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回到S鎮的唐澤彥將人力分成兩撥,一撥負責在全鎮範圍內尋找可能存在可能被拆的,與恩仔和蘭沐星所描述接近的地點:有一條河劃分繁榮與荒涼,離一座大山只有一段步行可到的距離,有獨立的幾間鐵皮房……
另一撥人馬則負責對全鎮從事滷味或所有與醋打交道的行業進行走訪,試圖從中獲知莊帥更名改姓後的情況。
很快,這兩撥人馬都各自帶回了令人欣喜的消息。
在S鎮的最南邊有一座名叫子鳴山大山,大山的山腳下正好有一條流淌了數百年的小河,小河也正好將河的兩邊劃分出繁榮與荒涼,最爲重要的是,山腳下曾租住了一些外來客,他們在這裡租住了一些由村民自建的鐵皮房,從事着廢品收購,小作坊及家畜飼養等影響居民正常生活的行業。
通過走訪,警員們在一家破舊的菜市場處瞭解到,在緊挨着菜市場大門位置的小攤位上,兩年前曾有一個年經漂亮的女人每天帶着一個小孩在賣糖醋雞爪等一系列醃製滷味,提供貨源的好像是她的男人,那個男人因爲太懶從而很少來菜市場幫忙,所以周邊的攤主對他不是很有印象,只隱約記得挺白挺秀氣。
經過照片確認,周邊的攤主表示那名年輕的女人就是顧穎,只是更黑更瘦更憂傷一些。
看着這些蒐集而來的線索,顧臻突然鼻子一酸,一層水霧控制不住的涌上眼眶,他怎麼也不肯將周邊攤主口中那個憔悴操勞的女人與自己從小捧寵在手心裡的妹妹重疊成一個人。
唐澤彥輕拍下他的肩膀,黯然的說:“先別忙着難過了,找到她的埋骨處將她帶回顧家葬進祖墳和找到莊帥繩之以法纔是你現在必須要做的。”
所有的線索讓他再次相信了一件事,那就是蘭沐星的那個填夢境是真的,她的確天賦異稟。
顧臻紅着眼睛努力的不讓水光凝聚成團,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他發誓道:“找到那個傢伙,我一定要親手將他給斃了。”
唐澤彥嘴角一抽,本想告誡他殺人是要償命或衝動是魔鬼之類大道理的話,但在看到他那赤紅的眼睛後,覺得自己還是閉嘴比較好。
當唐澤彥等人帶着恩仔跟隨警方來到小鎮最南邊的子鳴山山腳下時,恩仔哭了,他掙開顧臻的手沿着小河一路狂奔。
這裡是他最幸福也是最不幸的回憶之地,這裡有過最疼愛他的媽媽,也有過最殘忍血腥的回憶。
望着向前狂奔的小小身影,顧臻的胸口宛如被人用鐵錘重重的擊打着,身形趔趄了下,他捧在手心的妹妹生前最後住的竟是這種地方。
當恩仔跑到一間廢棄的長有繡斑的鐵皮房前,他蒙了。
記憶中的家不是這樣的,可是家的門前也確實有這麼一條黃色的地標……
環視着眼前的景物,蘭沐星也呆了,有着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細看,這裡的一切與那個夢境中所出現的景象簡直一模一樣。
推開鐵皮門,一股濃烈的混雜潮溼沉悶的腐臭味撲鼻而來,讓人躲閃不及。
周邊僅剩的幾戶人家在看到被人豁去半截舌頭的恩仔後,都顯得格外的吃驚,都表示不敢相信有人會對一個幾歲大的孩子做出這種事。
從這些住戶的嘴裡,蘭沐星等人得知,兩年前的恩仔一家確實是住在這裡,以制滷味與醃製品爲生,那裡的恩仔雖然調皮卻不出格,嘴甜愛笑十分討人喜歡。
他的媽媽顧穎就顯得有些沉默與木訥,見人只是點頭淡笑從不做多餘的交流,但是很勤快很吃苦,家裡在的活兒幾乎都是她一人承包。然而她留給人最深的印象不是沉默,也不是勤快,而是她身上那種彷彿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雅氣質,所以他們私下裡都覺得或許就是這份高貴讓她不願與他們多做交流。
