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尚雨菲藉故離開,於韶南被他父親叫去了書房,客廳裡只剩下我跟於媽媽兩個人。
“你跟韶南認識多久了?”
認識多久了,我恍然想起,我們之間已經認識了十年,女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而這十年裡,來往的過客那麼多,唯獨他在我生命中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十年了。”
於媽媽微微一愣,“是很長時間了。”
“方便說一下當初離婚的原因麼?”
我沒想到於韶南的母親會問的這麼直接,愣住了,想起來覺得痛徹心扉,說出來無非也就是出軌墮胎離婚幾個詞足以將我上一段婚姻總結的十分全面。
“抱歉。”於韶南的母親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我不是有意揭你傷疤,小安,你要是不願意說就算了。”
“沒事。”我笑道,“是我前夫出軌所以離婚的。”
時間是這世上最好的良藥,所有讓你哭過,痛過的傷口都會被撫平,直到有一天可以笑着說出來。
“那你跟韶南——”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到底想問什麼,“阿姨,我跟韶南是在離婚後纔在一起的。”
於韶南的母親嘆息一聲,將手放在我的腿上,“小安,阿姨不是不相信你跟韶南的人品,只是,作爲一個母親,總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得到最好的,你看,就算是我,還是會忍不住在心裡犯嘀咕,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之前我跟他爸就知道你們在一起了,很抱歉,當初還找人偷偷的調查過你,對你的遭遇,我們很同情,但是,相愛容易相處難,別人的眼光可能就是插在自己身上的一把利劍,這點想必你也深有體會。所以,我們希望你們能再慎重的考慮一下,也請你原諒一個身爲母親的自私。”
最爲難女人的往往也是女人,換位思考,如果是我的兒子要娶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我心理可能也會難以接受,我理解於韶南的母親,卻不能同意她的懇求。
“阿姨,我也曾想過這個問題,甚至爲此而退縮過,人這輩子到底是活給自己看的還是活給別人看的,如果是活給自己看的,那麼,別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麼,如果是活給別人看的,那麼,又憑什麼說這是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理解您,但請原諒,我不能放棄您的兒子,因爲放棄了他,就等於放棄了我自己。”
到底是書香門第,哪怕我這番話咄咄逼人,她還是展現了良好的風度,“我不會干涉你們的事情,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至少一年後你們才能結婚。”於媽媽低下頭,“小安,我只是希望自己兒子的婚姻能夠慎重一點。”
我又何嘗不是,如果當年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絕對不會跟江宇結婚,短暫的感動所造成的是痛徹心扉。
“我答應。”
這不僅僅是對於韶南母親的承諾,也是我最開始的初衷,只有我跟他在同一個世界,看同樣的風景,纔有攜手到白頭的可能。
從於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我媽跟你說什麼了?”
“她要我們一年後再結婚。”我很直接的說。
“那你呢?”
窗外的夜色濃重的好像化不開的墨,爲整個城市的夜晚增添了一絲沉重的色彩,已經到了十月份,夜晚開始變的漫長。
“我同意了。”
於韶南蹙眉,“爲什麼?”
“相愛容易相守難,你媽媽說的沒錯。”我轉頭衝於韶南淡淡一笑,“我們不如試婚吧。”
於韶南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在婚姻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是新手,拿一代偉人說的就是摸着石頭過河,有的人溺死在婚姻裡,有的人半途而廢,有的人倉皇逃走,而有的人成功到達了彼岸。
千人千面,萬人萬心,我不知道我們會是哪一種,起碼,在這一刻,我是有信心的。
“下一步你有什麼打算?”
慕安公司已經徹底毀在了江宇手中,森躍也因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特別是安志成,作爲森躍最直接的負責人,更是面臨被指控的困境。
表面看上去似乎全是死局,但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不是那麼難。
“於先生。”我狡黠一笑,“有沒有興趣做我的投資人?”
重新創建個公司太難,不如坐享其成,慕安是江宇的心血所在,之前經營的還算不錯,這次固然喪失了大量的客戶,卻也是個轉型的好機會。
“我以爲你會想成爲一流的設計師。”於韶南詫異於我的選擇。
“夢想是用來追逐的,而現實是柴米油鹽的煙火氣。”
我再也不想體會一次被人死死壓制,無力翻身的感覺,我要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來俯瞰這個世界,這個於韶南眼中的世界。
天剛亮,我就出門到了公司。
南華位於江城最繁華的地方,可以說是寸土寸金,原本也算是高大氣派的一些公司在南華面前無不黯然失色。
當初進南華是我的幸運,而今天離開南華是爲了將這份幸運繼續下去。
我輕嘆一聲,握緊了手中的辭職信,敲開了宋青檸辦公室的門。
宋青檸來的一向很早,正悶頭處理文件,“什麼事?”
我將手中的辭職信遞過,“我想辭職。”
宋青檸吃了一驚,拿過我的辭職信,並沒有打開看,“現在經濟形勢就不用我說了,安樂,這個時候辭職對你來說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我可以知道理由麼?”
