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章
白元一渾身一震, 陰鬱地眼神死死盯住承影,白鷺覺得如果他的視線能夠化作實體,承影現在大概已經被戳穿了。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他陰惻惻地問。
承影嗤笑一聲, 眼尾微微上挑, 在暖黃的燈光下, 莫名透出幾分妖異, “當然是用眼睛看出來的。”
“你渾身經脈堵塞, 一看便不是修行中人,強行修煉,只會讓你早早殞命。至於那粗糙的障眼法……不過上不得檯面的雕蟲小技罷了。”承影說完, 舉起用沸水溫過的酒一口飲掉半杯,身後窗臺上掛着的暗紅色紙燈籠襯着窗外的雪景, 彷彿凝結的鮮血。
白元一面露忌憚, 往後退了兩步, 問:“你是哪家的後輩?到不知如今的修真界出了個了不得的人。”
白鷺忍不住插話,“他是我表哥, 和你們不是一個圈的。”
開玩笑,居然說承影是後輩,認真算起來,他的年齡已經可以當天目市那幫老頭子的祖宗了!
白元一不信,他說:“不想說就算了, 早晚會知道。白鷺, 我再問你一遍, 要不要跟我去隔壁院子看看?我擅長制符, 但沒有靈力, 假設真有惡鬼,我無法自保, 需要一個人保護我。”
白鷺原本就打算今天過去看看,聞言立馬答應,“行,我也正想去看看的。”
他重新披上外套,手揣進口袋裡的時候摸到了裡面剩餘的幾張咒符,心念一轉,想到,既然白元一沒有修爲,又怎麼會制符,制符不是需要消耗靈力加持的嗎?
這念頭才冒出來,白元一已經推開門走出去了,白鷺來不及詢問,趕忙追上去。
門“啪”地關上,抵擋住外面的風雪,室內重歸於靜。小河偷偷瞄了眼承影前輩,默默往後縮了縮,捏着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碗裡僅剩的幾根香菜,可憐兮兮的。心中不由吶喊:鷺哥呀!你這個沒眼力見的,沒看出來前輩不喜歡那個元一嗎!!!
白鷺敲開了隔壁院子的大門,是美術組長開的門,他臉色不太好,印堂處黑雲蓋面,嘴脣發白乾裂,兩頰浮着淡淡的紅暈,儼然已經被傳染了。他訝然道:“元一老師,白老師,你們怎麼來了?出什麼事了嗎?”
白鷺笑着說:“沒事兒,我們就是來看望一下生病的員工,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
他說的客氣,美術組長卻如臨大敵,他可不敢放兩人進去,萬一被傳染了病菌,出了事誰擔待!更何況元一還是當紅實力演員兼歌手,身價不菲,說句現實的,他們一屋子的人命,都抵不過他的一條。
美術組長爲難地說:“我們這裡的情況兩位老師也清楚,實在不太方便,兩位老師還是回去吧,我替大家謝謝你們了!”說完悶頭一陣咳嗽,胸腔處一陣悶響。
白元一使勁裹了裹羽絨外套,圍巾裡傳出他模糊不清的話語:“別囉嗦了,我快凍死了!”
白鷺知道娛樂圈裡不少人都信神佛,而且許多大明星都會找專門的玄學大師爲自己增加氣運。他乾脆搬出玄學大師的名頭,說:“元一先生懂玄學,他懷疑你們這裡不乾淨,所以纔過來看看,你就放心吧!”
果然,擺出玄學大師的名頭,美術組長的眼神立刻變了,他連忙讓開身體,把大門拉開,激動地說:“元一大師快進來,有幾個人快不行了!”
白鷺和元一隨着組長往屋裡去,一跨進正門,他就感受到了異常。
屋裡與外面看到的表象完全不同,黑霧籠罩,三米之外幾乎就看不清路,比上次嚴重許多。
怎麼會這樣?白鷺感到奇怪,紙燈籠已經被他們拿走,這些黑霧是打哪來的?他跟在元一身後,邊走邊觀察四周。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眼中的世界是正常的,沒有濃重黑霧,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他們已經不按照男女來分樓層休息,而是把病員安排在一樓房間,沒有受到感染的人則在二樓休息,兩方儘量減少接觸,以防病毒蔓延。
這棟樓的佔地面積很可觀,從客廳左側的走道進入,走到底,沿着走道兩邊都是房間門。老式的木質地板上打了一層蠟,光可鑑人,走在上面,發出一聲聲實在的“趿趿”聲。組長打開右手邊第一間房門,側身讓兩人進去,一邊說:“殷殷已經燒了三天,再燒下去,就算不死,說不準也會變白癡。”
房間裡的光線很昏暗,窗外堵着一面牆,遮住了外面的世界,房裡擺放着兩張牀,分別在窗戶的兩邊,上面各自躺着一個人。組長摸索着打開電燈,老舊的圓燈泡裡的燈絲“刺啦”着閃了閃,亮起黃色的燈光,照明整間房。
邱殷殷裹在厚重的被子裡,一動不動地躺着,雙目緊閉,如果不是她的臉紅得不正常,看起來就像普通的入眠。元一走到牀邊,從兜裡摸出一疊黃色符咒。
那厚厚一疊,白鷺目測至少有上百張,心裡不由地喊了聲乖乖。
元一就像點鈔票那樣,把手中的符咒點了點,從中抽出兩張,剩下的重新塞回兜裡。那兩張分別是定魂符和驅邪符,白鷺在《御靈補丁大全》裡看到過,與承影交給他的有所不同。
只見元一把驅邪符貼到邱殷殷額頭上,然後突然舉起自己的手,把手指往嘴裡放,用力一咬,指尖冒出一粒渾圓的血珠,元一把血珠滴在驅邪符上,如火苗一般,將符紙點燃。
火苗漸漸燃起,轉眼變成了青色,隨着符紙的燃盡,邱殷殷面上的潮紅悉數退盡。美術組長眼中透着敬畏,元一老師比他往常見過的任何一位“大師”都要厲害!