直到他們從警方的嘴裡得知她本就出生豪門卻爲愛私奔的時候紛紛表示恍然與嘆息,原來那份沉默不是清高,而是一種有種也說不出的無奈。
聽到這些蘭沐星等人都覺得心裡堵得慌,沒有遇見莊帥之前的顧穎也是愛笑的,也是嘴巴很甜討人喜歡的女生。
提到顧穎所跟的那個男人,這些住戶便表現出一種鄙視與不願多談的神情。
在警方的多次詢問下,他們才吞吞吐吐的說,那個男人就是個敗類,自己懶不掙錢不分擔家務不管孩子也就算了,還喜歡憑着好皮襄到底招蜂引蝶,打麻將賭錢,借高得貸泡夜店,動手打老婆孩子…總之在這一帶名氣極臭,除了一張能看的臉外,一無是處。
當問到他們有沒有注意顧穎這一家是什麼時候離開這裡時,他們都表示因爲不是很熟所以不太清楚,也是隱隱的記得突然有一天,他們家就安靜了,沒有爭吵也沒有孩子啼哭,再後來就漸漸的被人淡忘。
據一位磨豆腐的小作坊老闆回憶,有一天凌晨,天才剛矇矇亮加工完豆腐的他看到了從外面回來的莊帥,隨口便問他最近怎麼沒有看到其老婆和孩子,當時莊帥只是悶悶的回答了一句走了。
當時他正忙着裝箱準備去送貨,下意識的以爲顧穎是帶着恩仔回孃家了,也就沒有太留意。直到現在被告知顧穎極有可能遇害一年半,才驚出一身冷汗。
唐澤彥皺眉問:“莊帥從那以後就一直沒有回來過?”
住戶們紛紛搖頭。
唐澤彥:“你們就沒有留意過他家在那段時間有什麼異味嗎?”
住戶們互相看着。
“他們是做滷味的,就跟我做豆腐一樣,家裡幾乎一天到晚都有味道,不太好留意。”
唐澤彥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眨了下眼睛,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一個什麼問題,卻一時又想不起來。
“在顧穎突然消失的那段時間裡,你們確定都沒有人給恩仔送過吃的?”蘭沐星面露惑色。
唐澤彥頓然,對啊,他想問的就是這個。
在顧穎遇害再到莊帥回來裝骨的那段時間裡,到底都是誰在照顧着恩仔,他又是怎麼度過那段時間的?
想讓一副人骨徹底的泡軟成可以彎折擠壓的程度,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完成的事情。
任蘭沐星等人怎麼問,住戶們都是搖頭表示沒有。
問恩仔,他又嗯嗯啊啊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麼到底是誰呢?
驀地,一個換作平時會讓人覺得毛孔悚然此時卻讓人鼻腔泛酸的念頭閃過蘭沐星的腦海,難道是她……
由於種種的吻合,隨行的王局長及他身後的警員們都用一種震駭的眼光看着蘭沐星,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是有用科學無法解釋的人或事。
“走吧,去找她讓她回家吧。”唐澤彥輕拍下顧臻的肩膀,轉身往前走。
顧臻哽咽了一下,深吸數口氣後跟上。
憑藉着夢境中的景物及恩仔模糊的記憶,蘭沐星等人走近了子鳴山,越是往前走一步,顧臻的鼻子就越酸。
蘭沐星停了下來,看着密不見天日四周蒼翠的老林,迷茫了。
這些放眼都是樹,夢境又模糊,根本就無法確定出準備的位置。
一時間,大家都被難住了。
就在這時,一隻黑鳥唳叫着低空掠過。
蘭沐星雙眼一睜,直直的指向它大叫,“就是它,就是它,快,追上它啊!我記得那個夢裡它也出現過,也是這麼叫的…”
衆人一臉黑線,這裡可是深山老林什麼鳥沒有,何況還是黑色沒有特色的鳥,她憑什麼就這麼確定啊?
