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妙真跟趙俁說的事起因還是,趙宋王朝在全國範圍內普遍建立的居養院、安濟坊、漏澤園等民生保障機構。
居養院始於宋哲宗元符元年,當時,淮東路設官房,居養鰥寡孤獨、貧困不能自存者,月給口糧,病者給醫藥。
後來趙俁爲之賜名“居養院”,並在全國廣泛推行。
這居養院主要由朝廷直接補助,趙俁登基以後,還規定可用戶絕財產及常平米利息補充經費。
安濟坊起源於宋哲宗元祐四年,蘇軾任杭州太守期間,因水旱災害與疫病頻發,自籌資金並募資置田設立“安樂坊”,提供免費醫療與飲食。
趙俁登基以後,朝廷將此類病坊收歸官辦,更名爲“安濟坊”,並推廣至全國州郡。
現如今,安濟坊已經在全國各州郡普遍設立——它們也可以說是醫院的原型。
漏澤園始創於宋神宗元豐年間,當時因戰亂頻發,有很多客死他鄉無人認領的屍體及家貧無力喪葬者,所以朝廷設置漏澤園收殮埋葬。
趙俁登基以後,再置漏澤園,並大力推廣。
總之,這不是慈善事業,而是趙宋王朝惠及全民的一項民生工程,這在中國歷史上很有獨創性。
老實說,這項政績也不完全屬於趙俁,而是兩宋時期的多位皇帝都在堅持的一項民生工程——歷史上,甚至到了南宋時,都還在堅持這三項惠民政策。
當然,繼承了“父兄”遺志的趙俁,肯定幹得最多,也幹得最好。
這使得,這三項惠民政策,成了趙俁的標誌性政策之一。
陳妙真找趙俁說的就是這三項惠民政策之一的安濟坊。
據陳妙真觀察,這安濟坊的出發點是好的,但還存在很大的不足。
陳妙真將準備了不知多久的一疊文書交給趙俁,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江南各地安濟坊的現狀。
“官家,臣妾曾走訪過數州安濟坊,所見所聞令人憂心。其一,其間醫師,多未通醫理典籍,莫說遇疑難雜症常束手無策,便是尋常之病,亦常誤診而致不該絕命者命絕;其二,安濟坊藥材多依賴官府調撥,偏遠州縣常有斷供之虞,病者無藥可醫,此大事也;其三,管理鬆散,醫者無考覈獎懲,怠惰者衆,藥效難彰。”
“臣妾斗膽建言:一者,於太醫局設專班,編撰簡明醫書,選派太醫定期巡訪,爲廣大可深入民間的赤腳醫生授課解惑;二者,將朝廷所推廣之赤腳醫生與安濟坊結合,前者主要負責救治簡單疾病,後者主要負責治療疑難雜症;三者,廣開藥材商路,於各州設惠民藥局,豐年採辦藥材,災年平價施藥;四者,制定《安濟坊醫官考課法》,以病癒率、百姓口碑爲據,優者升遷賞賜,劣者罷黜懲戒。如此,則安濟坊可成惠民之重器,陛下仁政亦可澤被萬民……”
趙俁能看得出來,陳妙真確實有一顆懸壺濟世的心。
陳妙真之前也一直在堅持治病救人。
只是,陳妙真發現這世間有太多太多太多的病人,她哪怕不眠不休也救不了其中的萬一。
要想真正解救蒼生於疾苦之中,還需從制度上下功夫,從根本上改善醫療條件,讓更多人得以受益。
而能做到這件事的,有且只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趙宋王朝的皇帝趙俁。
偏偏趙俁還一直在幹類似的事。
如此一來,被劉光世給捉了,劉光世還說要將她獻給趙俁,陳妙真正好順水推舟來到了趙俁身邊,想要幫趙俁搞醫改。
聽完陳妙真所奏請的,趙俁直接將陳妙真丟給葉詩韻,告訴她:“居養院、安濟坊、漏澤園都是葉皇妃在盯着,她這個人,聰明絕頂,只是憊懶,正好你去給她做個副手,將這幾項惠及民生良策推行下去。”
一聽是去給編寫了《葉詩韻醫典》的葉詩韻當副手,陳妙真自然願意。
她可是用心研究過《葉詩韻醫典》的,知道這部醫書到底有多高明。
在她看來,《葉詩韻醫典》雖然對疑難雜症涉獵不多,但勝在淺顯易懂,便於那些未通醫理典籍的民間醫師快速上手,掌握治療常見病症的方法,實乃普及醫學知識、提高基層醫療水平的佳作。
而赤腳醫生正是安濟坊最好的補充。
既然陳妙真願意幫葉詩韻盯着醫改,而且不同於葉詩韻其實根本不懂醫術,陳妙真的醫術非常高明,兩人正好做個互補。
後來,趙俁又讓方百花當了自己的貼身侍衛,並把她丟給李琳調教。
至於沒有特長的邵氏,那就只能當一個普通的宮人——趙俁想起來可以玩一玩的玩物。
……
再說方臘。
自從杭州城逃了出來,方臘就追悔莫及,尤其是當他得知,邵氏被宋軍給捉了,押去京師獻給趙俁了之後。
