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天涯奇丐

醜老人道:“你又插口了!”

凌震霄道:“因爲尊駕的話大有破綻。竺道臺既然也想得那方玉佩,因何將肖三先生擊落萬丈深淵之後,聽任凌某將玉佩帶走。”

醜者人道:“因他不悉鐵劍下落,固用拋磚引玉之法,待你得到那炳鐵劍之後,再向你下手,以期兩件寶物一朝得手。”

凌震霄道:“這又是尊駕的設想嗎?”

醜老人道:“此時俺不想回答你的問題,稍待自然要全部還你憑證。”

歐陽白雲接道:“方纔尊駕提到各有各的如意算盤,那是怎麼一回事?”

醜老人道:“方纔所說的是那竺道臺的如意算盤,殊不知這位關中一龍雖號封爲龍,卻又狡猾如蛇,從此銷聲匿跡,不再見他在江湖道上行走。好不容易被竺道臺在‘七柳齋’中找到,想不到被殺的又是一個易容改面的替死鬼。”

凌震霄道:“尊駕的話有了破綻,死的不是凌某人,而真的玉佩卻被殺人者取走了。”

醜老人道:“不錯。”

凌震霄道:“凌某預知會有人追殺是以選一有武功根底家人喬扮凌某。因何又將那真的玉佩放在那喬扮之人的身邊呢?”

醜老人道:“這有兩個原因。”

醜老人道:“殺人者未得到玉佩,永不罷休,則你,不可能安靜地去埋頭苦練,此其一;你雖得到玉佩,然而在找尋那鐵劍卻遭遇了困難,那玉佩也就形同廢物。所以你也如法炮製,依樣畫葫蘆地來了一招拋磚引玉是也不是?”

凌震霄冷笑道:“尊駕可能是天神下降,不然怎麼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秦羽烈插口道:“秦某也有疑問。”

醜老人道:“說說看?”

秦羽烈道:“秦某本不想說出此一機密,爲了印證尊駕的說法,秦某也只得泄此一隱密了。當年在‘七柳齋’行兇之人並非竺道臺,而是……”

醜老人接道:“而是貴堡總管公孫彤,可對?”

秦羽烈訝然道:“你早已知道?”

醜老人道:“堡主應知作了無數年的傀儡,也平白無辜地背上了多年的罵名?”

秦羽烈噢了一聲,緩緩地搖着頭,喃喃說道:“秦某倒不覺得。”

醜老人道:“不過倒也值得,以你在江湖道上的資歷,能夠用上公孫彤這種總管,那也足以令你姓秦的告慰了。”

秦羽烈愣了一愣,神情大爲訝異地說:“難道他是什麼成名多年的高手?”

醜老人點點頭,一字一字如敲金擊玉般說道:“他是息隱多年的武林高手公孫紅雲,竺道臺的師父,只是將紅雲兩字改爲一個彤字,就將各位矇騙了,不過卻瞞不了俺。”

柳南江振聲道:“難怪他所施展出來的風林十八掌勁道那樣強勁。如此說來,那祝永嵐是公孫彤的另一弟子了?”

醜老人道:“公孫紅雲平生只收了竺道臺一弟子……”

柳南江搶着問道:“那麼,祝永嵐那套風林十八掌是從何處學來?”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所謂祝永嵐者才真是竺道臺”

說到此處,轉身向凌震霄,接道:“想必你早就有所發現了。”

在場之人,無不發出一聲驚訝的低呼。

凌震霄沉聲道:“信口雌黃,凌某若知他是竺道臺的化身,怎會爲他療傷?”

醜老人道:“這正是你的高明處,也是你的陰險處,你知祝永嵐就是竺道臺,而對方卻不知黃衫客就是凌震霄,所以才上了你的大當。”

凌震霄棱目一翻,道:“此話怎講?”

醜老人道:“你早先爲秦茹慧那丫頭療傷之際,暗動手腳,造就了她一身魔功,而她卻要暗中聽你的指揮,原來你是想在秦堡主身邊埋下一個伏兵。後來因爲他父女二人決裂,你又需要拉攏柳南江那個毫無江湖歷練的娃兒,才又祛了秦茹慧的魔性,此番你爲祝永嵐療傷是假,其實是俟機使他的心神入魔,氣血走火,你以爲俺老頭兒不知嗎?”

在這一瞬間,凌震霄幾乎目眥齒裂,看情勢,他立刻就會和醜老人拼命,卻又不知爲了什麼緣故,他竟然忍住氣了。

桃林之間是一陣沉寂,無人說話。

久久,柳南江方開口說道:“前輩所說各節實在駭人聽聞。不過,空口白話,卻令人難以置信。前輩何不拿出一些憑據來讓大家看看?”

歐陽白雲道:“尊駕能說出一些憑據來讓大家聽聽嗎?”

醜老人並未理會歐陽白雲,只是面對柳南江說道:“老頭兒前些日曾去了一趟南海,目的是想請令師到中原來一趟。”

柳南江道:“晚輩聽那玉紋姑娘提過了。”

醜老人道:“令師卻連一面都不肯見。不過,倒也不算白跑。他似乎預知俺要去找他,早就畫一封密函,由一個小沙彌交給了俺。”

柳南江情急地問道:“密函上寫了些什麼?”

醜老人道:“函內寫着佛門絕學‘澄心令’的口訣。”

目光向下一掃,朗聲接道:“立場各位,有人聽說過,這玩藝兒嗎?”

歐陽白雲道:“老朽倒聽說過,那口訣可使人心境澄清,不自禁地說出肺腑之言。”

醜老人點點頭,道:“不錯!歐陽老哥畢竟是見多識廣。”

語氣一頓,接道:“在一個時辰之前,俺用‘澄心令’對付了化名祝永嵐的石君子竺道臺。他已將前情托出。各位不信,俺可以再讓那竺老兒自供一遍,以證俺老兒未打誑語。”

凌震霄突地發出一聲悶喝,揚掌就要抓出。

歐陽白雲疾聲道:“凌兄且慢動手!”

