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他真的像我的同事們活過來一樣
此時，麥家的震驚就是真的有一些的
這在閉塞的黑暗之中。
存活在黑暗世界裡的人，應該有的模樣。
那就是看不清，看不透，模糊且混沌的。
這也是小說原作裡，安在天對於黃依依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一個地方。
他有着明顯的性格特徵，但是你卻看不出他的性格特徵裡，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哪些是僞裝面具，哪些又是真實真切的。
李軒似乎就找到了這個平衡點，找到了這個人物設定之間的平衡點.
他真的找到了。
不管他的演技，能將安在天這個角色演的怎麼樣，至少
‘真實性’，他是具備了。
此時此刻，導演柳光龍則是輕輕的說道。
“開機拍攝吧”
看着李軒的眼神也有點不太一樣了，對於李軒，原本柳光龍的定位，就應該是自己無暇顧及拍攝和劇本理解，做出來的‘下位’選擇，因爲這樣就有了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將自己的心投放到劇本理解，亦或者說，投放到二番位裡——黃依依和阿炳都是很有潛力的角色，從他那麼多年拍戲經驗來看，特別是黃依依她的魅力就很容易造出爆款來。
所以綜合理性的考慮，用一個‘下位’選擇代替自己用更多的精力去培養這位‘青衣’。
而如今，這位‘下位’的表現甚至讓麥家這個曾經在反特部門工作過的，都有些情緒沒控制住——只能說，李軒這一輪是真的讓他感到了震驚.
有趣，也不知道，開始拍攝的時候，是怎麼樣的。
《暗算》此時正式開機。
李軒也徹底的成爲了‘安在天’。
對外，他是植物研究所的研究人員。
一個從人，到部門，都平平無奇的的研究所，總部位於川蜀的大陰山
實際上，這裡是反特的最前線，而安在天，則是偵聽處的副處長，一直戰鬥在工作崗位的最前線上.國內的兩股勢力，在正面戰場完成了理念之爭後，戰鬥還沒有結束，敵人依然在陰影處，化整爲零。
701部門的責任，就是將這些人找出來，挫敗他們的陰謀。
本來，反特是很成功的，挫敗了果子軍的幾場大陰謀.可有一天，特務們的電臺都全部消失了，這等同於矇住了701的眼睛。
討論得出結論。
他們在無線電靜默，而靜默的理由也不難猜，他們要更換髮布電報的波段和機器了。
這樣的行事，就讓多年來積攢的敵臺資料全部作廢。
這就意味着對方發現了自己被單向透明瞭，所做出的反制措施。
而失去了情報，等同於前線的同志們被矇住了眼睛
失去了眼睛的軍隊有多麼被動，再強壯的瞎子也是瞎子
“三個月，三個月之內，要將這些新的敵臺找到，這不是請求，而是要求，這是必須做到的事情”
鐵院長接到的命令
戰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內外交迫。
“正常來說，需要一年才能找到，三個月的時間，我們就必須要補充大量的偵聽員才行.”此時，鐵院長的老戲骨高明就嚴肅的看着臺下的同僚們，其中，站着C位的就是主角安在天.
作爲副院長，這項補充任務就在他的身上。
可是，偵聽員這份工作，又怎麼是能這麼容易就找到的呢，需要保密意識，能力，各項能力審覈都達標才行
而此時。
站在鏡頭C位的李軒，面對困難，沒有任何的迷惘.
