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是在演雙簧戲?”徐兆林想了想,忽而問道。
“區座的意思是?”童學詠若有所思。
“故意假裝製造矛盾,讓我們以爲他們發生了內訌。”徐兆林表情凝重說道,“然後騙我們放鬆警惕。”
程千帆這個法租界中央區巡捕房副總巡長,是出了名的親近日本人,更是在汪僞政權任職,可以說是鐵桿漢奸了,對於此人,徐兆林是一直心存警惕的,他從不乏以最大之惡意揣測這些漢奸的陰險。
聽到徐兆林這麼說,童學詠仔細思索,他點點頭,“倒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你安排人出去偵查一番。”徐兆林盯着窗外看了一眼,說道,“我們這邊也要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
“好!”童學詠點點頭。
他拉開門出去,到了隔壁房間,安排兩個手下出去打探情況。
……
“爲什麼響槍?發現目標了?”我孫子慎太皺眉,立刻問道。
他並沒有在金神父路,而是在金神父路隔壁的艾朗李路召集情報員開會,這是特高課情報室的一個秘密情報站。
一名特工立刻出門,很快,帶了一個監視外圍情況的特工進來了。
“安藤,什麼情況?”我孫子慎太問道。
“報告室長。”安藤貴三郎說道,“有兩輛車衝破了諏訪徹也的攔截,巡捕房的人甚至因此和諏訪徹也的人發生了舉槍對峙。”
“兩輛車?”我孫子慎太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他問道,“這兩輛車是什麼情況?”
“車牌是程千帆的座駕,不過,程千帆應該不在車上,車裡的人是程千帆的太太。”安藤貴三郎說道。
“程千帆的太太?”我孫子慎太皺眉,他看了一眼身邊一名特工,“鬼冢,你去打聽一下具體情況。”
“哈衣。”鬼冢勇次郎立刻出門而去。
待鬼冢勇次郎離開後,我孫子慎太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走,隨我去看看。”
“哈衣。”
……
車子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李浩突然說道。
“大頭,停一下,我去買一箱可口露。”
“好的,浩子哥。”大頭停了車。
“你啊,什麼時候跟你帆哥學的,喜歡喝可口露了。”白若蘭說道。
“帆哥喜歡喝嘛。”李浩笑着說道。
他下車後,來到馬路對面的可口露售賣店,要了一箱可口露。
抱着可口露繞到了車後,打開後備箱,將可口露放進去。
與此同時,一個騎着洋車子的人從他身邊經過,將一個一模一樣的行李箱遞過來,然後接過李浩遞過來的行李箱,迅速騎着洋車子拐進了一個巷子裡。
李浩關上行李箱,施施然回到了車裡。
“好了,大頭,走吧。”
……
辣斐德路,程府。
聽到汽車喇叭聲音,程千帆出了院子。
“怎麼去一趟這麼久。”程千帆嘟囔了一句。
然後他就看到頭前的保鏢車輛的邊踏上,阿生等人手持短槍,一臉戒備。
“出什麼事情了?”程千帆面色陰沉問道。
他身側的荒木播磨也是露出探究之色。
白若蘭抱着小芝麻下車,小芝麻的臉上還掛着眼淚,小寶也是氣呼呼的。
“怎麼了?”程千帆問道。
“枉你還是什麼‘小程總’,以爲你多能耐、多威風呢。”白若蘭怒氣衝衝的衝着丈夫吼道,“原來這威風都是衝着家裡人來的。”
說着,就抱着小芝麻,帶着小寶和周茹直接進了客廳。
……
“浩子,怎麼回事?”程千帆面色陰沉,問李浩。
“帆哥。”李浩下了車,向帆哥彙報道,“金神父路設卡檢查,還說是奉了你的命令。”
“是我下達的命令。”程千帆說道,“姜騾子匪幫潛入法租界,意圖不軌。”
他的眉頭皺起來,“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嫂子接我們過來,被人拿着指着攔車要搜查,還開了槍。”李浩說道,“小芝麻都被嚇得哭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名特高課的特工騎着洋車子飛快的趕到,這人直接將車子扔在地上,衝進了院子裡,來到荒木播磨的身邊耳語一番。