凌震霄果然停手來再妄動,似是對歐陽白雲的話非常依從。

歐陽白雲喝阻了凌震霄之後,轉身向醜老人一拱手,道:“容老朽請教一聲,不管事實真象如何,似乎與尊駕無關,尊駕又因何而窮追不捨。”

醜老人道:“歐陽老哥是因爲懷恨竺道臺,所以才說這種話。”

歐陽白雲面色微微一變。點了點頭,道:“尊駕說得不錯,若非竺道臺那廝無端造謠,惡言中傷,老朽不會弄得妻離子散。”

醜老人道:“積恨難消,歐陽老哥的想法倒也無可厚非,你是當事人,竺道臺惡言中傷,想必是因爲老哥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他。另外一個無辜的局外人比老哥的遭遇更慘,你可知道?”

歐陽白雲道:“是那酒聖胡不孤嗎?”

醜者人道:“是他。”

歐陽白雲神情大變,驚疑不定地問道:“他……怎麼樣了?”

醜老人道:“謠言初起,他爲了澄清事態,毅然出走,後經無塵大師的推薦,剃度少林,以他的慧性,日後該能修得正果,成一高僧。”

歐陽白雲道:“聽說他又叛佛離寺……”

醜老人接道:“是的。他雖出家爲僧,中傷之言並未遏止,反而變本加厲,以致使尊夫人懷抱襁褓幼女離家出走。胡不孤才忿而盜走少林鎮山之寶冷月寶劍離寺出走。發誓要手刃竺道臺之六陽魁首。可惜壯志未酬身先死,空留一個盜劍負友的罵名。”

歐陽白雲訝聲疾呼道:“他死了嗎?”

醜老人道:“死在子午谷垂簾洞中,兇手顯然是爲了謀取那把冷月寶劍。所幸胡不孤早已將寶劍埋藏別處,行兇者一無所得。”

歐陽白雲道:“兇手是誰?”

醜老人擡手向凌震霄一指,道:“關中一龍凌震霄。”

在場諸人,無不目光逼注在凌震霄的身上,看他反應。

凌震霄倒是毫不慌亂,沉聲反問道:“尊駕有何憑據?”

醜老人道:“你爲了取信於竺道臺,曾將此事對他說過。”

凌震霄冷笑了一聲,道:“尊駕在那祝永嵐身上玩弄了什麼手法,或者根本就是尊駕一人在憑空杜撰。這且不去計較。凌某要問上一問,肖三先生手上那方玉佩是從何處來的?”

醜老人道:“那方玉佩本來鑲在冷月寶劍的劍柄之上,卻被胡不孤無意失落了。他唯恐將來難以原物歸還少林,所以才編造了一個玉佩鐵劍的神奇故事,而且還造了一把假劍,遺落山間。武林之中勢將展開一場追逐,他就可藉此尋回失落的玉佩,甚至還可以促使銷聲匿跡的竺道臺出面。

他太聰明,想的主意也不錯。卻想不到斷送了他的一條性命。“凌震霄道:“說得有情有理,煞有介事,不知尊駕因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醜老人望了歐陽白雲一眼,道:“歐陽老哥,俺有一句話要說,望你老哥能夠看開些,不然,俺老頭兒就讓這話在肚子裡爛掉也好。”

歐陽白雲道:“說吧!老朽早已心如冰水了。”

醜老人道:“那胡不孤是一直性漢子,他曾對俺指天警日,與尊夫人彼此敬重,絕未躍越叔嫂之情,即使心眼裡都不曾有過邪念。”

歐陽白雲道:“老朽信得過。”

醜老人道:“胡不孤對尊夫人雖無男女私情,而尊夫人卻未必對他無情。竺道臺的惡言中傷,倒是誤打誤撞地說中了那麼一丁點。”

歐陽白雲不禁神情大大一變。

醜老人緊接着說道:“老哥太愛好奕道,難免冷落了尊夫人,她可能真對胡不孤有了一絲心靈倚靠。所幸並未及亂。”

歐陽白雲神色一凜,沉聲說道:“尊駕不像是那說誑之人,還請給老朽一個憑據。”

醜老人道:“謠言初起,胡不孤離開尊府之後,發現包袱中有一根金釵,那正是尊夫人一向插在頭上的飾物。胡不孤本不想出家爲僧,正因爲那根金釵,他才毅然剃度少林,以斷情根。”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凜,他曾經在胡彪的包袱中看見那根金釵,當時就有些起疑,果然大有來頭。他望望歐陽白雲,對方默然垂首,因而他也沒有說出此事去證實醜老人所言的必要了。

醜老人嘆息了一聲,道:“凡事皆有天意。若非那根金釵,在尊夫人抱着幼女出走之後,胡不孤也許不會急而盜劍離寺,這都是爲酬紅顏一時英雄氣短。偏偏老天一再弄人。胡不孤盜劍離寺之後,竟然和尊夫人在終南山麓又遇上了。”

歐陽白雲不禁嘆了一聲。

醜老人接着說道:“老哥不必大感驚異,也不必大加痛惜。尊夫人遇見胡不孤之後,將幼女交給胡不孤,詭稱要去僻靜處方便,孰料一會不返。待胡不孤生疑去尋,尊夫人已經在樹枝上投環自盡了。她不曾向胡不孤說一句話,爲何如此,只有死者自知了。”

歐陽白雲表情木然,沒有說一句話。

凌震霄不耐煩地說道:“尊駕不要將話題扯得太遠,凌某要請問尊駕因何知道得如此詳盡?尊駕尚未作個圓滿的答覆。”

醜老人道:“俺湊巧自那兒經過,見到了胡不孤懷抱幼女,面對女屍木然發愣,於是問了一問,這個答覆能夠令你滿意嗎?”

凌震霄嘿嘿一笑,道:“如此嗎?”

柳南江關心的是歐陽玉紋的身世,於是搶着問道:“前輩!令徒玉紋姑娘可是歐陽前輩的生女?”

