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讓我執白？！！
看着對方推至自己身前的白棋棋盒，林睿昕瞳孔猛地一縮。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他完全沒預料到會得到這樣的迴應！
這算什麼？
施捨？
居高臨下的讓步？
還是她自認爲強大到執黑對她也沒有任何影響？
無論是哪一種，對此刻的前華夏棋聖而言，都是比任何嘲諷都更具衝擊力的羞辱！
他搭在對弈臺上的手瞬間握緊，一股灼熱的血氣猛地衝上頭頂，燒得他耳根發燙。
但所有激烈的情緒，最終化爲一聲從胸腔裡硬擠出來的、帶着濃重排斥意味的冷哼，斬釘截鐵地甩出兩個字：
“……不必！”
林睿昕的聲音因爲情緒波動而顯得有些緊繃，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
“你裝什麼裝？！
“按章程猜先就行！”
芮昭見狀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但旋即恢復了平靜。
她沒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從黑棋盒裡握出一把棋子。
而林大網紅也二話不說，立馬從白棋盒內取出顆白子敲於棋盤之上！
當世昭君見狀，將握住的黑子輕散於棋盤上，一對對數了起來……
二、四、六、八、十……
十一。
在新科名人天元數過五對棋子之後，儼然還剩下最後一顆孤伶伶的黑子。
……這可就怪不得我了！
林睿昕毫不客氣地將紋枰上的白棋盒取至右手邊，同時深吸了一口氣。
尚帶涼意的空氣灌入肺腑，可剛纔還因被“施捨”而點燃的忿怒與恥辱感，在此刻顯得愈發高昂！
他用力地抿緊嘴脣，臉上的線條冷硬如石刻。
而對面的當世第一人也並未多言語一句，只是默默將黑棋盒扣至自己右手邊，無聲地將自己狀態調整至最佳，等待着即將開始的棋局！
在這麼個緊張而安靜的氛圍中，時間來到中午十二點整。
隨着當值主裁一聲令下，雙方正式開棋落子！
芮昭執黑先行，開局一如既往地迅速凌厲，第一手很快便落於右上小目位置！
而第二手棋，林睿昕則按照自己賽前的既定計劃……
主動讓出了對角！落子在了左上小目上！
…
…
“林睿昕他膽子可真夠大的啊！居然和芮昭下對角佈局？！”
與此同時，大京市華夏棋院的演播室內。
眼見雙方下出對角佈局，負責今天官方講解的宋衿二段在棋局落子僅僅兩手的時候便發出了驚歎聲！
衆所周知，儘管眼下當世第一人各方面技術已無短板，可一向以力量見長的名人天元最爲恐怖的，自然依舊是亂戰攻殺、直線計算。
結果今天面對當世殺神，林睿昕居然主動讓出對角，邀請對方下對角佈局，這無疑是極爲大膽且挑釁意味濃厚的選擇。
“這是……？”
“應該是有所準備。”
眼見宋衿將目光投了過來，作爲今日解說嘉賓的範琢很快給了自己的猜想：
“其實像柳世賢、孫熠、姬秋綣，近來都有和芮昭下對角佈置的時候，而從事後來看，很明顯他們都是對於對角佈局有所準備所以才這麼下的。
“現在正常下，想要贏下芮昭實在是太難了！不指望佈局佔到點便宜，幾乎就得投子。
“而大家都知道，林睿昕也是喜歡混亂局勢的選手，而且和芮昭也有點不太對付。
“此番執白選擇給芮昭對角佈局的機會，想必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嗯，那我們也可以拭目以待了！
“面對林睿昕的對角佈置邀請，芮昭毫不猶豫地便落子在了左下角的星位上。
“而在林睿昕搶佔右下星位後，雙方依舊飛快地開始佈局。
“黑白雙方先在左上、右上各掛一手，之後兩邊各自尖頂，初步定型。
“接下來兩邊各點三三，兩處芮昭都有意導入倪刀變化。可林睿昕對此就不敢有絲毫託大了，雙雙選擇避刀！
“兩個角都簡單定型後，拿到先手的林睿昕迅速回到右上小飛，要求封鎖右上黑棋。
“可芮昭同樣飛快地飛出，試圖反擊白棋右上立二兩子，林睿昕冷靜拆二。
“之後黑棋選擇二選的打入右邊白陣，白棋立馬決定搶佔一選的小飛要點，封鎖角上黑棋。
“下到這，兩邊的勝率都基本維持了開局初始勝率，佈局可謂弓馬嫺熟。
