:“妾身芙蓉寨寨主紀緗綾,打算和你家老主人見面一談,此刻可否走出桃林!”

那人道:“仙子若不畏毒蟲噬咬,儘管走出來就是。”

紀緗綾又連聲叫道:“朋友!朋友……”

那人厲聲回道:“此刻已是子、醜之交,一到醜初,五毒之蟲就要展開圍剿,希各位勿要自毀生機,在下懶得說話了。”

歐陽白雲道:“仙子,老朽推斷不錯吧?”

紀緗綾呼了一口氣,垂首無言。

凌震霄目注公孫彤道:“總管閣下似乎已設下天羅地網,打算一網打盡心目中的人物,卻萬萬料不到有此一變吧?”

公孫彤道:“倒是未曾想到。”

凌震霄道:“目下有何高見?”

公孫彤道:“尊駕想必有了高明之見,老朽洗耳恭聽。”

凌震霄緩緩說道:“在場諸位,不乏目力甚佳之人,請放眼一看,在這桃林百丈方圓之內,是否有那黨羽潛伏?”

衆人莫不側首凝望,復又齊聲道:

“想必無有。”

凌震霄道:“夜色黝黑,即使目力特佳之人,也不過二十丈以內之景物,在場諸位,有誰能見百丈以外之景物。”

紀緗綾道:“柳相公乃練劍之人,練劍首重練眼,柳相公倒不妨一試。”

柳南江向四周凝望了一陣,道:“在下對二十丈以外之景物已然看不清楚,哪裡還能夠看到百丈以外的景象?”

凌震霄放低了聲音說道:“那就對了,附近既無老鷹之暗樁,如我等未將那方玉佩放在地上,卻佯說玉佩已放在地上,冷老魔又如何知道真假?這豈不是一個破綻嗎?”

衆人異口同聲道:“是啊!”

凌震霄又道:“如果現場有人與那冷老魔以傳音術暗中聯絡,情況就又大大地不同了,各位可曾想到此點?”

公孫彤振聲道:“尊駕是說,我等之中,有一人可能是冷老魔的黨羽?”

凌震霄道:“凌某不敢肯定如此說,只是作此推斷而已。”

此語一出,公孫彤兩道冷電般的目光立刻在場諸人臉上掃去。紀緗綾道:“妾身方纔想先一步離開,這證明妾身不可能是那冷老魔的黨羽。”

歐陽白雲也相繼接道:“若說老朽是那冷老魔的黨羽,未必有人會信。”

紀緗綾道:“柳相公也不可能是。”

歐陽白雲擡手向白玉梅一指,道:“這位……”

公孫彤疾聲接道:“老朽敢斷言她絕不可能是那冷老魔的黨羽。”

凌震霄道:“若說凌某和那冷如霜聲同一氣,未免太悖情理。凌某與柳南江聲同一氣,已甚明顯,玉佩已到手,大可不必弄此玄虛,也不必凌某再多費口舌,向諸位詳加解說。”

語氣一頓,接道:“目下只剩總管閣下和秦堡主二人了。”

公孫彤目光一亮,突地注視在秦羽烈臉上。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秦某人率先商量對敵人之策,豈會是那冷老魔的黨羽?以過去本堡與冷老魔屢次所發生之情況看,也可以看出,那是絕無可能,之此也不必多費脣了。”

凌震霄嘿嘿一笑,道:“如此說來,凌某的推斷不正確了!”

在場之人,莫不面面相覷,默默無聲。

柳南江心中一動,以傳音術向凌震霄說道:“前輩是否想借此挑起在場之人相互猜忌?

抑或真的疑惑有人與那冷老魔在暗通聲息?”

凌震霄也以傳音術反問道:“娃兒何出此問?”

柳南江道:“此地的確有人與那冷老魔在暗通聲息,但不在與我等相對的諸人之中。那暗通聲息之人可能藏在地下。”

凌震霄心羅萬機,反應何等之快,目光銳利地向立足之處一掃。

他立刻就發現了那一片鬆軟之上。

公孫彤低聲問道:“尊駕在觀看什麼?”

凌震霄以食指豎在脣間,作了個噤聲的暗示,然後又揮手示意讓開。

在場諸人雖然一時猜不透他在玩弄什麼玄虛,卻一個個依照他的意思紛紛離開原來立足之處。聚集在一邊,目注他的動靜。

凌震霄倏地雙掌連揮,平地涌起三尺勁風。一時間砂石飛騰,在場之人莫不駭異他的功力,其中尤以那公孫彤爲甚。

在凌震霄凌厲的掌風掃蕩之下,地上那一地鬆土已飛揚淨盡。

一塊約有三尺見方的木板如紙鷂般凌空而飛。

地面出現一個洞穴,黝黑不見其底。

凌震霄腳出手動,木板甫飛,右手五指箕張,如閃電般向洞穴內抓去。

在場諸人也紛紛移形換位,環伺那地穴,準備協力一擊。

卟地一響,一塊約行三百斤左右的巨石,頓被凌震霄抓了起來。

凌震霄身形微轉,右臂外旋,五指中的巨石脫手而飛,又待一掌向那洞穴抓下,驀然,歐陽白雲大喝一聲,道:“且慢!”

凌震霄在半空中將那右臂凝住,側身問道:“歐陽老哥爲何喝阻?”

歐陽白雲一手指那洞穴,道:“凌兄以爲這洞穴之中有冷老魔的埋伏嗎?”