見大家站立不動,蘭沐星跺了下腳,自己追了上去。
見狀,大家互視一眼,死馬當作活馬醫吧,跟上。
黑鳥一頭鑽進一棵大樹躲回了自己的窩裡,只露出小小的腦袋往外張望着。
站在這棵大樹前,蘭沐星眨巴着眼睛,站在這裡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有些紊亂,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直覺告訴她,就是這裡!
望着滿眼的老藤蔓搖蒼苔枯蕨的荒涼,唐澤彥微擰着眉頭繞着大樹繞圈。
最後他伸手指向一處草高過膝的位置,“挖。”
王局長:“你確定是那裡?”
唐澤彥點頭:“你沒發現那一小塊位置所長的草較旁邊的顯得凌亂一些?這裡是老林很少有人會來,土地上的植物生長都是自然與成片的,都會有一定的自身規律。”
王局長等人眯眼細看,還真的,唐澤彥所指的那一塊位置比較起它旁邊的草叢來說,顯得複雜而凌亂不少,好像之前是被動過。
唐澤彥轉過身看向顧臻:“你先帶恩仔迴避到一旁吧,畢竟這些是不適合孩子看的。”
顧臻的喉嚨動了動,他知道唐澤彥在不希望恩仔看到顧穎被挖出來的景象的同時,也不希望他看到。
眨動兩下微紅的眼睛,他心一狠拉着恩仔往叢林的另一邊走去。
雖有憾恨,但他更希望自己記憶中的小穎永遠是笑靨如花的模樣。
警員們撥開草叢,拿出所攜帶的挖掘工具認真而小心的挖掘着。
蘭沐星緊緊的拽着唐澤彥的衣角。
唐澤彥回頭,柔聲說:“如果覺得害怕的話就過去陪顧臻安慰安慰恩仔吧。”
蘭沐星搖了搖頭,“不是害怕,只是覺得有點難受。照片上的她那麼漂亮……”餘下的話說不出口。
唐澤彥嗯了一下,聲線微澀:“在命運面前人都是脆弱的,面對生老病死時都會有種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的無力感。”
一個酒罈被挖了出來,聽到出土聲,叢林一邊的顧臻還是抑制不住的回過頭來,這一刻蘭沐星不禁暗籲,幸虧它不是透明的玻璃瓶,否則她真的無法相信,當顧臻與恩仔看清瓶內的景象時會是一種怎樣的心如刀絞。
王局長取過一方紅布令人將酒罈包裹起來帶回警局,等做完所需的備案及鑑定後再由顧家人帶回安葬。
一路上,顧臻沉默無聲,唐澤彥與蘭沐星等人也都識相的不去打擾他,有些事實必須接受,有些傷痛必須承受,旁人分擔不了。
眼神複雜的偷看了顧臻一眼,蘭沐星小聲的問唐澤彥:“他不會有事吧?”不會從此一蹶不振吧?
唐澤彥餘光瞄了顧臻一眼,搖頭,“不會有事的,他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別忘了他也是一名偵探,心理素質不同於常人……”
蘭沐星接話:“你的意思是說,做偵探的人要比常人絕情一些?那哪天我沒了呢?你是不是也只是一時無法接受一時難受,挺過就好?”
