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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有一事,當今陛下若不知,或有大事發生。”
本來趙俁就懷疑這個老婆婆是別人找來騙自己的託,‘這老太太知道的也太多了,不像一般農婦。’
現在,這個老婆婆又這麼說,就更像是有人想借她的嘴跟自己說點什麼了。
趙俁不動聲色地問:“不知何事須當今陛下知曉,若他不知曉,又有甚大事發生?”
讓趙俁沒想到的是,這個老婆婆還跟自己玩欲擒故縱,只聽她說:“大官人又非當今陛下,知曉此事亦無用也。”
老婆婆此言一出,周圍的人,尤其是趙俁的一衆女人,全都掩嘴偷笑不已。
人啊,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越是旁人諱莫如深、欲語還休之事,越能勾起心底那股難以抑制的好奇。
趙俁雖然是皇帝,但也不能免俗。
所以趙俁笑着說:“小可與當今陛下乃舊識,此次回京,多半能見到他。”
老婆婆看了一眼趙俁,見趙俁器宇不凡,又見趙俁身邊的女人個頂個的漂亮,再看院外的護衛各個威武雄壯,越發地覺得趙俁不凡,心想趙俁或許真能見到當今的皇帝也不一定。
念及至此,老婆婆對趙俁說:“我這裡微山湖,腐爛水草混着蟲糞之味嗆得人睜不開眼,只怕要有蝗災爆發。”
趙俁真沒想到,老婆婆說的是治蝗的事。
此事確實不是小事,搞不好真會釀成大的災難。
十多年前,有飛蝗自江蘇洪湖出現,飛則遮天蔽日,落則蓋地無縫,聚則壓折樹枝,食則沙沙有聲,而且可抱成團球狀滾渡過河,來勢之兇,實屬罕見,如此六天六夜,莊稼、樹葉、野草被食盡,洪湖附近成爲一片赤地。
蝗蟲是中國歷史上的最大害蟲,一兩千年來嚴重地破壞着農業生產,更爲兇險的是,蝗災多發生在大旱之後,往往百姓才捱過一場旱災,搶種了一點救命糧,蝗災就接踵而至,讓剛剛燃起的生存希望再次破滅。
這無窮無盡的災難與痛苦不斷積聚發酵,最後落到史書上就只剩下了六個血淋淋的大字:是歲飢,人相食。
面對洶涌而來的蝗蟲大軍,很多人選擇了屈服,他們請出蝗王娘娘、劉猛將軍,以爲只要虔誠地供奉這些泥塑金身的偶像,就能平息上天的責難,驅散漫天的蝗蟲。
當然,也一直有人在選擇與蝗蟲鬥爭。
《漢書,平帝本紀》記載,早在西漢元始二年,就有人已經開始了治蝗的鬥爭。
那年山東青州一帶爆發了蝗災,朝廷爲了治蝗,撥出大量錢款用來獎勵捕殺蝗蟲的農民。
這也是史載的最早的治蝗法令。
到了唐代,宰相姚崇非常重視治蝗,他發明了火燒滅蝗法。因爲蝗蟲有趨光的習性,夜晚只要在田間燃起火堆就可以大量燒殺蝗蟲。
截止到目前這個時代爲止,中國人在治蝗方面已經積累了大量寶貴的經驗。
不過這些經驗顯然還不足以應對蝗蟲大軍。
還好,這個時代有趙俁他們這些穿越者,更幸運的是,他們這些穿越者當中有袁傾城這個農大畢業的高材生,學過如何治蝗。
當初,好像是趙俁登基的第三年,江蘇地區就爆發了大範圍的蝗災。
趙俁當即就命令各地的轉運司和提舉常平司等衙門立即接受朝廷的直接指揮(實際上是接受袁傾城的指揮),成爲專門的治蝗部門,打抗蝗保衛戰。
