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楚月被她一席話震得頭腦發昏,這會真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老混子。
她不知所措地拍了拍哭出來的秦芯音:“沒事,我真的沒事。”
秦芯音睨了一眼她:“你除了說這句話還會說什麼!”
“就算你不想,我也會幫你的。走吧,回去吃飯。”秦芯音不給她拒絕的空間,語氣冷硬。
支楚月轉了轉眼,有些無措,跟着她一塊走了。
兩個人之後的氛圍有些奇怪,說是冷戰也不算,秦芯音還會給她夾菜,但是說是像以前一樣輕鬆自然也不像,秦芯音幾次避開她的眼神,沒事就板着一張臉,看上去像在認真地和她鬥氣。
支楚月嘆了口氣,卻什麼也沒說。
下了晚自習,兩人的氣氛更奇怪了,秦芯音風風火火地跑出去撞到了支楚月的桌子,卻一句話也沒講,平時連困得眼皮睜不開時都會說聲“明天見”的秦芯音,此時卻一句都沒說。
支楚月愣愣地盯着門口,心想,她不和自己說明天見嗎?
回過神來,卻又腹誹自己的呆板和理直氣壯,把秦芯音對她的善意和友好當成了必不可少的儀式。
她嘆了口氣,把東西收拾好,才走出教室。
十二月底的南城冷得更徹底了,支楚月走出教學樓,天地一片昏暗,暖色燈亮在校道邊,光亮的輻射範圍卻看起來比夏天少了太多,到處都是冷與暗。
支楚月擡起眼,對上正衝下來的兩人,兩人順着高一高二的教學樓的樓梯跑下來,髮絲衣角都被陰冷的風吹起。
林哲還是穿着灰色衛衣疊加校服外套,宋稔新大病初癒,毛衣羽絨服圍巾一全套被嚴嚴實實套在他身上,他們跑下來額頭出了層薄薄的細汗,林哲熱得又要伸手脫外套。
支楚月走過去,看了眼林哲:“不冷嗎?”
身旁的宋稔新扯了扯圍巾,聞言像是獲得了某種解救:“你冷?那我給你穿。”
林哲一把摁住宋稔新的手:“宋稔新你有事嗎?別忘了你上次感冒又發燒折騰了多久,你還有命折騰我多沒力氣折騰了。”
宋稔新的手一頓,像是想起來什麼,臉色沉下去,眸子燦着的光也暗了下去,支楚月一覽無餘,忍不住伸手肘撞了林哲一下。
林哲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看了一眼支楚月,斟酌着用詞:“我不冷。宋稔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冬天光着都行。”
宋稔新這才揚起一絲笑。
許知遠還沒到,三人自然是不可能走的,支楚月和林哲站在宋稔新身後,看見宋稔新虔誠地看着前方,太過認真,像是在苦苦等待什麼寶貝。
支楚月若有所思地盯着宋稔新好一會,林哲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三個人詭異地沉默着。
林哲拉了拉支楚月校服外套,掃了一眼她:“你穿這點不冷?”
支楚月睨了一眼他,看他的裝扮和自己相差無幾:“你穿這點不冷?”
“你別學我說話!”林哲被她敷衍的態度氣到了,壓低聲音喊出來。
“你別學我說話。”支楚月轉過身來,含着笑意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
林哲知道她又在取笑自己,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做什麼反應,最後只做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邀功:“你的帖子都刪了。”
說完,擡起下巴,眼睛卻忍不住往下掃,裝作不在意卻又極其在意支楚月反應的彆扭模樣。
“知道。”支楚月笑了笑,“你好厲害。”
林哲低下頭來,臉色複雜,得到了肯定的表揚卻又開心不起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支楚月,支楚月也看着他,看見他一副鬱結的模樣,擡了擡下巴:“怎麼了?誇你也不高興,不誇你也不高興?”
“支楚月,你有沒有想過…….”
