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莫言對餘樺的瞭解。
接下來的劇情,就絕對是給予以悲苦。
傷痛文學,都是這麼寫的——都該這麼寫的。
用傷痛去傳達信息,用傷痛去共鳴傷痛,去給予傷痛.
如果李軒是個小說家的話,如今也已成就非凡了吧。
所以莫言走了——他作爲寫傷痕文學的,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何等殘忍的事情了,那又何必再留在這裡呢。
又或者說,下半場的話,就到下半場的時候.到上映的時候,再來完整的品嚐吧。
等菜變得‘完整’了,再來.品。
而對於餘樺來說,則是無法反駁,因爲他就知道接下來的劇本,傷痕文學的表達方式,在他最幸福的時候,用傷痕去給予痛苦,給予觀衆痛苦。
但這份痛,就能夠成爲創作者登臨巔峰的階梯。
劇本,也是這麼寫的。
“唉,我要作爲李軒這部作品的‘一號受害者’了。”此時的餘樺就呢喃。
此時的李軒.就看着‘貴英’。
接下來的劇情,前面也不是沒有伏筆的。
那一場瓢潑大雨,對於本來就有殘疾和疾病的貴英來說,就是催命符的東西,走在路上的時候,她倒到了河裡。
隨着河流一起消失.
貴英死了,馬老四心中的那一縷光
他還在回憶——等秋天苞谷掰下來賣了,趕在過年前給你買個大電視!完了領你到市裡的醫院,找個大夫給你好好看看。
那張唯一的結婚照,被裁剪成了黑白照片。
牆上的喜字,也被替換成了貴英的遺照。
在貴英的屍體上,他按下小麥印,希望在下面能再找到她。
黃土墳上,之後燒了一臺電視,那個是他許諾好的,
之後,他把所有的糧食賣了,還被巧舌如簧的商人坑了一筆。
老四一聲不吭,還下了欠的所有錢,還了當初蓋房子時欠的兩袋子土豆,又把辛辛苦苦了一輩子毛驢放了,天黑的時候,他將雞蛋想要還給鄰居。
“這是貴英生前借你的十個雞蛋。”
“十個雞蛋還還啥,不還了。”
隨後老四也不言,默默的轉身離去。
撥開一個雞蛋,這是他和貴英一直捨不得吃的
農藥太苦。
要雞蛋壓一壓。
然後,就一直苦下去了——
本來,劇本是這樣的。
本來,系統給的劇本,和李軒的體驗,是這樣的。
生命啊,如歌如訴。
傷痕,痛苦,和第六代導演擅長的那些東西一樣,用一種很傳統的方式,去‘詮釋’傷痛。
這是李軒在系統經歷‘隱入塵煙’和自己看隱入塵煙的劇本,反覆臨摹出的結果。
這些在觀衆們心裡留下傷疤的傷痛,就能夠成爲登上舞臺巔峰的階梯。
本來如此,本就如此。
本該如此
李軒也不可否認,這麼拍的效果,只要發揮出恰當的演技來,就能取得恰當的成績——畢竟這部電影,從各種角度來看,都相當的好。
只要,順着系統給的劇本這麼拍下去,就可以了。
然而。
李軒卻看着黃土坡上。
馬有鐵和貴英在啃着的麻花。
硬邦邦的,但,有點甜的.麻花。
看着貴英手上,按出的小麥印子。
大西北種不出玫瑰,但能種出對你的愛。
在貴英的遺照道具面前。
李軒旁邊的‘貴英’——就看着這張遺照。
“早知道當初如此愛你,就多笑笑好了。”
即使是在李軒幻想世界裡的貴英和馬有鐵,他們都是‘陰陽相隔’的,因爲劇本便規定了他們如此。
本該如此。
嗯.
不該如此。
“劇本變了一點?嗯.好像也不怎麼奇怪。”
文學顧問餘樺就在劇組承擔着一種‘痛’,就是知道接下來,馬有鐵和貴英的命運。
就算劇本有些微的改變,也沒有區別。
區別就在於,劇本里,貴英是在給馬有鐵送飯的時候,在他面前暈倒,跌到河裡。
和掉河裡,再撈起一具屍的區別罷了,之上就沒有任何的區別。
甚至掉進河裡。
死不見屍。
真是殘忍。
比起原來的劇本。
現在的你就更加的殘忍了。
此時的餘樺就豎起了大拇指我已經忍不住的看到觀衆被痛苦弄至鼻淚橫流的場面了!
也算是餘樺覺得,自己在這劇組提前體驗痛苦的一種.安慰,一種,強烈的安慰。
想到這裡,餘樺覺得,自己精神上受的苦痛,也有一種值了的感覺。
很期待啊,期待李軒能怎麼樣用這部劇本去把觀衆狠狠的折磨!
