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時間8月10日,大阪附近的一片海域上。
陽光猛烈,海天交相輝映,可此時海上的一座無人島嶼卻籠罩在深不見底的黑暗當中,就好像上帝冷落了這座島嶼,於是降下了一片黑壓壓的烏雲,單獨罩在島上。
這裡就是噬光蜂一族的棲息之處。陽光是蜂族的主要營養來源,所以在白日,它們的族羣會以交替的順序吸收陽光,就好像舉行着某種邪惡的祭祀。
當一批又一批的蜂族輪流吸食着撒入島嶼的陽光,島嶼便不得不長久地陷入黑暗之中。期間甚至沒有一絲間隙,但凡是落入島嶼的陽光,都會在第一時間被蜂族吸食。
於是直到黑夜到來,它們的進食纔會停止,在這種情況下,也就只有月光和人造光能照入這座島嶼。
而此時此刻,島嶼正中心一座陡峭的高山之上,正懸掛着一個巨大的蜂巢。
那個六邊形的蜂巢散發着光芒,像是一座燈火輝煌的空中花園,一動不動地懸浮在半空之中,當之不愧地成爲島上最醒目的建築。
它的面積之大,就好像三四座足球場串聯在一起。
而這會兒,四隻外貌各異的噬光蜂正錯落在蜂巢的入口處。
它們的外觀與尋常的噬光蜂大相徑庭,但大多呈現着人類的身體輪廓。
爲首的大蜂侯“喬”有着一條修長的尾部,通體膚色發黑,面部五官與人類無異,高高豎起的瞳孔放着攝人的金光,背後長着兩對六邊形的翅膀,每一邊的翅膀都像是蜂巢。
二蜂侯“古力”沒有翅膀,通體膚色發紫,瞳孔也是紫色的,尾部連接着一柄巨錘。四大蜂侯中當屬它最爲高大,四肢粗壯,身材就好像一個健美冠軍那樣極具衝擊力。
三蜂侯“卡梅隆”身材纖細,長着一副人類女性的面容,瞳孔是藍色的。她身穿着一套海藍色的裙子,頭頂的短髮上掛着藍色的蝴蝶結,背後長着一對巨大的羽翼,就像鳥兒那樣。
四蜂侯“麥爾維特”長相較爲普通,通體金黃,四肢勻稱,背後是一對透明的薄翼。它就像是一隻大號的普通噬光蜂,但是臉上沒有巨大的蜂刺,取而代之是正常的人類少年的五官。
這一刻,“喬”和“麥爾維特”兩隻蜂侯坐在蜂巢入口的地上,你一手我一手地打着紙牌;
“卡梅隆”趴在地上,把一個人類小男孩的屍體壓在身下。她單手托腮,微微笑着,用男孩屍體的手握住筆,在本子上畫畫;
“古力”用蜂巢裡的石頭摩擦着尾部連接的巨錘,發出鏗鏘的響聲火花四濺。
麥爾維特低頭看着爪子上的手牌,撓了撓腦袋,用透明的翅膀拍了拍地上的灰塵,“喬,我真搞不懂,人類的這些東西有什麼好玩的。”
“我也不理解。”喬說,“所以纔有意義,一樣東西只有在未知的時候纔有趣……人類也一樣,等把他們摸透了就會變得無聊了。”
古力一邊打磨着巨錘一邊說:“人類不本來就是我們的食物麼?”