凌震霄緩緩搖頭道:“想必沒有,不然早被凌某一抓殞命。”

沉吟一陣,接道:“不過,這洞穴分明新挖,必然有甚蹊蹺。”

柳南江心頭一動,走到凌震霄身邊,悄聲道:“凌前輩,只怕昨晚……”

他一語未落,凌震霄突地以臂肘狠狠地碰了他一下。柳南江連忙把下半句話嚥了回去。

此刻,公孫彤突然說道:“凌震霄,老夫不打算再逗留下去了。”

凌震霄一擺手,道:“請便!”

芙蓉仙子接道:“難道公孫總管有了突圍之法?”

公孫彤道:“各憑機緣。”

目注凌震霄接道:“尊駕想救出令媛,不妨前來祥雲堡一談。”

凌震霄道:“總管閣下以爲能脫出五毒之困嗎?”

公孫彤道:“老夫方纔就已說過,各憑機緣。”

凌震霄嘿嘿笑道:“正當凌某谷辨在場之人,誰是冷老魔的同路人,總管閣下突起離去之意,豈不是令人生疑?”

公孫彤道:“尊駕以爲老夫在和冷老魔暗通聲息?”

凌震霄道:“如總管閣下果能脫此五毒之困,暗通聲息之說就昭彰在目。”

公孫彤道:“怎樣講?”

凌震霄道:“因冷老魔放你一馬,才能脫困。”

公孫彤道:“尊駕如此看重冷老魔的五毒之陣嗎?”

凌震霄道:“不錯。”

公孫彤冷笑道:“老夫卻有些不信。”

凌震霄道:“除非總管閣下有五毒不侵之身,或者和那冷老魔早有默契。否則,任憑閣下功力如何了得也休想離此一步。”

公孫彤梭目一張,道:“老夫倒要試上一試。”

一語未落已拔身而起。

他方纔自桃林背後之崗巒處躍落。此刻也是循那方向躍去。乍看他似乎老態龍鍾,而他在桃林之枯枝間御空而行,卻又輕似乳燕。

柳南江心頭惦記着凌菲,立即向白玉梅叫道:“白姨娘……”

他只喊了一聲,那白玉梅也緊隨公孫彤一躍而上了樹梢。

秦羽烈緊跟着彈身而起。

凌震霄疾聲道:“南江!別讓秦羽烈走脫!”

他一面交待柳南江困住秦羽烈,自己則飛快躍起,也顧不得男女之別,探手向白玉梅的足踝抓去,以他那怪異已極的招式是十拿九穩。

殊不知白玉梅是以輕功見長,纖腰一擰,人如蝦形弓起,使凌震霄一抓成空。

身子一個倒翻,已平穩地落在一根橫枝之上。

凌震霄也腳在樹之間。

放眼一看,白玉梅立足之橫技不過竹筷般粗細,弱不禁風已極,然而在上面卻不見絲毫顫晃,情知對方在輕功方面有極爲深厚的造詣。心頭不禁一涼,自己打算要留住對方的念頭,只怕不能實現。

白玉梅並未繼續前躍,放低了聲音說道:“尊駕請勿窮追。”

凌震霄未立即答話,向公孫彤飛躍之處投以一瞥,然後說道:“公孫彤在稍後樹之上,左騰右閃,分明是遭到了五毒之困,你也最好不要白費氣力。”

白玉梅並未去察看公孫彤的處境,卻回頭去着那秦羽烈。

只見秦羽烈幾番躍起,幾番又被柳南江迫回地面。想踏上枝頭的機會都沒有。

凌震霄道:“你不必看,那秦羽烈絕難脫出柳南江的圍困。”

白玉梅道:“尊駕想怎麼樣。”

凌震霄道:“想先請教該對你如何稱謂?”

白玉梅道“我姓白名玉梅,至於稱謂,悉聽尊便。”

凌震霄道:“那麼,凌某不妨稱你一聲白姑娘。不知是否可以?”

白玉梅道:“以尊駕偌大年紀,似無不可。”

凌震霄道:“南江那娃兒稱你姨娘不知是何緣故?”

白玉梅道:“因我姓白名與他母親只有一個梅字之差,而他又是幼失母愛。在終南山中不期相遇,承他擡愛,故以有此姨娘之稱。”

凌震霄道:“白姑娘可是真心視他如子侄?”

白玉梅道:“自然是真心。”

凌震霄道:“白姑娘是否知道小女和南江娃兒已有白首之盟?”

白玉梅道:“意料中事。”

凌震霄道:“既然如此,凌某人對白姑娘受那公孫老兒的驅使,就大爲不解了。”

白玉梅道:“凡事皆有天意。”

凌震霄道:“莫非有何苦衷?白姑娘不妨坦白以告。”

白玉梅冷聲接口道:“請勿追問,也請尊駕不要窮追。”

說罷,復又彈身而起。

凌震霄也縱身自枝頭躍起,人在半空如大鵬展翅般雙臂平伸,大喝一聲,道:“白姑娘慢走一步,否則凌某被迫只有處下煞手了。”

白玉梅果然又在原來立足的橫枝上落下,冷聲道:“難道尊駕不顧令媛的死活了。”

凌震霄重又落下枝頭,道:“生死有命,若是菲兒向中註定有此一劫,爲父者也奈何不得。不過,白姑娘與那公孫老兒聲同一氣的原因,凌某人卻想弄個清楚。白姑娘要走請便,可得交待一句話?”

白玉梅道:“此中內情,暫時不便對外人言宣。”

凌震霄道:“事關菲兒生死,凌某怎能算是外人?白姑娘果有苦衷,凌某人絕不過分爲難。如果白姑娘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白玉梅接道:“凌長風可是你的兒?”

凌震霄道:“不錯。”

白玉梅道:“秦茹慧姑娘正和他在一起,想必尊駕也知道。”

凌震霄道:“不錯,這又有什麼關係?”