餘樺就笑了出聲來
而接下來的劇情。
就更悽慘。
死而不見屍。
依然是還雞蛋,依然是還債,依然是被拒絕的雞蛋。
回到家中,想要就着雞蛋壓下農藥的苦
接着,就是隱入塵煙了這麥子一樣的夫妻,在煙塵裡,逐漸的消散。
但,不一樣。
接下來不一樣。
“你婆娘回來啦!”
村民們喊着。
剛準備喝農藥的有鐵,起身來到門外,就看到渾身溼漉漉,狼狽的不行的貴英。
貴英沒有說話,只是舉起了手——手背上,還有小麥印出的小花。
貴英她沒死。
在下游的時候。
她被村民們救了起來.
馬有鐵,就愣住了,但還是平靜的說道。
“外面冷。”
“我煮了雞蛋,洗個澡,吃嘞。”
“嗯。”
嗯。
鏡頭給到了兩人進門,然後馬油鐵和貴英的手,在鏡頭裡,稍微的觸碰。
退縮。
然後牽在了一起。
粗糲的大手包裹着。
這一次,別再放開了。
《隱入塵煙》,殺青了。
“劇本這樣改,可以嗎?”
這個反轉,就讓餘樺這個文學顧問都有十分的愕然。
到現在還沒反映過來。
不是,劇本不是這樣的啊!
此時,他就再一次有些震驚於李軒的演技。
回來了。
眼前的不是‘馬有鐵’,而是‘李軒’,這個明日之星,第七代導演,一流的新生代高手演員。
一個天之驕子,才華橫溢的年輕一輩,和那個被‘遺忘’的馬有鐵,就絕對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和被邊緣,被遺忘的.人,完全不一樣的人。
直到現在,餘樺都是被李軒的頂級劇本所震,現在才恍惚看來,就不僅僅是劇本這麼簡單,李軒的絕強演技,也完全的將劇本的強發揮出來。
那種‘自然’的感覺。
和當時的葛佑演福貴的時候,好像差不多——甚至從感覺上,就更加厚重。
因爲到現在,餘樺貌似纔想起來,這電影的導演是李軒,是那個年紀輕輕的天之驕子,而非是其他人那個馬有鐵,不過是這劇場裡的一個角色而已。
一個。
‘悲劇’
本來如此。
但.
此時,李軒面對文學顧問餘樺,就沉默片刻後說道:“餘樺老師,您也不贊同我將劇本改成這樣吧。”
期間餘樺雖然震驚愕然於李軒改劇本的事情,但沒有給予任何意見,直到拍攝完畢的時候,他纔來說。
“你是創作者,自然有你的道理和想法”餘樺就頓了頓說道:“尊重你這個最大的原創作者,在裡面找出能夠補全的地方,纔是我這個‘顧問’需要做的。”
雖然,我在你這《隱入塵煙》裡更像是掛了個名.
不過,有多少劇組想要去請餘樺這個大作家掛名呢?
一個作品每年高考都要考的人,光是作者的名字,每年只要上過高中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名字就比華夏絕大多數偶像的名字都要好用!
這就是餘樺,華夏頂尖的文學家雖然他總說自己只是一個通俗小說作者。
但絲毫不影響他的地位
可以說,這一次來《隱入塵煙》也有一種,餘樺想要託舉一下李軒的必要性。
爲他的作品查漏補缺.結果還真沒查漏補缺什麼。
李軒自己就發揮到了極。
真的只是來掛了個名而已。
此時,李軒就真誠感謝。
“謝謝你,餘樺老師。”
“無妨了。”
“不過我還是想問你一句——想要有更好的效果,其實用你最開始的劇本,是最好的。”
如果《隱入塵煙》能按原來的劇本來拍的話,這些東西會化作傷痕,在觀衆的心胸中留下片片的刀痕,這些會在觀衆的胸口留下很久,而留下的這些傷痕,都會成爲作品前進的力量
‘上限’會更高。
“嗯,我知的。”
此時,李軒頓了頓說道:“但如果換一個說法,現在這樣的拍攝方式的話,就並不會在觀衆的心口中留下傷口.”
並不會留下傷口.
