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活着這件小事
無聲的眼神表達..
會說話的眼睛,表達出來的情緒,是‘哀傷’的。
這個眼神。
太牛逼了。
這個情緒輸出能力,讓朱正文感到微微的震驚震撼。
好精準冷酷的控制和表達,多一絲則過火,少一絲則.、.弱。
就,很剛剛好的,這份情緒表達的位置。
這份近似於殘酷的情緒表達之中。
一個鏡頭過後,福貴身上的哀傷只能消褪去。
因爲,娘還活着,老婆家珍還在,女兒鳳霞還在,我,總歸是要學習耕農的技術,總歸還是需要靠這幾畝薄田來養活自己的家人的,不是嗎。
家珍還活着,孃親還活着啊。
回到家後。
孃親說着。
只要一家人還天天在一起,窮也不怕!
老孃跟着一起下田地,一起耕種。
總得,活着呀。
“我剛剛差點以爲我真死了。”
此時,中戲的老戲骨李丁則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那個表情,就像我真的要死了一樣。”
這位殺青的老戲骨都有點意外,這個北電的小傢伙,看起來是真的有點東西啊,那個眼神輸出能力,隔着老遠就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在傳遞,那種哀傷,淡淡的,但是又很剋制的丟掉情緒的樣子真的很意外。
有點東西。
此時的耿聖凱,也就是春生的眼神就有點不太對,但是又無法反駁。
這個眼神傳遞能力。
還真不是誰都能做的來的。
衆所周知,眼神是戲的一部分,是基礎,但眼神能夠傳遞多少戲,看天賦,看後天的水磨工夫。
李軒這個眼神的表達,是有點東西在裡面的。
這個【輸出】能力,是有兩把刷子。
完全就不比同期的‘演員’更差啊!甚至這個眼神的輸出能力,就更厲害啊!
“有點低配樑朝韋的感覺.”朱正文此時就眯着眼道。
之所以說是低配,只能說這個眼神表達能力,有點相似,但還是香江的樑朝韋更厲害。
不過,這也不錯了的。
是相當不錯的輸出天賦了啊!
這個福貴貌似,也沒有一開始想象的那麼糟糕/
那種悲傷,微微的刺痛,傳遞出來的情緒,又恰到好處。
只是,徐老爺的死,只是開始。
“哦他其實還是有點懂角色的啊。”
看到這裡的時候,餘樺是眼前一亮,他基本上算是常駐在劇組裡了,莫言的話偶爾會來一下,偶爾會跑別的地方找酒吃去,史鐵笙這個行動不便的,只能和餘樺一起看拍戲了。
看到李軒閃爍過的‘悲傷’只有一瞬間的時候,甚至可以說,十分克制的時候。
餘樺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他真的就有點懂《活着》這部作品了。
旁邊的史鐵笙就看着餘樺給出的評價,也略微有些意外,這老小子也有夸人的一天啊。
“還以爲你永遠只會掛着一副可惡的樂天笑容調侃呢,看着讀者和你的演員主創哭泣而感到快樂呢。”
“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可惡的人啦.”
餘樺還表現的有點小羞澀呢——我沒那麼壞。
至少他在看着李軒的時候。
覺得他演的.
很‘自然’。
當時在張謀子的片場看《活着》的時候,在片場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強,那就是張力真的很強,導演張謀子的運鏡能力和角度站位,都是最頂尖的,藝術和俗氣,取了一箇中間值,完美的調和。
演員葛佑的演技爆發力,也是不遑多讓,也同樣非常的強橫,不愧是能在戛納獎上取得名兒的人,實力當真不是吹出來的。
那種強橫到了極點的張力,就是在現場看都跟舞臺劇似的。
而眼前的《活着》,也許是電視劇載體的原因。
也許是因爲演員的演員,似乎看起來就沒有太多強到極點的‘爆發力’。
但似乎看起來就更‘自然’。
特別是這個叫李軒的演員身上,他那種對於‘福貴’的感覺,就是非常的‘自然’。
彷彿,他真的把自己認爲是‘福貴’一樣。
“這個人他有點不太對勁。”
此時,劉敏濤看着李軒,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周正文就沉吟片刻後,也說道:“確實是有點不太對勁的感覺。”
之所以會說這不太對勁,也是因爲李軒。
這位福貴,他看起來太奇怪。
從開拍到現在,已經過了有一段時間了,福貴的第一階段已經拍攝結束,從地主家的傻少爺,墜落到佃農,同時,還失去了最愛他的保護傘,最愛他的.父親。
都現在的時候,可以說拍攝進度還是比較順利的——意外的順利。
就連拍攝到現在,導演朱正文,還有陳家珍女主角,都沒想到會那麼順。
甚至到了拍完這一階段之後,才發現的,拍攝過程如此的絲滑,在拍的時候,甚至都沒有感覺來着。
十分的絲滑柔順。
“我總感覺,拍戲的時候,他給我的感覺非常的.嗯,怎麼說呢”劉敏濤頓了頓說道:“我好像,就要忘記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他叫什麼來着。”.