白玉梅道:“秦茹慧就是我的親生骨血,如果令媛有了三長兩短,不妨由她抵命。”

語聲一落,人已如鷹隼沖天般飛起,越過好幾棵桃樹,落在十丈開外。她那種輕靈已極的身法,不禁使凌震霄呆了一呆。

他果真未再窮追,重落回原處。

柳南江和秦羽烈正相互僵持,前者既未發動攻擊,後者也沒有再飛身而起的打算。

秦羽烈一見凌震霄去而後回,不禁沉聲問道:“尊駕聽任那公孫總管離去,卻單獨留下秦某,到底有何意圖?”

凌震霄揚手一揮,示意柳南江離開,然後說道:“凌某人想乘此機會和秦堡主說幾句話,不僅對凌某人有益,對堡主也有好處。”

秦羽烈愣了一愣,才點了點頭,道:“秦某洗耳恭聽。”

凌震霄道:“究竟誰是祥雲堡的主人?”

秦羽烈道:“自然是秦某人。”

凌震霄道:“秦堡主不覺得功力比那公孫總管要相去一大截嗎?”

秦羽烈久久不語,半響,才吶吶道:“秦某人至今方知公孫總管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凌震霄道:“凌某人察顏觀色,也發現秦堡主是受了矇騙。比如說,公孫彤聯絡那姓白的女人劫走了小女凌菲之事,堡主就未必知情。”

秦羽烈道:“秦某委實不知。”

凌震霄道:“那麼,當年在‘七柳齋’中行兇之人究竟是誰?”

秦羽烈愣了一愣,卻未答話。

凌震霄又道:“憑堡主的身手,似乎不是那殺人的兇手。”

秦羽烈道:“既知秦某不是殺人兇手,又何必明知故問?”

凌震霄道:“可是,那方玉佩卻在堡主的手上,凌某怎能不問?”

秦羽烈道:“玉佩已經到了爾等手上,而尊駕也不會死,大可不必再追問了。”

凌震霄道:“凌某隻知死者是身中風林十八掌的掌力而心脈震斷喪生。當初原以爲兇手是竺道臺,殊不知公孫總管也會那風林十八掌。因此凌某隻得請教秦堡主了。”

秦羽烈道:“說來尊駕也許不信,秦某也不知當年在‘七柳齋’中行兇之人爲誰?”

凌震霄道:“當真不知?”

秦羽烈道:“秦某絕未誑言。”

凌震霄道:“那麼,玉佩從何而來?”

秦羽烈大大地一愣,良久,才緩緩地搖頭說道:“恕難奉告。”

凌震霄道:“堡主是真心要淌這趟渾水了?”

秦羽烈道:“此話怎講?”

凌震霄道:“禍從根起,自三老峰頭肖三先生被擊落萬丈深淵開始,這方玉佩就一直是匿禍的根苗,凌某自然要追問。”

秦羽烈道:“目下已無人過問尊駕當年謀奪玉佩而殺肖三先生之事。”

凌震霄道:“別人不問,凌某人卻要問,因凌某並未殺害那肖三先生。”

秦羽烈道:“這就奇了?”

凌震霄道:“凌某自知未曾擊中肖三先生要害,而且肖三先生墜下深淵的方向與凌某出掌的去勢也大不相同。凌某當時雖得了玉佩,卻想不透因何有人在旁暗施手腳。”

秦羽烈道:“有人在暗中向那肖三先生襲擊嗎?”

歐陽白雲插口道:“不錯。老朽適巧路過三老峰頭,因見凌兄和那三君子肖雲達發生爭執,故在一套偷覷,無意中看見有人出手暗襲那肖三先生。可惜不曾看清那廝是誰。”

秦羽烈道:“那人目的爲何呢?”

凌震霄道:“想必不便明目張膽殺害肖三先生,故而先使凌某背上黑鍋。”

秦羽烈道:“尊駕倒說得煞有介事。”

凌震霄道:“只要秦堡主說出那方玉佩從何而得,事情便可水落石出。”

秦羽烈突然垂首木立,默默無聲。半晌,才緩緩擡起頭來。

凌震霄目光如冷電般向四下一掃,沉聲道:“是有人在以傳音術向堡主說話嗎?”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尊駕多疑了。”

語氣一頓,接道:“這方玉佩得之偶然,說出來尊駕未必會信。”

凌震霄道:“不妨說說看。”

秦羽烈道:“是在川漢道上撿拾來的。”

凌震霄面色一沉,道:“秦堡主是存心想淌渾水了?”

秦羽烈道:“怎麼講?”

凌震霄道:“那肖三先生的未亡人古寒秋去問過喬扮凌某在‘七柳齋’被殺的凌某家人,少不得要在秦堡主身上索回。”

秦羽烈並不示弱地區問道:“尊駕向秦某索命,有何憑據。”

凌震霄沉聲道:“玉佩爲憑。”

秦羽烈緩緩後退一步,站好了戒備的位置,才緩緩地說道:“以尊駕的驚人功力,怪異招式,秦某或許難攫鋒銳。不過,尊駕如在此刻一意逞強動武,大大爲智者所不取,尊駕不妨三思。”

凌震霄道:“倒要請教!”

秦羽烈道:“你我俱在五毒之蟲之圍困之中,彼此動武,豈不給於那冷老魔可乘之機?”