“喬,古力,麥爾維特,你們看你們看!我在用他的屍體畫畫!”卡梅隆說着,忽然從地上坐起身來。
她抓着男孩的兩隻手,把男孩的屍體高高地舉過頭頂。
其他三個蜂侯扭頭看去,只見男孩的眼眶已經空了,只有兩行鮮血從中流出。他左手握着鉛筆,右手還握着一個本子,雙手已經凍僵了。
本子上,血和鉛筆的字跡混合在一起,在本子上畫出一張俏皮的笑臉。
“這有什麼好玩的?”麥爾維特嘆口氣,“你趕緊吃掉它吧。”
“這種低等生物就該待在我們的肚子裡,別拿來當裝飾品。”古力擺動尾部的巨錘。
“可是……你不覺得他很可愛麼?”卡梅隆擡起手指抵着下巴,她看了看男孩被血染紅的空洞眼眶,又看了看古力和麥爾維特。
喬默默地從男孩的屍體上收回目光,繼續和麥爾維特玩着紙牌。
“玩膩了。”卡梅隆忽然斂容,“給你吧,古力。”說着,她把男孩的屍體扔向古力。
“我不吃這種還沒發育好的食物,連水果都算不上。”
古力揮動尾部的巨錘,把男孩的屍體砸碎,化爲一片血霧濺在牆上。
他扭過頭,看着正在玩紙牌的喬和麥爾維特,“你們也別玩了,蜂后已經叮囑那些工蜂把抓獲的異能者帶過來了,接下來我們該大吃一頓。”
“我們爲什麼要進食?”喬忽然問。
卡梅隆勾起嘴角,“根據蜂后的說法,只要進食那些特殊的人類,我們就能開發自身潛能,得到與衆不同的能力。”
“得到能力的意義是什麼?”喬又問。
古力說,“當然是把低級種族踩在腳下,征服世界了。”
“征服世界又有什麼意義?”喬看了一眼手牌,拿出其中一張放在地上。
“你啊?”古力說,“爲什麼要想那麼多?”
“我只是想不通,我們爲什麼要存在於世上,按照人類的知識,萬物都終將消融宇宙終究會化作一片虛無……那我們誕生的意義是什麼?”
說到這兒喬擡起頭來,看着另外三大蜂侯,“你們難道不好奇麼?”
“我不知道。”卡梅隆摸了摸頭頂的蝴蝶結,“我只知道人類的衣服好好看,有些人類很可愛,想做成玩具。”
“感到快感的東西,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啊。”古力說,“殺個夠,再吃個爽,難道還不夠麼?”
“我不懂這些複雜的不過人類的這些東西我是真的玩不來啊,喬……”麥爾維特說着,把手牌扔掉,雙手向後撐在地上,仰頭嘆了口氣。
喬慢慢放下了手牌,低垂着頭,靜靜地思考着。
他扭頭向着蜂巢的底部望去。
在一座高山的底部,密密麻麻的蜂族正齊齊仰着頭顱,它們的蜂刺裂開,露出了一個食人花般猙獰的口嘴,一張一縮,拼命地吸食着空氣之中稀薄的陽光。
片刻之後,從島嶼的邊緣飛來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噬光蜂,每一隻噬光蜂的雙手都抓着一具人類的屍體,遠遠望去就好像一片黑壓壓的烏雲。
“工蜂們把那些特殊的人類帶來了。”古力舔了舔脣角。
“我們還沒吃過這種人類吧,蜂后說這種人類不僅很美味,還有利於我們的進化。”麥爾維特懶洋洋地說。
“用人類的話來說,這就是‘饕餮盛宴’吧?”卡梅隆笑了。
喬默默地望着遠方,一言不發。海風從地平線吹來,打在了他的臉上。
同一時間,日本邊境附近,一輛私人飛機正穿梭在雲海之中。
機艙內靜悄悄一片,往窗外看去是一片雲海,雲霧有時如駿馬,有時又像夭矯的龍。
“其實我回想起來,一直覺得可惜。”尤芮爾忽然說。“可惜什麼?”顧綺野扭頭看着她。
“當時還在黎京的時候,我似乎可以等你接受邀請、加入虹翼之後,再和你一起執行討伐‘鬼鍾’的任務。”
“爲什麼?”
她擡起頭來,“因爲這樣你可以親手了結鬼鍾,也就不會留下什麼遺憾了……”
顧綺野忽然不說話了。他一手拿着手柄,另一手揉了揉額頭,閉上眼睛歇了會神。
尤芮爾關閉了遊戲。
加菲爾德打了個呵欠,“我覺得我們的確可以學習一下隔壁艙室,人家多安靜,都沒人說話。”
“小孩子坐一桌很奇怪麼?難不成還要你們去隔壁煩那羣悶騷的大人?”漆原琉璃揶揄,“不過嘛,我感覺那邊馬上就要有人坐不住了。”
她話沒說完,忽然有人打開艙室門,走了進來。
顧綺野擡眼望去,來者身穿一身對襟唐裝,留着一頭黑長直頭髮,儼然是“戾青之舟”帆冬青。
帆冬青把手插口袋裡,擡眼看向機艙裡的六人,嘆了口氣,“受不了隔壁那羣悶葫蘆了,來個人和我換一下座位。”
“我我我。”
漆原琉璃像小孩子一樣舉手,微微地笑着,隨後站起身來。
“不行,你別走。”帆冬青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
“爲什麼?”漆原琉璃挑了挑眉毛,扭頭看着他。
“你不在我很無聊。”帆冬青說,“讓加菲貓過去,他不是要睡覺麼?”
