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雖渾濁但很平靜,舵哥迎着太陽不緊不緩地搖着船槳,陽光在他身上灑下一道金邊。皮特看看茫茫的江水問:“舵哥,我們多長時間才能到紗島?”舵哥看了看天:“太陽落山吧。”皮特說:“你的名字很奇怪,爲什麼叫舵哥?”舵哥沉默半晌,慢慢地說:“因爲我在船上出生,所以我爹管我叫舵哥。”
南淨天看着茫茫的江霧,想起雨點,心裡又像針扎一樣的疼。皮特問他:“淨天,我們上島之後,打算怎麼辦?”南淨天嘆口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舵哥沉着聲說:“在紗島上亂闖非常危險,我可以做你們的嚮導。”南淨天看着他就是一愣。舵哥說:“我不是白幫你們的,你們必須付錢,我需要錢。”皮特輕蔑地一笑:“不就是錢嗎?可以。”
舵哥看出他的蔑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搖槳。小船走得很快,順着江水如飛魚一樣滑行。江面的霧越來越大,這時候行船就完全靠着船伕的經驗了。舵哥表情嚴肅而認真,緊緊地盯着江水。
突然在不遠處的江霧中響起了一陣奇特之極,但是卻又極其響亮的聲音,戛然劃破了寂靜。
舵哥臉色大變,停下手裡船槳:“不好,遇上‘菩薩碗’了。”
只見一艘大船在不遠處駛過。船甲板上一些黑衣打扮的人走來走去,在船頭還立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木製十字架。十字架上綁着一個渾身白紗的女人,這個女人一頭黑髮在江風中飄舞,臉色蒼白得可怕,雙眼迷茫無神。
因爲兩船駛得較近,雖有江霧,但依然能看清那女人眉眼。這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彎眉杏眼,兩個小酒窩可愛之極。但就是現在被綁在十字架上,大煞風景。皮特看得一愣一愣的,但很快那大船就從他們身邊駛過,漸漸沒了蹤影。
皮特感慨道:“好一個東方美女。”他隨即一把抓住舵哥的手:“快,快,跟上那隻船。”舵哥一笑:“不用跟。我們的船和他們的目的地一樣,也是紗島。”皮特急切地問:“你剛纔說的什麼什麼碗是怎麼回事?”舵哥繼續搖動船槳:“傳說紗島上的人供奉了一尊山菩薩,菩薩專門吃大姑娘,如果伺候不好,就要有大劫難的。所以島上那些人定期向山菩薩供奉一個姑娘。押解姑娘的船就是我們剛剛看到的,叫做太平船,又叫菩薩碗。意思是給菩薩盛放食物的碗。”皮特恨得咬牙切齒:“愚昧,真是很愚昧。剛剛經歷了食人村,又碰見吃女孩的什麼菩薩,真是無法無天了。”
小小年紀的舵哥居然笑得很蒼老:“法?法都是人定的。我們這裡是張大帥說得算,他就是法,誰讓紗島上的黑衣蠻族和張大帥關係不錯呢。老百姓死一兩個,誰能關心?”
南淨天呵呵笑着:“皮特,莫不是你看上那個姑娘了?”皮特擡起頭滿眼放光:“不錯不錯。她很符合我心目中東方美女的形象,她就是我一直在尋覓的夢中女孩。我……我要想辦法救她。”此言一出,船上那兩人都驚住了。
舵哥皺了皺眉:“這位洋大人,紗島很危險,我們不要……”南淨天接着說:“不要節外生枝,皮特,你也不是小孩了,別拍拍腦袋就一個主意,還是幹正事要緊。”皮特勃然大怒:“南淨天,什麼叫正事?找雨點就是正事,而去救我的女神就是拍腦袋?還有舵哥,你懂什麼叫愛嗎?一個只知道錢的小孩。”南淨天從來沒看過他發這麼大火,在他印象裡,皮特一直是個樂觀陽光的男人,整天笑嘻嘻地。看樣子他這次是玩真的。
舵哥聽了這些話,臉上顯得很委屈,眼神一下黯淡下來,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划船。
船上氣氛極悶,皮特坐在船頭,臉色漲得通紅地看着遠處江霧中若隱若現的紗島。
紗島,顧名思義,是因爲島上長年生長着一種紅色的植物,這種植物遍佈全島,使得整個島都是一片暗紅色,加上島的地形也是上下起伏,遠遠望去就如一抹紅色絲紗扔在江面上一樣。
舵哥看了看遠處的紗島,又看了看江水的流向,開始調轉船頭,繞個圈子往島後走。
南淨天問:“舵哥,你這麼繞圈子我們能在落日前到島嗎?”舵哥說:“正面上島,危險太大。我知道島後有一個很隱秘的地方,比較安全一些,”
江霧中,紗島似真似幻,美奐絕倫。皮特喃喃地說:“這裡可真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南淨天嘿嘿笑着:“皮特,你上次說世外桃源的時候,我們差點被人下鍋煮了。”皮特哈哈大笑,笑罷,他嘆口氣說:“南淨天,你說得對,我剛纔腦子確實發熱,太激動了。我們不該節外生枝去救一個陌生人。”
南淨天想起不知從哪看來的一句詩:“問世間情爲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爲了心愛的女孩,死,已經沒那麼可怕了。
小船靜靜地在江水中飛馳,太陽漸漸下山,昏黃的晚霞映在霧中,給紗島鑲上了一道金邊。
南淨天嗅着清涼的江風,渾身一陣愜意,慢慢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臉上涼涼的,好像有水滴在自己臉上。南淨天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並不在船上,而是在一處黑糊糊的石頭房子裡,四周全是冰冷的石牆,一面牆的高處還有一扇窗戶,一束慘白的月光射進屋子裡。南淨天愣了愣,心裡隨即放鬆,我這是在做夢,我這是在做夢。眼前的一切果然開始顫抖變幻,出現雜花,再次清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山洞裡,自己身邊盤膝坐着一個全身黑衣深深低着頭的老人,能看見那老人的花白鬍子在輕微顫動着,他居然還長着一頭的綠色頭髮,又長又密,十分怪異。
老人慢慢擡起頭,眼神空洞,說話極爲深沉,聲音蒼老得讓人懷疑是不是進了古墓裡:“東西拿來了嗎?我看看。”
南淨天兩手空空,自然無法拿出什麼東西給他。老人嘆口氣,聲音彷彿來自上古:“沒有東西,你還是回去吧。”
南淨天無奈轉身往洞外走,就在這時,他聽見山洞深處一個女人哭喊的聲音傳來:“救命啊,淨天,我是雨點。”南淨天一愣,紅着眼就往裡跑:“雨點,雨點。”老人如一尊坐化的高僧,閉着眼睛沒有任何反應。南淨天擦着他的身邊跑進山洞,洞內冷風陣陣,鬼影重重,雨點哭泣的聲音在洞內不斷迴響着,南淨天聽着這聲音,滿臉是淚,恨不得一下就跑到雨點的身邊,把她摟在懷裡,告訴她不要哭,我就在你身邊。
眼前的一切又開始顫抖,南淨天大吼一聲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還坐在船上。皮特依舊坐在船頭,舵哥還在搖着槳。他擦擦頭上的汗,被剛纔的夢嚇得驚魂不定。
皮特看着江水,突然叫道:“南淨天,你來看。”
南淨天趴在船邊往下看,只見江水之中無數血絲在遊動,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偶爾還能看見一些白色的渣子。舵哥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這是……山菩薩吃完女人以後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