醜老人點點頭,道:“是她。”

語氣微頓,接道:“當俺聽完胡不孤的敘說之後,就幫他埋了玉紋之母,他又將玉紋交付給俺,俺以後不時去垂簾洞中走走,唉!想不到!”

他雖然是飽經世故,歷盡桑滄,語及此處,也爲之唏噓不勝。

歐陽白雲語氣激動地說:“那是我女兒?可是我女兒不是名叫玉紋啊!”

醜老人道:“是俺爲她取的這個名字,爲的是遮人耳目,老哥這時最好別去叫她,在場諸人性命都在她手中,千萬別去驚動她。四周火苗一熄,五毒之蟲就難以對付了。”

歐陽白雲轉過身去,望着那蹲在遠遠的樹梢上,不停地噴酒燃火的歐陽玉紋,神爲之奪。

柳南江卻在暗暗皺眉,玉佩在他身上,冷月劍也有了下落,這倒不使他煩心。然而他與凌菲的婚事卻教他傷腦筋了。看來醜老人的話句句是真,那麼,凌震霄豈非一個不折不扣的武林梟雄?然爾女無辜,凌菲何罪?何況大丈夫一言如山,九鼎之諾,又怎能反悔?

在他心煩意亂之中,只聽凌震霄說道:“尊駕言來頭頭是道,看來在場之人都已被你所惑,凌某不想答話論辯,只想請教一件事。”

醜老人道:“請說。”

凌震霄道:“尊駕總該亮出萬兒。”

醜老人道:“俺四十年未走江湖,說出來你也未必知道。不說也罷。”

凌震霄道:“觀尊駕來勢洶洶,分明是要對凌某興問罪之師。”

醜老人道:“豈止興師問罪,而是要替亡友復仇索命。”

凌震霄道:“哪位亡友?”

“俺和那胡不孤已成忘年之交。自他遇害之後,有人摸索到子午谷的莫不死在俺的手裡,然後將屍首釘在垂簾洞的石壁上作爲護洞武士。武林中有人凡到子午谷者,也斷難逃過俺的煞手。別人尚且如此,何況你這殺害胡不孤的元兇?”

凌震霄冷笑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尊駕更該亮個萬兒。說得好聽一點,凌某不和無名之輩動手。說得寒愴一點,凌某要死,也該知道死在何人手裡纔對。尊駕以爲然否?”

醜老人將頭一點,道:“你說得有理,聽着……”

語氣一沉,一個字一個字緩慢有力地說道:“俺是天涯奇丐醜中原。聽說過嗎?”

凌震霄原來的神情異常鎮靜,似是未將醜老人放在眼裡,現在聽到天涯奇丐醜中原幾個字,雙眉高挑,神情大變。

柳南江心頭也是狂震不已,曾聽到師父說過,論輩份,他比無塵大師還要高,難怪他要駕無塵大師一聲老禿驢了。

目注愛女一動也不動的歐陽白雲也不禁轉過身來,深深一拜,道:“原來是醜老前輩,在下真是大大失敬了。”

醜中原一揮手,道:“不用客氣!”

那秦羽烈也低頭拜倒,虔敬地說道:“想想仲秋之夜,冒犯老前輩不禁汗流浹背。”

醜中原連連擺手,道:“罷了罷了!你雖然假貌僞善,尚無大惡,而且又是受了那公孫紅雲的利用,不然俺在賽美大會上就要了你的小生命了。”

秦羽烈又連連拜道:“多謝老前輩。”

唯有那凌震霄仍是神情木然,半響未說一字,也未挪動腳步。

醜中原道:“在接近崗巒之處,俺以雄黃酒開闢了一條小徑,兩側插枝爲記。各位先一步離去,不過,凌震霄卻要給俺留下。”

凌震霄道:“風聞天涯奇丐一身武功已達化境,凌某自問想走也走不脫。”

醜中原道:“人有自知之明,最爲可貴……”

語氣一沉,接道:“芙蓉仙子也給俺留下。”

在場之人,歐陽白雲並不打算離去,柳南江也不會走,那秦羽烈都打算留下來靜觀其變。

打算及早開溜的唯有芙蓉仙子紀緗綾。偏偏這位奇丐卻又指名要她留下。

她愣了一愣,輕皺蛾眉問道:“老前輩要我留下作甚?”

醜中原道:“花花太歲肖雲鵬和你同來,而你率領門人現身,俺以爲他尚藏在暗處,孰料遍搜不見,想必你知道他去了何處?”

紀緗綾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啊!”

醜中原道:“仙子爲那樣一個浪漫男子守密,似乎太傻了。”

紀緗綾仍是連連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方纔只說,在柳相公面前不便露面。他是何時離開的,我根本就不知情。”

醜中原道:“既然如此,仙子就暫時留在此地了,雲鵬起初只是無意在酒後泄漏了乃兄得有玉佩的事,爾後非但不知反悔,反而和竺道臺狼狽爲奸,暗通款曲。此人不除,天理何在?”

紀緗綾道:“那與緗綾何關?”

醜中原道:“怕你向他通風報信。”

語氣一頓,轉頭向秦羽烈說道:“秦堡主!你雖無大惡,但是對茹慧那丫頭的事卻作得過分了一點,你自己是否覺得?”

秦羽烈慌忙深深一揖,道:“在下知罪。”

醜中原道:“可願贖罪?”

秦羽烈連連點頭,道:“願受老前輩任何差遣。”

醜中原道:“可有誠意?”

秦羽烈道:“若無誠意,天誅地滅。”

醜中原:“諒你不敢……”

一語未落,右手輕輕一揮,轉身向紀緗綾接道:“女人最易爲情所誤,因此俺方纔揮手隔空點了你身上幾處穴道,望仙子勿怪。”

紀緗綾駭然道:“老前輩這樣做是爲了什麼呢?”