唐澤彥眼角猛的一抽,直接拒絕回答這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橫豎都不討喜的問題。
轉身疾步離去。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是不是心虛啊……”
蘭沐星緊跟在他的身後不依不饒的追問着。
經技術鑑定,酒罈裡的骸骨確爲顧穎。
當時眼前這份鑑定報告單,顧臻直直的跌坐在椅子上,雙眼放空。
在鑑定結果沒有出來之前,他的內心深處祈盼着這一切都只是個巧合,恩仔只不過是一個長得像顧穎的孩子。
然而,這份報告單無情的撕毀了他心底那絲僅有的希望。
將報告單緊緊的攥在手心裡揉成團,顧臻的心裡暗自悔恨着,如果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當初就應該找人暗地裡做了莊帥,讓其帶不走顧穎……痛苦的閉上眼,有錢難買早知道。
電話那端,顧家哭成一片。
顧老爺子更是後悔的捶胸頓足,連聲說着是自己害了小穎。
既然找到了顧穎的骸骨,唐澤彥覺得接下來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兇手莊帥,讓其接受應有的懲罰。
據子鳴山山腳下住戶的反映來分析,莊帥在帶走恩仔後就沒有再回來過,可是從一品梅大酒店服務員的回憶來看,莊帥在販賣了恩仔後是重新回到S鎮的,那麼他現在會在哪呢?是繼續潛水在S鎮,還是另走他方?
閉目細思。
良久,睜眼:“你們還記得那位服務員所提到的莊帥撥打電話的事情嗎?”
蘭沐星等人點頭。
唐澤彥:“我們不防做一個假設,莊帥在這個小鎮裡有相好,而且在他殺死顧穎醋化的過程中,他就一直跟這位相好一起,他販賣恩仔回到這裡也是爲了與對方在一起。”
王局長接話:“你的意思是通話調取莊帥的通話記錄找到他的這位相好?”
唐澤彥認同。
於是莊帥之前所用的手機號碼的通話記錄再一次被調取了出來,唐澤彥等人發現莊帥與已經死亡的蝦米幾乎沒有任何的通話,可見他倆之間的聯繫幾乎都是通話短信或暗號,俊眸微眯,難道莊帥與蝦米之間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同時他還發現,在殺害與販賣恩仔的這段時間內,有一個號碼與莊帥的聯繫異常頻繁,雙眼一亮,這個號碼的主人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所要找的那位女人。
根據這條線索,警方很快就找到號碼的主人。
孟春婷,27歲,閃婚離異,洗浴中心上班。
當一名打扮濃豔穿着入時的女人被兩名年輕的警員帶進警局裡,顧臻便一個箭步的竄上前,“告訴我,莊帥現在在哪?”
他的凶神惡煞顯然是嚇到了對方,孟春婷瑟縮的往後退了一步,連連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顧臻憤怒:“別給我裝了,莊城就是莊帥,也就是你的那位小白臉情人。說,他現在在哪?”
孟春婷還是搖頭,一臉不耐煩的說:“我不知道你說的誰,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叫莊城的人,警察同志,你們是不是弄錯什麼了?如果沒事就先讓我回去吧,這會正是好掙錢的時候……”
顧臻:“你……”
唐澤彥上前拉開他,走到孟春婷的面前,淺淺一笑:“你只要肯好好的回答我的問題,我每分鐘付你100元……”
話沒說完,便被孟春婷急切的打斷,不耐換上諂笑:“真的?那你問吧。”
孟春婷在諂笑的同時用畫有濃妝的眼睛上下來回打量着他,心裡暗贊。
看着雙眼笑眯成縫的孟春婷,蘭沐星不禁無語,怎麼會有這麼貪錢的人啊,比她還見錢眼開,厚顏到連強撐一下面子都懶。
唐澤彥嘴角微扯,無視對方的媚眼清冷的問:“去年四五月的時候,你都誰在一起?是否認識一位皮膚白皙相貌出衆手臂上紋有眼鏡王蛇的男人?”
孟春婷紅脣微張,雙眼輕眨,遲疑的問:“你說的是不是黃帥?”
