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時間已過,屋內氣氛沉寂,只有偶爾於嬤嬤會發出喝茶的聲音。春丫頭的姿勢維持了這麼長時間,下身已經略顯有些顫抖,不過還是咬着牙一動也不動,誰都沒有注意到她臉色越發的蒼白,於嬤嬤眯着眼享受着,冷婉不時給她砌上茶水,不時幫她揉揉肩膀,只希望她能發發慈悲。冷靈則是託着不斷上下飄忽的腦袋,過了沒多久就一個猛地腦袋磕在了桌上,發出的聲響也頓時驚醒了其他人。
在幾人目光齊齊向冷靈看去時,那邊的春丫頭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了地上,幾人目光又一轉,冷婉驚得跑了過去,“丫頭!”扶起雙眼緊閉的人,“丫頭,醒醒。冷靈快去叫王大夫。”冷靈也顧不上腦袋的痛連忙跑了出去,就連一向鎮定自若的嬤嬤也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體弱時跪在雪地裡,雙膝留下了一些寒氣。今日又站了許久,定是引起了寒氣。以後可不許在如此,需得好好調養纔是。”娟秀的字一個個寫來,王欽把方子遞給冷婉,臨走時又鄭重的提醒着,“儘量讓她少作禮數,不然寒氣入侵深處,就會無法根治。”
“多謝大夫。冷婉會如實稟告公子的。”王欽的話讓冷婉也不由嚴肅起來,“冷靈,去送送大夫。”
待王欽走出了屋子,站在一邊的於嬤嬤上前,“冷婉,你說公子定會懲罰老奴吧,老奴也沒有想到這姑娘這麼倔。難受了也不吭一聲,要是老奴知道絕不會讓她一直站着。出了這等大事,老命不保啊。”說道最後已經哭跪在地上,儼然一副潑婦的模樣。
冷婉眼底說過一絲厭惡,嘴裡更是冷氣如冰,“快起來,丫頭還睡着呢。嬤嬤先回去,等公子回來再說。”這些府裡的老人年紀越大越知道撒潑了,半推半就着把於嬤嬤給推了出去,不過還是恭敬的請來一個丫鬟送她離去,這才匆匆拿着藥方去了廚房。
一個時辰後,夕陽籠罩了整座富麗堂皇的都城。齊寒城亦是剛剛回來就聽說春丫頭暈了過去,快步向後院而去,就見屋內冷婉正喂着丫頭喝藥,瞧見他進來就要施禮,寒城一揮手端過湯藥坐到牀邊,清眸盯着丫頭略寫蒼白的臉頰,“疼也不知道吱聲。”脣輕觸了一下勺子,溫度正好才喂與她。
春丫頭捏起一塊梅子塞進嘴裡,“丫頭不疼。”
“今晚就安生呆在屋子裡,哪也不許去,父皇那邊我來說。”
“不,寒城哥哥,丫頭聽冷婉姐姐說,違抗聖旨是要砍腦袋的。丫頭喝了藥就沒事了,寒城哥哥要帶丫頭去。”春丫頭摸着自己的腦袋,煞有其事的說着,心裡其實偷樂着,好不容易要去熱鬧熱鬧,怎麼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她的那點小心思寒城豈能看不出來,不作聲色的依了她,吩咐冷婉去收拾東西。
齊寒城喂完後,冷靈正好進來,於是起身一個眼色,兩人齊齊出了屋子。冷靈自然曉得公子什麼意思,詳細的說了一下下午的事情,說完後見公子沉思着,她才退到一邊不再言語。齊寒城外表看起來一片沉色,內心卻已經是難受的翻滾着,糾結着,春丫頭初來時就因爲想要玩倔強的不顧危險換得三個要求。如今她依舊如此,不過聽到冷靈重複着丫頭那句可不能丟了寒城哥哥的面子時,他越覺得春丫頭對自己的依賴和在乎……
“公子,丫頭已經梳妝好了。”身後冷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齊寒城不再多想,回屋牽着春丫頭出府,上了馬車,一路向皇宮而去。不久便穩穩停下,春丫頭一臉新奇的跳下馬車,不覺仰頭望去,巍峨紅牆無聲的佇立着,夜色中城牆上還有一動不動的侍衛。隨着馬車的“軲轆”聲,傳來大公主齊暖晨輕悠的聲音。
“遠襲還說我遲了呢,六弟不也是剛到。”
遠襲一身暗青色銀絲紋繡錦袍,拱拳:“明城王爺。”
齊寒城淺雅淡笑着:“外面冷,我們進去吧。”
幾人進入宮門,大公主與駙馬沒走多遠就朝着另一個方向而去了,陰沉的路上又只剩下他們幾人,春丫頭今日倒特別的乖巧,安靜的跟在身後,不過那雙明眸還是忍不住亂瞧着,看着兩邊精心設計的景色一時間也忘了腿上隱隱的疼痛。不愧是皇宮,每一處宮殿,景緻都是含着寓意,極爲精巧的設計。
走了不多時,就有一個小太監急步而來,“奴才叩見明城王爺。”
“起來吧。”齊寒城聲音淡漠,面色如常。
“王爺,宴會依舊設在龍涎殿,碧妃到了見王爺沒來便派奴才來這裡,領王爺而去。”側過身子,恭敬的伸出手,“王爺,姑娘請。”
齊寒城略微一點頭,跟着太監繼續向前走去,跟着太監的指引,一路沒有遇到任何人。
龍涎殿,是十年前皇上爲了皇后的生辰專意下旨在乾清殿旁新建的宮殿,專門用作宴會用。此殿上用九龍盤延以示大興王朝龍子繁多,興盛繁華之意。殿內常年點着皇上最愛的龍涎香,因此總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齊寒城一行人快行至龍涎殿時,前面的太監便無聲退了下去,彷彿就從來不存在一樣。此時殿內已是燭火通明,不斷有人進出。皇上這次因爲靜妃有孕一個多月,欣喜不已特邀請各位大臣而來,比之上一次給蓮貴嬪辦的宴會不知道熱鬧了多少。
齊寒城一擺手,身後的冷遲和冷牧迅速不見了身影,三人從側門走進,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高位上,除了皇上和雲貴妃沒有來,其餘的都已經到齊了。殿內右側是諸位王爺依次而坐,左側便是各位大臣按着官位坐下來。齊寒城坐下後,目光先是在殿內迅速掃了一圈,才斂下眸子,給丫頭低語着:“少語,必要時我會給丫頭解難。”
春丫頭一邊聽着一邊腦袋晃着似要把殿裡的人全部都要看一遍,等到覺得滿足時,才笑意盈盈的應了聲,不覺又把目光落到自己右邊,正好與八公主齊暖笑暖暖的笑容對上,齊暖笑目光又移到齊寒城身上,“六哥已是好久都沒有見過如此熱鬧的宴會了吧,今日一定要好好與我們兄妹喝幾杯,來個不醉不歸。”和兩年前眉眼笑如彎月的少女,如今她笑意中多了些不知名的黯然,舉起酒杯,“丫頭也來嚐嚐,如何?”