醜中原道:“如你敢向肖雲鵬泄一絲消息,俺就不爲你解穴,一個對時之後,你就會一命見閻羅,俺可沒有嚇唬你。”

紀緗綾道:“緗綾絕不敢向他透露隻字。”

醜中原道:“仙子明瞭切身利害那是最好不過。現在率領你的門人回到旅店中去,肖雲鵬也許已回到了旅店中,即使去了別處,也會再去找你,只說我解了毒蟲之困,其他方面一概不提就是。”

紀緗綾道:“緗綾遵命。”

醜中原又向秦羽烈一揮手,道:“秦羽烈,跟她前往旅店之中,一見肖雲鵬露面就出手拿下他,你的困龍八抓對付那個浮游浪子該是綽綽有餘。”

秦羽烈恭聲道:“在下遵命。”

醜中原道:“拿下肖雲鵬之後,就放在芙蓉仙子的房中。祥雲堡是回去不得的,你必得防着那公孫紅雲。真像一白,你這傀儡也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了。千萬小心,也別玩什麼花樣。”

秦羽烈道:“在下絕對不敢。”

說罷之後,立刻和紀緗綾一行向桃林背後的崗巒之處走去。

那醜中原果真闢出了一條小徑,傾刻之間,就不再聽到秦羽烈等一行的步履之聲了。

醜中原衝着歐陽白雲一拱手,道:“歐陽老哥……”

歐陽白雲連忙回禮,道:“在下焉敢當那老哥之稱?老前輩有何諭示?”

醜中原道:“想麻煩老哥一樁事。”

歐陽白雲道:“願效犬馬。”

醜中原道:“想勞老哥前去守住西城西大街一座名爲臥龍居的宅第門前,如見公孫紅雲和那白衣女子的蹤跡,立刻以傳音術告訴俺。”

歐陽白雲道:“在下遵命。”

說罷,也即刻離去。

醜中原又向柳南江說道:“娃兒!福兒和那仙仙姑娘還在客棧中等你,你還不快些回去嗎?”

看他的神情,似乎有意要遣走在場的每一個人。

柳南江怔了一怔,並未立刻就走。

凌震霄沉叱道:“還不快去!這兒沒有你娃兒的事。菲兒若能生還,善待就是了。”

柳南江想留也留不下去,眼前的詭變情勢已使他方寸紊亂,於是向二人拜了一拜,道:

“晚輩別過。”

然後匆匆離開了桃林之中。

醜中原和凌震霄二人相對默然,誰也沒有說話。良久,凌震霄才緩走道:“尊駕不愧是成名高手,竟一一遣走衆人,爲凌某保全了顏面。凌某縱死九泉,也會感激。”

醜中原一翻眼珠,冷聲道:“凌震霄,你怎會如此缺乏鬥志?”

凌震霄苦笑道:“身爲武林中人,硬拼死纏,殺身殉命,那是不可避免之事。然而,凌某人的想法與作法和別人不同。”

醜中原道:“有何不同?”

凌震霄道:“明知不敵,卻要作僥倖之搏,困獸之鬥,太缺乏名家風範。”

醜中原大拇指一挑,道:“佩服……”

突然放低了音聲,接道:“難得你有如此鎮定的心情,我們何不聊上一聊?”

凌震霄大是發愣,凝注醜中原良久,才喃喃問道:“聊什麼?”

醜中原道:“聊聊你殺害胡不孤的經過。”

凌震霄道:“尊駕早將來龍去脈摸得一清二楚,凌某想賴也不行。乾脆就打開窗子說亮話,胡不孤是我凌某所殺,尊駕沒有冤枉人。尊駕爲亡友報仇,理所當然,凌某不怨。”

醜中原又是一挑大拇指,道:“有骨氣。”

凌震霄雙目一翻:“尊駕難道一定要將凌某捧得舒舒服服之後,才肯下煞手嗎?”

醜中原微微一笑,道:“這真是劊子手不急,囚急死。你如何發現子午谷,如何摸進垂簾洞,說來話長,俺也不想過問。”

語音一壓,接道:“俺只想問問你殺了胡不孤之後,得到了什麼東西?”

凌震霄皺眉怔神良久,才反問道:“有告訴尊駕的必要嗎?”

醜中原道:“確有必要,不然你會後悔。”

凌震霄道:“凌某倒不是怕後悔,而是不想有何隱瞞,殺人都敢承認,何況其它?凌某搜索石室之內,只得到了一個記載着練功經過的小本子,那是用羊皮紙訂起來的,上面用薪炭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在凌某來說,那小本子比冷月劍還要值得。尊駕未必能想得出那個小本子對凌某起了多大作用。”

醜中原道:“那小本子記載一種魔功的練法,可對?”

凌震霄疾然接道:“甚麼?他因練功而走火?”

醜中原道:“不錯。”

凌震霄道:“那豈不是死了?”

醜中原道:“走火還能活着嗎?”

凌震霄道:“可是,他是被我殺死的呀!”

醜中原道:“說說當時情況吧!”

凌震霄道:“當凌某走進石室之際,他正盤腿而坐,面色紅潤,呼吸急促,顯然在運功調息。本來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之下都是有人在旁護法的。因而就給予凌某可乘之機。”

他似乎覺得如此殺人不夠光明磊落,話說到此,竟然停住。

醜中原冷冷道:“說下去。”

凌震霄道:“凌某潛行到他身後,出掌輕輕地在他命門上一按。”

醜中原道:“你可曾留意石室上有何東西?”

凌震霄想了一想,道:“石室地上,好像有一捆松枝。”

醜中原點點頭,道:“這就對了。松枝是俺帶去的,這證明你在俺之後去那兒。俺去的時候,胡不孤就已經因練魔功而走火喪生了。”

凌震霄一愣,道:“在下去時,那胡不孤已經死了嗎?”

醜中原道:“不錯。所以你只是揮掌攻擊了他的屍首,換句話說,你雖有殺人的動機,卻沒有殺人的事實。不然,俺哪裡會有興致在這兒和你這殺害胡兄的元兇輕言細語地聊天?”

凌震霄大爲驚駭,道:“胡不孤既已因練功而走火喪生,怎麼還是面色紅潤,呼吸急促就似活人打坐調息一樣呢?”