唐澤彥俊眼微微一閃,敢情莊帥對她隱瞞了自己真實的姓氏。
點頭,“沒錯,就是黃帥,我的朋友剛剛記錯成莊帥了,能說說他現在在哪嗎?”
孟春婷扁了扁嘴:“我還想知道他在哪呢?那小夥還欠我一萬多元沒還呢。你們是他的家人嗎?那能不能先替他把那錢……”餘下的話在唐澤彥那似笑非笑的注視下夭折了。
暗吞了一口水,以她長期混跡風塵的識人眼光來看,這個男人不好惹,於是急忙乾笑着打哈哈。
唐澤彥繼續淺笑着問:“他是什麼時候從你身邊消失的?”
避開他的視線,孟春婷低頭細想:“嗯,好像是去年九月份吧?記不太清楚了。”
唐澤彥:“知道他在那段時間裡都與誰來往嗎?”
孟春婷:“不太清楚……”
“真的?”唐澤彥的聲音壓下三分。
冷不丁的打了個激靈,孟春婷急忙補充道:“真的記不太清楚,他跟我一樣,人際交往復雜。”
唐澤彥睨了她一眼,判定她沒有說謊後,猛不丁的問:“對於他的老婆與孩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孟春婷一呆,然後吐着舌頭說:“他有老婆和孩子?操,那王八居然騙我,說我是他的初戀?要不我也不可能爲他花錢。”
“嗤!”一名正端杯喝水的警員一個控制不住的噴了出來。
自古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一個沉浮於風塵的女人居然會相信一個白臉所說的話,誰聽誰都不信!
孟春婷的臉色變了變,卻忍着不作聲。
唐澤彥裝假什麼都聽到般,繼續問:“他在從你身邊消失之前有沒有什麼表現出什麼異常?”
孟春婷偏頭:“呃,記得好像他跟我在一起的那最後幾天裡,我隱約的有聽他嘀咕過什麼必須離開這裡,這裡呆不下去之類的話,看他當時的表情好像是在害怕着什麼,誰知道後來就溜沒影了。操,現在一想原來是爲想賴我的錢!”
看了眼這個三句不離錢的女人,蘭沐星算是徹底的無語了。
唐澤彥微微的皺起劍眉,照孟春婷的說法,莊帥在再次失蹤之前肯定是遇到了什麼對他有威脅的人或事,絕對不會是因爲殺妻賣子而良心不安。
這個人或事會是什麼呢?
莊帥離開了S鎮後又會去了哪呢?
“帥哥,你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沒事,儘管問,我不怕多的。”孟春婷笑嘻嘻的開口問向唐澤彥。
蘭沐星等人一陣白眼,你當然會說沒事了,一分鐘100元耶,上哪去找這麼好的事?
唐澤彥睇了她一眼,從錢包裡抽出幾張紅的遞給她:“暫時就這些,等我想了再問你吧。”
“帥哥,除了問我問題外,我也是可以提供……”
“咳咳,別忘了這裡是哪裡?!”王局長冷臉出聲。
孟春婷脖子一縮,抓過錢便快步的往外走。
*
一陣憋不住的尿意襲來,蘭沐星戀戀不捨的從牀上爬下衝進衛生間。出來後,她才發現唐澤彥還坐在酒店房間的窗戶前,地面落滿菸灰。
打了個哈欠,她拿起手機,一看竟然都快四點了,再看看自己牀鋪隔壁的那張牀,整整齊齊。
“你該不會一直都坐在這裡吧?”還抽了那麼多的煙。
唐澤彥擡起因睡眠不足而泛起血絲的眼,微微一笑:“你再去睡會吧,如果嫌燈光刺眼就關了吧,反正天也快亮了。”
蘭沐星撓了撓脖子,打着哈欠問:“那你呢?”