話又說回來。
此時,導演朱正文就看着‘福貴’。
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李軒?”
沒有迴應。
“福貴!”
此時。
福貴纔回頭看過來,呵呵一笑。
還是那個,福貴標誌性的,樂天的笑容,苦難都很難打倒他的那種笑意。
此時,劉敏濤嘴角抽搐,她才知道明白那種怪異的感覺是怎麼來的了——他是個沉浸派演員。
在眼前的,不是李軒,而是‘福貴’。
徐家川的地主家傻兒子,現在的佃農,徐福貴。
臉上那和煦溫暖的笑容,帶掛着一點點的悲傷,但這種淡淡的悲傷,也很快被沖刷掉,被他的樂天沖刷掉,不管怎麼說,接下來總是要活着,要種地,要養活孃親和妻女而活着,
而如今,讓人最震驚的點,就莫過於知道了這福貴的演員居然是個沉浸派這件事情。
沉浸派來演《活着》,這真的假的啊。
他真的不怕自己得精神病?
又或者。
後知後覺的一件事——
什麼樣的人不怕角色壓力帶來的精神病。
那就是本身就有病的人。
他就不怕。
此時。
李軒也沉浸在屬於‘福貴’的感覺裡。
生在那個年代,被寵壞的小少爺,從小就被名爲‘幸福’的情緒包裹着,不管以後成長爲什麼樣,始終能感到‘幸福’。
甚至這種‘幸福’,對劇組的人來說,有些莫名其妙,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開始‘慘’起來了,甚至都有點惡趣味的,想要看這位演員,被福貴的人生逼的看醫生的時候。
耿聖凱就是一員。
在知道李軒是沉浸派演員的時候,幾乎當場就覺得,醫生姐姐要給她安排上治療流程。
幾乎一定確定以及肯定的事情。
沉浸派演員來沉浸《活着》,找死啊!
“算了,劇組還是關注一下他的精神狀態吧,不要等一下耽誤了拍攝。”耿聖凱還是找到了導演,說了一下關於李軒是沉浸派演員的事情,這種人很容易受到影響,但相對的,沉浸在劇本里的時候,對劇本的理解也能更加的感同身受——雖然耿聖凱嫉妒李軒,但也不至於說要他死什麼的。
抑鬱症影響太深,對演員是容易跳樓的。
入戲太深。
當年的哥哥,就是在《霸王別姬》裡入戲太深,加上本身就是多愁善感的性子,才導致了不幸的。
沉浸派,大多都是細膩多愁的性子——雖然一開始,還真沒從李軒的身上看到這樣的性格特點,這位爺看起來還挺開朗的。
和沉浸派的風格是風馬牛不相及啊.
而醫生在看了李軒之後,倒也沒有給出什麼結論來。
他很精神。
非常精神,沒有任何抑鬱的情況在裡面。
無論是福貴。
還是李軒。
福貴家道中落,米鋪的老闆用當初徐家給的嫁妝,又八擡大轎的將家珍給擡回家了——心疼女兒啊!本來嫁給徐福貴這貨就夠心疼了,結果現在福貴還家道中落了。
福貴沒有挽留,沒有言語。
甚至還笑着說一聲。
一路走好啊。
只是,當家珍走的時候,臉上那一種落寞還是難以掩蓋.又幸福,又難受的表情。
幸福快樂的是,家珍應該是不用跟自己受苦了。
難受的是,親手送走了自己愛的姑娘.
