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用力揉了揉眼睛,確認眼前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的的確確就是雲霧領的小郡主流霜。
繼而又清了清耳朵,難以置信的問道:“你……你剛纔說啥?”
“我覺得你很有趣啊!”流霜郡主歪着頭,大眼睛看起來過於純澈:“這麼努力,還懂那麼多東西!等我以後結婚了,你來找我,我們偷情啊,應該會很開心吧!”
陳默像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他下意識地左右張望——幸好,雲霧領那幾個頭目此刻都不在近旁。他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喉結滾動,聲音乾澀:“那個……郡主……郡主殿下,你知道‘偷情’是什麼意思嗎?”
“知道呀!”小郡主回答得理所當然,甚至還帶着點小得意,“就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玩嘛!”
“我二姐、三姐她們,經常去偷情的!跟我說,可好玩了!”
“對了!”流霜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好主意,湊近了些小聲說道:“你這麼有趣,我六姐肯定會喜歡你!她好像還沒有偷情對象呢,到時候我們一起玩啊!”
這屬實過於刺激,陳默覺得自己有點扛不住了。
看着小郡主用這麼天真的語氣說出這麼邪性的話,他覺得有必要給小姑娘好好普及一下和諧社會的正確三觀。
“那個,是這樣的啊,我覺得,偷情是不對的哈!”
“結婚,就應該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彼此忠誠……”
流霜郡主那雙琉璃般剔透的大眼睛瞪得更圓了,充滿了疑惑:“那怎麼行?如果和相愛的人結婚,以後不愛了,不就要離婚了嗎?”
“……對啊!”陳默覺得小郡主思維沒問題啊。
“那家族怎麼辦?有好多,好多東西都混在一起了,怎麼分得開?”
兩人壓低了聲音,一番艱難交流後,陳默終於拼湊出了流霜郡主所接受的教育中,一套屬於這個繁星大陸貴族世界的運行邏輯。
這是一個他倍感陌生的世界,有着迥異於他認知的規則。雖然其中某些規則讓他頭皮發麻,但在這裡,它們似乎自有其存在的土壤和價值。
按照流霜的說法,貴族之間的聯姻有很多種,其中最重要的一種,就是血裔之間的利益結合。
對,就是利益結合,貴族直系子嗣的每一場婚姻,都是爲了家族更加強大繁盛,這是家族中子嗣無法逃脫的使命。
這種聯姻,是不合適摻雜感情成分的。
道理很簡單,愛是一種縹緲的東西,上一秒還愛的死去活來,下一刻就可能恨的銘心刻骨。
如果兩個相愛的人聯姻了,兩大家族的諸多利益交織在了一起,然後,這兩個聯姻代表感情破裂,甚至拳腳相向,反目成仇,那兩大家族已經糾纏在一起的利益鏈條怎麼辦?
在繁星大陸漫長的歷史塵埃中,因愛生恨,導致兩大家族兵戎相見、最終玉石俱焚的血腥案例比比皆是。於是,貴族們心照不宣地劃下了冷冰冰的規矩。
要談利益,就別談感情。
唯有不愛,方能不恨!
正是因爲這一傳統,在貴族世家的深宅大院中,男性廣納妾室,女子尋找“情伴”,早已蔚然成風,甚至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常態。
反正兩人毫無感情,各玩各的不是挺好?既不會影響家族大計,又能滿足個人的靈魂和肉體需求。
在小郡主眼中,能夠把陳默列入第一順位偷情對象,可見她真的是有點喜歡陳默了。
更何況她還打算給陳默介紹自己的親姐妹……
“真的,我六姐姐可漂亮了!我覺得她也應該看得中你,”小郡主信誓旦旦,眼神亮晶晶的,“下次我帶你去見她,你就知道了!”
陳默沒能糾正小郡主,反而被對方說的有點心潮盪漾了。最終只能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落荒而逃。
看着陳默匆匆遠去的背影,小郡主一臉困惑,向營帳中緩步走出的琳達女官發出詢問:“他……他是不喜歡我嗎?”