“我再想想。”
“有什麼不能等到睡醒了再想?快點,一起睡吧。”
唐澤彥猛得從煙霧中擡頭,雙眼放光。
直接彈掉手中的菸頭從椅子上站起來,屁顛顛的朝她奔來。
怔怔的看着他那前後反差巨大的反應,蘭沐星有點犯愣,眨着眼回想自己所說的話。
一起睡吧……咳,咳,這話聽着是不是有點猥瑣啊……
ωwш ◆тTk ān ◆℃ O
在他即將撲向自己之前,伸手一指:“跑錯了,你的牀在那邊。”
唐澤彥剎下腳步,一臉迷茫與無辜:“你不是說一起睡嗎?”
蘭沐星臉一紅,瞪之:“你少給我來這套,以你的智商會誤解?那張牀你愛睡不睡,不想睡就滾回去繼續坐凳子。”說完,一頭鑽進自己的牀,拉過被子蓋住頭。
唐澤彥嘆了一聲,很是失望的走到另一張牀和衣躺上。
在睡不着的情況下,他其實更願意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畢竟在那裡抽菸不會讓煙味飄在房間裡。
被唐澤彥這麼一戲謔,蘭沐星也跟着睡不着了,滿腦子都是一些不和諧的畫面。
瞟了一眼在被窩裡悉悉索索的她,唐澤彥悶悶的出聲:“如果實在睡不着就陪我說說話分析分析案情,說不準還能給我一些提示。”
在被窩裡不和諧了半小時的蘭沐星終於將腦袋從薄被裡鑽了出來,爲難的說:“你這麼聰明的都沒頭緒,還指望得上我?”
唐澤彥撇嘴,這話聽着有點損啊,將頭靠在牀頭上:“你能不能再仔細的回想一下那天所看到的夢境?”
蘭沐星一聽更爲難了:“我都回想過兩次了,該想起來的幾乎都說出來了。”
唐澤彥:“你再仔仔細細的想一遍,一隻黑鳥都能成爲一條線索,我覺得那個夢境中所出現的任何的景物都有可能會是小穎給我們的一種暗示。”
蘭沐星愣了愣,他說的好像挺有道理的。
“好吧,我再仔細的想想,我警告你,別趁機打我主意。”吩咐完,不忘威脅的瞪了他一眼。
唐澤彥:“……我要有什麼企圖早就下手了,還能讓你睡到現在被尿憋醒?”
蘭沐星倏地有種被嫌棄的感覺,兩眼一突:“你可以去死了,死吧死吧……”罵完氣呼呼的再次蒙上被子,憤憤的想:她就那麼沒魅力嗎?
一個女人睡在男人面前卻沒有任何誘惑力,通常只有兩種解釋:睡衣不夠性感或身材不夠誘人。
想到這,躲在被窩裡的她悄悄的低頭看了自己的睡衣一眼,決定明後天重新買一件。
看着像只小老鼠般在被窩裡挪動的蘭沐星,唐澤彥不禁苦笑,他哪有那麼正人君子,他只不過是擔心萬一她不樂意了而自己打不過她怎麼辦。
再次睜開眼時,唐澤彥一臉戲謔的站在自己牀前。
蘭沐星很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囁嚅着:“我有在想啊,只是一不小心……”又睡了過去。
唐澤彥沒有責怪的意思,反倒笑着說:“那有沒有想到什麼?”
蘭沐星尷尬的搖了搖頭。
驀地,門外傳來一陣爭吵聲,豎耳細聽,竟是住在隔壁房間顧臻在電話裡與王局長起了爭執。
由於中間隔了一道牆,所以蘭沐星聽得不是很清楚,最後只隱隱的聽到顧臻的咆哮聲:“不管他人在哪,我都會殺了他!”
渾身一顫,一道憤怒而粗啞的聲音竄進腦海:‘她現在在哪?你到底把她怎麼樣了?遲早……我會殺了你的!’這話好像是她即將脫離那個夢境時所聽到最後一句話。
察覺到蘭沐星表情的變異,唐澤彥出聲輕問:“怎麼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蘭沐星點頭,並告訴了唐澤彥。
唐澤彥:“你之前爲什麼不早說?”