凌震霄道:“那五毒之蟲,未必能困得住凌某,萬一有險,還可以用那玉佩買得一條生路,秦堡主在凌某人一探掌之下恐怕就要授首殞命。”

秦羽烈嘿嘿一笑,道:“尊駕既如此說,秦某也只好爲朋友兩肋插刀了。”

凌震霄棱目一翻,道:“爲朋友?秦堡主真夠義氣,不過……”

語氣一沉,接道:“以凌某看來,只是愚昧無知,作替罪羔羊而已。”

秦羽烈語氣淡然地說道:“尊駕還是早些動手爲妙,不然,冷老魔一旦發動五毒之蟲,那時候尊駕就無暇向秦某人索命了。”

他語氣淡漠,神情鎮定,毫無畏懼之態。

驀在此時,桃林之外又響起那悶雷般的聲音,道:“有人打算自桃林後的崗巒處逃逸,由此可見,爾等毫無誠意。奉老主人之命,本人話聲一落,五毒之蟲立刻展開攻擊,爾等小心了。”

話聲寂然,頓聞沙沙之聲。

柳南江凜聲道:“凌前輩,五毒之蟲也已爬過來了。”

凌震霄一揮手道:“大家圍成一個圓圈,面向圈外,先過一陣再說。”

衆人立刻依言站好了位置,連那秦羽烈也不例外。凌震霄和柳南江是早有默契般一左一右地夾了他,恐他妄生異心。

驀地,半空中卟地一響,亮起了團火。

那團火落在冰寒的雪地上,非但未滅,反而卟卟連聲,引燃了一個方圓三十丈大小的圓圈,正好將他們圍在當中。

歐陽白雲振聲道:“有人灑酒燃火,五毒之蟲一時倒攻不進來了。”

柳南江目力極佳,招手一指,道:“看!”

那人是歐陽玉紋,身上掛滿了酒壺,此刻正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含酒向那火圈噴去,使那火圈始終保持着不大不小的火苗。

秦羽烈喃喃道:“歐陽姑娘在仲秋之夜已然在本堡露了一手以口送火的功力,今晚倒又露了一招,這位姑娘的內力真是到家了。”

歐陽白雲一愣,道:“秦堡主說她姓什麼?”

秦羽烈道:“她複姓歐陽……”

語氣一振,接道:“武林中複姓歐陽者可說絕無僅有,這位姑娘莫非與歐陽老哥哥有甚……?”

歐陽白雲一揮手道:“老朽孤老頭子一個,堡主未免想得太遠了。”

柳南江早已猜測歐陽玉紋極可能是歐陽白雲之女,故而目光凝注在歐陽白雲的臉上,但是,他連一絲端倪也不曾看出來。

凌震霄道:“這女娃兒倒像是幫咱們來了,南江!你不妨問問她。”

柳南江揚聲道:“歐陽姑娘,令師來了嗎?”

孰料歐陽玉紋只是全神在照料雪地上的火焰,對他的喊叫並未答理。

紀緗綾插口道:“柳相公,別分了她的心,她口裡要不停地噴酒啊!”

凌震霄喃喃道:“那醜老頭兒又在弄什麼玄虛。”

語氣一頓,轉身向秦羽烈說道:“秦堡主,看那女娃兒身上背的酒壺,這把火燒到天亮,想必不成問題。目下五毒之蟲難以侵入,咱倆可就有空閒來算算舊帳了,你說是武來文來。”

秦羽烈道:“文來如何?武來又如何?”

凌震霄道:“如想文來,老老實實說出這方玉佩從何而來?如想武來,那就動手。凌某甚念你出道晚了幾年,容你將困龍八抓施展完畢,凌某再還手。不過,你得先秤秤自己的分量。”

秦羽烈道:“秦某不打算與尊駕動武。”

凌震霄道:“那麼,從實說來。”

秦羽烈道:“說什麼?”

凌震霄沉叱道:“別裝糊塗,說出那方玉佩是從何處得來。”

秦羽烈道:“尊駕耳朵不曾聽?”

凌震霄道:“這是什麼話?”

秦羽烈道:“秦某方纔就已說過,是在川漢道上撿的,尊駕難道沒有聽見?”

凌震霄冷笑道:“只有三歲小兒纔信。”

秦羽烈雙手一攤,狀似無可奈何地道:“早知尊駕不信,秦某倒不如不說。”

凌震霄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

秦羽烈道:“身爲武林中人,見到了棺材也未必就會落淚。”

凌震霄道:“尊駕逼迫秦某動武嗎?”

秦羽烈傲然說道:“不錯。”

秦羽烈轉頭對紀緗綾說道:“仙子可曾聽清楚,這位關中一龍方纔說了些什麼?”

紀緗綾道:“若是武功,他要等你困龍八抓施展完畢才還手。”

秦羽烈目光又向柳南江和歐陽白雲一掃,道:“二位也是如此聽到的嗎?”

二人同聲回道:“不錯。”

秦羽烈道:“那麼,秦某就佔盡便利了。”

語氣一沉,接道:“關中無二龍,武林無二凌,尊駕說話是否也是說一不二。”

凌震霄道:“言出如山。”

秦羽烈道:“好,秦某今天倒要探探尊駕在這七年當中又練了些什麼絕學。”

一語未落,右掌倏地揚起。

他揚掌雖快,去勢卻極慢。那模樣就像下河摸魚,又怕驚走了魚兒一般。

五指箕張,緩緩向凌震霄的天靈蓋上下抓。站在凌震霄身旁的柳南江不禁大疑,秦羽烈此招即使抓個正着,也未必能抓下凌震霄的一根頭髮,困龍八抓一向以快見稱,這倒使他糊塗了。