他的眼神
這一刻，終於，麥家也看到了，那眼神裡藏着的東西是什麼。
是‘信仰’。
是‘堅定’。
這大概就是真實真切的他了
在重重僞裝下。
太陽下，陰影下的他的真實樣子。
“他就是安在天嗎？”
此時的陳數就在旁邊看着李軒，好奇這位‘弟弟’。
年紀比她更小的.男人。
從進劇組開始，陳數就覺得，自己入組遇到的最大的困難，就是和李軒對戲，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的角色黃依依，去愛上這個第一感覺年輕且青澀的男孩子。
老實說，陳數和柳光龍纔是一個時代的演員。
而李軒則是新生代新新生代。
非要說的話，看着他，更多的應該是會產生弟弟的感覺吧。
但此時。
陳數看着李軒的時候，卻沒有半點看着弟弟的感覺，反而像是看着一個頂天立地的鐵塔一樣。
他就站在那裡。
就像鐵塔一樣站着。
頂天立地的表示，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務的。
一個角色，總有自己驅動力。
而驅動安在天的東西。
似乎，就很堅定。
第一個偵聽天才的目標叫‘三隻耳’，這是個天才，聽說他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正是現在701需要的，在星海音樂學院當老師，當安在天找到他的時候，卻發現‘三隻耳’已經被暗殺奄奄一息。
敵人快了一步.這和‘三隻耳’的人生經歷有關，他曾經給宋夫人調過琴，這也成爲他命運裡最大的污點，在學校裡也不受人待見，甚至是排擠。
這一次701的招募，正好是洗刷他污點的機會，就是太過興奮，喝了酒，將這件事給吐了出去。
也就引來了殺身之禍。
臨死前，他留下的最後遺言，是介紹另一個，耳朵比他還敏銳的人.此人人在烏鎮，離魔都不遠。
這也是《暗算》有別於其他抗戰劇的地方，別的抗戰劇，會下意識的讓人忽略，個人的命運和經歷。
而‘三隻耳’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帶着污點和缺陷的人，在這個時代，被人排斥，被排擠，而他想要做到的，無非就是將這些排擠和打壓洗刷掉.只是再也沒機會了而已。
在前往烏鎮的路上，鏡頭裡出現了整場裡唯一一次出現的，安在天的妻子小雨和胖嘟嘟的兒子。
此時，旁邊的同事看着安在天笑道。
“看什麼那麼出神？”
“哦，看到個可愛的孩子，胖嘟嘟的，挺可愛”安在天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句話來。
簡單的臺詞，傳遞的情感，輕鬆，愉悅，彷彿真的只是看到一個可愛的小男孩還有一個女人而已。
但‘情感’這種東西，通過聲音的傳遞，到了在場劇組人們的耳朵裡時，就變成了另外的模樣。
那是一種，隱藏在輕鬆愉悅裡的痛苦——極度的痛苦。
妻兒在前，卻沒辦法相認，甚至只能裝做不認識她們。
但痛苦也只是一瞬間。
也只是一絲絲，十分克制的微表情，還有聲音的表達。
在這裡的時候.
就連柳光龍，都不敢說，這位李軒是自己的下位。
他的演技，他的情緒表達——是怎麼如此厲害的？
就連痛苦。
都在剋制的樣子。
真的，很讓人心疼。
這段戲本身不重要，只是凸顯一下特戰人員的不易而已，但李軒這一段的戲演的，也確實足夠優秀。
足夠凸顯‘安在天’的性格，他所處的單位所代表的東西，所代表的意義。
還有他的覺悟，他們的覺悟。
此時，所有人都知道，安在天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一個，將國家安危擺在最前面的人，自己的親人，包括自己，都往後排的人。
這是他的人物基礎
也是麥家想要塑造出來的樣子。
就是這樣的。
一個帶着絕對意義上的覺悟的奇男子。
而他來烏鎮找的這個阿炳，某種意義上也是一個奇人，眼盲，心稚，卻有着一對比誰都更加敏銳的聽覺。
在劇本里，他的聽力甚至有些‘超自然’和他交談的時候，你不會覺得他是一個瞎子.他能聽到很多人聽不到的聲音。
這裡的鏡頭裡。
安在天和阿炳的對應關係，阿炳對安在天的依賴.
那種依賴和信賴，就跟本色出演似的。
也許是因爲.安在天，給予了阿炳，一種安全感。
一種有別於他母親的。
信賴感覺。
從小生活在烏鎮的他，似乎就只有一個可以信任的對象，那就是母親。
如今又多了一個安在天。
這位天才天賦異稟，敏感，脆弱，心智不完全，在世俗的世界裡，他甚至連一個正常人都算不上，被排斥被質疑，被嘲笑，而阿炳也變得越來越孤僻。
可是在701的世界裡。
他是天才，是偵聽的專家，別人五十個人都做不到的事，他一個人用一個晚上就能夠分辨出來，甚至敵人換了密碼也無所謂，他甚至能從發報員的習慣分辨，這段密碼的發出者到底是幾號發報員。
從而破譯波段。
他是功臣是天才，阿炳沉醉其中。
王保強沉醉其中。
如果沒有演員這個行業，自己只能去當民工，只能淪落於芸芸衆生之中，但他給了自己機會。
就像701局一樣。
給了自己展示的舞臺。
我很感謝他。
王保強在演的時候代入了自己，完全意義上的代入，也許是因爲角色與演員之間的相似。
也許也是因爲安在天。
因爲李軒。
他是唯一一個欣賞自己的人。
不是把自己當成小丑。
當成可有可無的廢料。
破譯密碼的過程也很真實細緻，這得益於麥家曾經在諜報部門工作8年的經驗，除了個人英雄主義有些出入之外，基本上就是他的工作內容。
枯燥的，偵查偵聽，將黑暗之中細緻的波段用最原始的方式尋找出來。
阿炳是天才。 他神奇的地方，甚至可以聽出一隻小雞的公母，甚至能聽出誰家是誰的兒子，誰的女兒，他們的親屬是誰，這接近玄學的能力，強大又令人敬畏。
而他在701部隊的地位，也在節節攀升。
和他在外界的地位相比，在這裡他就得到了在外界沒辦法得到的尊重與信賴。
但這份信任與信賴，就逐漸讓他變得狂妄，讓這個701的英雄，開始變得膨脹。
他對戰友不再變得客氣，除了安在天之外，他對誰都一樣，不再尊重，仗着自己的英雄地位，不斷地謀取特權，甚至變本加厲，在一個需要保密的單位裡，屢屢的做出出格的事情。
和剛開始的脆弱和敏感怯懦，組成了完全意義上的兩副面孔。
這也是這部戲的戲肉.