蘭沐星嘴一撅,覺得有點委屈了:“我想不起來嘛,那畢竟只是一個夢,能夠想起什麼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唐澤彥愣了下,急忙道歉:“對不起,我只是急了點,真的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呃,你確定這個聲音不是顧臻的?”
蘭沐星:“是男的,但肯定不是顧臻的。那個聲音雖然很憤怒,但比起顧臻來粗啞多了。”
不難推測出這句話中的‘她’指的是被害的顧穎,‘你’指的是莊帥,難道在這起命案的背後還隱藏着一個人?
那麼這個人會是誰?
爲什麼要對莊帥說出這種帶有濃烈恨意的話?
莊帥的失蹤會不會與他有關?
一連串新的問題充斥着他的腦海,他覺得要想解開這道謎就必須知道這個人與顧穎及莊帥之間是什麼關係,爲什麼會這麼關心顧穎的去向……關心?!一個想法閃過腦海,他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忽略了一個最爲重要的問題:天下之大,顧穎和莊帥爲什麼會選擇在這個小鎮落腳,而且還是一住一年多?
側臉看向蘭沐星,問:“對這句話,你有什麼看法?”
蘭沐星扒了扒因睡姿不佳而顯得有些凌亂的頭髮,垂眼,很認真很認真的思考着。
“你有沒有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點三角戀的感覺?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感覺,畢竟顧穎長得那麼漂亮又有氣質,會同時被幾個男人喜歡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唐澤彥挑眉,想不到她的想法竟與他有幾分相似:“你的意思是說,其中有可能會有一段情殺?”
蘭沐星斷然搖頭:“怎麼可能?從莊帥的所做所爲來看,我敢肯定什麼理由都有可能成爲他殺人的動機,唯獨爲情而殺人這一條假設不成立,他根本就是一個沒有人類感情的畜生,錯,畜生都比他重情重義。”
唐澤彥哂笑:“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說的是其中!”
蘭沐星擡頭,茫然:“什麼意思?不懂。”
唐澤彥嘴角一抽:“既然不懂就先別想了,到時自然就懂了。”
蘭沐星:“……你大爺的。”
許是得到那句話的提示,接下來的時間裡唐澤彥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探查顧穎生前在這個小鎮的人際交往情況。
經過大量的走訪與調查,唐澤彥等人獲知,據兩名女攤主反映,顧穎生前在收攤時,偶然會有一名戴半框眼鏡的年輕男人過來幫忙,兩人雖然沒有什麼過多的言語交流,但是她們還是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對方對顧穎的那份關心,當時還好事的調侃顧穎放棄莊帥選擇對方。
得到這個信息後,唐澤彥等人決定順藤摸瓜,決心尋找到這個戴半框眼鏡的年輕男人。
從顧穎爲什麼會選擇這個小鎮落腳做出切入點,唐澤彥讓顧臻負責調查顧穎在未離家出走之前的人際關係,他自己負責調查莊帥在未遇見顧穎之前的複雜的社會關係,蘭沐星等人則負責繼續調查顧穎與莊帥落腳到這個小鎮後的情況。
第二天,顧臻那邊最先反饋出一條極具價值的線索:顧穎有一位學長是本鎮人,此人曾經暗戀過顧穎。
看到這個線索,唐澤彥暗籲一口氣,覺得多日來的努力終於有所回報,這個案件的真相即將揭開面紗,他也終於可以繼續跟着蘭沐星去她家提親。
卻不想自己到底是天真了點~~
經暗訪,顧穎生前的這名學長便是女攤主們所說的那位戴半框眼睛的年輕男人,姓古名智仁,從事着傳統文化搶救工作。
看着這份資料,蘭沐星輕聲嘟嚷:“他姓古,從事了古文化事業,你說他的性格會不會也是很古板很固執的啊。”難道名字真的可以決定一個人一生的運程和性格?