白鷺的注意力卻在元一的手指上,他低頭看了兩眼,問:“你的符是用血畫的?”
室內溫度很高,元一已經解掉圍巾,露出清俊的臉龐和瘦削的身材。厚重的羽絨服外套下竟然是襯衫和西裝馬甲,着到底是怕冷還是不怕冷?白鷺看不懂了。
只見元一不緊不慢地從胸前的的小兜裡摸出一枚創口貼,剝開,細緻地包着指尖的傷口貼好。他的手掌不大不小,手指纖細骨節均勻,手背上的皮膚細膩光滑,十個手指尖卻滿是疤痕。
“你的符咒是用血畫的?” 白鷺問,他聞到符紙上的血腥味兒了。
元一莫名地看他一眼,說:“自然,你不知道嗎?白家人天生擅長畫符,即使無法修煉之人,用血液也能夠畫出威力不凡的符咒。”他的眼中滿是自豪與驕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能夠成功修煉的白家人寥寥無幾,但凡成功,每一個都是驚才絕豔的人物。如果不是天目市那幫賤人耍心機,現在站在最頂尖的,依舊是我白家。”
白鷺聽他一口一個白家心中不由彆扭,他也姓白,但與天目市的白家絕對沒有任何親戚關係,這點他非常清楚。但元一第一次見面便說與他有緣,他心裡總隱隱不安,感覺自己好像落入了一個圈套。白鷺從來不愛被人牽着鼻子走,他很討厭身不由己的感覺。一個承影已經改變了他的人生,如果再來一個妄圖利用他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邱殷殷的燒退了,但因爲昏睡太久,她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美術組長激動地走到另一張牀邊上,說:“元一大師,這是劇組的林醫生,她來照顧殷殷的第一天就病倒了,你幫她看看吧!”
意識到大家有救了,他的嗓門都亮了幾分。
“我每對兩個人施完法,必須休息一小時,所以需要的時間會比較久,你不用擔心,我會把所有人都救醒的。”元一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故技重施。
白鷺都替他心疼手指,他決定掏出自己硃砂筆來現場畫個驅邪符出來,幫這些人一把。與此同時,空氣中濃郁的黑霧突然開始流動,白鷺注視着黑霧,它們的目標是邱殷殷,隨着黑霧的接近滲入,邱殷殷的臉色再次出現變化。
“等等!”
白鷺喊了一聲,正要咬破指尖的元一轉過頭來,“怎麼了?”
“你看。”
白鷺指着邱殷殷。
元一雖然看不見黑霧,但邱殷殷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他臉色難看地走過來,“怎麼回事?”
白鷺擡頭在天花板上尋找着,燈光被黑霧遮掩,他的眼中整個房間都是漆黑一片。他的目光停留在燈泡的位置,那裡是天花板的中心,黑霧隨着流動漸漸在中心位置形成一個黑色的漩渦形狀,漩渦內,一隻佈滿紅血絲的眼珠子惡狠狠地看着他,貪婪而嗜血。
眼珠子與他對視了,突然,眼睛微微彎出了一道弧度,它竟然笑了!
白鷺察覺到不對,伸手推開邊上的元一,丟出一張引雷符,一道巨大的閃電穿過房頂憑空砸在天花板上,正中眼睛。
原本緩慢流動的黑霧驟然加速,屋裡的空氣好像瞬間被吸乾,所有人都被黑霧壓迫纏繞着,掙脫不開。
元一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驚駭不已,一時忘卻了對白鷺的引雷符的震驚。他徒勞的掙扎着,身體被一股隱形的力量束縛着難以動彈,另一邊的美術組長早已暈過去。
“白鷺!究竟怎麼回事!”
元一憤怒地吼道。
白鷺充耳不聞,他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緩緩拿出硃砂筆,筆尖上的硃砂已經乾結,失去了功效,需要蘸取新的硃砂才行。白鷺摸了摸口袋,裝硃砂的小鐵盒竟然沒帶在身上!
眼看着中間那顆眼珠子已經掙脫黑霧冒出一顆腦袋出來,白鷺心急如焚,他轉身看向元一,眼前一亮,有了!
“快,你的血,再來一點!它要出來了!”
白鷺半跪在元一身邊,元一動彈不得,只能他來動手了!
自己咬破和被別人割傷的痛感是不一樣的,元一痛的齜牙咧嘴,問:“你他媽到底在搞什麼!誰要出來了?!”
白鷺使勁擠壓他的傷口,一粒鮮紅的血珠冒出來,浸溼筆尖,白鷺猛的轉身站起來,匆匆道:“疫鬼要出來了!你們小心!”
黑霧漩渦的中心處,一個白麪男子露出半截身子,他帶着詭異的笑容,慢慢地往黑霧外面爬出來。
白鷺大手一揮,憑空開始畫符,白家人的血確實與衆不同,他在下筆的同時,能夠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空中四散開。
身後,元一再次震驚地發現,原來自己的血能有如此滔天的力量!過去他所發揮出來,竟然連白鷺的百分之一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