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像是走過一段很漫長的路, 她跌坐在地上，沒有力氣。四周一片漆黑。
她拼命的張大眼睛，還是什麼也看不見。
想到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自己滿身的鮮血, 她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肚子。
那裡平平的, 沒有一點痕跡。
她知道不見了。寶寶不見了。它流了那麼多血, 它一定很疼, 她感覺的到。不知道, 它是什麼樣子的，男孩還是女孩，漂不漂亮, 這些都沒有機會知道了。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要留下它的舉動，很任性。只爲了一時的歡喜, 卻要賠上它將來的人生。它會幸福嗎？沒有父親在身邊的孩子, 它會覺得幸福嗎？說不定, 還會被周圍的人欺負，會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它, 那時它會開始怨恨自己今天的一意孤行嗎？
只是當它以這樣一種方式離開，她還是有些無法接受。有些，難過。
現在孩子沒了，母親會不會有一點點遺憾，或者後悔。
她的孫子（還是孫女？）也許以後不會再有了, 會不會有點捨不得了。
她是真的很捨不得。那是從她身上割下的一塊肉, 一想到就疼的厲害。
如果杜衡知道, 他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會怎麼樣。也許不告訴他是對的。總比到時候他親口對自己說不要來得好。那樣, 她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了。那得有多疼。她只是臆想了一下，就已經受不了了。
她一個人, 坐在地上，累了，睡了，再感覺不到其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是被許多個聲音吵醒的。熟悉的，不熟悉的，混雜在一起，讓她靜不下來。
“曉曉，是媽媽不好，以後媽不攔着你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這樣嚇媽媽好不好……”
是媽媽的聲音，她怎麼在哭？她是在自責嗎？其實她也沒有怪誰，就算……以後再也不能有寶寶了，也沒什麼吧。
“曉曉，你要是敢再不理我，我就，我就永遠都不原諒你了！你就再也沒有我這個朋友了！你捨得嗎？”
“還有我，你就算傷心難過要一個人躲起來，這麼久也該好了對不對？你不是一向最勇敢了，現在怎麼好意思讓我們爲你擔心。”
是亞楠和靜雯，原來她們也在。只是怎麼聲音裡，也透着傷心。
她們在難過什麼？她努力的想要靠近，前面的微弱的亮光，黑暗中唯一的光，卻怎麼追也追不到。
她好像真的，讓人擔心了。一個人縮進殼裡，以爲可以沒有知覺，都只是自欺欺人罷了，現在，還連累身邊的人不能安心。
…………
“曉曉……”
原本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的她，被這一聲輕喚，硬是逼出了眼淚。
有多久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了？還是用這麼溫柔的語調。她還以爲，這輩子都可能聽不到了。
是做夢吧。
不然怎麼可能，他會在。
“對不起……”
他的聲音，連在夢裡，都彷彿有某種穿透力，直擊向她的心臟。那樣哀傷的語氣，即使不是真的，也還是讓她忍不住爲此淚流滿面。
“你是在生氣嗎？用這種方式懲罰我。可是不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好不好，我就在這裡，你要是覺得不高興，想怎麼樣都可以……就是不要，不說話……”
很長很長時間，很重很重的呼吸，曉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樣輕柔的，像是哄着什麼很寶貝的，還有間或夾雜的幾聲鼻音。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他。
夢做的像真的一樣。
連她聽到這些話時候的心痛，都那麼真實深刻。
“雖然寶寶不在了，但是如果看到你這個樣子，他也會很難過的……”
他竟然，連寶寶的事情也知道了。只是一聽他提到這個，她的眼前又蒙起一層霧氣。
又有一些人的聲音加進來，聽口氣似乎是醫生之類的，他們說了什麼，她有些弄不懂，然後就傳來很多聲嘆息，和斷斷續續女人的啜泣。
她想仔細的分辨，想看看她們，告訴她們不用擔心。可是她什麼都看不見，也說不出，連那些聲音也漸漸模糊。
…………
“你努力了嗎？你真的，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嗎？還是隻是想逃避呢？躲在這裡，什麼也不用管，把麻煩都扔給別人，這就是你想要的嗎？自私、軟弱的，膽小鬼。”
黑暗中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又像是，從自己身體裡發出來的聲音。另一個她，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掙扎。