他開口,帶着顧忌和遲疑,低下頭來,眼神裡的憐愛關切越加明顯,像是在做一個不得不做的選擇,支楚月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變得心慌起來。
兩人對視幾秒,卻又千秒那麼長,支楚月的頭腦如有千根線糾纏在一起,她越理越亂,她心慌難受,這是什麼眼神,這是什麼意思,想過什麼……
她不由得想起十一月份那天,他靠在紅牆邊,低着頭,情緒都被壓入陰影裡,後來就變成了只有她一個人,走過那長長的小道。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接受不了了,接受不了秦芯音的反常,接受不了林哲的欲言又止。
兩人沉默着,身後卻傳來輕快的聲音,像是被割裂成了兩個世界,一個明亮歡快滿是再見的喜悅,一個沉重灰暗全是離別的感傷。
“好了,我們走吧!”
宋稔新回頭喊了一聲,兩個世界的隔牆瞬間崩塌,支楚月將自己抽離出來,應了一聲,跟上了宋稔新和許知遠。
林哲反應過來也跑了過來,手撐在後面不輕不重地拍了拍支楚月的頭:“別想太多。”
支楚月偏了偏頭,躲開林哲的手:“你讓我別想太多,卻又吊我胃口,怎麼會有你這種人?”
林哲語塞:“你不是快要期末考了?我讓你別想那麼多,好好學習,其他都不用想了。”
支楚月看了一眼他,不明白他的話題怎麼忽然跳躍到期末考上的,但一看他心虛的樣子,很顯然這只是個搪塞她的藉口。
她勉勉強強接受了,但腦子裡總想到他剛剛那副過於端正的模樣。
學校外延伸而出的紅牆小道只有零星幾人,但是一走出小道,街面在眼前鋪開,再往外走,紅黃藍綠的燈牌掛起來照亮了整條街,人氣、熱氣在街邊升騰,汽車、自行車在街邊肆意穿行。
支楚月擡眼發現今天的店鋪都掛起了聖誕帽,有些小店還擺起了聖誕樹連着彩燈,好一副熱鬧場面。
她一邊看一邊走,昨天的小店都沒今天的熱鬧,琳琅滿目的商品看得她眼花繚亂,她有些入神了,走着走着偏離了軌道也沒發現。
直到身後忽然傳來一股抽力,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往後轉了一圈,世界天旋地轉,而她穩穩當當地跌入了林哲的懷裡。
身後的人流與光影都被拋後,世界幻化成一層霧,支楚月下意識的提防動作還未放下,就枕着林哲的胸膛,溫度和心跳都通過手背傳到了支楚月耳朵裡、腦子裡。
她忽地變得呼吸急促,臉邊升起了紅暈,再也不是那個看起來清清冷冷淡漠的人,她變得靈氣生動,害羞可愛都從鈍圓的眼睛跑出來。
林哲低頭看了一眼她,以爲她被嚇傻了:“嚇着了?讓你不看路。”
支楚月緩緩地搖了搖頭,擡起眼來,眼睛霧霧地,透着純情,溫吞地否認着:“不。”
事實上她都沒反應過來,那會有車要擦過她。
她曖昧地靠在他懷裡,而他毫無知覺,甚至對上支楚月的眼睛,有些不解:“那你怎麼一副要哭的樣子。”
支楚月牛頭不對馬嘴:“你有沒有什麼瞞着我?”
林哲的迷惑更明顯了,往後昂了昂頭:“支楚月,我能有什麼瞞着你?我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
支楚月搖了搖頭:“沒有。”
“那不就行了。我又沒有做對你不好的事情,哪有什麼事瞞着你。要是爲了你好,瞞着你也不算瞞着你。”
“歪理。”支楚月直起身,“不管好不好,和我們有關的都應該告訴我。”
林哲的氣息環繞在她鼻子一瞬,很快又被冷氣衝散,他們又並肩而站,支楚月忽然後悔了,她應該多裝會蒜,多碰會瓷。
可街上人來人往,前方的宋稔新和許知遠回過頭,衝他們揮手,關切地喊着:“喂,你們兩個幹嘛呢?怎麼還不過來?”
他們匆匆跑過去,綿綿暗生的情意被壓下,被吹散,只剩下心底那吹不散的心動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