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醜瘸着腿退走,春生也退得遠遠的。
老槐樹底下,只剩下李玄意和樑嫤兩人。
“你將常樂公主的人帶過來,公主不生氣麼?”樑嫤笑着問道。
李玄意微微搖了搖頭,在胡牀上坐下,伸手將樑嫤抱在自己腿上,圈在懷中,“她知道什麼時候鬧脾氣可以,什麼時候不可以。可不像你,膽大妄爲,敢一再挑戰我的耐心。”
樑嫤嗤笑,“既然公主這麼善解人意,我又如此不通情達理,世子爺何不放開我,讓你我都能過自在生活?”
“放開你?”李玄意聞言,深深看了眼樑嫤。
樑嫤重重的點頭,“對,可以麼?”
“沒有弄清楚,爲何你對我如此不同,叫我如何捨得放開?”李玄意輕笑着搖頭。
樑嫤皺眉,不就是對女人過敏,偏生對她除外的毛病麼?
“如果我能醫治好世子爺的毛病,讓您不會在靠近別的女子之時,身心排斥,全身冒出紅疹呢?到那時,你能放開我麼?”
樑嫤話音一落。
滿院子都是一靜。
好似連秋風都忘了吹,黃葉也飄落無聲。
李玄意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在嘴角,好看的臉上,只剩下冰冷和沉默。
樑嫤覺得兩人之間的空氣瞬間就凝滯下來。
分明,她仍舊被他圈在懷中,仍舊坐在他的腿上,可兩人之間那點曖昧的氣息,卻好似被秋風帶走,丁點兒不剩。
“你真想醫治好我?”李玄意冷聲問道。
樑嫤點頭,“對,你不是就要娶常樂公主了麼?帶着這毛病,你怎麼娶她,怎麼洞房?”
李玄意冷笑,“你倒是關心我得很?”
這話真是要多諷刺有多諷刺!
樑嫤抿了抿嘴,“只要你答應我,你病好了,就放過我,我一定會竭力爲你醫治的!”
李玄意深深看着樑嫤,深邃的眼眸中,意味不明。
忽而他放開圈着她的懷抱,從藤椅中站起,“好。”
沒了他溫暖的雙臂,被風一吹,樑嫤竟冷的有些瑟縮。
她擡頭望着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李玄意卻沒有再理會她,擡腳大步出了院子,離開了藥園。
樑嫤一時心頭有些高興,卻高興的空泛,好似心中被人挖去了一角,空洞洞的,直將寒冷的秋風往裡頭猛灌。
待她醫好了李玄意的毛病,他便不會再對她糾纏不休,多好的事兒啊!
樑嫤對自己說道,雖然從那以後,自己便不再是唯一一個對他特殊的人,不再是唯一一個靠近他,卻不會被他排斥的人……但那又有什麼?沒有什麼比自由自在更可貴了,不是麼?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樑嫤在心頭默默唸了好幾遍,端起笑臉,回到自己家中。
林三娘已經給她收拾好了不少的行裝。
樑嫤正檢查着,忽聞宮中有人來。
宮裡的人是提前到來,吩咐她更衣綰髮,打掃庭院,擺設香爐,預備接旨。似乎是料想到了她這裡東西不全,連香爐供案都給準備好了。
樑嫤這才知道,原來接個聖旨是這麼麻煩,這麼鄭重其事的一件事呢!
她一面讓林三娘和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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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淵收拾準備着,一面去尋自己的衣服,挑選出最是隆重沉穩的一套。
待將衣服穿好以後,她對鏡兒窺,恍然想起,這件衣服,還是在天池山莊的時候,李玄意讓人送來的。
原來他的痕跡已經遍佈她生活的每個角落了麼?
樑嫤不知心中在彆扭什麼,竟十分想換去這套衣服,尋一套和李玄意沒有關係的衣服出來。
儘管她十分清楚,這套衣服是最合宜,再沒有更合適的了。
“嫤娘,快些!宮裡宣紙的內侍大人要來了!”林三娘進屋,瞧見她已經穿好了衣服,便拉着她在梳妝檯前做好,將她按在椅子上,替她綰髮。
樑嫤看着鏡中漸漸從稚嫩中舒展開的眉眼,越發精緻嫵媚的五官,不由在心底輕嘆,這被她佔了身子的樑嫤,還真是個美人兒,便是沒有現代那些琳琅滿目的化妝品,這張素顏也毫不遜色呢!
林三娘手巧,一點都沒弄痛她,便將她的發綰好了莊重的朝天髻。
這廂樑明淵已經掃乾淨了庭院,擺好了供案香爐。
一家人剛在院子裡恭敬站定。
門外便一身高唱“聖旨到——”
一個宦官雙手高持竹簡鑲金的聖旨,身後還跟着一溜兒的灰衣小太監,進了樑嫤家的院門。
“聖旨到,跪接——”
小太監一聲高唱。
樑嫤一家躬身跪下。
宦官清了清嗓子,緩緩展開聖旨,語調平緩卻是帶着高傲,聖旨不短,行文用駢四儷六,辭藻華麗,用典深奧,端的是文縐縐到極致。
大意便是封樑嫤爲女官,任江東刺史,負責這次江東瘟疫的控制。望君努力,不復聖明云云。
“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樑嫤雙手伏地,叩首說道。
一旁小太監忙上前攙扶她起來,“恭喜樑刺史!”