凌震霄身形如石人木馬一動也不動,而兩道目光卻盯在秦羽烈的那雙手上。只待對方五指正要觸及發頂,才緩緩將頭一偏。

殊不知秦羽烈因佔住對方不曾回攻之便,所以使出了詭招。

待凌震霄頭一偏之際,突地翻腕下沉,抓向他的肩胛。

他手掌的位置就在凌震霄的頸側和肩膀不過數寸之距,翻腕如電光石火,一抓之勢,宛若千鈞下墜,誰也逃不過這鐵鉤五指。

柳南江驚呼出聲,歐陽白雲也瞠目結舌,連那莫不相干的芙蓉仙子紀緗綾也爲凌震霄捏了一把冷汗。只差一點沒有叫嚷出來。

咔地一響,一株桃木攔腰而折。而凌震霄卻已如鬼影般滑開了五尺。

衆人無不大感驚異,憑誰也不曾看清凌震霄施展的是什麼身法。

秦羽烈緩緩鬆開緊握的右掌。手心中碎木紛紛滑落。目注凌震霄凝視良久,方喃喃道:

“這就是尊駕當年所練的游龍十八滾嗎?”

凌震霄並未答理他,只是冷冷說道:“一緩一疾,一明一暗,堡主真是好手法,記住兩招已去,凌某八分生機已有二分了。”

秦羽烈道:“尊駕如此說,未免太客氣了。反過來說,應該是秦某八分也已死了二分。”

秦羽烈接道:“這倒不是廢話,秦某很想知道,當秦某八招施展完畢之後,尊駕將施展何種凌厲的手法來對付秦某?”

凌震霄道:“一招抓出你的心肝五臟。如你到時肯說真話,凌某依然放你一馬。”

秦羽烈道:“如是在八抓未施展完畢之前,尊駕有殞命之危呢?”

凌震霄道:“也絕不還手。”

秦羽烈開口哈哈大笑。

凌震霄暴叱道:“有何好笑?”

秦羽烈停住了狂笑,沉聲道:“秦某人笑尊駕好狂,好傲!”

凌震霄道:“你何不拿出真才實學,煞煞凌某的狂傲之氣?”

秦羽烈道:“很想試上一試。”

邊說邊向凌震霄身前緩緩走過,面上浮現詭譎的神色。

凌震霄情知對方必在弄詭,不宜和對方距離太近,但對方毫無出招跡象,自己也生畏後退,未免令人恥笑。只有硬挺挺地站立在原處,紋風不動,而秦羽烈竟也走到和凌震霄面面相對之處才停了下來。二人四面相對,幾乎連鼻尖都碰觸到了。

柳南江看得最清楚,二人下垂的雙手幾乎相貼,秦羽烈只要手腕一翻,就可十拿九穩地扣住凌震霄的腕脈。不管他有一套多麼神奇的快速身法,這一次是絕對脫走不掉。

一念及此,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側首望望歐陽白雲,見他也是面色凝重,白眉連連掀動。

秦羽烈與凌震霄貼身站立發動他的困龍八抓。目注凌震霄,冷冷說道:“尊駕一擡手就不難抓出秦某的心肝五臟。秦某人站得如此近,實在是太過冒險。”

凌震霄道:“堡主明知凌某不會背信出手。”

秦羽烈道:“真的嗎?”

凌震霄道:“大丈大言出如山,還要凌某說上一百遍,你才肯認嗎?”

秦羽烈緩緩搖頭,道:“尊駕不但十分狂傲,而且十分愚昧。”

凌震霄道:“何謂愚昧,倒要請教。”

秦羽烈道:“尊駕明知秦某一出手就可以扣住尊駕的腕脈。”

凌震霄道:“不妨試試。”

秦羽烈道:“一手扣住尊駕腕脈,另一手接連五抓,即使不能抓腹腔內的心肝五臟,至少也要抓得尊駕體無完膚。”

凌震霄尚未答話,柳南江已搶着說:“在下的長劍正等着削去你的雙腕。”

他只是看到凌震霄處境中危,所以才說出此話,指望嚇到秦羽烈不敢貿然出手。

秦羽烈嘿嘿笑道:“難怪尊駕如此鎮定,原來有此一着伏兵。幸虧秦某早就料到,不會輕率動手。不然,秦某人就無手去拿碗筷了。”

說罷,緩緩向後退去。

凌震霄沉聲道:“秦羽烈!那是柳相公的想法,凌某絕不會要他如此。”

柳南江道:“前輩……”

凌震霄根本就不容許他說下去,冷聲接道:“娃兒休要多事。”

凌震霄一招手道:“堡主請繼續你那困龍八抓吧!”

秦羽烈連連搖搖頭道:“免了!免了!”

凌震霄暴叱道:“不行。”

秦羽烈道:“爾等人多勢衆,秦某隻有孤單一人,可不願幹這腹背受敵之事。”

凌震霄道:“依你之見?”

秦羽烈道:“來日方長,當你我二人單獨相對時,秦某再動那餘下的六招。”

驀然,不遠處傳來一聲爆笑,道:“來日方長嗎?只怕秦堡主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俺大酒簍是特來爲秦堡主送喪的。”

聲落人現,赫然是那醜老人。

他一手託着大葫蘆,咕嘟地連連向口裡灌了好幾口酒。

然後,衝着凌震霄齜牙一笑,道:“凌朋友!在你未曾露出本來面目之前,俺大酒簍可沒有揭你的底啊!你說俺守信不守信?”

凌震霄抱拳一揖,道:“尊駕的確是個守信人,凌某感激不盡……”

語氣一頓,接道:“尊駕是從哪條路進來桃林之中的?”

醜老人擡手一指,道:“自那崗巒上飄身而下。問這作甚?”

凌震霄道:“可曾看見祥雲堡總管公孫彤和一個白衣女子?”