——大宋沒有專門設立治理蝗災的部門,治理蝗災主要由多個相關部門協同完成,其中較爲重要的是轉運司和提舉常平司。轉運司原本負責軍事糧草供應,後來職權不斷擴大,涵蓋財政、監察等多個方面。在治理蝗災時,轉運司需要參與組織救災事宜,如宋神宗元豐四年,朝廷曾下令讓開封府界提舉司、京東西路轉運司遣官督捕蝗蟲。提舉常平司是王安石變法時期設立的機構,掌管常平、市易、坊場、河渡、水利之法等。該機構在災荒時期負責倉儲管理和救災事務,在治理蝗災過程中,會參與調配物資、組織民衆捕蝗等工作。
袁傾城掛帥後,在第一時間就指出中國治蝗第一人馬世駿通過無數觀察和研究找到的蝗蟲的命門——水旱交替。也就是,灘塗水位的升降,決定了蝗蟲產卵地的存亡,利用水力調控生態,把水旱交替變成水位穩定。
通過趙俁,袁傾城先是讓轉運司牽頭,聯合地方水利官,在洪湖周邊疏浚舊渠、新修堤壩。從前灘塗水位隨季節大起大落,旱時露泥成了蝗蟲產卵的溫牀,澇時又沖毀作物,經過搶修,堤壩將水位穩穩鎖在三尺上下,水旱交替的縫隙被堵死,灘塗裡的蝗卵沒了合適的孵化環境,漸漸少了蹤跡。
緊接着,袁傾城讓提舉常平司調集籽種,在蝗區推廣種植棉花。那些曾被蝗蟲啃得只剩殘莖的田地,換上了葉片厚實、絨毛細密的棉株,蝗蟲不喜歡這味道,啃食大減。
同時,袁傾城讓常平司在各村設了“知蟲戶”,讓熟悉農事的百姓定期巡查棉田,一旦發現零星蝗蟲,立刻上報。
隨後,大宋治蝗機構的搭建更是細緻。
趙俁特意設了“司蝗院”,由三司使總領,轉運司、常平司各派官員駐院,專門彙總各地蝗情、調配物資。
地方上,每州設“防蝗所”,所長由通判兼任,手下有“巡蝗吏”,負責督查水利設施和作物種植;各縣設“滅蝗營”,抽調鄉兵和農夫組成,配備鐮刀、竹筐等工具,隨時準備應對突發蝗情。
重點蝗區還設了“水位司”,每日記錄灘塗水位,與司蝗院書信往來,確保水位調控萬無一失。
起初,因爲交通和通訊不方便,消息傳遞中總出岔子。有時防蝗所發現蝗蝻,快馬報給司蝗院已是三日後,等袁傾城的應對法子傳回去,幼蟲都長成了能飛的成蟲。
袁傾城便結合現有的條件,讓人改進驛站,在蝗區沿途增設“飛奴站”,重要消息由飛奴傳遞,尋常事務才走驛馬。
這才讓政令流轉快了大半。
就這般,十多年過去。司蝗院的卷宗裡,關於蝗災記錄從厚厚一疊變成寥寥數筆,再後來,連零星蝗情都少見了。那些曾被蝗蟲困擾的州縣,棉田連片,堤壩穩固。
袁傾城之所以有如今這麼大的名氣,讓她的名氣成了五女之首,民間無知的百姓甚至將她當成了趙俁的正室認爲她纔是趙俁的皇后(民間只知袁娘娘、麻娘娘、葉娘娘,不知鄭皇后),更有甚者,她都被民衆神化當成了活神仙,爲她立生祠對她進行供奉,除了她讓大宋的糧食產量翻了好幾番,還因爲她讓大宋的土地終於少了一場場遮天蔽日的恐慌,而這也是大宋的糧食產量翻了好幾番的原因之一。
如今大宋已經有了非常成熟的治蝗系統,而且有着嚴格的責任制,誰治下的地區出現蝗災,那趙俁是真會殺人的,並且是毫不留情地誅殺,不管涉及到誰。
大宋官場一直流傳一句話:貪腐猶有活路,蝗災必死無疑。
趙俁相信,老婆婆所說的微山湖的蝗情,朝廷肯定已經知道了,並且已經着手治理了,不然,那就是在挑戰趙俁的刀夠不夠鋒利。
至於這老婆婆到底是不是誰安排的,鑑於她也沒說出什麼不得了的事,趙俁也就難得糊塗了。當然,心細如趙俁,回到船上後,還是讓人去察了一下,微山湖的治蝗情況,看看是不是有人藉着這個老婆婆的嘴告訴自己微山湖這裡治蝗不利。
很快,就有人來報告趙俁,在袁傾城的指揮下,濟寧防蝗所已經定下把微山湖這裡的十二萬畝蝗區改造成魚塘加稻田的複合生態深水區養魚、淺水區種稻、岸邊種棉花,這些作物要麼讓蝗蟲無處下卵、要麼讓它們“啃不動”。