但最後,家珍還是回來了,還帶着有慶,也就是福貴的第二個孩子,回來了。
家珍終究是捨不得那傻小子了。
看到家珍帶着有慶回來的那一刻。
福貴笑了。
憨憨的,純真的笑了。
像陽光灑在麥田上一樣的暖洋洋的,帶着太陽味道的笑容。
後來,內部戰鬥爆發了。
果民軍來到了徐家川,陳掌櫃也被迫爲果民軍提供糧食,就連福貴都被倒黴的抓了壯丁。
一個隨波逐流的人,沒辦法,只能被迫的上了戰場,只不過,福貴就曾經記得家人的教誨,活着,活着就行。
他沒開一槍,淨躲着,學裝死了。
後來,果軍戰敗,解/放軍來了,天下太平了,像是戰俘,給了兩條路選。
一條是選擇解放的道路。
一條,是給錢回家。
當時的戰俘,所有人,包括春生,都選擇了加入解放的隊伍裡去,只有福貴一個人,選擇了拿錢回老家。
兩年的時間。
回到徐家川之後,面對魂牽夢繞的家人.只是,當年那個說出‘一家人在活着就好’的孃親,早已因病離世,女兒鳳霞因高燒變成了聾啞,
只有家珍,抱着有慶,站在眼前。
看着魂牽夢繞的丈夫,一把抱着,那種看到丈夫安全回來時的表情,那種神態,像極了妻子,安穩的,深深的抱着他。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其他事情都先不用管了。
只是當福貴看到孃親墳頭的時候,那種刺痛的眼神,無助,又有點點的迷惘,那種千里孤魂無處畫悽的感覺
然後,走了。 回家了。
爹孃都走了,可家珍還在,鳳霞還在,有慶還在。
總得活着啊。
第一次,徐老爺的死,那種精細的情緒控制能力,確定了,確實是角色理解
作爲沉浸派演員的角色理解!
幾乎是一個鏡頭,一個瞬間,都是‘本能’的在反饋的。
出於,名爲‘福貴’的人,他的本能反應是出於角色的反應。
一切都那麼的自然。
是啊,總得‘活着’。
此時,朱正文就真的意識到,這貨真不簡單啊!
其實,《活着》是有一個模板在裡面的,當年的葛佑,憑藉着這個角色,斬下了戛納影帝這個頭銜,大部分的華夏演員別說戛納影帝了,國內的影帝視帝都是可望不可及的。
而葛佑則憑藉這個角色,去到了演技上的最巔峰獎勵,藝術終身成就。
是‘世界級’的演技派巔峰,憑藉演技走到這一步,真的很強。
他就有一個模板在那兒,其實,朱正文覺得,如果李軒聰明點的話,模仿葛佑也應該是不錯的,那種草根和悽苦感,結果李軒‘不自量力’的寫了人物小記,有點自作聰明的感覺。
直到知道他是沉浸派之後,有點震驚。
而表達出來的‘味道’,也和葛佑的味道,完全不一樣。
真的不一樣。
葛佑的演法,和他的外孫一樣,從頭到腳都有一種‘苦根’的味道。
很苦。
而李軒的‘福貴’,沒有苦的味道,反而是有一種向陽花的感覺和味道。
沒有陰影,始終向着太陽,艱難的,擡起頭來。
朱正文好像隱約的知道。
李軒他的‘福貴’到底是什麼基調.
走的是和葛佑不同的路線。
這.對嗎?錯嗎?
活着。
內部戰鬥結束之後,全國都迎來了、、、解放。
而當年謀奪福貴家地產的龍二,被當場槍斃,被槍斃的時候,龍二看到了福貴.
他大聲的說着。
我,是爲你死的啊!!
然後就一命嗚呼。
福貴則是因爲成分好,被評爲了貧/./.農,本來日子應該是要好起來了的。
後來,大饑荒來了,而被改造過的‘陳掌櫃’,如今也不是米鋪的老闆,他現在也是一名被改造好了。
一無所有之後,他反而成了重視家人的人了,從那個刻薄好面子的陳掌櫃.而他也死在了風雪之中,手裡還捏着空空的救糧袋子。
他呀,把家裡最後的餘糧給了有慶。
飢餓沒有打倒福貴一家子,不過鳳霞因爲飢餓發燒,啞了家珍也因爲飢餓患上了軟骨病,沒辦法再幹活了,身體癱瘓。
不過,總歸是挺過去。
總歸,是活着了。
春天,總算是來了。
而在春天的某一天。
有慶死了,
爲了獻血救人,咬牙堅持,小英雄就這麼堅持,一聲不吭的獻血死了。
這也是福貴的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次。
在醫院的門口,情緒崩潰的大喊着。
有慶啊!
有慶啊!