方臘又不聾,哪能聽不見方臘義軍中的人在議論,趙俁特別喜歡搶奪敵人的妻女和親屬當玩物?他們還猜測,不論是方百花,還是邵氏,都肯定遭到了趙俁的毒手。
聽到這樣的話,方臘心如刀絞。
老實說,方臘很後悔沒聽呂將的勸告早點撤離杭州城,如果他能早點從杭州城撤出來,至少不會把邵氏給弄丟了。
方臘獨自坐在睦洲幫源峒密林中的一處簡陋營地的一堆篝火旁,火光搖曳,映照着他緊鎖的眉頭和滿目的蒼涼。
四周的方臘義軍將士或坐或臥,偶爾傳來幾聲低沉的交談,但更多的是疲憊的喘息聲,這一切都讓方臘的心境更添幾分沉重。
回想起往昔,方臘曾以“摩尼教”爲號召,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短短時間內便聚集起數十萬之衆,攻州佔縣,聲勢浩大,一時之間,似乎整個江南都在他的腳下顫抖。那時的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以爲憑藉一腔熱血和堅定的信念,便能推翻趙宋王朝,當上他夢寐以求的皇帝。
然而,現實總是比理想骨感得多。
由於方臘沒有聽呂將和陳箍桶的,派方臘義軍去佔領控扼長江天險的金陵,以至於在宋軍大兵壓境的形勢下,陷入被動局面,使起義之初的劃江而守的計劃難以實現。
關鍵,宋軍先在秀州擊敗方七佛,又在杭州擊敗方臘,使得方臘義軍遭到了重創,並且狠狠打擊了方臘義軍的聲勢。
更關鍵的是,東邊宋江義軍已經快打過來了,甚至北邊的宋軍都快打過來了,方臘義軍,尤其是方臘親自統帥的方臘義軍馬上就要被宋軍和宋江義軍給包圍了。
此刻的方臘,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過往輝煌歲月的懷念,也有對當前困境的無奈與絕望。他深知,自己領導的這場起義,雖曾如烈火烹油,絢爛一時,卻終究難以逃脫被撲滅的命運。
夜色漸深,林中的蟲鳴與遠處偶爾傳來的戰馬嘶吼交織在一起,彷彿在訴說着即將到來的風暴。方臘的目光穿過搖曳的火光,望向那未知的遠方,心中涌動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悲涼。
“若時光能倒流,我定會審慎行事,不再輕敵冒進。”方臘低聲自語,聲音中滿是悔恨與不甘。然而,世間並無後悔藥可尋,一切已成定局,他所能做的,唯有面對。
這時,方肥、包康、汪公老佛、陳箍桶、呂將等人來找方臘議事。
方臘趕緊收起沮喪,裝着精神抖擻、胸有成竹,彷彿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
方肥等人踏入營地,他們的臉上無不帶着凝重與焦慮。他們的腳步聲則在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清晰,彷彿每一步都踏在了方臘緊繃的心絃上。
“聖公,局勢愈發危急,我等須儘快拿個主意。”方肥率先開口,聲音低沉而急切。很顯然,他對當前的局面,感到深深的憂慮。
方臘微微點頭,示意衆人坐下。火光映照下,他的臉龐顯得更爲堅毅,儘管心中已是波濤洶涌,但他深知,作爲領袖,他不能流露出絲毫的軟弱。方臘開門見山地問:“形勢如此危急,諸位有何良謀可教朕?”
衆人全都沉默不語,不難看出,他們全都有些不看好現在的形勢。
方臘的心更沉,他看向前幾次全都對了的呂將,眼中不無求教之意。
呂將很想說‘你若是早聽我之言,又豈會落到如此田地?’
但話到嘴邊,又被呂將給嚥了回去,改爲:“若能奪取洪州,我軍或還有一救。”
方臘眼睛一亮,問道:“此話怎講?”
“打下洪州,我軍便可前往荊州,得荊州,可北上攻取西京洛陽,也可順江而下攻取兩浙,再不行,還可於荊州攻打成都府而進入巴蜀。”
“荊州水道縱橫,位於三江一湖交匯之地,土地肥沃,不缺糧食,又人口衆多,有成大事基礎。”
“荊州地靠洞庭湖,那裡河湖密佈、港汊縱橫,形成天然屏障。複雜的水網地形易守難攻,且陸路交通不便,宋軍難以大規模快速推進。該地氣候溫暖溼潤,土壤肥沃,是重要糧食產區,能自給自足。又且其地漁業資源豐富,物資儲備充足,可長期堅守。”
“宋軍多爲北方士兵,不習水戰,且地形不熟,進攻難度極大。”
“我軍若退去荊襄地區,以洞庭湖爲依託,建立以水軍,打造堅船,兵農合一,戰時作戰、閒時耕種,利用船隻靈活作戰。必可大敗宋軍……”
聽了呂將的建議,方臘眼前一亮,他當即就站起來說道:“我親自去奪取洪州!”