得知是這麼個情況,趙俁也就放心了,‘可能是我多想了,那個老太太或許就是一個健談的村婦罷了。’
船行至黃河時,趙俁登岸,至黃河邊集市上買魚。他買了很多黃河鯉魚,讓人幫他養着,準備帶回京,讓袁傾城做給自己吃。
買魚歸來,趙俁回到船上頗有感觸,遂賦小詞一首:
《黃河行·凱旋》
河勢吞關終入海,旌旗十萬歸程。燕雲舊地復新生。十五年治績,千里歲豐登。
曾破金虜清北鄙,更將豪情續徵。大一統業慰平生。莫辭鞍馬倦,再向泰階行。
三日後,趙俁返回汴梁城。
太子趙壽和宰相蔡京早早地就率領滿朝文武、全城百姓出城十里相迎,恭賀趙俁凱旋的聖駕。
東京汴梁城外,十里長亭早已被攢動的人潮淹沒。
晨霧剛散,便見北方揚起一道煙塵,那是御駕親征的隊伍漸近。
太子趙壽身披紫袍,與宰相蔡京並肩立於道旁,身後文武百官按品級排列,朱紫官袍連成一片雲霞,靜候着那道萬民期盼的身影。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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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羣驟然沸騰。
先是遙遙望見龍旗獵獵,接着是甲冑鮮明的禁軍儀仗,馬蹄聲踏碎晨露,帶着北地的風塵滾滾而來。
待御駕行至近前,就見,趙俁身着一套威武霸氣的光明鎧,胯下一匹十分高大雄壯的汗血寶馬,身後是平均身高一米八五的親衛,他們各個牽着高頭大馬護衛在趙俁身後。
日光刺破晨霧,正落在趙俁那身光明鎧上。甲片是新淬的精鋼,經北地風霜磨出冷冽的光,護心鏡映着天,更映着他挺直如鬆的脊樑。
汗血寶馬打了個響鼻,蹄子踏在青石板上沉穩有力,馬鬃隨趙俁的身姿微微晃動,竟似與那鎧甲的鱗紋連成一片流動的鋒芒。
此時的趙俁已經三十出頭了,但看起來還跟二十來歲差不多,他眉眼間不見半分倦怠,北地的風沙沒磨鈍他的眼神,反而讓那雙眸子亮得像出鞘的劍,掃過人羣時,帶着久經戰陣的銳利,又藏着安撫萬民的沉穩。
趙俁身後親衛個個如鐵塔般矗立,再後面的神機中軍和神機右軍身上殺氣騰騰,滿是肅殺之氣,隊伍中夾雜的神臂弓弓身修長,弦如滿月,散發着冷峻的金屬光澤,彷彿隨時都能射出致命一箭;李琳銃造型獨特,槍管上的刺刀閃爍着寒芒,讓人一眼便知其鋒利;虎蹲炮猶如一頭趴在神機軍將士肩膀上的猛虎,隨時準備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轟天雷和李琳炮更是透着一種令人膽寒的壓迫感,彷彿它們所蘊含的能量一旦釋放,便能將天地都爲之撼動。
趙俁與其麾下的將士彷彿不是從北地歸來,而是剛從疆場踏塵而至——鎧甲的寒光裡還凝着燕雲的霜,馬蹄的餘震中猶帶破金的勢。
文武百官、汴梁城中的百姓望着趙俁年輕卻沉穩的面龐,望着他身上彷彿能防禦一切攻擊的鎧甲,望着他胯下猶如龍虎一般的寶馬,望着親衛軍不動如山的陣列,望着神機軍無敵的威勢,望着讓敵人聞風喪膽的武器,忽然覺得心口那點懸了百年的怯意,竟被這無聲的氣勢穩穩托住了。
不必言語,這是收復燕雲的底氣,是大敗金國的鋒芒,是大宋鐵骨錚錚的模樣。
人羣的歡呼漸漸低了些,不是熱情減了,而是被這股由內而外的威氣壓住了,轉而化作一種更深沉的敬畏——敬畏眼前這位年輕力壯的帝王,敬畏他身後那支百戰精銳,更敬畏這個終於能挺直腰桿的大宋。
太子趙壽率先躬身行禮,聲音朗朗:“兒臣恭迎父皇凱旋!”
