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章
白鷺雖然腦子昏沉沉的, 但意識還清醒,知道自己再做什麼,就是反應比平常慢上幾拍。他聽到了承影伏在耳邊說的話, 在腦子裡打轉半天都沒能弄明白到底什麼意思。
夜深了, 酒桌上杯盤狼藉, 劇組的員工們都吃得很盡興。幾個年輕人還意猶未盡, 起鬨着讓人上臺唱歌。白鷺一隻胳膊搭在承影肩頭, 被扶着站起來往外走,迷迷糊糊地聽到承影清冷淡漠的聲音,“他喝醉了, 我帶他回去休息。”
誰喝醉了?白鷺不着五六地想,他還要付定金呢!
嗯?什麼定金來着……
直到被帶回院子, 白鷺還沒琢磨明白。
室內的暖氣一直開着, 走過村子裡那條寒冷空蕩的街道, 白鷺原本有點清醒了,被暖氣一烘, 腦子裡又變成了一團漿糊。
承影看了看他紅彤彤的臉,將他打橫抱起,房間門無風自動,等他進門之後又自覺關上。
房間內不一會就傳出一陣喘息聲,整個屋裡都瀰漫着一股醇厚醉人的酒香。
白鷺很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藉着這股酒勁, 他大膽地伸手捧住承影的臉, 湊到跟前。承影的模樣很清醒, 兩人定定地對視着, 呼出的酒氣噴灑在彼此面上,引燃了彼此眼底深處的火苗。
算了, 彎了就彎了吧。白鷺微微地嘆了口氣,主動吻了上去。
***
除夕夜過後,白鷺總算徹底接受自己彎了的事實,放在從前,他是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被同性壓在下面,關鍵他還非常享受。這真是一件令人心碎的事情。
《尋燈記》劇組在北方的戲份已經接近尾聲,大約還有四天,就要挪地兒了。承影被錢導拉着補拍各個細節鏡頭,忙得腳不沾地。白鷺琢磨着反正也沒幾天了,乾脆發信息給小河讓他在家多陪老爺子幾天,不用趕過來。
小河回了個比心的表情包,說:鷺哥,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新年快樂!
白鷺:……
他僵在原地,這小子是怎麼知道的?!難道那天晚上他聽到了?
啊啊啊啊!白鷺活二十幾年第一次覺得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如果不是地面被凍得硬邦邦的,他真想挖個坑就地把自己埋進去!
白鷺坐立不安,總覺得如芒在背,他扭頭看了看周圍,大傢伙都在忙着,沒人關注着他。他忍了忍,還是決定到別的地方走走。
村子裡的路燈少的可憐,只有村頭村長家的院子牆壁上按了一盞燈,年代久了,電路老化路燈跟着出毛病,燈泡動不動一閃一閃,光線也很微弱。
地上的積雪依舊很厚,白鷺踩着雪地靴,往村子另一頭走,冷冽的空氣吸進肺部讓他冷靜很多,心態逐漸平和,腦子裡的思路清晰許多。既然確定和承影在一起了,往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他們的關係,這是必然的,他得學着去坦然面對。
走着走着,白鷺來到了村外的一處蘆葦蕩,就在山腳的湖泊邊。這幾天沒降雪,蘆葦上積壓的雪已經融化掉落,夜裡望過去,黑壓壓一大片。白鷺看了會兒,轉身想要回去,一會兒承影發現他不見了又得鬧脾氣。
腳步還沒擡起,蘆葦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呻、吟,在空曠的夜裡,隨着風飄過來,格外清晰。白鷺愣在原地,這麼冷的天氣跑到蘆葦蕩裡玩妖精打架,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會玩嗎?
他默默轉身,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要是被人家發現,以爲他故意偷聽,那就尷尬了。走出幾步,女人的聲音繼續隨着風飄來,一字不落地灌進白鷺的耳朵裡——
“欽堯……嗯……我愛你……啊……”
聲音很耳熟,她喊得人名更耳熟。
白鷺只做什麼都沒聽見,木着臉迅速離開了現場。副導演竟然跟村裡的年輕媳婦攪到一塊兒去了,這事兒真是讓人意料不到。
第二天早晨,白鷺和承影到拍攝場地,一眼看到站在美術組車廂外和一個年輕妹子說說笑笑的錢欽堯。
錢欽堯是錢導的親弟弟,據說讀的文學專業,文人出身。平日裡很傲氣,架子比錢導還大,沒事改幾句臺詞寫一點酸詩,彰顯自己的才華,不過他對劇組裡的年輕姑娘倒是很熱情。他的皮相不錯,比錢導帥多了,又瘦又高,還會收拾自己,雖然已經四十多歲,看起來像三十出頭,正是最受年輕姑娘歡迎的款。仗着自己的導演身份,不知道禍害過多少妹子。
白鷺悄悄打量了他好幾眼,承影似笑非笑地捏住他的下巴轉向自己,不滿地說:“那老頭有什麼好看的?”