我僅僅是諜戰，宏觀視角下的戰爭，還有宏觀視角之下的個人。
不僅僅有宏大敘事，還有個人命運的敘事。
“他就像未經開化的野獸，而我的更像是馴獸師，訓導他，誘導他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一直以來，安在天在阿炳面前的形象，一直是知心哥哥的樣子，每當阿炳遇到迷惘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就會開導他。
甚至在形象上，替代的是阿炳父親的生態位。
至少阿炳是這麼覺得的。
只是殘酷的是，安在天對阿炳。
他的看待也只不過是有着奇特本領的野獸，而安在天就是那個馴獸師。
這是多麼殘忍的描述，但是又多麼的真實。
阿炳一廂情願的情感。
也越來越暴露出他的缺陷。
“兒子啊，媽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你能夠傳宗接代，咱們都是好人，一輩子做的都是好事，所以咱們不能絕後啊。”
老人的話就深深的印刻在了阿炳的腦海裡。
他這輩子最在乎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安在天，一個是母親，他們希望自己做的，那麼自己便會去做，那麼自己就會去做。
而這一個要求也恰恰是悲劇的開始。
阿炳，在集體的世界裡，在701的世界裡，他是個大英雄，但在世俗的世界裡。
他是瞎子阿炳。
立下了那麼大的功勞，理論上來說他要什麼都是可以的。
而瞎子阿炳就想到了他母親的願望。
我要結婚。
我什麼都不要，我要結婚。
我要孩子。
一個拯救了國家的人，一個拯救了萬千黎明的人，他就只有這麼一個要求。
能不能換一個。
這個要求實在是有些，難爲情了。
這個要求實在是.但這就是對於物質獎勵沒興趣的阿炳唯一的要求。
一開始還經歷了一些波折。
但好在，有一個叫做林小芳的人願意嫁給他。
是隊伍裡的護士，聽說阿炳是國家的英雄，她就要嫁給阿炳。
這本來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
阿炳是英雄。
而林小芳崇拜英雄。
因爲哥哥是爲國犧牲的英雄，所以她也要嫁給一個哥哥一樣的人。
於是乎他們結婚了。
但他們卻遲遲生不出孩子來。
就是悲劇的根源所在，阿炳他迫切的想要完成母親的願望，但偏偏，就從來沒有人教過他要怎麼會擁有一個孩子。
包括他的母親，包括這個時代的教育，都沒辦法教導一個心智只有10歲的瞎子，去學會如何擁有孩子。
“你要是再下不出蛋來，我就跟你離婚。”
阿炳就這麼跟林小芳說着。
就導致了後續的悲劇發生。
林小芳沒辦法又不想離婚，玷污哥哥的名聲，只能去借種生子，只是阿炳他是一個連小雞的父親是哪隻公雞都聽得出來的人。
他在病房的門口哀嚎，痛苦，哭泣.哭着要找媽媽，哭着要找安在天。
阿炳死了，是自殺，觸摸電門觸電身亡，臨死之前留下了一封信給安在天，控訴着自己的妻子，下了別人的種。
而林小芳也被押解了起來。
“我教過他，但是他連碰都不讓我碰，但他又說如果生不出孩子就跟我離婚，我一時間鬼迷心竅”
眼前哭得像個淚人的林小芳。
她很後悔，也知道自己是鬼迷心竅。
安在天本來已經想好了很多句話來罵她，但最後都沒辦法說出口來。
阿炳沒錯嗎。
或者說，自己沒錯嗎。
如果他還生活在那個烏鎮，那個與世無爭的小鎮子，那麼他很有可能還睡在隔壁的蘋果園裡吧。
只是一切都沒有再回頭。
又或者說。
再回頭。
安在天依然會選擇成爲那個馴獸師。
“他很後悔，但如果再給他一個選擇，他也會做出一樣的抉擇來。”
後悔，和再做一次選擇依然相同，看起來好像有點矛盾，但是又好像很平常，至少對於眼下的安在天而言，這就是他做出的最後抉擇.
