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芳，是她高中同學。
高中畢業之後，同學各奔東西，她讀了本科，李芳成績差點，讀了個職業技術學校，年初的時候，她們在縣城見過面，那個時候，李芳提着一隻行李箱，正準備前往惠城。
“別提了，年後，我去惠城是衝着環宇科技公司的招聘去的，但你知道那公司是個啥嗎？三個人，一間出租屋，我去的第一個月，就沒錢交電費，老闆做了我半天的思想工作，讓我掏錢幫公司暫渡難關……世上厚臉皮的人多的是，厚臉皮的公司你見過沒？就這樣的公司，它竟然敢稱‘環宇’！”
周溪輕輕搖頭：“所以你就回來了？”
“不回來怎麼辦？真幫它交電費不成？”李芳道：“這半年來，我其實就在鳳城李大生珠寶行做導購……你呢？你在哪？”
“我也在鳳城！”
“哪家公司？可別也是三個人，一間出租屋的那種公司……”
周溪臉色有點奇怪：“還別說，真的是三個人，一間出租屋。”
“真的啊？”李芳好吃驚。
“真的！”
“我的天啊，雖然女孩子爆粗口有失溫柔體面，但我還是得說，這狗R的世道，找個好工作太難了，姐們，咱們吃了面找個地方抱頭哭一場吧……”
李芳將辣椒醬結結實實地撬了一坨，在面裡一氣老攪，然後吃得呼哧呼哧的，鼻尖冒汗。
終於，她吃完了，拿桌上的餐巾紙擦擦嘴巴：“你工資多少？”
“五千！”
“五千？”李芳眼睛睜得老大：“月薪還是……年薪？”
“當然是月薪。”
“月薪……不會是畫大餅吧？真實兌現了嗎？”李芳道：“象這種三個人一間出租屋的公司最愛畫大餅了，不能看他們說多少，而是要看實際到賬多少，上個月你到賬了多少？”
“六千多吧。包括了週末加班補助。”
李芳臉色完全改變了，鳳城啊，這八線的小縣城，像她們這樣初出社會的底層打工人，竟然可以拿到六千多的月收？
這可能嗎？
大概只有一種可能……
李芳深深吸口氣：“你家老闆……你家老闆不會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吧？”
唯有非份之想，才能讓老闆跳出畫大餅的框架，才能讓老闆真金白銀地拿錢。
如果是男職員，這種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但像她們這樣的小嫩白菜，總有些豬想啃一啃的，大餅落地化真金的可能性就蠻大了。
周溪內心好一頓感慨，有非分之想？
我倒是想他有，可他好像真沒有……
輕輕搖頭。
“沒有非份之想我絕對不信，越是小老闆越是每一分錢都有目的，他……他有沒有經常給你些小恩小惠的？”
周溪心頭微微一動：“翡翠算嗎？”
李芳眼睛亮了：“他送過你翡翠？”
“嗯。”
李芳道：“果然！翡翠這玩意兒最適合拿來勾女人了，假貨滿天飛，假的做得比真的還漂亮，幾十塊錢的東西他告訴你幾十萬，你得領他天大的人情，將自己給賣了還樂呵呵的……你遇到我真是上天有眼，拿給我看看，我來告訴你世道險惡。”
周溪猶豫了一會，還是將小包打開，將裡面的那隻錦囊拿了出來。
錦囊很高端，用金線勾勒出一個商標，雪玉軒。
錦囊裡面是一隻烏木盒子，也有同樣的商標，雪玉軒。
李芳看看錦囊，嘴角浮現一絲鄙視：“C！雪玉軒，這可是珠寶界的貴族，他也敢冒！”
再看看木盒，她的眉頭皺起：“竟然還有暗記？”
裡面的手鐲，她握在手中，對着陽光觀察，細細地撫摸，她的臉色慢慢發生改變……
“別看了，這是真貨！”周溪道：“現場買原石，現場開出來，現場加工的！”
“你親眼見到了？”李芳道。
周溪搖頭：“他說的！”
“他說的你就信？”李芳道：“這如果是真貨，憑這樣的成色，沒有十萬你想都別想！他一個出租屋裡的皮包公司小老闆，能夠送你十萬的東西？用腳趾頭想想，也該知道這絕對是假的！”
周溪臉蛋漲紅了：“你真的覺得它值十萬以上？”
“我說的是……如果這是真的，纔會值十萬以上！”李芳道：“姐們，跟我去店裡一趟，店裡的師傅這時候在堂，讓他看一眼。”
“沒必要吧，我說了是真的……”
“什麼叫沒必要？他連雪玉軒的高端手鐲都整出來了，看來魔爪已經離你非常近了，咱們女孩子在這社會太難了，聽我的，我們好歹將事情弄清楚。”
“倒也是！如果真的價值這麼高，我也真的不適合收，得退給他！”周溪道：“去看看……也行。”
李大生珠寶店裡，那個坐堂師傅動用了三種儀器，給出了最終的結論。
“周小姐，你這隻手鐲，沒有任何問題！就是天然翡翠A貨，而且證書、做工，也完全吻合雪玉軒的產品特徵，即便在雪玉軒，它也是大師級的水準。”
兩女心頭全都怦怦跳。
不僅僅翡翠是真的，而且還是雪玉軒的大師親手製作的。
