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支楚月面紅耳赤地靠在冰箱門上,虛虛地看了一眼林哲,又迅速低下頭去。
她的手指有些涼,蓋在滾燙的面龐上剛剛好,她舒了口氣,這才找回平穩的氣息。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想要拿冰箱裡的水。”
支楚月摁着自己的胸膛,剛剛林哲忽然靠近帶來的悸動現在都沒有消散。
在支楚月低頭的瞬間,林哲嘴角淺淺勾起一個笑,他蓋上瓶蓋,手裡握着礦泉水,朝支楚月走過去。
支楚月還在苦惱自己剛剛的反應,正在放空自己,沒想到下一秒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地撲了過來。
她被這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壓得言語有些支離破碎了:“怎麼……怎麼了?”
林哲靠過來,微微低下身,靠在她耳邊:“沒事。”
“我放個水。”
溫熱的氣息澆蓋在支楚月的耳朵,她倏地全紅了,純情得慌忙地讓開了些距離。
“你怎麼這麼冷的天還喝冰的水啊。”
“習慣了。”林哲把半瓶水放回冰箱,垂下頭看着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麼?心疼我?”
被戳穿了心思的支楚月也不惱,反而溫軟地擡起眼看着他:“可以嗎?”
可以什麼?
林哲一下子居然沒能轉過彎來,緊緊地盯着她溢着光的琥珀色的瞳孔。
他偏開眼,心軟了,呼吸也亂了:“隨便你。”
只看她眼睛便會給人一種錯覺——一種她總是那樣清澈漂亮,真誠可愛的錯覺。好像從來都沒有變過。
林哲沒有辦法想象那樣的眼睛會染上悲傷、絕望和脆弱遊離,想到昨天的種種,此時此刻他心裡重得像沾了水的棉花。
支楚月的眼睛眨了眨,有些開心地說:“那你以後想喝溫水就發微信吧,我給你送過來。我家很多溫水的!”
林哲低下聲去:“好。”
支楚月奇妙地感知到了他情緒的忽然低落,好像是一種默契,她總是可以第一時間察覺到林哲的情緒變化。
哪怕,他們已經分離了好久。
支楚月頓了頓,她小心地走過去,卻又不敢走得太近,隔着明黃的燈光看着他。
“怎麼了?”支楚月斂了斂眸,“你好像突然很不開心。”
林哲嘴角勾起一縷笑,像是在笑她又像是在笑他自己。
“怎麼?”他朝她走來,氣息壓下來,“我不開心,和你有什麼關係?”
“支楚月,你是不是忘了,我還沒有原諒你。”
支楚月緊張無措地抓着手指:“所以我在想方設法讓你原諒我……”
林哲腳步逼近,支楚月往後退,後面就是大理石竈臺,她再往後退,就靠在了那上面,退無可退了。
支楚月的眼睛氤氳起一片霧氣,語氣很輕又很軟:“我不開心,我就想讓你開心點,不管你原不原諒我,我都是這樣的,改不了了。”
林哲壓過來,她修長的雙腿被逼入他雙腿劃出的領地中,而他的手落下來,壓在她的兩邊。
她退無可退,無法逃離,只有一雙眼睛可以只有地支配,遊離在這片壓抑的空間裡。
林哲最怕看見她這個樣子,眼睛沒有落點地看着前方,再深入一點全是隱忍的痛苦與脆弱。
林哲喊她:“支楚月。”
“你看着我。”
半響,支楚月眼睛才眨了眨,眼淚落下來,她吸了吸鼻子,習慣性地朝他道歉:“對不起。”
林哲眉頭一蹙:“對不起什麼?”
她失控地擡起手,蓋住自己的眼睛:“我不應該哭的。”
她悶悶地微微轉過身:“不要看我。我一定很醜。”
林哲拉開她的手,語氣有些兇:“現在覺得醜了,那你哭什麼?”