春丫頭抿着嘴先是看向齊寒城,得到他的同意,她纔敢拿起酒杯,與暖笑的酒杯一碰後一飲而盡,丫頭喝的有些急`了,齊寒城忙拿過熱茶遞與她,春丫頭臉頰上的紅暈才漸漸退去,“無事了,這酒竟然一點也不澀呢。”
齊暖笑呵呵一笑,知道她已沒有初見那般害生,便隨意聊了起來。見齊寒城一直細耳傾聽着,就輕捶了他一下,嗔怨撒嬌着:“六哥還不瞭解暖笑的性子麼,這丫頭很是討人喜歡,六哥就放心與他們聊吧。”生怕不熱鬧,有拉過身旁的九皇子,一起談笑着。
還未盡興時,殿外一聲:“皇上駕到!”
殿內衆人立即禁了聲,紛紛呢跪拜,齊聲喊道:“皇上萬歲,雲貴妃萬福!”聲音高如涌潮高昂,黑壓壓的一片。
皇上深沉的聲音中帶着濃濃的喜慶的笑意,從衆人身旁走過,“衆愛卿平身,今日是家宴,無需多禮。”拉過身後的雲貴妃,緩步走上臺階,坐於正位,旁邊的皇后面容清貴,優雅的端過熱茶遞上,皇上很是欣慰的點點頭,把聲音放輕,“皇后有心了,聽說近來身體有些不適,太醫怎麼說?”那含情脈脈的目光和溫和的語氣足以令旁邊的妃子欣慕。
“只是受了些風寒,已無大礙。”
“好,今日你就沒有藉口趕走朕了。”一句平常不過的話引得周圍波瀾四起,皇上毫不在意,目光落至大殿中,聲音清朗,“朕先要看看今夜貴妃安排的怎麼樣,衆位也正好飽飽眼福,不要過於拘束。朕今日高興,表演好了重重有賞!”
雲貴妃掩嘴一笑,“臣妾纔不要皇上的賞呢,只希望皇上不要喜新厭舊,忘了我們這些胭脂俗粉纔好呢。”
“姐姐又在說笑了,剛纔姐姐進來時這一身七彩鳳尾紅霞可是比皇上都還吸引人呢,倒像是我們成了胭脂俗粉,姐姐像是個新人,惹人憐愛。”靜妃接下話來,半真不假,暗中挑撥着皇后與雲貴妃的關係。
裝糊塗的妃子只是淺笑着不說話,雲貴妃面色不改,心裡卻已罵了靜妃不知多少遍。
皇上凌厲的目光掃了一眼鮮紅的鳳尾袍,“下次注意些。”他終究還是向着皇后的。
皇后聽後沒有沒有在意,親暱的按了按皇上的手,“今日是喜日子,妹妹穿喜慶些好。”那風輕雲淡的笑中沒有一絲得意和傲氣,“咱們快別說了,快看下面,別一會嚷嚷着後悔沒有看到精彩的。”隨着她的聲音,上面幾人才把目光落到下面。
下面一曲幽婉的曲子剛剛散去,一個水藍色輕衫女子邁着輕盈臉部款款走來,先是長袖一甩,而後作禮,“臣女祝願皇上萬壽無疆,願靜妃姑姑永葆嬌顏,早日誕下龍子,今日臣女獻上《九歌朝鳳》。”
此言一出,衆人一片譁然。《九歌朝鳳》是開朝初期都城的顧家夫人所編,因爲此舞當時都城衆多公子傾慕,不過女子只愛顧府的唯一公子,只可惜紅顏薄命,二八年華,《九歌朝鳳》舞了短暫兩年,便隨着那場大火一夜之間消失。
皇上眸中閃過微光,才沉吟道:“這是靜妃的侄女,靜妃怎的從來沒有說過此事。”誰都曉得皇上最愛看女子跳舞,如果靜妃知道故意隱藏則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