醜中原道:“這就是魔功與一般功力不同之處。所謂呼吸急促,只不過是聚集在體內的邪魔功在逐漸消散。我在你去之前進入石洞,一去就曾探查過,他的脈搏已停、心脈也斷,沒有出氣、沒有進氣,也許你當時心情緊張,未加註意而已。”

凌震霄目瞪口呆,半響說不出話來。

良久,方纔苦笑一聲,道:“尊駕如此作,未免有失公道。”

醜中原雙眉一挑,道:“嘿嘿!你倒挑剔起俺的毛病來了。”

凌震霄道:“在下倒不敢挑剔,而是尊駕方纔在衆人面前就該道出這一內情。”

醜中原道:“莫非你想脫罪?”

凌震霄道:“依照尊駕的說法,在下並未殺害那胡不孤。”

醜中原道:“是非、正邪,皆在一念之間。你早就萌殺害胡不孤的動機。所謂其心可誅,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凌震霄道:“在下明白……”

語氣一頓,接道:“尊駕打算如何發落在下,想必早有腹案。”

醜中原道:“這且問你,令媛凌菲,是否已與柳南江早已締有婚約?”

凌震霄道:“不錯。”

醜中原道:“那麼,你就該爲凌菲那丫頭作一點事,免得她在人前擡不起頭。”

凌震霄點了點頭,道:“尊駕說得不錯,但不知?”

醜中原道:“柳家娃兒系出名門,又是無塵大師之徒,你也不能令他娶一個武林梟雄之女,而令天下人所唾罵啊!”

凌震霄道:“在下該如何去做,但憑吩咐就是,尊駕明示吧!”

醜中原放低了聲音說道:“俺藉故遣走衆人就是爲了要託付你一件機密大事,也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使你洗脫武林梟雄之名。”

凌震霄抱拳一供,道:“多謝尊駕栽培,在下悉聽吩咐。”

醜中原道:“你是聰明人,凡事該知進退,想必你也不至於口是心非。首先我要讓你明瞭一件武林中多年來的隱秘。”

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那柳南江是‘情聖’柳嘯吟的兒子。”

凌震霄大是一怔,凝聲問道:“他父子兩人知道彼此的關係嗎?”

醜中原道:“柳南江不知。而柳嘯吟雖然明知,卻不敢相認。”

凌震霄道:“那又是何緣故?”

醜中原一翻眼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作不知?”

凌震霄道:“在下的確毫不知情。”

醜中原道:“那秦茹慧姑娘也是柳嘯吟的骨肉。”

凌震霄再次一驚,道:“真的嗎?難怪武林中人稱呼柳嘯吟爲‘情聖’了。”

醜中原道:“好在前人有句話,說什麼自古多情空遺恨。”

凌震霄道:“不錯。”

醜中原道:“柳嘯吟飲恨終身也就是出在他那多情的毛病上。”

凌震霄吁嘆道:“武林中人,生死玄關易破,情關難破,這倒無可厚非。”

醜中原沉聲道:“你倒會替柳嘯吟說情,就算情關難破,邪念頭也不能轉到自己小姨子身上呀!”

凌震霄神情一愣道:“尊駕,是怎麼說法?教在下好生糊塗。”

醜中原道:“茹慧那丫頭的母親白玉梅,原是柳嘯吟結髮妻白玉香的胞妹啊!”

凌震霄訝聲道:“白玉梅?就是方纔和公孫紅雲聲同一氣的那個白衣女子嗎?”

醜中原道:“不錯。”

凌震霄道:“她怎會和公孫紅雲聯手,擄走小女凌菲呢?”

醜中原道:“其中尚有內情,俺自然會慢慢地告訴你。”

語氣一頓,接道:“白玉梅那時正和柳嘯吟學劍,二人本就有情。正好白玉香生下柳南江那嬰兒。產褥之中,使他二人有隙可乘,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段孽緣,而導致了後日的惡果。”

凌震霄驚噢一聲,並未插口。

醜中原頓了一頓,又接着說道:“自此以後,白玉梅竟然珠胎暗結。白家也是名門,家法甚產。白玉梅不禁心存畏懼,而且又覺得愧對胞姊。於是含悲忍淚,悄然出走。”

凌震霄道:“歸根究底,都是那‘情聖’柳嘯吟的錯誤。”

醜中原道:“是的。柳嘯吟在白玉梅出走後,也深感痛悔,於是將實情告訴了柳南江的母親。你該猜得到,她聽說之後,該有何種反應。”

凌震霄道:“必然是氣憤填膺。”

醜中原道:“她一方面痛恨柳嘯吟的作爲,一方面卻惋惜她胞妹的遭遇,於是也出走了,而且還抱走了襁褓中的柳南江。”

凌震霄嗟嘆道:“白玉香抱子出走,又未免過分激動了。”

醜中原道:“其實,白玉香也是別具用心。一方面是想給柳嘯吟刺激一番,使他反省知過!另一方面則是想打聽胞妹白玉梅的下落。”

凌震霄聽得神往,不禁焦急地插口問道:“結果又如何呢?”

醜中原道:“柳嘯吟自然是後悔不迭,也遠離故居,四處探詢白玉香姊妹的下落。一訪三年,石來在華山之麓遇上了柳夫人。”

凌震霄道:“哪個柳夫人?”

醜中原道:“就是‘玲瓏劍’柳仙仙之母,仙仙也是柳嘯吟的女兒哩!”

凌震霄連連頓足,唉聲嘆氣地說道:“柳嘯吟真不愧爲一代情聖,惜乎用情太濫。”

醜中原道:“三人之中,以柳夫人資質最佳,又是風華絕代。當時正值柳嘯吟尋妻訪子三年不獲,心灰意懶之時,竟然和這位如夫人,在華山之麓築了一座‘嘯吟山莊’,過起遁世逍遙的生活來了。”

凌震霄道:“真是一個道地的負情漢,哪裡是什麼情聖呀!”

醜中原道:“此事被白玉香得悉,真是悲憤交集,再加上白玉梅杳無音信,頓萌厭世之念,打算抱着幼子跳下黃河。”

凌震霄道:“那怎麼行?幼子無辜呀!”