“它……值多少錢？”周溪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最少二十萬！”師傅道：“我說的還是回收價，如果小姐願意的話，我跟老闆說一聲，現在就可以直接回收！”
周溪謝絕了回收，多少有點失魂落魄。
李芳送她出店，在店外的樹蔭下，她終於沒忍住，一聲長嘆：“姐們你這是遇到了什麼神仙公司啊？”
“現在我家公司不是皮包公司了？”周溪橫她一眼。
“只要真金白銀到手，哪怕公司只有一隻皮包，那也是神仙公司……”
“所以你的標準就是有沒有錢，有錢到手也不擔心老闆騙色了？”
李芳目光移了過來：“騙色？女孩子幾十塊將自己賣了叫騙，給個幾十萬還是騙嗎？哎，姐們，我認真地求你個事，能不能讓你家老闆騙騙我？我現在特別想上當受騙……”
“哎哎，這就不是正經女孩的作派了哈……”
李芳嘆息：“這年頭，正經女孩都餓死了，劣幣驅逐良幣成爲常態的時候，正經就是一種原罪……”
我的天啊，這價值觀看來是小崩。
周溪騎上小摩托開溜。
老塔山村，林小蘇也回到了家。
院門鎖着，打開院門，林小蘇就被院子所震懾。
這家農家小院，以前雜物橫着堆，但今天的小院，呈現出非同一般的美感。
鵝卵石壘了兩塊菜園，一塊小花園，菜園裡的菜，整齊劃一，青的是青菜，紅的是辣椒，白的是四季白。
花園裡的花，開得正盛。
那是絞股藍，這個時節，散散漫漫地綿延了整個花園。
路，也是鵝卵石鋪成。
葡萄樹上，葡萄還沒有成熟，翠綠無塵，生機盎然。
葡萄架下，一張新木茶几，顯得乾淨、素雅。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家小院也會如此雅緻。
估計媽媽也不會想到。
唯一能夠做下這件事情的，只有小夜。
她是智能機器人，她的程序裡儲藏了太多的東西，她有一肚皮園林知識，她比老媽這種了一輩子菜的人，更會種菜，她還有如同3D打印一般的動手能力，頭腦中……哦，不，控制面板裡的知識，都可以用最精準的方式呈現。
屋裡也是一樣。
水泥地板打磨過，樓梯擦得乾乾淨淨，房間裡每一樣東西，都呈現出最美的一面。
屋還是那個屋，但巧手收拾之後，就是不一樣。
只是收拾，而沒有裝修。
收拾所用到的材料，全都不是商品，鵝卵石是從河裡揀的，木材是山上有的，最不該有生活氣息的機器人，給他的家注入了生活氣息……
能不讓人感慨萬端？
林小蘇出了門，來到了後面的菜園。
大老遠就看到了兩條人影，非常溫馨非常甜蜜的場景。
媽媽在那裡鋤草，小夜在那裡摘菜，偶爾還有笑聲傳來。
隔壁菜地裡還有一個人，是二嬸，二嬸瞅着這婆媳倆在那裡有說有笑的，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似乎有點羨慕，又似乎有點小幽怨……
“媽！”林小蘇叫了一聲。
田間兩女同時回頭。
小夜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老媽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小夜，不做了，回家！”林母很自然地抓起小夜的手，兩女並肩而回。
上了坡。
面對面。
老媽第一句話還是他哥：“你哥的傷沒事了？”
“完全好了，出院了，回了部隊。”
老媽一顆心徹底放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小夜，你跟小蘇先回家吧，我把那邊那塊地弄好就回。”
“嗯！”小夜回答。
這就是她的程序。
只要是林母說的，她都嗯。
從不反對，從沒脾氣……
這樣的兒媳婦，也是神仙兒媳婦啊……
融合了古今中外婆婆對兒媳婦所有的期待點……
林小蘇抓抓頭皮，突然覺得這貌似也不是個好現象。
老媽對小夜越來越喜歡了。
她的胃口也被小夜給養刁了。
以後如果以小夜爲模板真的找媳婦，大概也根本找不着。至少這個年代的女人，絕對沒有人在婆婆面前，但凡有令，直接“嗯”的。
長夜，你這是給我挖了個坑啊……
這不僅僅是埋了我，還埋了你自己！單以農村婆婆眼中兒媳婦的考覈指標而論，小夜得分比你這個正牌還高！我看你將來怎麼收場……
到了夜幕降臨，林小蘇覺得，除了未來有坑之外，眼前其實也有一個坑，那就是他跟老媽商量，今夜去一趟柳林觀的時候，老媽對他的嚴厲告誡……
小蘇，你怎麼回事？小夜都住家裡來了，你一回家就想走？
這麼好的兒媳婦你不疼，你想上天啊？！
你必須好好陪陪她，今天哪裡都不準去！
於是，林小蘇只能上樓，面對房間裡看着活色生香的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