琳達女官愛憐的拍拍小郡主,若有所思的回道:“不,我們的小郡主,誰會不喜歡呢,不過他似乎受過非常不一般的教育,我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某個家族的第一繼承人……”
嗯,在貴族們的體系中,第一繼承人是可以有一些自主權,可以稍微任性一點的,畢竟唯唯諾諾的孩子會讓家族陷入平庸,滿心叛逆的傢伙會把家族帶入深淵。
接下來的行程裡,陳默又切換回了刻苦修煉模式,對於流霜郡主如此刺激的提議,他一時半會沒想到什麼好的應對策略,答應吧,感覺怎麼都不對勁,拒絕吧,似乎又有一點點捨不得……
算了,先修煉吧。
就這樣,流霜的團隊在前,鋯石的小隊在後,他們一路東行,風塵僕僕,趟過泥濘的溼地沼澤,越過怪石嶙峋的峽谷,渡過了湍急冰冷的北麓支流,即將抵達幽暗森林東端那條傳說中的地面通道——血色長廊。
廣袤的幽暗森林,是精靈一族最後的據點,作爲巔峰時期佔地數千裡,擁兵幾十萬的大族,如今只能在叢林中棲身,這是“高傲的尖耳朵”們難以承受的落差,至今,整個幽暗森林都是他族禁區。
在五族共和的條約中,精靈堅決加上了幽暗森林的獨佔條款,任何進入幽暗森林的異族,精靈有權自由處置。
當然,如果徹底斷絕南北兩側的聯繫,怕是人族國家會不惜代價毀了這片精靈領土,所以經過反覆的商榷,精靈勉爲其難的留出了三條通道。
西側和中央,是侏儒一族的飛艇航路,侏儒通過給精靈輸送一些特殊物資,獲得了航線的特許經營權。
而最東端的這條地面通道,則是四百多年前,一位人族的七階斷空劍聖打出來的。
彼時這位劍聖因爲存在嚴重的恐高症,沒法坐浮空飛船,選擇了從海路來到南大陸,結果驚聞自己領地遭遇圍攻的消息,只能晝夜兼程往回趕。
向精靈族請求過境未被許可,這名斷空劍聖選擇了硬闖。
精靈族也明白這樣一位瘋狂的二轉職業者的分量,不想折損族內的戰士,但也不能就這樣放任人族破壞規矩,於是在沿途驅動了大量的叢林魔獸和戰爭古樹。
斷空劍聖在幽暗森林偏東側,選擇了一條背靠山體的狹長地帶,就那麼一人一劍,硬生生的砍了過去,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古樹的殘軀堆積如山。
殺到最後,連叢林中最兇猛的掠食者也不敢再上前截擊,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他絕塵而去。
這便是“血色長廊”的由來。
自此,精靈族算是留下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在這位劍聖踏過的這條走廊上,只要你能闖過攔路的叢林魔獸,那麼精靈一族也不會出手干涉,默許通行。
當然,關於這位劍聖,還有一個流傳甚廣、充滿黑色幽默的荒誕結局。
這位剛猛無雙、視精靈大軍如無物的斷空劍聖,在歷經千難萬險、終於趕回自己岌岌可危的領地後,又連續血戰數日,浴血拼殺,終於擊退了強敵。
疲憊至極、傷痕累累的他,喝下了憂心忡忡的夫人親手奉上的“療傷聖藥”……
然後,毒發身亡。
再然後,夫人和她一直眉來眼去的年輕管家,“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嗯嗯,野史傳說,添油加醋,大概做不得準。但無論如何,他終究是用自己的劍,爲後來的人族,留下了一條通行的道路。
就在雲霧領的隊伍即將踏入血色長廊的前一晚,一名飛馬趕來的偵騎,帶着一團煙塵滾落在營地前,第一句話,就如一道驚雷劈在衆人頭頂。
“戰爭!開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