醜中原道:“婦人本就心地狹窄,那時豈會想到幼子無辜。幸而無塵大師路過遇見,才救下了這一對母子的性命。”

凌震霄吁了一口長氣,道:“這也是柳南江那娃兒命不該絕。”

醜中原道:“無塵大師盤問情由,白玉香因見他是一個高僧,就和盤托出。並哀求無塵大師收留柳南江爲他的入室弟子。”

凌震霄恍然大悟道:“這敢是南江那娃兒和無塵大師有緣。”

醜中原道:“無塵大師一見柳南江,就讚歎那娃兒的資質奇佳,允收爲徒。不過只能算是掛名弟子,一旦入室,南江那娃兒就得削髮爲僧了。無塵大師的心意不過是爲柳嘯吟留下一脈香菸。”

凌震霄道:“無塵大師倒是用心良苦。”

醜中原道:“當時無塵大師還答應白玉香,前往華山之麓,伺機點化柳嘯吟。哪知見面之下,無塵大師看出他情根未斷,孽緣未了。所謂佛法無邊,難度無緣之人。只得悵然作罷,攜帶柳南江,乘舟前往南海,從此未再蒞臨中原。”

凌震霄道:“那白玉香呢?”

醜中原道:“她曾答應無塵大師,絕不再投死路,從此就不知下落了。”

凌震霄道:“真是可憐。”

醜中原道:“若是從此沒有她的下落倒也好了,偏偏又有了她的消息。”

凌震霄聞言不禁一愣,良久,才迷惑不勝地問道:“怎樣講?”

醜中原揚手一揮,道:“聽俺慢慢說來。”

語氣一頓,接道:“柳嘯吟和他柳夫人在‘嘯吟山莊’一住五年,惜乎生了仙仙那丫頭之後,柳夫人再無所出。”

柳嘯吟一想起算來已有八歲的愛子,不禁長吁短嘆。經不起柳夫人的再三探問,他終於道出了前情。你猜那柳夫人有何反應?“

凌震霄道:“在下揣測,那柳夫人必定力主柳嘯吟去探訪髮妻愛子的下落。”

醜中原道:“不錯。那柳夫人正是如此,柳嘯吟也離開了‘嘯吟山莊’。”

凌震霄道:“有了白玉香的下落嗎?”

醜中原道:“下落是有了,不過卻是一個壞消息,原來白玉香落到了冷如霜的手裡。”

凌震霄說道:“那婦人命運何以如此之壞?”

醜中原道:“她身中奇毒,每日靠冷如霜賜給藥丸維持生命。”

凌震霄道:“冷老魔如此殘害一個女流之輩,其用心何在呢?”

醜中原道:“他想雪當年被逐出中原之恥,又恐自已的力量不濟,因此想以白玉香的生命來威脅柳嘯吟供他驅使。”

凌震霄道:“聰明如柳嘯吟者,也會受到冷老魔的要脅嗎?”

醜中原道:“當他見到白玉香的慘狀時,真是痛不欲生,最後他終於在冷老魔面前低頭了。因爲冷老魔曾經答應他,只待被逐出中原的奇恥大辱一雪,就立刻爲白玉香祛除體內的毒性。”

凌震霄道:“難怪江湖中傳說,柳嘯吟在暗中爲冷老魔助拳,在下原以爲他是別有用心,卻想不到還有這樣一層內情。”

醜中原道:“以私情來說,柳嘯吟的作法無可厚非,他絕不能置髮妻的生死於不顧。但是,他那麼一來,卻無端造了許多殺孽,也爲武林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他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凌震霄愣神良久,才低聲說道:“尊駕可稱曠世奇人,胸羅萬機。眼看柳嘯吟墜於萬劫不復之境,難道也無法救他一救嗎?”

醜中原道:“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俺又有什麼法子。不過,白玉香總是無辜的。看在柳南江分上,俺少不得要費些心力。”

凌震霄道:“尊駕作人處事,實令在下敬佩。”

語氣一頓,接道:“在下想求教於尊駕,小女凌菲,目下處境如何?”

醜中原道:“令媛的安危,倒用不着你去擔心。”

凌震霄神情一舒,道:“尊駕的話,使在下寬心不少。柳南江對白玉梅深有信心,她與公孫紅雲狼狽爲奸,莫非是尊駕安排的一着妙棋?”

醜中原道:“你很聰明。”

凌震霄道:“尊駕誇獎。談到此處,在下已略知內情,尊駕有何驅使,當可明示了。”

醜中原道:“你真有誠心嗎?”

凌震霄道:“在下過去曾因一時起了貪念,已瀕臨身敗名裂之邊緣,尊駕賜予再生之機,在下豈肯輕易放過?尊駕請大放寬心。”

醜中原道:“俺要你作的事,可能會遭殺身之禍,你不怕嗎?”

凌震霄淡笑道:“生死二字,在下倒未看重。”

醜中原道:“好!俺帶你去一個地方,再詳細和你談上一談。”

語氣一頓,揚場叫道:“玉紋!壺中之酒,還剩下多少?”

高踞樹梢的歐陽玉紋回道:“約莫還有十斤之多。”

醜中原道:“快將所剩之酒悉數噴出,使那圈火苗燃得旺些。”

歐陽玉紋立刻依安行事,一瞬間,四周火焰大熾,照耀如同白晝。“醜中原又道:“玉紋!到俺這裡來吧!”

話聲剛剛一落,歐陽玉紋已落到二人的面前,身法快得出奇,看得凌震霄不禁暗暗讚歎。

醜中原揮手朝凌震霄一指,道:“玉紋!這就是俺向你提起的‘關中一龍’凌震霄。”

歐陽玉紋福了一福,凌震霄不禁暗道一聲慚愧。

醜中原一揮手道:“咱們走!”