醜老人道:“他二人走了。”

凌震霄雙眉一挑,喃喃道:“冷老魔的五毒之陣竟然沒有困住他二人嗎?”

醜老人道:“是俺用雄黃藥爲他倆開了一條小道。不然怎能走脫?”

柳南江疾聲道:“你老人家怎能令他二人離開此處呢?”

醜老人擡手向秦羽烈一指,道:“他二人一走,秦堡主成了離羣孤雁,豈不甚好?”

柳南江道:“前輩不知道凌菲姑娘目下已落在公孫老兒之手嗎?”

醜老人又是咕嘟咕嘟地連連喝了好幾口酒,吁了一口氣問道:“哪個凌菲姑娘?”

柳南江道:“前輩認識的啊!就是在終南山上與晚輩同行的那個穿紅衣的姑娘。”

醜老人接道:“她嗎?落在公孫老兒手裡又怎麼樣呢?”

他的神態之間,分明顯示他在借酒耍糊塗。

“這且不言,尊駕命女徒兒噴酒放火,目的何在?”

醜老人道:“使冷老魔豢養的五毒之蟲一時間攻不進來。”

凌震霄道:“尊駕既能爲公孫老兒和那白衣女子開闢一條突圍之道,何不也爲我等闢一道路,脫此五毒之陣?”

醜老人連眼皮都不曾擡動一下,冷冷說道:“俺大酒簍不是爲此而來。”

凌震霄厲聲道:“那麼,尊駕又是爲何而來?不妨明說。”

醜老人道:“想借此機會和你聊上一聊。”

凌震霄不禁噢了一聲,似是大感意外。

這時,柳南江已趁機來到了歐陽白雲的身邊,悄聲問道:“前輩!聽說三聖俱已會齊,怎麼不見那位酒聖胡不孤前輩呢?”

歐陽白雲道:“老朽不知他是否在人間,更不知他是否已來長安。”

柳南江道:“這位醜老人豪飲如神,前輩看他是否就是那胡不孤所喬扮?”

歐陽白雲道:“不是。”

柳南江道:“前輩能肯定嗎?”

歐陽白雲將頭一點,道:“多年老友,一舉一動俱在心目之中,尤其是一個人的眼神,十年、百年也改不了,老朽豈會認他不出。”

柳南江輕哦了一聲,心中難免感到有點失望。

突聽凌震霄說道:“尊駕噴酒燃火,遏阻五毒之蟲的攻擊,原來是爲了藉此和凌某聊上一聊。如此用心良苦凌某豈能不陪。”

語氣一頓,接道:“尊駕要聊些什麼?”

醜老人道:“有關玉佩鐵劍之事。”

凌震霄道:“說出來,凌某知無不答。”

醜老人道:“還要答得詳實。”

凌震霄道:“那是自然。”

醜老人道:“當年你攀登三老峰頭,找那肖三先生,就是議論玉佩和鐵劍之事,可對?”

凌震霄點點頭,道:“不錯。”

醜老人道:“因何知道那玉佩在肖三先生之手。”

凌震霄道:“道聽途說。”

醜老人道:“你去找他,就是爲了謀奪那方玉佩?”

凌震霄冷叱道:“尊駕說話清楚點,凌某前往終南山之時並無異心。”

醜老人道:“那麼,是見財起意了?”

凌震霄暴叱道:“胡說!”

醜老人道:“當你從三老峰頭下山之際玉佩也已到手,卻是事實。”

凌震霄道:“那是意外,根本就不在凌某的意料之中。”

醜老人道:“你上山找那肖三先生的原意又是什麼呢?”

凌震霄道:“打算和他共享玉佩和鐵劍。”

醜老人嗯了一聲,道:“動手之前,必有爭執,請問爭執從何而起?”

凌震霄道:“肖雲達不但不贊成凌某的提議,反先動手向凌某展開襲擊。”

歐陽白雲在一旁插口說道:“凌某所說是實,老朽湊巧在暗中觀看他二人自鬥口演變到相互動武,這點可以爲凌兄作證。”

醜者人目注歐陽白雲良久,才緩緩說道:“歐陽老哥能作證人倒也不錯……”

語氣一頓,又轉頭來對凌震霄接道:“那肖三先生因何要對你出手?”

凌震霄道:“據凌某猜想,他不想別人知道他已經得到那方玉佩而惹來無謂麻煩,所以想殺人滅口。卻想不到爲他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醜老人道:“你只是道聽途說,他堅持不承認玉佩在他手中,你也未必能肯定。”

凌震霄道:“那時他已經將藏在懷中的玉佩取出給予凌某看過了。”

醜老人嘖嘖有聲地說道:“這可怪了?”

凌震霄道:“有何奇怪?”

醜老人道:“他因何身懷財寶而又故意露白呢?怎不令人覺得奇怪?”

凌震霄道:“這一點也不奇怪。凌某提議和他共享玉佩鐵劍,自然有相等的條件。他若不先示出玉佩,又怎能知得凌某……”

說到此處,他突然噤口不言。

醜老人道:“怎不說下去?”

凌震霄道:“凌某想知道尊駕問這些往事的用意何在?”

醜老人道:“稍後自知。”

凌震霄道:“何不先行示告?”

醜老人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你一旦瞭解俺問這筆舊帳的用意,你就不會說老實話了。”

凌震霄道:“尊駕太小看凌某了。”

醜老人道:“不能小看你這位關中一龍。”

語氣一頓,接道:“肖三先生已然得到了那方玉佩,你若想和他共享,絕非金銀珠寶所能交換,除非你已得到了那把鐵劍。”

凌震霄道:“尊駕猜測得不錯,凌某雖未得到那把鐵劍,倒也得到了一點消息。”

醜老人道:“什麼消息?”