蔡京緊隨其後,率領百官叩首:“臣等恭賀陛下收復燕雲,大敗金虜,功蓋千秋!”
這一聲剛落,周遭百姓忽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原本按捺着激動的人羣像決堤的河水,紛紛高喊“陛下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些人嗓子都喊啞了!
燕雲地區自從被石敬瑭割讓給契丹後,至此時已逾近二百年。
這二百年間,中原王朝失去了北方的天然屏障,長城防線盡落異族之手,胡虜鐵騎南下再無阻礙,屢屢侵擾邊境,甚至長驅直入。
大宋立國後亦深受其苦,其北方邊境的百姓常年生活在兵戈威脅之下,爲求一時安穩,大宋不得不向遼、西夏等國繳納歲幣,以金錢換取和平。
民衆對此早已積怨頗深。
如今趙俁御駕親征,不僅一舉收復了這片淪陷二百年的故土,更大敗金國這一北方最強勁的政權,徹底扭轉了大宋在北方的被動局面。
這意味着大宋終於重新掌控了北方的戰略要地,得以依託山川地勢構築防線,北方邊疆從此有了安穩的保障,百姓再不必時刻擔憂胡虜南下的侵擾。
更難得的是,趙俁並非只重武功。登基十五年來,他始終注重民生,輕徭薄賦,興修水利,鼓勵農桑,大力發展海上貿易和工業革命,使得治下百姓生活日漸富足,社會安定。
文治與武功並行,既爲國家開拓了疆土,解除了外患,又讓百姓切實感受到了生活的改善,如此帝王,自然贏得了百官和百姓的衷心愛戴。
如今,收復燕雲、大敗金國,了卻了大宋百餘年的夙願,爲國家奠定了安穩的根基而歸;治下的民生得到大大的改善,更讓百姓看到了王朝中興的希望。
見趙俁凱旋歸來,誰又能不激動?
這份激動,是積壓二百年的鬱氣得以宣泄,是對國家安穩的真切期盼,更是對趙俁這位文治武功兼備的帝王的由衷認可。
早年,趙俁爲整肅吏治、充盈國庫,力推反腐,嚴查貪墨,一批依附權貴、盤剝百姓的官吏應聲落馬,觸動了不少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團;其後推行的《士紳一體納糧》、《攤丁入畝》,更是誅殺了大量士紳地主、打破了士紳階層長期以來的免稅特權,讓他們與平民一樣承擔賦役,雖惠及萬民,卻也引來了士紳羣體的暗中不滿。
這些人或曾在暗處非議,或曾試圖阻撓新政推行,甚至有人私下裡動過動搖其統治的念頭。
但如今,趙俁以收復燕雲、大敗金國的赫赫武功,輔以十五年治下民生富足的文治功績,早已在朝野上下樹立起不可撼動的權威。百官敬畏其決斷,百姓感念其恩德,更有那支久經戰陣、裝備精良的百戰之師作爲後盾,足以震懾任何潛在的異心。
那些心懷怨恨之人,在這如山的威望面前,所有的不滿與算計都只能深埋心底。他們清楚,此刻任何一點輕舉妄動,都無異於以卵擊石,不僅無法撼動趙俁的皇位,反而會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所以,他們只能選擇收斂鋒芒,在趙俁的治理框架下循規蹈矩地生存,或是順應新政潮流,設法在新的秩序中謀取一席之地。曾經的怨懟,在絕對的實力與民心所向面前,終究成了不敢外露的暗流,再難掀起半點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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