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山道更遠些的地方
剛剛驅着囚車,駕馬轉過山路的一隊官兵,停在了半途之中。
一行人,正在面面相覷的望着遠方炸開的駭人蘑菇雲。
打頭的官兵,跨坐在馬背上。
着輕甲,背後背有數把利刃長矛。
一雙堅毅、果敢的眼神,正盯着那道逐漸遠去的背影。
左千戶有些不確定的低聲呢喃:“剛剛那個……難道是妖術嗎?”
他的臉色變幻了幾瞬,最後沉聲吩咐道:“你們先行候在這裡,我過去看看!”
快馬加鞭的趕過去後,面對破裂、焦黑的大片山道,以及滿地的肉泥和血水混雜物,那幾乎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到了死狀。
如此慘烈的情況,讓左千戶的臉色也有些難以維持了。
剛剛的那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
縣城裡
面目全非的街道兩側,門窗緊閉,道路上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熊大等到了回返的宋仁,小心翼翼的詢問:“主人,那妖怪似是已經跑了,接下來我們去哪?”
宋仁淡淡道:“那蜈蚣精的傷勢不輕,短時間內是跑不遠的。”
現在的話,大概率是躲去了什麼地方苟延殘喘吧。
宋仁準備等到了夜裡,再喚出小麗幫忙搜尋一下,有雙生鬼來保駕護航,倒也不用擔心她的安全問題。
至於眼下的話……
宋仁轉頭:
“我們去縣衙裡看看。”
這地方好歹也是縣城的地界,竟然表現的如此死氣沉沉的,屬實有些不太像話。
若是整個朝廷都是這種情況,那猴年馬月才能完成任務啊。
他可不想將大把時間,全部浪費在沒多少意義的事情上。
只是,宋仁還沒走到縣衙,就已經注意到,在縣衙的方向上,正盤旋着一股妖氣。
因爲稀薄而隱晦,以至於到了一定距離上,才讓他注意到這一點不易察覺的異常。
熊大走上前,主動敲起了縣衙門口架起的登聞鼓。
鼓面都不知多久沒動過了,上面竟已落了層灰。
渾厚的鼓聲,震散了灰塵,也震去了鼓架上已然拉出絲的層層蛛網。
宋仁順勢推門而入。
這縣衙比起影視劇裡,屬實是大上了太多。
先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再穿過儀門,行過另一段甬道,從院落中間的一座三門四柱的戒石坊走過,最後從月臺進入,這纔來到審問案件的大堂之中。
不過,此處大堂通常是用來審問地方上的重大事件的。
正式的升堂地,更多的是位於更後方的二堂,也就是幾處內署之一的地方。
而在兩側的院落廂房,則是地方上的六房書吏和三班衙役們辦公的地方。
宋仁在進入之後,足足在二堂中等待了快要一炷香的時間。
一幫懶散,且沒多少精氣神的站班皁隸,纔開始不急不躁的走了進來。
而在後院方向上,一名師爺打扮的中年高瘦男,更是到最後才姍姍來遲。
一邊擺弄着一把摺扇,大搖大擺的闖入進來,直接站在了二堂庭審的前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宋仁和熊大兩個。
倒也沒去介意兩人站着不動,而是笑眯眯的一把展開摺扇,道:“你二人中,是何人敲得登聞鼓啊?”
宋仁沒有回答,而是先環顧一眼四周,最後見主座位置上始終空缺,這才真正的開口:“縣衙裡的縣太爺呢?”
師爺見對方如此直白,對自己毫不畏懼也就算了,竟然還有些得寸進尺了。
他啪的一下合上了摺扇,提高聲調,厲聲教訓道:“大膽刁民!是你在問話,還是我在問話!”
他向旁邊的站班皁隸打了個眼色。
於是,一直懶散甚至有些竊竊私語的皁隸們,立即清了清嗓子,開始用手中的殺威棒不斷敲打起地面來。
咚咚咚咚咚——
“威——武——”
一幫皁隸們喊得聲音倒是挺響,可毫無氣勢感。
這種廢物般的表現,讓宋仁的眉心皺的更緊了。
簡直是爛泥扶不上牆!
他面上一沉,眸色猛然間冷了下來。
一身的氣勢驀地散開。
轟!!!
磅礴的壓力下。
在宋仁的腳下,青石地板寸寸龜裂,一直蔓延到二堂中的樑柱,也紛紛爆裂開來。
那些像模像樣的皁隸們,頓時只覺兩肩一沉,身子猛然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前面的師爺更是不堪,雙膝全部跪在地上,以頭深深的懟着地板,渾身顫抖間,愣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宋仁:“縣太爺呢?”
師爺顫顫巍巍道:“在,在,在後院廂房……”
於是,在他的帶領下,幾人一起繞進後院,直接穿堂過室。
最後,站在了一方院落其中一間廂房的門前。
熊大小聲道:“主人,這裡的味道就有些不對了。”
準確來說,是裡面有些妖氣。
師爺剛準備站在門外通報一聲,宋仁已經撥開他,推門而入。
偌大的廂房裡,傢俱擺設的倒是古色生香,甚爲精緻。
牀榻方向上,傳開了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而突然的闖入者,也打斷了榻上的熱情兩人。
紅被掀開,一箇中年蓄鬚的男子露出臉來。
那張肥膩的老臉上,滿是油膩,可眼底卻有些陰沉:“誰准許你們進——”
咚!