“接下來黑棋第39手右下飛起是必然一手。
“此爲雙方模樣消長的要點，被白棋搶到的話從人感覺來看明顯白棋好下。”“這裡就考驗林睿昕的應手了。”
範琢適時地插話道：
“芮昭先打入再飛起，毫無疑問接下來準備對右下黑棋四子發動手段。
“要知道，對面可是當世殺神！應對稍有不慎可能就要吃大虧！”
“嗯！就看林睿昕……哇噢，今天的林睿昕的確有備而來啊！
“第40手，白棋直接拆三碰了上去！
“這手略有些反直覺的棋，正中AI一選！”
…
…
“……我去！
“怎麼從剛剛第40手的碰開始，林睿昕好像每手棋下的都是AI一選啊？！”
五分鐘後，華夏東江市，木狐圍棋道場。
眼見右邊初步定型後，第50手林睿昕再度弈出AI最爲推薦的左上小飛，正在觀戰的於總教頭忍不住小小地爆了下粗口。
正如老於九段所言——對於今天與芮昭的這盤棋，林睿昕很明顯早有準備。
落子飛快的同時，還招招下在AI最推薦的點上！
而反觀芮昭，雖然右側定型的這幾手棋每手單獨來看都沒有什麼太大問題，但因爲每手棋都非AI一選，勝率有些微的虧損，已經降到了30%附近。
上一次看到芮昭佈局階段勝率滑落，於慶光一時都有些記不起是什麼時候了！
所以眼見學生落後，他下意識地有點着急。
“……我覺得芮昭這裡是不是下得太快了啊？
“雖然這盤棋她沒有慢棋快下，但五十手過去也不過用了十分鐘保留時間！
“這盤棋他林大嘴明顯對眼下的佈局有過準備，我覺得芮昭是不是得多思考思考啊？！”
不過一旁的厲望遠卻似乎並不擔憂，緩聲安慰道：
“老於，這你就不用擔心了！黑棋右下小飛後的變化，芮昭肯定熟悉得很！
“像聶雲羿那時中腹丟出那麼複雜的一把飛刀都被她叫作‘大型定式’，這種級別的變化她不可能心裡不清楚。
“她應該……只是選擇最適合自己的變化而已。”
“對的！我贊同老厲的看法！”
這時正在同時觀戰雷歧與上阪麗那盤棋的老雷九段插嘴附和道：
“剛剛芮昭這幾手棋雖然讓白棋初步安定，且成了些空，但卻把自己的頭走在了外面。
“這明顯是打算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和對手中腹決戰定勝負，和天元戰三番棋首局如出一轍！沒問題的！
“誒你看，芮昭很快也下出了右下一選的打拔，狀態明顯也很好！”
但在安慰完老友後，老雷九段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
“不過……
“他林睿昕個臭過氣的，憑啥和我兒子享受一個待遇啊？！
“不行，下回我得跟芮昭說說！
“否則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兒子跟他林大嘴一個檔次吶，丟不起這人！”
“……”×2
聽得這話，於、厲二人都是一陣沉默。
一時間也不知道，雷競鳴對於自己這親生兒子到底疼還是不疼。
“那個……接下來我看林睿昕好像開始長考了嘛！”
眼見氣氛一時有點尷尬，老於八段還是趕忙把話題轉向了棋局：
“這裡AI的一選推薦是在中腹吊一手——這手也很容易想到，畢竟從右邊芮昭選擇的定型手段來看，明顯是以中腹爲重。
“不過我估計林睿昕也是擔心，就這麼不做準備地吊進去，很容易會被芮昭纏住猛攻，那可實在是太容易吃虧了！”
果不其然，在沉思了陣後，林睿昕並沒有選擇直接在中腹吊，而是繼續從上方大飛，一面瞄着進攻黑棋左上兩子，一面爲侵入中腹黑棋模樣做準備。
而這個時候，芮昭卻並未急着落子，反而停下來開始思考。
“誒，這裡芮昭又在思索個什麼勁兒啊？！”
於慶光不由得有些納悶：
“這裡先拆個二，補好自身非常便宜啊，有什麼好思考的？！
“嘶——
“話說這總不能不拆二吧？！”
“啊這……”×2
剛剛還對學生非常有信心的雷、厲二人交換了個眼神，一時也有點不敢多說話。
畢竟每當芮昭開始長考的時候，一般就是她要有大動作之時！
而果不其然，在一陣長考之後，芮昭的下一手棋的確驚呆了三老只。
第55手，當世第一人完全不顧周圍衆多的白子的威脅，直接朝着白棋剛剛的大飛……
生生從當中靠斷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