這是福貴的心情最接近崩潰的一次。
崩潰的在場沒人接的住他的戲..只勉強有醫生的演員站出來,沙啞的說道。
他是小英雄。
拍到這裡的時候,沒人能夠懷疑李軒能否勝任‘福貴’這個角色。
甚至,還有些震驚。
震驚的點就在於,他那無與倫比的,能夠將人拉入戲中沉浸的能力。
他就不僅僅能讓自己沉浸其中。
連演員也被他的風格節奏帶着走。
這纔是最讓人感到震撼的地方,一般都是老演員帶着新演員的結構走,現在是新演員,帶着老演員們的風格走。
這完全就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們本來都各有各的風格和流派。
各有各的演法和氣質表現,直到李軒出現的時候,這些東西就得到了統一。
表達的演技方式也得到了統一。
在電影版的《活着》。
他的基調是陰鬱的,從頭到腳都散發着一種名爲“苦”的味道,沒有一點陽光的色調。
黃土地,荒草地,毒辣的太陽,陰沉的雨,這些基調就貫穿着福貴的一生。
張謀子所用的色彩色調。
無一不是在貫徹他的苦。
苦苦苦。
真的好苦啊。
從頭到尾,都是一盤苦苦的中藥,入口辣苦,辣的眼淚都要流出來。
本來。
基調也是這樣子,作爲導演的朱正文,也是這麼帶着這個劇組的,因爲在她眼裡的《活着》就是這個模樣,一個從頭到腳都散發着苦澀味道的都行,和駱駝祥子,三毛流浪記,都是反應時代,沒有一點甜的東西。
但此時李軒。
他所帶出來的氣質就不一樣。
那種向陽的氣質,就直接了當,影響了在場的諸位,影響了劇組。
影響了拍攝的風格。
猛然之間。
朱正文就發現劇組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就當拍攝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節奏完全是被李軒帶着走的,被這位主演,統領着全局的節奏。
這是什麼怪物。
這是什麼怪胎?
或者說,我這個導演,都在不知不覺之間被他影響,被這個真實的福貴,影響到了整個具體的走向。
一個.整體基調,居然有點向陽的《活着》。
在我懷疑這種拍法演法是否正確的時候——他已經帶着劇組節奏跑了!
此時。
快樂星人餘樺臉上的笑容收斂。
旁邊的史鐵笙就看着。
看着這位笑不出來的餘樺。
難不成是因爲對劇組不滿?
並不是的,史鐵笙知道就並不是。
就算眼前的福貴,和電影版的塑造絕對是相差甚遠。
“你是不是有什麼想說?”
面對史鐵笙的問題,餘樺就悠悠的說道。
“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春生死了,他的戲份也殺青了,是在自己家裡上吊自殺的。
在自殺之前他去找了一福貴夫婦抱歉。
陳家珍冷冷的說。
你道歉有什麼用。
你以死謝罪有什麼用。
你就好好活着吧。
只不過滿懷着愧疚,春生還是自殺上吊了,因爲有慶的事情.爲此春生一直心懷愧疚。
要說今年唯一的好事。
那大概就是鳳霞結婚了,她嫁給了一個搬運工,叫做二喜。
這個沉默的男人。
很寡言。
他花錢修繕了富貴兒家的破茅草房,並特意買了酒和豬頭肉來見福貴想希望娶鳳霞。
此時臉上已經爬滿皺紋的中年男人,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希望婚禮不要太寒酸。
沉默寡言的二春,多做事,少說話,舉債去故人敲鑼打鼓數十人人跟隨,彩禮無數,風風光光娶了鳳霞去城裡。
在這一年的時間,福貴偶爾去城裡看望女兒鳳霞,她在城裡過得很好,二春做搬運工,賺了錢還了債。
此時也已老邁的福貴,就看着牀上兩鬢髮白的家珍。
咱的女兒。
在城裡過得很好。
妝容給予了兩人歲月的痕跡,真的一點都不像兩個年輕演員,彷彿,他們就該是這個年歲。
扮演老人,就現在的化妝技術來看,想要做到就並不困難,但老人的扮演,最難的地方,而是那種垂垂老矣的神態,還有那種歲月帶來的安寧和慈祥。
而在這裡的時候,福貴是老了。
家珍也老了。
癱瘓在牀上的家珍,就是小心的張着嘴巴,吃着福貴喂來的湯水。
聽着福貴說着家常裡短的小事。
在城裡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還有鳳霞和二春的事,咱們這女婿就真的很好,雖然不太愛說話,可他真的是個好男人,現在咱們鳳霞懷了孕,這木訥的男人可把咱們家鳳霞寶着呢。
咱這位女婿可比我當年好多了呀!
你也不賴。
陳家珍就甜絲絲的看着福貴,這位浪子回頭的敗家子。
和門外的聲音做着強烈的對比。
門外的背景聲,都是革命,都是進步,都是時代,只有福貴這一對夫婦,在討論着最樸素的家長裡短。
比起外面亢奮的人羣,在這破舊茅草屋裡,福貴還有癱瘓的家珍,似乎就更明白幸福的真諦,安寧。
很寧靜。
很祥和,鏡頭也聚焦在兩個發笑的老臉上,癱瘓在牀的家珍,聽着丈夫說鳳霞,說着自己的女兒。
演的真好。
演的真老。
直到下一個鏡頭。
就有人過來告訴他們。
鳳霞死了,難產,死在病牀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