原來，她竟然變得如此軟弱了。連再站起來的勇氣，都丟失。
這還是她嗎？還是那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會永遠向前看的她嗎？
她差點，就把自己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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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裡，杜衡小心的把她抱到草地上坐下，陽光很好，身邊的人也很乖。只是……如果她不是這麼，安靜。
“熱不熱？醫生說，你每天悶在家裡不好，也是，你以前就從來宅不住，老愛往外跑，或許我早一點帶你出來，會好得多，是不是？”
“中午的雞蛋湯你還是不喜歡啊……晚上我們只能吃青菜了。你想要吃什麼呢？告訴我我就做給你吃。”
“這裡馬上就要新建了，是……算了，到明年再給你一個驚喜。”
雖然知道身邊的人不一定聽得見，也不會有迴應，可是他忍不住不說。
陽光從他們的身後照過來，在草地上印下斑駁的倩影。蘇曉曉閉着眼睛靠在他肩上，彷彿只是沉浸在這幅畫中。
“杜總，王競來了，說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美好的寧靜被打斷，杜衡有些惱火，“我們沒什麼能夠商量的，以後這種事情不要和我報告！”
“可是他已——”
不等下屬通知完畢，來人自發的開口了，“別這麼肯定啊，杜總，要是我說的事情，和你身邊這位小姐有關呢。”
聽到這句話，杜衡倏的站起身，然後動作溫柔小心的把曉曉交給身邊的助理，讓他們先回車上，還好她現在已經睡着了，不會反抗。
轉過頭，頓時眼神銳利的看向面前的這個男人，“說吧，你要談什麼。”
他知道，王紹生的死，肯定會有人懷恨在心，徐哲也早就安插了人在他身邊，事發後的幾個星期，與之有關的人物基本都被肅清了，只是王沁，除了一開始被傳去警局問過幾次話，之後就平靜的沒有點動靜了，這個人……他只是王紹生身邊的助手而已，跟在他身邊也只有短短兩年的時間，還以爲，王家出事，這些人都跑光了，沒想到他還在。
“早聽說杜總對自己的前女友深情不悔，看來是真的啊……”
他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讓杜衡又生出幾分不耐，可是王競卻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許久，才笑得詭異的開口，“如果她有個什麼閃失……大概會讓你這輩子都痛不欲生吧。”
“你敢！”一記重拳擊在他的臉上，同一時間，像是想到了什麼，杜衡拿起電話打給徐哲，“你的人是在曉曉的身邊吧。”
“我讓小高他們跟着——啊，不好，”
“怎麼了！”
“那邊好像出事了——”
暗處徐哲找來的人看見兩人動手，也趕了出來。
“鑰匙。”
一雙手伸向他們，急躁的命令道。待幾人弄清他的意圖，轉眼，一個慌亂的人影就已經衝向了路邊。
聽到徐哲在電話裡說着他們纔剛離開不遠，就遭到襲擊了，而且對方人數不在少數，護着曉曉的助手中了槍……
杜衡心裡一團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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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現場時，徐哲的人暫時已經控制住了局面，只是蘇曉曉，
遠處王沁手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槍，正抵在她的頭上，援救沒有到，其餘幾人也都不敢隨便有所動作。
“放開她！”杜衡一步一步的走過去，聲音裡聽不出一絲緊張，只有他自己知道，雙手不能控制的顫抖只能讓他用盡全力的握緊拳頭。
王沁自嘲的冷笑，“我竟然那麼傻，喜歡上把我當成仇人的男人，還間接的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把她放開。”
杜衡沒有回話。
“你不是喜歡她？”
杜衡沒有回話。
“所有人都知道你只喜歡這個女人，你答應我是假的，和我訂婚也是假的……今天就算我死在這裡，也會拉着她一起，讓你也嚐嚐，失去最愛的人，是什麼滋味。”
被困住的蘇曉曉，面對陌生的接近，臉上已經露出驚恐，然後是奮力的掙扎和尖叫。只是她的身子原本虛弱，根本沒有多大力氣，更抵不過旁人的惡意禁錮。
王沁極其厭惡的用腳踢向她的小腿肚，動作之狠，讓杜衡差點忍不住衝上前去。
可是下一秒，就傳來了她的慘叫。蘇曉曉用牙齒咬上她的手臂，讓她不得不吃痛的稍稍鬆了手。
杜衡趁機迎上去，眼見着她手中的槍指向曉曉的方向扣動了扳機，他不能思考只能任憑本能的從中間攬過她好用自己的身體去隔開子彈。
最有效的人質脫離了控制，王沁已經亂了，手裡握着槍雜亂無章的對着他們的方向繼續胡亂扣動着扳機，杜衡抱着蘇曉曉低俯在地上滾到一邊。
也許是回到了熟悉的懷抱，蘇曉曉的反應沒有那麼激烈了，可是當混亂結束，她擡起頭，看見杜衡身上血流不止時，臉上的驚恐，比之前更甚。
不等她失聲尖叫出聲，杜衡先一步捂上了她的眼睛，“乖，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