誰想,呂將卻搖頭阻止。
方臘不解,問道:“何故?”
“那洪州三山環抱,易守難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必難攻打,此其一也。”
“洪州守將姓張名俊,此人打仗勇敢,治軍嚴格,意志堅定,更兼服從性極高。洪州知州詹度,文武雙全,又精通政治民生,深受治下之民愛戴。此二人乃宋主欽點守衛洪州之人,他二人定會將洪州守得鐵桶一般,此其二也。”
“宋軍近在咫尺,若我軍離開此地,其必如影隨形,伺機殲滅我軍,若教他咬住我軍,追到洪州,我軍便會腹背受敵,凶多吉少,此其三也。”
其實,不只呂將看出來了洪州這條唯一的生路,只不過,這條生路,實在是太難走了,甚至都可以說,有等於沒有,這別人纔沒有說。
聽了呂將所說的取洪州的難度,方臘也開始打退堂鼓。
真不是方臘懦弱,實在是,由他們來奪取洪州,幾乎是地獄難度。
別的不說,要是在平原上野戰能打過宋軍,方臘義軍也不至於敗得這麼慘了,方臘更不會把老婆邵氏都給弄丟了。
方臘頹然地坐了回去,口中喃喃道:“這該如何是好?”
一直沒說話的包康開口說道:“還有一條路。”
方臘忙問:“何路?”
包康沉聲說道:“投降。”
“?”
所有人都看向包康。他們沒想到,包康會提議投降。
而且,包康說的還不是受朝廷招安,而是投降。
投降意味着什麼?
那意味着徹底放棄抵抗,承認失敗,將生死榮辱悉數交託於敵人的慈悲或嚴苛之中。
這二字一出,營帳內的氣氛瞬間凝固,彷彿連火光都顫抖了一下,映照出衆人複雜難辨的神色。
事實上,不少人靜靜一想目前他們已經走上了末路的形勢,就能想明白,包康的提議,雖然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形勢已經很明顯了,那就是,抵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條;而投降,或許還能有一條活路。
關鍵,朝廷始終都沒有問題,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並不恨朝廷,他們只恨貪官污吏士紳地主。
還有,他們初時也沒有反抗過朝廷,只是殺貪官污吏士紳地區而已。
朝廷都能招安幹了同樣事的宋江義軍,爲什麼就不能給他們一條活路?
好吧,在杭州時,他們走錯了一步,但他們只是被方臘和摩尼教所蠱惑,又不是真心反抗朝廷,不知者無罪。
有人動心了。
可這對於曾以推翻趙宋王朝自己當上皇帝爲志向的方臘而言,無疑是對信仰與理想的背叛,是對過往流血犧牲的否定。
況且,方臘的老婆邵氏和妹妹方百花都被宋軍捉了,沒準已經被趙俁給玩了。
這奪妻之恨,讓方臘怎麼忍?
方臘的臉色在火光下陰晴不定,他緊咬着牙關,雙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發出細微的響聲。投降二字,如同鋒利的刀刃,切割着他內心深處的驕傲與不甘,也割裂了他的僞裝。
方臘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掃視着在場的每一個人,那眼神中既有決絕,也有不加掩飾的威脅。
“投降?”方臘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的,“我摩尼教一直被朝廷視爲魔教,此次又聚衆百萬席捲江南,朝廷會給我等活路?!”
方臘此言一出,那些動了投降念頭的人,心中頓時就是一緊。
方臘這可不是無的放矢,要知道,早有風聲傳出來,說被捉的方臘義軍中的摩尼教徒全都被朝廷給誅殺了。
而他們這些方臘義軍的核心成員不是摩尼教徒的可是極少數。
方臘又說:“再者,我等已然建元改制,諸位皆我永樂朝王侯將相,豈有投降找死之理?”
摩尼教徒就夠要他們這些人的命了,更何況他們還是方臘僞立的王侯將相,罪上加罪,投降似乎真沒有活路。
如此一來,不信摩尼教的包康,說話自然也就沒了力度。
畢竟,同樣是投降,包康活下來的可能性更大,那誰還敢相信包康的“蠱惑”,萬一包康有私心呢?
見包康應該是說不動方臘和其他人了,再等下去,他就得跟着已經入魔的方臘和愚蠢的其他人一塊陪葬,陳箍桶出聲說道:“洪載有義軍四十萬,我與他還有些交情,不如我去說他取洪州,若成,或可解此困局。”
方臘眼睛一亮,當即就給陳箍桶寫了一道委任洪載爲“湘王”的聖旨,讓陳箍桶速去同洪載一塊奪取洪州。
同時,方臘又派出不少親信,讓他們帶着自己的聖旨,去找各支方臘義軍,讓他們速速來睦洲勤王救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