“而是會留下一點溫暖的小麥花,這些秋風隨起的小麥花,會在他們心中留下熱暖暖的火爐,讓他們.溫暖。”
比起原來的《隱入塵煙》直白的冷冽和乾冷,李軒就在裡面加入了很多溫暖的東西和感覺,不僅僅是主角的命運,還有周圍的人,他們都不再是純粹的冷漠給予了他們溫度。
給予了,觀衆溫度。
這個答案,就讓餘樺都呆愣住了,讓他整個人都有一種呆住.的感覺。
從沒想到過,李軒給出的答案居然會是這樣的
放棄‘上限’的原因,是要讓觀衆從中感受到的,不是心如刀割,而是一種溫暖感覺,縱使,這份溫度燃盡的速度,肯定比刀割留下的傷口要跟更快
但卻能夠換來,觀衆們的笑。
而非哭。
這便足矣。
餘樺突然感覺,自己有什麼地方‘輸了’。
一直以來,能被他稱之爲對手的就只有摯友莫言,兩人就互有來回輸贏,拿的獎項,作品的銷量,成就。
餘樺的知名度更廣,而莫言的藝術價值拿的獎更多,甚至還要比一比對方誰先拿諾貝爾文學獎。
就是這樣的地位成就,他已經找不到‘輸’的感覺了。
殺青回到北平之後,他特意找了一次莫言。
回答了他的一個問題。
“他是李軒,他不是我的徒弟,他就單純的,純粹的——李軒,一個有着自己風格和堅持的。”
“真正的,藝術家”
在隱入塵煙殺青之後,李軒就沒有立刻回北平,就算劇組已經解散了,但還留在了在這裡。
劉亦妃也留在了這裡,已經恢復了原本妝容的她,已經不再是當時貴英的狀態了。
已經恢復了絕美的樣貌,最美麗的氣質,一種沒有任何人能夠比擬的。
美麗。
在這大西北黃沙之中。
這份美麗。
堪稱絕對。
一朵清麗的玫瑰。
眼前的是什麼樣的男人?
劉亦妃就看着,那個爲了改變角色命運,給予觀衆以笑容,甚至爲此付出了代價。
傷痕文學裡,作爲傷痕的絕對要素,李軒就拒絕了這份要素,用愛,去將作品推動,完成最後的成果。
“也許會有人覺得我這樣的行爲有些愚蠢,但人的性格就是這樣,無法改變,而我的性格就是這樣,面對貌似完美的劇本,我用自己的任性去爲他造出瑕疵。”
“但我依然會選擇這麼做,依然會爲了貴英和馬有鐵的命運,去做出這樣的選擇。”
李軒此時就笑了笑。
很灑脫.
這部作品拿不到獎就拿不到獎吧。
反正。
我用其他作品拿便是.不要小看我前世積攢的那些優秀作品呀!
還有系統幫忙將其呈現!!
此時劉亦妃就一直看着李軒。
這種直勾勾的目光饒是以李軒這臉皮厚,也有一些招架.得住嗎?
絕對可以,輕易可以。
李軒就反而用眼神侵略回去。
兩人的目光在黃沙土地的月色之下互相對視。
這一次,有點害羞的劉亦妃
雖然臉紅,但也沒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此時的李軒有調侃笑道。
“怎麼一直看着我。”
“看你長得好看。”
此時的劉亦菲就燦爛的咧嘴笑。
李軒本來想要繼續說點什麼的,但也知道,有些時候,便不必說話。
不必說話,一些東西,只要用心去認真的感受,就更感受許多許多的東西,便不必去.不必去刻意的言語。
就這麼靜靜的就好,月光下,劉亦妃就依偎在李軒的肩頭上,自然而然的默契。
感受着夜晚呼吸帶來的溫度,那種暖洋洋的感覺,還有一種梔子花下的味道。
此時的劉亦妃就依偎在李軒肩頭上。
貴英遇到你真好啊,老四。
我啊,遇到李哥,也是真好啊。
不是因爲他的才華,他的名頭,他的一切,便是李哥就是李哥這件事情他不是什麼第七代導演的精銳,不是什麼‘四大小生’。
他就是李軒這件事,就足夠讓人安心。
就足夠讓人.
吸引。
兩人昨夜依偎着睡了一夜——什麼事都沒法生。
月光下的相擁而眠確實浪漫,但也確實容易讓人感冒,雖然對於自己來說,這點就並不是什麼能夠對自己造成影響的東西。
系統,你好強大!
讓自己從破敗的身軀,變成了如今強而有力的軀體。
強而有力,強而有力呀!
當然劉亦妃就沒那麼好受了,還甩了一些鼻涕泡到李軒的衣服上。
原來女神也是要流鼻涕的。
原來女生也是要拉屎的!
當然,爲了防止劉亦妃尷尬,李軒假裝沒有醒來,就讓她先起身離開了。
她離開之後。
李軒看到旁邊的棒棒糖。
當初最初遇見的時候,吃的便宜糖,到現在她還在偷偷吃呢。
六顆棒棒糖被擺成了一朵花。
送給你的。
我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