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醫科院藥物研究中心的內廊之後,李教授一眼就看到了九號實驗室門外荷槍實彈的警衛。
研究中心瀰漫着一種不同尋常的騷動。許多研究員擠在遠端迴廊的陰影裡,伸長脖子,對着九號實驗室的方向竊竊私語,眼神裡充滿了困惑與好奇。
李教授的身影一出現,李教授一來,人羣就如被避水金晶獸劈開的浪頭一樣分向兩邊,紛紛“老師”、“教授”、“主任”、“李院士”的打着招呼。
對於這個被直接封鎖的實驗室,以及驚動了研究所大BOSS的事件,大家更加充滿了好奇。
警衛檢查完身份,放行,幾分鐘後,做完了嚴格的清洗、消毒、更衣手續,隔離門打開,李雲海院士進入了九號實驗室內部。
一股清香的氣息迎面撲來,讓教授精神爲之一振。
拉扯了一下有些捲曲的手套,穩步走到取樣臺前,凝視着那枚瑩白如玉的小方塊。
九號實驗室的負責人,李院士的三弟子吳明哲遞來了完整的實驗室記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材料來自軍方的合作實驗室,聲明是一批藥品,委託我們進行一次全面的性能檢測。”
“一共六種,其中五種檢測爲常規的止血抗菌類植物製成品,參數指標均在常值範圍內,原始植株不詳,我們做了記錄待進一步觀察。”
“最後這一塊,我們暫時命名爲X藥品,打開外包裹以後,明顯感覺不同尋常。”
“我們取了微量樣本,動用了高通量共聚焦顯微鏡、高內涵成像細胞工作站、熒光探針追蹤、微孔陣時免疫分析儀,還有實時原位代謝組學分析儀,進行了最全面的交叉分析。”
“結果……顛覆認知!”
“教授,生物樣本在接觸藥物成分後,幾乎是瞬間被‘點燃’!您看這裡,”他指向記錄上的高分辨圖像,“線粒體,端粒體,僅僅接觸藥物1.5秒左右,就像被充滿了電一樣,發生了功能上的超量程逆轉!活性飆升!”
“所有觀測數據、生物指標,所有儀器反饋……全都指向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這東西能在極短時間內,徹底激發細胞活性,修復受損機體!”
“成分?未知!作用原理?未知!機制?完全未知!”
“後續的擴大試驗,被我緊急叫停了。”
吳明哲的喉結微微抖動了一下:“我不知道軍方手裡還有多少存量,但從他們如臨大敵的保密級別來看……這東西的量一定不會很大,甚至,我懷疑根本就是意外發現的孤品。”
“教授,這種級別的藥物,如果性能恆定,每一毫克都可能在關鍵時刻挽回一條人命!或者,把成分解析工作多推進一步。”
“不敢浪費!”
“做得對!”李院士“啪”地一聲合上記錄本,閉上眼睛在腦子中回憶了幾十秒鐘,回頭看着那塊小小的藥塊,猶豫了一下,吩咐道:
“再取微量樣本!立刻復現1號、2號、5號實驗!要快!要精確!你親自來做!”
整個實驗過程中,老院士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直到全部參數檢測完畢,看着那些足以令人血脈賁張的數據,李雲海教授沉吟半晌,進入實驗室內部附屬的辦公室,撥通了一個內線電話。
李雲海是東夏自然科學研究院院士,基於夏國對這種高級科研技術人才的重視,理論上,他可以申請聯繫任何一位他希望聯繫的東夏領袖。
在坐立不安中等了許久,辦公室人員將李院士的通訊請求,傳到到了滄溟執掌領袖面前。
“司牧領袖,我,李雲海。”
“情況是這樣的,軍方剛剛送檢了一種藥物,根據檢測效果,我認爲極有可能,能對劉副院長的病情起到作用。”
“軍方那邊有嚴格的保密控制,劉副院長的治療方案也不支持不明成分藥物的使用,但,我覺得我需要爭取一下,只能向您做這個申請!”
“懇請您幫忙協調!我需要知道這種藥物的存量!是否足夠支撐動物實驗,或者緊急臨牀人體試驗!”
“我想……給劉副院長爭取一次機會!”