凌震霄道:“有關鐵劍的下落。”

醜老人道:“在何處?”

凌震霄道:“目下已不成爲秘密,凌某說了也無妨,是在終南山脈的子午谷中。”

醜老人又一連喝了好幾口酒,語氣沉緩地說道:“這在當年來說,可是一個天大的秘密,你是如何得知?難道也是道聽途說嗎?”

凌震霄突地神色一凜,沉聲道:“尊駕語含譏諷冷嘲,凌某不想回答了。”

醜老人哈哈笑道:“關中一龍凌震霄經過多年的埋頭苦練,武功已臻化境,惜乎涵養還是如此差勁,真是令人遺憾。”

凌震霄咻咻然道:“休要狂妄!待……”

醜老人一揚手,接道:“你如想教訓我,稍待有的是時間。”

語氣一沉道:“不過,老頭兒還要向你說幾句話,你愛答不愛答。”

凌震霄道:“尊駕連灌黃湯有的是精神,不妨多說幾句廢話。”

醜老人一指秦羽烈道:“秦堡主爲老頭兒作證,俺愛白吃白喝,卻不說白話。若有人指俺大灌黃湯,所以酒言酒語,那人一定想掩耳盜鈴,隻手遮天,你是絕頂聰明之人,千萬不要留人以笑柄。”

這幾句話分量極重。由此可見,他不但是衝着凌震霄而來,而且來勢洶涌。

在場之人,柳南江和歐陽白雲是相顧茫然,那秦羽烈也是大爲愕然。

只有紀緗綾的神情稍爲輕鬆,她畢竟是置身事外的。

凌震霄的神態更是凝重已極,他兩道冷電般的目光盯在醜老人臉上,一不稍瞬。

全場鴉雀無聲,只聞林間蕭蕭,以及那朔風颳着火苗的呼呼聲。

醜老人竟也蓋上了酒葫蘆,不再大口喝酒,如臨大敵一般。

半晌,醜老人才冷聲發話道:“你既然知道子午谷,可知谷中的垂簾洞?”

在場之人,只有柳南江心頭一動,唯有他纔到過那個陰風慘慘的洞窟。

凌震霄冷聲道:“凌某方纔就已說過,不屑再回答尊駕的問題。”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答與不答,那是你的事,俺還是要問上一問。”

語氣一沉,道:“你可知那垂簾洞的主人是誰?”

凌震霄道:“不管是誰,俱已與凌某無關。”

醜老人道:“你可知垂簾洞的主人已遭人殺害?起因卻是爲了那把鐵劍。”

凌震霄目一張道:“聽尊駕的口氣,那垂簾洞主人彷彿是我凌某殺害的。”

醜老人道:“如你回答得不能令俺滿意,可就要指認你爲殺人兇手。”

聽到此處,柳南江不禁吸了一口涼氣,側耳傾聽,看那凌震霄如何答覆。

凌震霄聳肩一笑,道:“令人可笑。”

醜老人道:“一點也不可笑,你若不曾去過子午谷垂簾洞,怎能得知那把鐵劍的下落,更不能進一步去和肖三先生打交道。”

凌震霄冷笑道:“尊駕的酒是過量了。”

醜老人冷哼了一聲道:“俺並不指望你回答!而且也不指望你回答以後的問題。”

凌震霄道:“尊駕還有精神說廢話?”

醜老人道:“一句也不是廢話,你曾經說過祥雲堡總管公孫彤是竺道臺的化身。”

凌震霄道:“不錯,而且這是事實,他方纔已露出了幾招凌厲無匹的風林十八掌。”

醜老人道:“那麼,另一位姓祝名永嵐之人呢?他的風林十八掌也不弱啊!”

凌震霄道:“他也極可能與竺道臺有關係。”

醜老人道:“那祝永嵐被柳南江娃兒和俺女徒兒合力所傷,你卻爲他療傷,用意何在?”

凌震霄道:“爲人在世,豈能見死不救?”

醜老人道:“真是正大堂堂之詞,難道:你就別無用心嗎?”

凌震霄道:“自然也有用心。凌某想借此探探他是否即是竺道臺。”

醜老人道:“結果呢?”

凌震霄道:“他自然不是竺道臺。他雖會風林十八掌,比起公孫彤卻又差勁許多。”

醜老人道:“你曾號稱天地通。”

凌震霄道:“怎麼樣?”

醜老人道:“據俺所知,你和歐陽老哥,以及那位號稱情聖的柳嘯吟,曾於昨夜在此聚首。當時這桃林四周曾遍是柳嘯吟的死黨,目的在堵絕機密外泄,卻想不到這地穴之中藏着那祝永嵐。爾等離去後,祝永嵐尾隨而出,不料柳嘯吟還留下了兩名暗樁。一招之間,二人死於祝永嵐的手下,你這個號稱天地通者,可曾料到有此一着妙棋?”

凌震霄神情不禁大愣,一時間說不上話來,回過頭向歐陽白雲投以一瞥。

歐陽白雲道:“凌兄,這話不假,嘯吟老弟手下有二人失蹤。”

醜者人嘿嘿笑道:“何勞歐陽老哥拿話指點,這一着妙棋本來就是這位關中一龍凌震霄所安排的。想必俺沒有猜錯吧!”