“好好好……幫大忙了。”加菲爾德打了個呵欠,從座位上起身,繼而從兩人身旁掠過。
他甚至懶得摘掉蒸汽眼罩,只是用金屬造了一頭導盲犬和一條狗鏈,扯着鏈子慢慢往前走。
九十九見身旁的座位空了下來,眼角抽動了一下。
“喲,這不是我們的粉毛妹妹。”帆冬青衝她打了個招呼,“我們又坐一起?”
九十九擡頭瞪着帆冬青,一字一頓地說:“自戀男,讓你們坐一起行了吧?”說完,她起身坐到了後邊,和卡莉娜挨在一塊。
“他們兩個關係很好麼?”
顧綺野一邊問一邊扭頭,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漆原琉璃和帆冬青。
“根據傳聞,帆冬青似乎喜歡她很久了。”尤芮爾輕聲說,“請不要誤會,其實我不知道‘喜歡’是什麼定義,只是聽別人說的。”
“原來是這樣。”顧綺野收回目光。
他想,帆冬青應該不是救世會的人,那到時我和老爹他們一起抓住了漆原琉璃,帆冬青豈不是得追着我們一家子跑,那幅場面可真奇怪。
他嘆了口氣,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按照行程安排,飛機已經快到達日本了。
“快到日本了,我們繼續玩剛纔那個遊戲打發一下時間,怎麼樣?”顧綺野提議道。
“可以。”尤芮爾面無表情,“但你不是不喜歡玩麼?”
“其實還挺好玩的。”顧綺野說,“但你不要選鬼鍾。”
她想了想,從額發下擡起冰藍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那我選幕瀧?我認爲這也有助於疏導你的心理問題。”
“算了,要不你還是選鬼鍾吧。”
兩人又玩了一會兒《異行者聯盟》,尤芮爾讓了他幾盤,總算沒再放水了。
她神色專注,手指戳動按鍵,搖動高杆,屏幕上的鬼鍾嘶吼一聲,驀然喚出鐘樓。
“咔噠咔噠”的響聲中,鐘樓的指針向上轉至十二點,整個世界被一層水銀色覆蓋,連帶着黑蛹也動彈不得。
隨後鬼鍾怒吼着向前,一拳接一拳貫穿了黑蛹的腹部,打出了一個個大洞。
籠罩着世界的水銀消失了,時間恢復正常流動,黑蛹吐出一口鮮血,跪在地上,血條肉眼可見降低爲零。
“太賴皮了,你這個角色。”顧綺野不服輸地說,“簡直不像有腦子的人會玩的,都能暫停兩秒鐘,誰還能贏他?”
“那……我們換一個角色試試?”尤芮爾問,擡頭看向他。
“可以。”
顧綺野擡起頭來,對上她的目光,隨即微微地愣了一下。雲海忽然凹陷了一角,陽光從縫隙照了進來,透過窗戶灑在冰島少女的臉上,她的嘴角似乎掛着一抹若隱若現的笑意。
“怎麼了?”她問。
“原來你還會笑麼?”他想了想,然後問。
尤芮爾愣了一下,隨即微微斂容,先是從他臉上收回目光,而後默默地戴上蘋果耳機。
她就好像一臺延遲響應的機器人那樣,沉默了良久,才說:“可能是因爲……很少有人和我一起玩遊戲。”
顧綺野沉默着點了點頭。
他低下了頭,腦海中忽然想到,自己過幾天就要背叛虹翼,甚至與他們爲敵,尤芮爾不知道救世會的事,那時她一定會站在虹翼的那邊。
倒不如說,兩人本就交情不深,即使她把他當成了朋友也沒意義。
到時她又會用什麼表情看他呢,還會像剛纔那樣笑着麼?當然不可能吧。
顧綺野舒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收回亂七八糟的思緒。
他扭頭望向窗外,刺眼陽光撲面而來,罩在了臉上。視線穿過雲海,恍惚間,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城市的輪廓了。飛機到達日本,正在朝着大阪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