唐澤彥忍笑道:“難道這就是你懶的藉口?”
蘭沐星雙眼一突,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姓蘭怎麼了?蘭跟懶有仇嗎?狠瞪他:“有意見的話,你去找一個姓秦的啊!我又不攔着你。”
唐澤彥眨了眨眼後居然還真的很認真的思考起來:“找一個姓秦的?唐秦?談情…怎麼聽都不像一對靠譜的夫妻,不要!”
站在門邊的顧臻沒來由的冒出一句:“唐蘭更不搭好不好?”
唐蘭……螳螂……
唐澤彥:“……”
蘭沐星:“……”
跟蹤暗察了好幾天,唐澤彥與蘭沐星等人始終沒有發現這個名叫古智仁的年輕人有沒有異常的行爲舉動。
甚至還可以算得上一名積極陽光健康向上的大好青年,絲毫無法使人將他與犯罪聯想到一起。
躲在暗處觀察着的唐澤彥輕眨着雙眼,似有迷惑。
眼前正笑容親切向老石匠說笑的年輕人,個頭矮小且單薄,怎麼看都不像有暴力傾向與能力的人,難道是自己的判斷出了問題?
這一天,他們又在暗地裡跟蹤古智仁了,對方正在參觀研究一場瀕臨失傳的傳統呂劇《鴻鸞喜》。
表演結束後,古智仁所在的單位領導興致高昂的要求自己的下屬爲老藝人即興表演一些節目。
古智仁表演的是一段敲平鼓。
他的鼓技很好,表演的很專業,手法也很到位,讓混跡在人羣中暗地觀察的蘭沐星不禁感慨,他除了外表有點寒磣外,倒也稱得是才子。
或許也就是當年他只敢暗戀不敢表白的原因吧。
唐澤彥目不轉睛的盯着臺上的古智仁,原來迷惑的俊眸隨着對方的表演而逐漸變成疑惑。
引起他疑惑的不是古智仁那近科專業的鼓技,也不是那平靜無波的表情,而是那直視前方的眼睛。
那雙眼睛看起來雖然很平靜,但唐澤彥卻從中看到一波接一波的暗涌,彷彿夾雜着恨意難平與暢快淋漓。
同時他還注意到隨着平鼓的擊打速度的加快,古智仁眼底的那份複雜就顯得愈發的激烈。
擰眉,古智仁的這種心理活動似乎不符合一個表演者在表演時該有的表現吧?
出神之際,臺上的領導突然站了起來,衝着唐澤彥等人所在的方向微笑招手
唐澤彥與蘭沐星微愣,他們並不認識這位領導啊,既然不認識,對方怎麼會好端端的向他們招手?
正想着,站在身邊的王局長訕笑一聲,悻悻的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原來,那位領導認識的人是王局長啊。
轉念一想,這個小鎮就這麼點大,該領導與王局長又都屬於本地上層人士,會互相認識一點都不奇怪,怪就怪在他們疏忽大意的讓王局長也跟着來了。
苦笑一下,唐澤彥讓長相與顧穎神似的顧臻呆在原地後,帶着蘭沐星及若干警員從人羣中脫離出來,跟着王局長向臺上走去。
領導熱情的與王局長握起手來,同時也禮貌性的跟唐澤彥等人握手、微笑,盡顯領導風範。
握完手也微笑後,唐澤彥晾下王局長獨自與該領導噓寒問暖,自行走到表演結束的古智仁面前。
禮貌淺笑,伸出手:“你好。”
古智仁微微一怔,回握住他的手:“你好,你是?”
聽到他開口說話,站在唐澤彥身邊的蘭沐星暗地一驚,這粗啞的聲音……感覺到手心一陣溫熱,低眼,見唐澤彥正悄悄的握住自己的手同時還特意性的兩重兩分力道。
蘭沐星眨了眨恍然,於是急忙抿住嘴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