三條身影立刻向桃林後面的崗巒處撲去,宛如三道流星,剎時不見蹤影。

柳南江回到客棧之後,倒頭便睡,似乎被褥一矇頭,就可以逃避現實,連福兒向他問長短,他也懶得加以理會。

福兒猶如滿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望着榻上悶睡的柳南江大大地發愣。

那柳仙仙本想跟着過來聽聽柳南江赴約的經過,見他一回到房中就脫靴寬衣,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她雖然也姓柳,卻畢竟是一個女孩兒,這一方面,她倒是很有分寸的。

隔窗偷聽,偏偏柳南江一言不發,只得輕拍手掌,將福兒喚了出來。

二人來到庭院中一座假山之後,柳仙仙這才問道:“福兒!你師兄是怎麼回事?”

福兒攤了攤手,唉聲嘆氣地說道:“誰知道,彷彿突然變成了啞巴。”

柳仙仙道:“莫非比武較量,你師兄輸給那位黃衫客了嗎?”

福兒連連搖頭,道:“不會,我方纔看過了,劍未出過鞘,看他神色,似乎未曾動用過內力。真不知道那黃衫客施了什麼邪法子。”

柳仙仙道:“福兒……”

她一語不發,福兒突然抵了她一把,意想她禁聲,她也就連忙將話頓任。擡頭望去,只見一夥人,本來就是住在這家客棧裡的。

可是,當最後一個人出現時,柳仙仙不禁心頭暗怔,原來那個人是祥雲堡堡主秦羽烈。

回顧福兒,那小傢伙也是一臉錯愕之色。

秦羽烈一進門之後,向紀緗綾打了一個手勢,然後一個鯉魚打挺,縱上了東廂上房的屋頂,越過屋脊,不見蹤影。

紀緗綾和她的女弟子也分別進入了東廂兩間毗鄰的廂房,各自關上了房門。

庭院中,復又陷於一片沉寂。

柳仙仙悄聲道:“福兒!你看那秦羽烈鬼鬼祟祟,是不是有點怪?”

福兒唔了一聲,道:“的確有點怪,而且他又是一個人。”

柳仙仙接道:“福兒,別挖空心思胡亂猜疑了。你得趕快去告訴師兄呀!”

福兒應了一聲,立即彈身而起。

他唯恐行藏敗露,因而展開了射光掠影的身法,如同一道輕煙,一閃不見,只看得柳仙仙瞪眼皺眉,暗暗罵了一聲:好小子!

福兒回到房中,直趨榻前,低聲說道:“師兄,有要緊的事,你醒醒。”

柳南江一切也不動,自然也不曾開口說話。

福兒疾聲道:“師兄!那祥雲堡堡主秦羽烈來到了客棧之中,而且行跡可疑。”

他一語未落,柳南江已飛快地翻身坐起,沉聲問道:“福兒!你怎麼知道?”

福兒道:“我和仙仙姑娘在假山後面說話,正巧看見他和芙蓉仙子及芙蓉寨一夥門人進來,芙蓉仙子回房,他卻躍上了屋頂。”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呢?”

福兒道:“還在假山背後,是她叫我前來稟報師兄的。我看,那秦羽烈必有詭計。”

柳南江厲聲道:“快去叫仙仙姑娘回房,少管人家鬧事。天亮我就要送她回‘嘯吟山莊’。你告訴了她之後,也立刻回房來。”

福兒不禁大大一愣。心中有所疑惑,也就沒有立刻按照柳南江的意思去做。

柳南江見他不動,又冷叱道:“還不快去!”

福兒心中雖有一萬個不解,卻也不敢違抗師兄之命,只得施施然退了出去。

福兒一出了房門之後,又施展射影掠光的身法來到了假山之後。

柳仙仙迫不及待地問:“福兒!你告訴你師兄了嗎?”

福兒噘着嘴說道:“捱了一頓罵。”

柳仙仙道:“是怎麼回事?”

福兒道:“師兄說,教你立刻回房睡,說什麼少管人家的閒事。”

柳仙仙神情一愣,道:“福兒!你發現你師兄有什麼不對嗎?”

福兒想了一想,道:“倒沒有什麼不對勁,只是脾氣很壞。”

柳仙仙喃喃道:“那就怪了?人家告訴他秦羽烈來到這兒的消息,他反而教人家少管閒事。這哪像是你師兄講的話?”

福兒道:“仙仙姑娘!我師兄確是這樣說的,回房睡去吧!師兄說,天一亮,就要送你回‘嘯吟山莊’哩!”

柳仙仙雙眉一挑,道:“他要送我回去?”

福兒點點頭,道:“師兄是這麼說的。”

柳仙仙道:“福兒,你回房去吧!”

“我要在這兒瞧瞧熱鬧,秦羽烈沒事絕不會潛伏到房頂上去。今晚再不瞧,以後就瞧不到啦!”

福兒正想勸她,忽然東廂一間上房亮了燈,他也將話頓住了。

在燈的上房就是方纔紀緗綾進去的那一間。

燈剛一亮,房門也打了開來。

柳仙仙似乎怕福兒會突然溜走,伸出皓腕,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小手。

福兒想想柳南江那種嚴峻的神色,就想立刻回房。可是,他剛想全力抽回被柳仙仙握住的手腕時,已見兩個人從那亮燈的東廂上房走了出來,那兩個人是紀緗綾和花花太歲肖雲鵬。

這時,福兒即使要走,也走不掉了,只得屏息凝神地蹲伏在假山之後。

紀緗綾和肖雲鵬攜手下降臺階,進入庭院之中,二人在邊走邊談。

只聽那肖雲鵬說道:“仙子真是雅興不淺,如此寒冷深夜,還要雲鵬陪你漫步庭院。”

紀緗綾幽聲道:“雲鵬,你我攜手漫步,恐怕也只有這一次了。”

肖雲鵬不禁停下了腳步訝然問道:“仙子這話是何意思?”