白鷺把他的手挪開,說:“我只是覺得現在的小姑娘眼神都不太好。”
三言兩語就被年紀大一兩輪的渣男哄騙去了。
兩人坐着閒聊了兩句,化妝師提着化妝箱來了,承影又得去化妝了,他往錢欽堯那邊瞥了一眼,留下一句,“輪不到你操心了。”
白鷺愣愣看他走進化妝間,後知後覺地:“我沒操心啊……”
***
三天後,《尋燈記》的部分劇情總算拍攝完畢,劇組要挪窩了。因爲是玄幻題材,所以後期會有很多特效內容,所以錢導宣佈去K市的攝影棚,那裡的攝影棚是全國最大設備最先進的,大製作電影一般都會去那裡。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白鷺收拾完要帶走的行禮,站在二樓的窗前,恰好看到錢欽堯和一個女人一前一後往村外蘆葦蕩的方向走。
這一回他看到了女人的面容,竟然是那個窗後與他對視的奇怪女人。
她不像是會輕易被哄騙的人,怎麼也被錢欽堯這個浪蕩公子給拿下了。
他想起大學時代王楓在寢室說過的一句話:女生啊,一談戀愛就沒有智商啦!
白鷺沒有想太久,不一會兒就提着箱子下樓了,承影還待在爐子邊喝茶。自從除夕夜過後,他倆就直接睡一個屋了,除了拿衣服,樓上基本沒人上去。
“我看到錢欽堯和村裡的女人往湖泊方向去了。”他順口提了提,把小河帶來的鍋碗瓢盆一股腦塞進一個編織袋裡。
承影笑了,“你情我願的事情,你有什麼不平的?出了事,也是他自找的。”
白鷺挑了挑眉,這話聽起來,必然會出事似的。
他腦中不由閃過那隻躲在窗簾縫隙後的眼睛,但是疫鬼不是已經被抓了嗎?白鷺低頭摘下頸間的翡翠瓶,一個小小的人浮在裡面,一動不動,暈過去似的。
兩人一整夜都沒有回屋睡覺,一個是有千年修爲的劍靈,一個是築基後期的修士,睡不睡覺對他們來說其實沒有差別。
白鷺乾脆拿出蒲團,在爐邊打坐修煉。
次日清晨,衆人坐着車子離開村子。村民們出來送行,他們這些日子可是給村子帶來不少收入,村長拄着柺杖樂呵呵地跟錢導說話,希望往後還能有劇組過來。錢導笑呵呵地答應回去幫他宣傳。
白鷺看着站在村長身後的女人,原來她是村長家的孫媳婦。女人與錢導身後的錢欽堯沒有任何眼神接觸,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根本想不到兩人私底下是那樣的關係。
從離開村子到坐上飛機,沒有出現任何意外,錢欽堯啥事沒有,好好地坐在走道隔壁的位置上打呼嚕。白鷺暗道看來是自己多想了,承影估計就是隨口那麼一說,並非指錢欽堯一定會出事。
想到這裡,他笑着搖搖頭,把椅背往後調了調,也開始睡覺。三個小時的飛行時間,不睡覺太無聊了。
閉上眼,不一會便沉入了夢鄉。
白鷺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間趕到周圍有人在走動,還有許多人說話的聲音,但他怎麼都無法睜開眼睛。眼皮像被粘在一起,即使意識想要清醒過來,身體卻不允許。
直到下機後兩個小時,白鷺才清醒過來,睜開眼,他發現自己正睡在一間酒店的大牀房裡,窗簾嚴密地遮擋着外面的光線,室內一片昏暗。行禮都被隨意丟在地上,裝鍋碗瓢盆的編織袋被壓在最底下,不知道碗有沒有被壓碎。
白鷺漫無邊際地想了會,房間門被打開了,房卡插入卡片槽裡,室內瞬間明亮。承影走進來,嘴角勾着溫和的弧度,“終於醒了。”
白鷺抓了抓腦袋,起身走進衛生間準備刷牙洗臉,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側臉上還有睡着時弄的紅印子。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睡得這麼沉,連怎麼到酒店的都毫無印象。”
承影揭開襯衫最上面的鈕釦,挽起袖子,走到他身後,貼近。略微彎腰,把下巴放到他的肩膀處,兩隻手也不安分地摟到他的腰上,說:“當然是本尊把你抱回來的,行李是監製幫忙帶過來的。飛機快降落的時候錢欽堯突然口吐白沫,被錢導送去醫院了。”
白鷺擠牙膏的手一頓,看向鏡子,與承影對視,驚訝道:“什麼情況?”
承影意味深長地說:“出了事,是他自找的。”
“……”
***
雖然副導演躺在醫院裡人事不省,但劇組的工作還是得照常進行的。攝影棚早就打好招呼,浪費一天都是不小的數目,更何況還有各個工作室和演員的時間消耗。錢導雖然有錢,也經不起這樣浪費。
K市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城市。
它的面積不大,但寸土寸金,商業金融非常繁盛,路上隨便抓個老頭老太,家裡可能都有千萬家產。
白鷺是第一次來K市,想找個空閒出去逛逛,順便嚐嚐聞名全國的早茶。他坐在攝影棚外面的吧檯邊,一邊喝咖啡,一邊想。
好幾天沒有見過的美術組長突然冒出來,坐到他面前,把一張名片放在桌上遞過來,悄聲說:“白大師,這是林華佑的私人號碼,您什麼時候有空,他想見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