凌震霄道:“尊駕太以信口雌黃,凌某根本不知有此地穴之事。方纔柳南江娃兒點了一句,凌某還以爲地穴之內有那冷老魔的埋兵。”

醜老人道:“也許你真的不知,祝永嵐是個成名人物,你只要教他埋伏,自然用不着再教他如何埋伏,這辦法不過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凌震霄道:“凌某因何教他埋伏這兒。”

醜老人道:“只因你不明白歐陽老哥約你晤面的用意何在,故不得不防。”

歐陽白雲插口道:“尊駕未免太會猜想了,以凌兄目下的功力,十個老朽,未必敵得過,凌兄哪會爲了防範老朽而如此大費周章。”

醜老人道:“歐陽老哥!他畏懼的不是你啊!”

凌震霄道:“那麼凌某怕誰?”

醜老人道:“你怕的是柳嘯吟,其中原因你我心裡有數,不說也罷。”

語氣一頓,轉頭向歐陽白雲接道:“歐陽老哥,可惜歐陽老哥這番心機白廢了。”

歐陽白雲道:“怎麼講?”

醜者人道:“歐陽老哥可知那暗中出手之人是誰嗎?”

歐陽白雲道:“當時未曾看清。”

醜老人道:“俺老頭兒雖未自封爲天地通,卻知曉不少隱密,那暗中出手之人正是竺道臺。”

柳南江不自禁地插口道:“竺老是三君子的老二,怎會殺害結盟之弟?”

醜老人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娃兒明白這個道理嗎?”

凌震霄道:“想不到尊駕也爲我凌某人作了一個有利的證明。”

醜老人道:“你沒有弄錯嗎?”

凌震霄道:“尊駕方纔所說的話,在場有十數個人俱已聽到了。”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絕頂聰明之人,經常作那自以爲聰明的傻事。”

語氣一頓,接道:“肖三先生何以敢出示那方玉佩?因他自問精湛已極的寒梅掌使你不敢妄生異心?而你又何敢故意激怒肖三先生,待他動手之後,不但不逃反而回手亮招,只因你早就埋下了伏兵。暗中出手的竺道臺與你早有默契,俺老頭兒沒有說錯吧!”

此語一出,在場之人,莫不爲之一怔。

凌震霄面色一沉,聲如暴雷般吼道:“醜八怪,說話要有證據。”

醜老人道:“鐵證如山。”

凌震霄一伸手,道:“拿來。”

醜老人搖搖頭,道:“你稍安勿躁。如水源頭起,話從根由說。”

凌震霄道:“凌某靜待下文。”

醜老人道:“肖三先生得到那方玉佩可說是極大之秘密,你如何得知?”

凌震霄搶着答道:“凌某方纔就已說過,那是得自道聽途說。”

醜老人道:“俺老頭兒並未問你。”

語氣一頓,接道:“這件事只有三先生之弟雲鵬知道。雲鵬是有名的花花太歲,只知吃喝玩樂,武功也是學的邪道旁門。他力主以高價售出,從此兄弟二人退出武林,息隱林泉,有了那筆出售玉佩得來的金銀,不缺一輩子吃喝的。”

凌震霄冷聲說道:“尊駕好似親眼看見一般。”

醜老人並未理會他,又自顧自地說道:“肖三先生自然不答應,就爲了此事而兄弟失了和氣,肖三先生並獨居終南,發誓不得鐵劍不下山。”

秦羽烈聽得神往,不自禁地插口道:“可是那花花太歲肖雲鵬走漏了消息?”

醜老人點點頭,道:“不錯。然而他卻不是有心的,只不過在酒後向同他對飲的竺道臺發發牢騷。殊不知講者無心,聽者有意。”

凌震霄冷哼道:“尊駕在自說自話,若非被五毒之陣所困,凌某人真不想聽下去了。”

歐陽白雲道:“凌兄不必生氣,是非當別,黑白有分,聽聽又有何妨?”

凌震霄重重哼了一聲,未再說話。

這時,柳南江心中卻不停地在擂鼓鳴鑼。如果醜老人所說是實,他可就面臨難題了。

醜老人道:“竺道臺的風林十八掌剛猛有餘,肖雲達的寒梅掌陰柔有加,爲了磋切武功,竺二先生和肖三先生二人明爲結義兄弟,暗即勢如冰炭不容,豈會放過這一絕佳機會?還不是爲二件寶物所誘,如異日肖三先生得到玉佩鐵劍,練得劍上之一招武功,他那二先生的交椅更是難坐。於是找上了關中一龍凌震霄,共謀殺肖三先生之大計。”

呸地一聲,凌震霄重重地朝地上吐一口唾沫,忿忿然道:“這種話無異出自三歲小兒之口,也只有三歲小兒纔會相信。”

醜者人道:“你又想要耍那隻手遮天的把戲了!何不聽完再說出你的辯辭?”

凌震霄沉叱道:“凌某無此雅興,尊駕既是來者不善,凌某也不必客氣。”

一語未落,已揚掌待撲。

歐陽白雲一閃來到他的身邊,橫身相攔,道:“凌兄就靜待聽完再說吧!”

凌震霄咬牙切齒地站住了,擡手向醜老人一指,道:“看在歐陽老哥的份上,容你大放厥辭吧!”

醜老人道:“厥辭也罷,實情也罷,是非自有公論,黑白更不容混。”

秦羽烈突然插口道:“這可教秦某人不明白了,不管是謀財也好,是泄忿也好,竺道臺大可自己動手,又何必找上這位關中一龍呢?”

醜老人道:“若竺道臺自己出面,肖三先生不會出示玉佩。”

凌震霄道:“此話未免過分自圓其說了。”

歐陽白雲接道:“老朽也有這種想法,如此說法似乎太過牽強。”

醜老人道:“各位不妨再聽下去。”

語氣一頓,接道:“各有各的如意算盤。”

凌震霄大叫一聲,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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