紀緗綾道:“人之相處,全憑緣,看來你我的緣分已盡。”

肖雲鵬道:“難怪仙子一回到房中,就有些神色不對。”

他一語未了,突然一道黑影自屋頂一瀉而下,那人正是秦羽烈。柳仙仙和福兒看得最爲真切,若非二人定力不弱,必然會驚呼出聲。

秦羽烈的身法快得出奇,又是居高臨下,更是增加了速度,一閃之際,已然到了肖雲鵬的身後,單臂電出,抓向肖雲鵬的右腕。

就算肖雲鵬此時覺察到背後有人偷襲,憑那秦羽烈仗以成名的困龍八抓,肖雲鵬也休想走脫閃避。殊不知其結果卻大出意料之外,肖雲鵬身形一晃,竟然使秦羽烈一抓成空。

肖雲鵬一轉身,輕笑道:“原來是秦堡主!”

其態度也是大出人之意料,不但毫無受驚之色,反而笑語輕鬆。

秦羽烈不禁怔住了,肖雲鵬有多少功力,他是清清楚楚。即使正面出手,他也有把握一抓得手,如今竟然是背後偷襲失敗。再加上肖雲鵬態度出奇地鎮靜,使他沒有貿然出第二抓。

紀緗綾也萬萬想不到秦羽烈會一抓失敗,神情也不禁爲之一愣。

不過,她很快地想起了天涯奇丐醜中原的話,連忙探手入懷,打出了一朵鋼芙蓉,同時高聲喊道:“秦堡主不要發呆!”

這一高喊,使得秦羽烈回過神來,雙手電出,分別扣向肖雲鵬的雙腕。

肖雲鵬冷笑一聲,道:“世上不可信者,該是牀頭共枕人。”

話聲落,閃身後退,紀緗綾甩出的那一枝鋼芙蓉越頭飄過,未曾傷到他。

然而,秦羽烈的困龍八抓卻再也不容許他逃脫,叭地一響,着着實實地扣住了他的右腕。

秦羽烈一抓得手,當即低喝道:“乖乖地跟秦某人走,否則內力一吐,就要你的命。”

喝聲中,振腕一提,挾帶着肖雲鵬上了房頂。

柳仙仙再也忍不住,低呼道:“原來秦羽烈是爲他而來。”

她的呼聲方落,驀聞叭地一響,一個人影自那屋頂上倒下。

福兒一直在注意秦羽烈的動靜,看得最爲真切,不禁脫口道:“房頂上有埋伏,秦羽烈遭了毒手。”

其實,柳仙仙也看見了,從房頂上倒栽蔥的墜落之勢,就可以想見房頂埋伏之人功力必定相當深厚,否則絕不可能一擊就使秦羽烈成爲斷線風箏。

紀緗綾看得最清楚,心頭不禁狂震,然而她卻不十分慌亂。

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第九回 斷魂娘子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三回 芙蓉仙子第十八回 茹慧赴約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二十一回 扮假夫妻第三十二回 天涯奇丐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第七回 白衣仙女第二十六回 桃林相會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第十七回 劍閣豔女第十八回 茹慧赴約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第二十回 嘯吟山莊第二十一回 扮假夫妻第八回 雷音八劍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十九回 索魂厲鬼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十九回 索魂厲鬼第十三回 無名劍客第二十二回 雪中麗人第三回 芙蓉仙子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第八回 雷音八劍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二十五回 棋道高手第二回 指引迷津第二十二回 雪中麗人第九回 斷魂娘子第二十二回 雪中麗人第三十一回 噴火破圍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第十八回 茹慧赴約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二十五回 棋道高手第二十七回 巧救凌姑第十二回 魔功幻影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第三十回 冷魔出陣第九回 斷魂娘子第八回 雷音八劍第四回 綠衣少女第十九回 索魂厲鬼第二十五回 棋道高手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第三十二回 天涯奇丐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十五回 福兒出堡第三十一回 噴火破圍第三回 芙蓉仙子第三十回 冷魔出陣第十六回 紫帶飄香第二回 指引迷津第十六回 紫帶飄香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第三十一回 噴火破圍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五回 山亭相會第三十回 冷魔出陣第二回 指引迷津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九回 斷魂娘子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十二回 魔功幻影第二十三回 花花太歲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第三十回 冷魔出陣第六回 松林設宴第三十一回 噴火破圍第四回 綠衣少女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七回 白衣仙女第十六回 紫帶飄香第三回 芙蓉仙子第五回 山亭相會第二十一回 扮假夫妻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第一回 羣芳爭豔
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第九回 斷魂娘子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三回 芙蓉仙子第十八回 茹慧赴約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二十一回 扮假夫妻第三十二回 天涯奇丐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第七回 白衣仙女第二十六回 桃林相會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第十七回 劍閣豔女第十八回 茹慧赴約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第二十回 嘯吟山莊第二十一回 扮假夫妻第八回 雷音八劍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十九回 索魂厲鬼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十九回 索魂厲鬼第十三回 無名劍客第二十二回 雪中麗人第三回 芙蓉仙子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第八回 雷音八劍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二十五回 棋道高手第二回 指引迷津第二十二回 雪中麗人第九回 斷魂娘子第二十二回 雪中麗人第三十一回 噴火破圍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第十八回 茹慧赴約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二十五回 棋道高手第二十七回 巧救凌姑第十二回 魔功幻影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第三十回 冷魔出陣第九回 斷魂娘子第八回 雷音八劍第四回 綠衣少女第十九回 索魂厲鬼第二十五回 棋道高手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第三十二回 天涯奇丐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十五回 福兒出堡第三十一回 噴火破圍第三回 芙蓉仙子第三十回 冷魔出陣第十六回 紫帶飄香第二回 指引迷津第十六回 紫帶飄香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第三十一回 噴火破圍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五回 山亭相會第三十回 冷魔出陣第二回 指引迷津第一回 羣芳爭豔第九回 斷魂娘子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十二回 魔功幻影第二十三回 花花太歲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第三十回 冷魔出陣第六回 松林設宴第三十一回 噴火破圍第四回 綠衣少女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七回 白衣仙女第十六回 紫帶飄香第三回 芙蓉仙子第五回 山亭相會第二十一回 扮假夫妻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第一回 羣芳爭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