“金錢,名利跟地位,這些是我目前最想要得到的。”
“這次的we項目你是功臣,在這家公司,你遲早可以做到我這個位置上。”
我笑笑,“我知道,但太慢了。”
我很清楚公司的章程,一年,我拼盡全力最多也就爬到主管的位置,這距離於韶南,仍然遙不可及。
“既然你有更好的去處,我也不強留,但莫白,我希望你能親自跟他說這件事。”
就算宋青檸不說,我也得跟莫白說清楚,我能進南華,能走到今天這步,莫白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我會的。”我鄭重答應,“宋總監,我對莫白真的從來沒有過別的心思。”
他是我的良師,是我的益友,是我在設計一路上的指明燈,但也僅僅止步於此。
“我知道。”宋青檸笑的悽苦,這一刻,她不在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總監,不在是那個絕代風華的華爾街傳奇,只是一個在也尋常不過的女人。“我討厭的從來不是你,而是那個曾經的自己。”
“安樂,我很羨慕你,你一直很有勇氣,不管是當初跟江宇結婚,還是現在跟於韶南相愛,你一直以爲自己脆弱,其實,你纔是一個生活打不倒的勇士。”
沒有嫉妒,沒有輕視,一句話,道出了她所有的委屈與可悲。
原來在我那段認爲最不堪的過往,我也曾被人羨慕過,長久以來的心結,似乎一下子就解開了。
我笑着握住了宋青檸的手,這個曾經在校園裡叱吒風雲的學姐,驕傲的如公主一般的女人,“女人在學會向男人撒嬌的同時也該學會向男人低頭,錯了就是錯了,所幸我們都還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
是啊,一切都還來得及,我來得及與於韶南相愛,宋青檸也來得及跟莫白重歸於好。
年輕意味着無限的可能。
我告別了宋青檸,這個曾經的上司,在我踏出這門的一剎那,她就僅僅是我的一個學姐。
“安姐,你去哪了,莫大剛剛在找你。”
“我這就去他辦公室。”
趙曉彤拉住我,眼眶有些紅紅的,“網上的那些視頻是真的麼?”
我說,“是真的。”
我看趙曉彤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急忙笑着安撫道,“我這還沒哭呢你怎麼就哭了,左右都是過去的事了,我都不在意了,你就別傷感了。”
我在網上看人說過,所有讓你能夠哭泣的事情總有一天你會笑着說出來,現在,我多少也體會到了這一份心境。
“我先去找莫白,回頭見。”匆匆找了個理由趕緊離開了,再留下去,趙曉彤一定會細問,我雖然算是放下了,但畢竟,這也不是多麼光彩的事情。
依舊是熟悉的辦公室,再看,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猶記得第一次來的事情,我是如何將這間辦公室批判的體無完膚。
桌上放着的泡好的茶水,在這個咖啡盛行的寫字樓,極少有年輕人有這份泡茶的心思。
“你找我?”
莫白的臉上難得浮現欣喜的神色,“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剛好,我也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你先說。”
“你先說。”
兩句話同時出口,我跟他面面相覷,又同時笑出聲。
“你先說吧,我的可能不是什麼好消息。”我笑道。
莫白也沒再推辭,“fix大賽的結果出來了。”
我的心撲騰一跳,“結果如何?”
莫白脣角的笑意漸漸放大,“榜眼。”
我有種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感覺,只覺得渾身的細胞都炸開,說不出的暢快跟喜悅,同時還覺得很不真實。
那個設計,我原本以爲能進決賽已經不錯,畢竟fix大賽彙集了全世界頂級的設計大師,當初莫白在這個比賽上一鳴驚人,我雖然沒能到的了他當初的高度,甚至給他拖了後腿,但是第三,這足以肯定我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感覺到夢想是觸手可及的,它離我這麼近,近的我一伸手都能夠觸碰到。
開心,喜悅,所有用來形容人情緒的詞都不能夠表達我這一刻的感覺,我覺得我現在的狀態就跟范進中舉差不多,激動到差點瘋掉
“我消息說完了,該說你的了。”
我努力平復了下激動的心情,壓下所有的欣喜,就算是觸手可及,最終還是要放棄,這是我做出的選擇。
唯有在商場上立於不敗之地,我才能真正練就金剛不壞之身。
“我決定辭職了。”
“什麼?”莫白的眼中劃過濃重的不解,,伸手碰了碰我的額頭,“這也沒發燒啊。”
我拍開他的手,“我是認真的。”
“安樂,你是不是瘋了,現在機會這麼好,你完全可以借風起勢,在設計一行,我們可以成爲最好的搭檔,你有這個天賦,我也有匠人的那份心思,留在南華,我保證,你絕對能成爲炙手可熱的超一流設計師。”
“這些我都知道。”我淡然一笑,有莫白這樣的超一流設計師指點,我在這個圈子立足絕非難事。“但這不是目前我最想要的。”
“你想要什麼?”莫白目光灼灼的盯着我,“你想要的,我只要能給的都會給你。”
我錯開了莫白的視線,“我想要站在巔峰,我想要整個江城再也沒人能夠壓我一頭。”
“更重要的。”我頓了一頓,“我想進入於韶南所在的那個世界。”
我清晰的看到莫白的眸中有某種情緒在一點點的破碎。
“安樂,你當真不願給我一個機會?”
我反問道,“你當真喜歡我?”
那些若有若無的曖昧,那些在一起奮鬥不息的夜晚,他是我最好的夥伴,卻絕對不會是我的戀人。
“是很喜歡。”莫白苦澀的笑道,“如果在你離婚後,先遇到的是我,你會不會喜歡我?”
不會,在那個絕望的雨夜,就算當時出現的是莫白,我也不會爲此而動心,我已經歷過一次因爲感動而委曲求全的婚姻,我不會再委屈任何人,無論是我自己還是別人。
“爲什麼喜歡?”
“大概是因爲你的單純吧。”
單純?我很確定離婚後,這兩個字跟我絕對沒有半毛錢關係。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你是我第一個見到的不爲名利所動的女孩子。”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我辭職的原因就是爲了追逐名利啊。”
“那不一樣。”莫白擰眉,“安樂,那不一樣。”
我嘆息一聲,“有什麼不一樣,莫白,我沒你想的那麼高尚,金錢,地位,名利有誰不喜歡,只是每個人的慾望不一樣,你能爲我的慾望找到一個完美的藉口,爲什麼就不能原諒當初宋青檸的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