荒木播磨的臉色頓時陰下來,他深深地看了李浩一眼,然後走到程千帆身邊,“程總,借一步說話。”
……
“黃先生的意思是,懷疑內人的車裡藏有違禁品?”程千帆面色陰沉,質問荒木播磨。
“程總是朋友,自然不會懷疑什麼。”荒木播磨說道,“不過,這種事就怕弄不清楚,只有弄清楚了,一切誤會自然都解開了。”
程千帆面色陰沉不定。
“宮崎君,這兩輛車沒有接受檢查,並且還和本部的人發生了衝突。”荒木播磨低聲說道,“如果後續對金神父路的搜查有收穫,成功抓到目標還好,要是一無所獲,你這邊可就惹上麻煩了。”
他表情嚴肅說道,“課長那邊,你無法交代的。”
程千帆深呼吸一口氣。
“宮崎君,你也不希望自己的身邊真的潛伏了敵人吧。”荒木播磨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
程千帆沉默,沉着臉,他看向李浩。
李浩有些煩躁和不忿的抓了抓臉頰。
終於,程千帆點點頭。
……
“浩子,打開後備箱。”程千帆沉聲道,“兩輛車都給黃先生看看。”
“帆哥,這……”李浩露出激憤之色,看向荒木播磨。
“這是命令。”程千帆說道。
“是。”
荒木播磨衝着程千帆點點頭,親自帶着自己的手下,開始檢查車輛。
先是檢查了保鏢車輛,並無發現異常。
然後開始檢查白若蘭乘坐的車輛。
打開了後備箱,就看到了一個箱子,還有一個行李箱。
“這是什麼?”荒木播磨臉色一變,看着李浩質問道。
“可口露。”李浩面無表情說道,“帆哥喜歡喝可口露,給帆哥帶的。”
荒木播磨直接拆開箱子,看到果然是一瓶瓶的可口露,點了點頭。
“這個呢?”他指了指行李箱。
“山貨。”李浩說道,“做菜的食材。”
“山貨?”荒木播磨露出猶疑之色。
“打開。”程千帆陰着臉,“給黃先生好好看看。”
“是。”李浩上前,就要打開行李箱。
荒木播磨卻是一擺手,一個特工上前,搶先打開了行李箱。
赫然可見,裡面確實是裝的大半滿的山貨。
……
“黃先生,現在滿意了?”程千帆陰沉着臉,看着荒木播磨說道。
“這樣多好,誤會解除了。”荒木播磨微笑道。
然後,他看着宮崎健太郎,說道,“程總,既然誤會解除了,那件事還請程總多多配合。”
“浩子。”程千帆沉着臉,點點頭,“黃先生的身份你是知道的,黃先生對緝拿姜騾子匪幫很感興趣,願意爲法租界的治安提供幫助,你陪着黃先生去金神父路,挨家挨戶搜查,不留任何死角,一定要揪出姜騾子匪幫,還法租界治安清明。”
李浩看着荒木播磨,明顯不樂意,“帆哥,我還沒吃飯呢。”
“餓一頓死不了。”程千帆冷冷說道,“這是命令。”
“是。”
“李警官,請吧。”荒木播磨淡淡點頭,一臉倨傲對李浩說道。
李浩是知道他的特高課行動大隊隊長身份的,所以,在李浩面前,他是不需要假裝忌憚和巴結巡捕的黃先生的身份的。
看了一臉陰沉之色的宮崎健太郎一眼,荒木播磨帶人離開了。
雖然他也知道,宮崎健太郎方纔的怒氣衝衝,有出於‘程千帆’這個身份的演戲必要。
但是,荒木播磨知道,這件事確實是令自己這位好友不快了。
宮崎方纔的怒氣,也並非全是演戲成分。
……
荒木播磨在李浩的陪同下,剛剛趕到金神父路,就看到了陰沉着臉的我孫子慎太。
“李警官,我和朋友說句話。”荒木播磨說道,“你先配合我的人去布控。”
李浩冷着臉點點頭,走開了。
“荒木君,你可知道程太太的車子闖卡離開,還和你的人發生了衝突。”我孫子慎太走過來,壓低聲音說道。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荒木播磨點點頭。
“那兩輛車沒有接受檢查,強行衝卡,可能有問題。”我孫子慎太表情陰沉說道,“如果我們在金神父路的搜捕沒有什麼收穫,我不得不懷疑那兩輛沒有經過檢查的車輛。”
他壓低聲音是說道,“我知道荒木君和宮崎關係好,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這一步,就是課長那邊,也會震怒,宮崎健太郎會……”
“我檢查過了。”荒木播磨看了我孫子慎太一眼,說道。
對於我孫子慎太,他是非常不滿和提防的,這傢伙現在已經完全投靠了荒尾知洋,並且在特高課內部處處針對他。
……
“什麼?”我孫子慎太微微錯愕。
“我說那兩輛車我檢查過了。”荒木播磨說道。
我孫子慎太一臉猶疑之色,深深的看了荒木播磨一眼。
你這是什麼眼神?
