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的時候,我給於韶南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今晚要加班。
短信剛發完,他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加到幾點?我去接你。”
我急忙回絕,“會很晚,你不用來接我,公司有一起加班的同事,會順路送我回去。”
“早點回家。”
四個再尋常不過的字由他說來,不免就多了幾分繾綣纏綿的意味。我臉一紅,迅速答應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趙曉彤揹着包,背後的馬尾辮一甩一甩的,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青春無敵的味道,“安安姐,還不下班?”
“還剩下些活沒幹完呢。”我笑道。
“安安姐,這工作嘛,得過且過,生活纔是自己的。”趙曉彤歡快的轉了個圈,“作爲一支妹子,沒必要這麼拼。”
“好啦,快走吧,晚點就不好打車了。”
“那我走啦。”
公司裡的人陸續走光了,我拿出大學裡的書,打算重新學一遍。
江宇的婚禮讓我深刻的意識現在的我跟他之間的差距,他跟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談笑風生,觥籌交錯的畫面深深的刺激到了我。
如果我不能在事業上有所起步,如果我不能跟他站在同樣的高度,或者說,比他站的更高,我拿什麼跟他鬥?
“將外空間的效果直接引入內空間,稱作內空間的外化;將內空間的效果延伸到外空間,稱作外空間的內化。”
這種概念性的名詞一向十分抽象,我習慣性的先念了一遍。覺得很熟悉,又很陌生,畢竟已經放下了這麼多年。
“內空間外化最經典的案例便是日本黑川紀章設計的福岡銀行本店,在巨大的屋頂下的廣場下,所有朝向這個空間的圍合都儘可能作了透明化處理。”
莫白將兩本書扔到我桌子上,“看完這兩本後,來找我,至於你那本,再過兩年沒準能當成古籍賣,或許可以考慮去下鑑寶節目。”
我沒理會他的嘲諷,粗略的一翻他扔的兩本書,是國外最新的英文原版。
“謝謝。”
莫白不適應的撇過臉,“我只是怕你太蠢,影響我工作。”
我心中暗笑,這個人,雖然嘴巴很壞,惹人討厭,但心其實很軟。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我輕手輕腳的開了門,客廳燈沒關,於韶南躺在沙發上,抱着遙控器,睡得正香。
短短的頭髮順服的貼在額頭上,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如灰鴿
子的翅膀一般,脣角翹起,像是在做着什麼美夢。
我蹲在沙發前,盯着他的睡顏,心中一片柔軟,這種被人牽掛的感覺,真的很好。
鈴聲響起,我怕打擾到他睡覺,急忙摁下。
於韶南的喉結動了動,是要醒的模樣,我慌忙站起來,後退一步,砰的一聲,小腿重重的磕在了茶几上,我疼的倒吸一口涼氣。
“回來了?”於韶南被我的動靜驚醒,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我。
我強忍住腿上的疼痛,儘量不讓自己露出一絲異樣,“抱歉,我回來的太晚了。”
“腿怎麼了?”
我低頭一看,小腿上泛起淡淡的青色,“沒事,剛剛不小心磕的。”
於韶南從冰箱裡拿出冰袋,冰涼的觸感讓疼痛緩解了許多,我注意到他眼底淡淡的倦意,不禁有些內疚,“你先去睡覺吧,我自己來就好。”
“沒事,我不困。”他將我的腿平坦的放在他的大腿處。
我一時間有些尷尬,拉了拉身上的包臀短裙。
於韶南見狀,扔給我一個抱枕,我慌忙抱住,總算蓋住了外泄的春光。
“其實,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於韶南脣角噙了淡淡的笑意,岔開了話題,“工作還順利麼?”
“還好,只是——”
“只是什麼?”
我將白天的事情如實相告,末了,問道,“你說張思璇爲什麼敢這麼做?”
於韶南並沒有驚訝,淡淡的說道,“兩種可能,第一,這個設計她不捨得放棄,第二,她還有你不知道的底牌。”
“底牌?”我順着於韶南的思路捋下去,“你的意思是她手中有江宇的把柄?”
“也可能是你的。”
我啞然,下意識的側頭,見他神色如常,心中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睡覺前,我打開手機,意外的發現,那條短信竟然是莫白的,上面只有簡單的幾個字——到家了麼?
他竟然會關心我的死活?我驚訝之餘快速回了兩個字,到了。
關機睡覺。
振華路三十七號,我最熟悉的地方,也是我過去二十多年唯一的港灣,我清楚的記得那棵大桑葚,還是我小時候纏着爸爸種下的,他對我近乎溺愛,誰家會在花園裡種個大桑葚,不倫不類的,可他就硬是給我種下了。
每年的這個時候,紫紅色的桑葚掛了一樹,沒事的時候,我總喜歡圍着桑
葚樹轉兩圈,撿掉在地上的桑葚吃。
莫白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還不下車是在等我爲你開車門麼?那麼,很抱歉,你這輩子都不可能等到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盛着滿腹的苦水輕聲道,“我有點不舒服,想在車上休息會。”
莫白嘲諷的撇了撇嘴,“如果這就是你的工作態度的話,那麼,我覺得你完全沒必要留在公司了。”
“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指責我的工作態度?”我被他的話勾起了心中的火,頂了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偏生說話這麼惹人生厭。
“我不知道?”莫白冷笑一聲,“你的記憶果然跟你的大腦一個配置,有膽子在公司撕小三,沒膽子進人家的家門?”
“這是我的家門。”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莫白一手轉着車鑰匙,完全沒有在意我的語氣,淡淡的說道,“你想奪回來?”
“這本來就是我的。”雖然我不知道當初父親爲什麼會將這處房產抵押掉,但遲早,我會再將它奪回,不光是房產,我所失去的一切,都會一點點的跟他們清算。
“安樂,你是不是感覺上天對你不公平?”莫白低頭,點了一根菸,吸了幾口,白色的菸圈在他指尖升起,一點點的擴大,直到散去。
我點了點頭,沒有否認,我自問這一生雖不是什麼大慈善家,但絕對算是個好人,對誰都是真誠相待,特別是跟江宇結婚後,更是對他一心一意,以他爲主。
都說好人有好報,可我所有的好,換來的卻是這個結果,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上天既然曾經給過我這一切,爲什麼又要殘忍的奪走。
“我從沒有做錯過什麼,這樣,對我不公平。”
一口白煙噴在我臉上,莫白抖了抖菸灰,冷漠道,“安樂,你還不明白,懦弱就是你的原罪。”
我被嗆得直咳嗽,懦弱是原罪,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憑什麼判給我這樣的罪名?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我不明白他曾經遭受過什麼?但人活着,總有自己在乎的東西,親情,愛情等等,只要在乎,就有弱點。
可現在,我一無所有,我還有什麼可怕的?
我拉開車門,整理好身上的衣服,“你說的對,如果懦弱是原罪,那麼上帝也不會聽到我的祈禱。”
我已在阿鼻地獄,猛火嘗劫不熄,以鐵水熔身,炙火燒心,心神俱裂,滿身瘡痍,劫難不止,又何必嚮往人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