電話那頭問了幾句話,李院士的聲音愈發低沉:“是,劉副院長的治療方案是我牽頭的,他的情況……已經……已經回天乏術了。”
“昨天,他只清醒了不到兩小時,堅決要求我們給他注射了止疼針,還堅持在病榻上整理文件,我覺得,若有一線希望,也懇請領導爲他,爭取一下!”
“好!好!我等您消息!”李院士攥緊了話筒,指節發白。
接下來,是坐立難安的等待。
十幾分鍾後,滄溟執掌領袖撥來了回電。
“雲海同志,”領袖的聲音有些凝重,“你手上現有的這種藥物,就是全部了,無法確定未來還能不能獲取,存量是否支持臨牀試驗,需要你自己判斷。”
“但是,如果你認爲對劉老的治療方案能起到作用,我授權批准你使用!”
李雲海沉默了一會,斬釘截鐵的說道:“請領導授權!”
中樞級別的授權,是一個相當繁瑣的過程,在等待授權期間,李教授回到了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默默地坐在劉副院長的牀前。
這位靜靜躺在病榻上,已經削瘦的脫了形的老人,是東夏國的自然科學研究院副院長,工程技術研究院院士,一名爲了東夏國的技術騰飛貢獻了全部生命能量的科學巨擘。
他已經在這間重症監護室躺了四個多月,雖然東夏國不惜一切代價試圖挽救他的生命,但是,細胞端粒嚴重損耗,全身多器官衰竭,還是讓這位老人不可避免走到了最後的時光。
雙手交錯護住老頭那隻剩下皮包骨頭的手,感受着微涼的體溫,李雲海的眼睛忍不住有些酸澀。
敲門聲響起。
門外,是他的弟子吳明哲,身後跟着兩名神情肅穆的軍裝戰士。
吳明哲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恆溫密碼箱,戰士手中則拿着密封的文件袋。顯然,授權手續已經完成,藥品運抵現場。
李雲海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走,搶救室!”
搶救室外,劉副院長的老伴和子女已經接到通知等候在了這裡,看到李雲海這位一直以來的主治醫生,趕緊迎了上來,老太太聲音發顫:“李主任,怎麼回事?我家老劉,是,是……
“發現了一個新的、潛在有效的緊急治療方案!需要你們立刻簽字授權!時間緊迫!”李雲海一邊語速極快地解釋,一邊迅速刷手消毒,頭也不回地示意助手將知情同意書遞到家屬面前。
幾個子女面面相覷,但是在助理連續的催促下,還是不得不匆匆忙忙的簽了字。
搶救室的大門關上,李雲海再次確認了一遍實驗室反覆推算出來的藥劑用量,用微微顫抖的聲音下令:“取X藥品35毫克, 0.9%氯化鈉注射液10毫升,靜置水合溶解五分鐘。”
“建立右肘專用獨立靜脈通路!”
“開始輸注,1.0毫克每分鐘,注意儀器觀測!”
“請複述!”
執行助手和巡迴護士依次複述:“X藥品35毫克, 0.9%氯化鈉注射液10毫升,靜置水合溶解……”
“複述完畢,立即執行!”
搶救室門外,子女一邊焦躁的等待,一邊七嘴八舌的爭執。
“這叫什麼事啊!稀裡糊塗就簽字了!”小兒子煩躁地來回踱步,把地板踩得咚咚響。
大女兒眼圈通紅:“不是……不是說已經沒有辦法,說了不折騰爸爸了嗎?怎麼還要遭這罪……”
“什麼治療方案都不說清楚,就催着我們簽字簽字……”
突然,搶救室的門推開。
液壓推牀被兩名護士推了出來,雖然臉上掛着口罩看不出表情,但眼睛瞪得跟鈴鐺似的,一直往推牀上瞟。
時間太短了,短到不像是一次手術治療,家屬心裡升起了巨大的不安。
性子最急的小兒子一個箭步衝上去,聲音帶着哭腔:“醫生!我爸他……他怎麼樣了?還……還……”那個“活”字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沒等醫生回答,躺在病牀上的劉老頭忽然微微翹起頭,略帶沙啞、卻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你個小兔崽子!少在這兒咒老子!我好得很!”
“拿我電腦來,我還有活沒幹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