難道以爲我荒木播磨爲了包庇宮崎健太郎,竟然敢謊報情報?
“‘幄’室長。”荒木播磨強忍怒火,皮笑肉不笑說道,“我接到手下的彙報,立刻對那兩輛車進行了檢查,並沒有異常。”
“車子剛到辣斐德路,你就檢查了?”我孫子慎太質問道。
“是的。”荒木播磨點點頭,“‘幄’室長,不僅僅你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我也不是草包,車子剛到程府,剛剛停穩,我就檢查了,根本沒有給對方耍手段的機會。”
他看着我孫子慎太,“不知道我的這個回答,‘幄’室長可滿意?”
“既然車輛沒有問題,爲什麼要衝卡?”我孫子慎太質問。
“這裡是法租界,那是程千帆的車子,車子裡坐着他的太太和孩子,你說說爲什麼?”荒木播磨冷笑一聲,說道。
他湊到我孫子慎太的身邊,低聲說道,“宮崎君不僅僅是宮崎君,在這裡,他更是法租界的‘小程總’,這裡是他的地盤,他的車被人拿槍指着檢查,你說說這是什麼性質?會不會乖乖接受檢查?”
我孫子慎太臉色陰沉無比,然後他看着荒木播磨,忽而笑了,“荒木隊長,似乎拔槍攔車要檢查車輛的,是你的人吧。”
荒木播磨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瞪了我孫子慎太一眼。
……
萬華帶着程軍急匆匆回到雙龍舫公寓。
“區座,出事了。”萬華一臉緊張說道。
“說。”徐兆林厲聲道。
“巡捕開始挨家挨戶搜查了。”萬華說道,“家裡沒人的,他們會直接破門搜查。”
“金神父路兩側路口的關卡呢?”童學詠立刻問道。
“關卡還在,他們會搜查每一個人。”萬華說道。
“區座,我好像看到了我孫子慎太。”程軍忽而說道。
“確定沒看錯?確定是我孫子慎太?”徐兆林臉色一變。
“應該是那個畜生,我認得他。”程軍說道。
徐兆林臉色連連變化。
程軍是他在南京時候就跟着他的老部下,有一次我孫子慎太帶人抓捕蘇滬區下關交通站,程軍帶人突圍,捱了兩槍才死裡逃生,是見過我孫子慎太的。
“這麼說,是日本人聯合了巡捕對金神父路進行搜捕的。”童學詠也是臉色大變,說道。
“是衝着我們來的!”徐兆林咬牙切齒,說道。
……
“區座,怎麼辦?”程軍問道。
“他們搜到哪裡了?”童學詠問道。
“二十八號了。”萬華說道。
徐兆林的面色更加陰沉,雙龍舫公寓是金神父路四十九號,很快就到這裡了。
“區座,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轉移。”童學詠說道。
徐兆林不說話。
他直接從牀底下拉出行李箱,打開來。
從行李箱裡取出一本書,然後從身上摸出洋火盒,劃了一根洋火,將書本點燃。
看着燃燒的很慢,他順手抄起油燈,將油燈打破,煤油澆在了書本上,看着密碼本迅速燃燒,火光照射下,徐兆林的表情也是猙獰不定。
“撤!”徐兆林下令道,“帶上傢伙,做好接敵突圍準備。”
“電臺怎麼辦?”童學詠看着電臺,皺眉道。
蘇滬區現在就這一部電臺了,要是電臺沒了,他們就徹底和重慶失去了聯繫。
“電臺太笨重了,帶不走的。”徐兆林搖搖頭,一咬牙,“電臺沒了,還能再搞,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