依然不悔將阿炳帶出了烏鎮。
理性和感性的思緒分割的很徹底。
此時
讓麥家和柳光龍感受到【演技】的深刻和痛苦的，還是王保強。
他在最後那一段痛苦自我的吶喊，實在是演的太好了。
那種痛苦，那種無奈，聽出了自己的兒子不是自己的那種埋怨和痛楚他應該痛楚嗎？確實應該痛，畢竟，自己的老婆孩子不是自己的，這種事情放在華夏上下五千年，都是奇恥大辱，那種痛苦，只要是男人都能感同身受。
但同樣的，林小芳的悲劇在於，阿炳不是一個‘健全’的男人，甚至連觸碰都不願意的他，一廂情願的認爲孩子是隻要有就能有的，從頭到尾，就沒人教她，她錯了嗎？
她錯了。
有一處細節是安在天曾經詢問林小芳她有沒困難需要幫助，而林小芳則猶豫了，說沒有。
在那個時代，【xing】這個東西，就是如此的難以啓齒.就連因爲【xing】的困難，都如此難以訴說。
也是導致這一次悲劇.
阿炳的母親總是一個勁的重複【我們是好人，好人就應該有後代】，卻從沒有教他該怎麼有後代，這是這個時代，難以啓齒的事情。
導致了這一次，701的英雄，這個超凡脫俗的人，敗給了世俗的世界。
接下來還有最後一段戲要補，這段《聽風》篇就算拍完了，這是一段.安在天和鐵院長，關於‘婚嫁’與‘革命’的關係。
也就是說，一開始鐵院長想安排另外一個小同志嫁給阿炳只是牴觸情緒比較大。
如果不是林小芳主動嫁給他的話，應該，還是那位小同志要嫁給阿炳吧。
畢竟，他是拯救了國家，拯救了人民的英雄.
此時的安在天，則是反對安排小同志嫁給阿炳。
“我覺得，婚嫁的東西，還是兩情相悅比較好。”
“你的母親，就是爲了國家，才改的嫁。”
鐵院長輕輕的說道：“當時，你的父親剛去世，你的母親又恰逢被一名果民擋高級官員追求，而組織爲了獲得更高級別的情報，最後她服從組織命令，離開了當時只有11歲的你，嫁給了那位軍官.”
這是一段安在天不知道的往事。
只有作爲父母舊相識的鐵院長知道。
說起這件事，安在天倒也不吃驚.他早就通過別的渠道知道了。
後來，那位軍官也被髮展成了我們的同志，只可惜最後被敵人發現，雙雙被害。
安在天說起這段往事的時候，很淡定，甚至，鐵院長和華主任，都露出了悲愴不忍的情緒時，安在天卻是很淡定——這不是面具，在面對兩人的時候，他是不會戴面具的。
這就是他最真實的反應。
此時，柳光龍就讓攝像機給臉——他的反應，肌肉的反應，太自然了。
不管這個反應是否符合邏輯，但這份‘自然’，就絕對是
強.
安在天則是輕輕的說道。
“在我母親被關押時，監獄的牢房的牆上她用指甲刻下了好多數字，每天都在刻，最後兩組是1095和1467，這是她被殺害那一天刻下的，大白兔呢，猜了好多年，都沒明白這些數字的意義，可是我只看了一眼就解密了。”
沉默片刻後，安在天繼續說道，
“她和我分開了，1095天，和我的父親分開了，1467天.”
她服從了命令，但她依然愛着的是自己的父親.
如果是我，我也會服從命令，因爲國家大於一切，和我的母親一樣，她們所做的一切【覺悟】，是我們這些後輩，這些曾經被保護的人，需要繼承的東西，我有責任，我有義務，但那僅限於我自己。
但，請尊重個人的情感。
我們，是人。
這一段獨角戲拍完。
柳光龍無比的震驚，而旁邊的陳數則是眼神閃爍麥家則沉默不語，一言不發的收拾東西回去休息的酒店。
今天的戲，拍完了。
而今晚，麥家做了一個夢，夢到了自己的同事，夢到了那一段隱秘戰線的歲月。
王保強，演的真好。
但李軒，他真的好像，我的同事們。
活過來了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