宦官上前,將聖旨遞進樑嫤手中。
樑嫤順手將一張銀票塞進了那宦官的袖帶裡。
宦官捏了捏袖子,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和煦,“恭喜樑大人了,您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是咱們大周頭一位女官!江東一事之後,必定是平步青雲步步高昇吶!”
“接您吉言!”樑嫤客氣說道。
“成了,不耽誤您收拾,想必您這兩日也要起程,某還要回宮覆命!盼樑大人凱旋歸來!”宦官拱了拱手,帶着一溜兒的小太監笑着離去。
和聖旨一同送到的還有樑嫤的官服官印。
此時正在供桌上放着。
樑嫤上前,擡手觸摸着官服細滑的絲綢質感,心中一陣的澎湃。
她終於跳出平民,一躍爲官了!
果然危機背後,潛藏的都是機遇,不冒險,如何能成就事業?
想要在這世上有立身之地,不甘庸庸一生,碌碌無爲,就要在他人越是畏懼,越是避之不及時,越要勇往直前!
“阿姐!能讓我看看麼?”樑明淵上前,小心翼翼的吞着口水說道。
樑嫤笑着將漆盤往他面前一推,“看吧,日後,你會有更好的!”
這邊聖旨宣道樑嫤家中。
那邊洛陽神醫,就是樑嫤之事,已經在京城貴族圈子裡傳揚開來。
樑嫤被封爲女官之事,更是傳揚廣泛。
一
時羨慕置疑之聲四下激起。
甚至有御史言官跑到聖人面前來反對的。
聖人道:“反對之人盡數派往江東,隨樑刺史一道控制瘟疫!”
剎那間,反對的聲音便沒有了。
衆人紛紛讚揚聖人英明神武!樑姑娘胸懷寬廣醫者仁心!
那些曾經被樑嫤診治過的貴婦更是激動不已,彷彿被神秘的洛陽神醫給親自診治過,是十分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又聽聞樑嫤是主動請纓,去往江東控制瘟疫。
染上瘟疫是要死人的!江東不是已經死了不少的人了麼?
她一個女孩子,竟敢冒死前去。
那些昔日被她診治過的貴婦,更是佩服不已。
不過一夜之間,樑嫤就成了街頭巷尾,傳說最廣最受熱議的人物!
第二日,便有不少貴婦派家丁前往仁濟堂,採買成藥之外,更捐出銀錢,表示對樑嫤前往江東控制瘟疫的一份支持。
徐長貴將此事告訴樑嫤的時候,還讓樑嫤有幾分意外。
但她很快便讓人在仁濟堂門口貼出告示,仁濟堂歡迎所有人捐錢捐藥,資助控制江東瘟疫之事。
並且會將衆人所捐財物全部公開,每日張貼在仁濟堂門外,接受百姓監督。
會將所接受的捐助全部用於對江東瘟疫的控制之上。每一筆支出也都會對外公佈。
此招一處,前往仁濟堂捐助的人便更多了。
樑嫤已經被聖人封了官,說明這仁濟堂已經在聖人眼中了。
仁濟堂對外公佈捐錢捐藥的名單,聖人定然也會過目。自己多捐點兒,也好入了聖人的眼,給聖人留下一個仁義的好印象。
顧家老夫人的映輝堂上房裡,此時氣氛格外的壓抑沉重。
老夫人跪坐在上座的坐榻上,垂着眼睛,一言不發。
底下跪坐的幾個兒媳婦,皆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的覷着老夫人的神色。
蔣氏跪坐在鄭氏後頭,小妾的位置上。
這是她入顧家的門以後,第一次被安排在這樣的位置上,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可她進了門,老夫人身邊的小丫鬟便指了這兒讓她跪坐了。
她還想爭一下,可她發現屋裡的氣氛有些詭異,便悶着沒去觸老夫人的黴頭,咬牙切齒在這兒跪坐了。
“老三媳婦……”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擡頭看着鄭氏喚道。
鄭氏頷首,“兒在呢,請母親吩咐。”
“樑家那丫頭,就是洛陽神醫的事兒,你爲何不早點說?嗯?”老夫人低沉的聲音裡滿是不滿不悅的味道,“你瞞着咱們這些人,是將咱們顧家人,都當了外人麼?”
鄭氏趕緊叩首,“母親息怒,兒媳真的不知道啊!兒媳也是這次事情流傳出來之後才知道的!”
“你不知道?弟妹你就別騙咱們了!當初咱們六郎君的腿就是洛陽神醫給的方子,又是樑嫤治好的,你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裡頭揣着貓膩呢!再說,老夫人當初的頭痛,不也是你去將神醫請了來,給醫治好的麼?你若不知是她,怎的那麼容易就將人給請了來?”鄭氏的大嫂陰陽怪氣的說道。
顧老夫人也是一副不信她的樣子,“這事兒你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斷不該瞞着自家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