他語氣軟下來:“你明明知道,你每次一在,我就不會開心。”
支楚月被他圈住手腕,也不掙扎,垂下眼,有些失落地喃喃自語:“對啊……是我忘了。”
是林哲的不善拒絕給了她一種錯覺,一種可以重歸於好的錯覺。
可是她忘了,破裂的鏡子本來就沒有完全修復的可能。
是她在妄想。
支楚月微微擡起眼,眼睫都在顫抖,自相矛盾地說:“如果我真的忘了就好了……”
林哲低下頭,烏黑的瞳孔映出點點星亮,他呼吸變得有些濃重,咬字也變得很重。
他盯着支楚月,抓住她,讓她被迫移着眼神,對上他的眼睛,那層淺淺的浮冰撕裂開來,底下全是洶涌的滾燙的溫情。
“支楚月,我就問你,你是真心實意的嗎?”
支楚月被他的眼神灼傷,下意識地追上他落下的尾音:“當然……我……我一直都是真心實意的。”
“那你爲什麼不拒絕?如果我昨天沒有到,你是不是就要……順從他了?”
“什麼?”支楚月擡起眼看他,眼睛紅紅地。
她語氣綿軟卻又堅定地解釋着:“我喝了好多好多酒,我使不上勁了。”
“我沒想到,我沒想到我用力踩了他可是卻是空的。”
支楚月有些頭痛,她盡力不去回想那個時候絕望窒息的感覺,可是怎麼跳過簡略都難以避免。
她手心發麻繼而帶着全身都透着冰冷,她急切地搖着頭,否定道:“我不會順從,我會蟄伏,我會伺機而動,唯獨不會順從。”
林哲咬着牙,情緒有片刻的撕裂,低頭的瞬間眼眶微紅了。
“撒謊。支楚月,你明明不會。”
“六年前,你不也順從了嗎?”
氣息裹着滾燙撲過來,支楚月溫吞地眨着眼,心裡的鹹酸才產生作用,作用在她四肢百骸。
支楚月忍不住擡起手,卻又被他下一句話砸得遲鈍地將手僵在半空中.
“支楚月我就想問你,你到底願不願意告訴我…….六年前發生了什麼……”
不願意。
不想提。
腦海裡有個聲音很清醒地提醒着她,不願意。
她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時眼裡的痛苦已經被理智洗滌,只剩下一些妥協。
她語氣輕軟:“對不起。六年前是我的錯……”
“我錯啦,我不提了,你別不開心,如果你不想見我……我……我少點來找你……等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再靜悄悄地出現。”
是認錯的語氣,卻不太認真。
好像心事重重,勉強壓下所有情緒,才平靜地說出些泛泛的到前來。
糾結痛苦好像都是林哲的。
他整個人鬆了鬆,鬆開禁錮她的雙臂:“你明明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算了,隨便你。”
支楚月愣愣地看着他鬆開手臂,明明恢復了自由,明明剛剛還因爲氣息的壓迫而緊張害怕。
可是當他真的說出隨便吧,真的鬆手了,她卻又捨不得了。
支楚月快步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不要……不要隨便我,你罵我吧,我下次一定不那麼多喝酒了”
她頭腦發熱,說出來才發現這是一句極其親密的話。
他憑什麼罵自己呢?又憑什麼管自己呢?
她才發現以前那些唾手可得的管教,都是沉甸甸的愛意。
林哲沒理她,沒回頭也沒管她扯住自己衣袖的手,他往前走着,支楚月就在後面腳步凌亂地跟着。
“不想罵你,隨便你,你愛喝就喝,我不會再去幫你了”
支楚月急了:“別,你罵罵我嘛”
林哲回頭看了她一眼,支楚月悻悻地鬆開手,還是有些擔心的。
林哲乾巴巴地說:“不罵。”
支楚月追在他身後,帶着些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撒嬌:“罵嘛”
林哲有些無語:“支楚月,你欠罵是不是?”
他走到飯桌前,一邊挽着衣服袖子,一邊對愣在一旁的支楚月說:“我把碗洗了,你端回去。”
支楚月立馬彈出些距離來,腳步慌亂:“我我我我先回去了,太晚了,我下次再來拿。”
林哲頭也不擡地喊住她:“站住,等我一分鐘。”
他語氣輕而緩,可是卻又有着某種蠱惑的魅力:“你下次要來就來,不用找什麼藉口。”
燈光懶懶地灑下來,此時林哲正被一片明亮籠罩着,他只對她露出個側臉。
支楚月以前總覺得他的側臉凌厲,不似正臉柔和。
可是今天再次擡頭,卻又覺得他連平時陰冷的側臉都變得溫柔地。
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