一杆長槍在他說完之前,先行將其整個頭顱,徹底釘穿在牀榻上。
同行而來的師爺,登時就嚇得臉色慘白。
縣太爺被人打死了?!
宋仁走到牀榻跟前,塌上的紅被卻就猛地飛起,裂開成無數的碎布條,遮住了片刻視線。
兩道陰影從牀榻的兩頭,分兩個方向一閃而過!
宋仁冷冽的瞳孔,在無數的碎布條中,快速轉動。
驀然伸手!
一隻黑黝黝,足有一人大的巨型蜈蚣,被宋仁一把給捏在了掌心裡。
與此同時,另一道陰影衝到一半,被猛然暴起滿身腱子肉的熊大,堵截住了去路。
是一隻通體泛着粉紅色的三尾狐狸。
熊大嘿嘿一笑:“狐狸妹妹,你最好不要亂動。你這樣軟萌可愛的,一般嚼起來,都是嘎嘣脆。”
“熊熊我啊,這方面的經驗老豐富了。”
三尾狐狸:“……”
另一側,被宋仁擒住的巨型蜈蚣也突然口吐人言:
“臭道士,你敢多管閒事!”
“小心我家老祖扒了你們的皮!”
宋仁淡漠道:“會說話就多說點,你家的老祖現在藏去了哪呢?”
巨型蜈蚣驚詫擡頭:“嗯?”
什麼意思?
我家老祖怎麼會藏起來?
宋仁見狀,也知道問不出什麼了。
將這隻小几百年道行的蜈蚣精,反手直接捏爆。
爆開的淺綠色血漿,直接濺的滿屋都是!
先前這傢伙藏匿在縣太爺的背脊裡面,早已啃食了那副身體內的五臟六腑,並藉此將妖氣隱匿的相當隱蔽。
若非那狐狸精的味道泄出了少許,還真挺容易打眼。
宋仁轉身離開,路過渾身僵硬,不敢有所動彈的三尾狐狸時,並未看她,雙方也只是平平淡淡的擦身而過。
三尾狐狸驟然提起的心思,緩緩鬆懈下來。
狐狸眼的餘光稍微瞥了一眼宋仁的背影,暗道一聲自己的運氣似乎還不錯,可以矇混過關了。
只是剛一收回目光,另一側就猛地映入一抹妖豔的鮮紅色。
一杆翻轉着,倒飛而回的染血長槍瞬間在瞳孔的倒映中放大,再放大!
咚!
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後,三尾狐狸的視線也突然翻轉,最後停滯下來。
眼底卻有些錯愕的望着一句無頭的狐狸屍體,跌倒在地板上了。
最後的一眼,下意識的向前,再向前的去看。
卻也只是將一道跨過門檻的持槍背影,勉勉強強的映入眼底,隨即整個瞳孔就快速擴散,失去了所有光澤。
宋仁望了一眼頭頂微暖的陽光:
這破地方難怪死氣沉沉的。
縣太爺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天了,始終被一隻蜈蚣精控制着,還日日和一條狐狸精苟且,這要是還能支棱起來,那才叫怪事。
宋仁讓師爺將衙門裡的六房書吏全部喚來。
大家排排坐吃果果。
在宋仁的面前,所有人都老老實實的站成了一排。
宋仁開始恩威並施:
“縣太爺已經死了,你們該走流程的,自去走那個流程。但在新的縣太爺到任之前,其餘人最好給我各司其職,做好自己本分內的事情。”
“我對你們這幫人的要求真的不高。”
“要麼保證自己在盡心盡力,要麼就每一次都能比之前一次,做的更好一點。”
“只要路子走對了,一點細枝末節,便是無甚所謂的。”
爾後,宋仁笑着補充:
“我這人一向熱愛和平,因此諸位也不必產生太多的焦慮感,以及太大的壓力了。”
“即便真的做不到也沒什麼關係。”
“充其量也就是殺你全家而已。”
“……”六房書吏起初還稍稍緩口氣,但聽到最後,已然冷汗冒出來了。
小心翼翼的望着宋仁,一個個全都在提心吊膽。
宋仁又‘好心’安撫了一下縣衙的這幫官吏們,最後更是將熊大也留在了此地縣衙,監視這幫縣衙的官吏們,開展007的加班行動。
隨後,他纔再次一個人上路。
臨行之前依舊先卜上一卦。
大吉的方向位於東南。
只是,那邊似乎是屬於城外了啊……
宋仁本來還想在城內找個客棧歇歇腳的,現在看來,今晚又要野外打地鋪了。
……
等到夜幕開始降臨時,天空突然下起了磅礴大雨。
宋仁順着東南方向一路搜尋,除了順手掛掉了幾隻精怪以外,也並沒有再多的收穫了。
夜雨來臨時,他便尋了一處野外的僻靜之所。
似是一座荒廢的四合院落,門牆上的牌匾掛着四個大字——
正氣山莊。
也就是古代時期的義莊。
所謂的正氣二字,通常就是用來壓下死人陰氣、邪氣的。
宋仁來到近前,院門正在隨着風雨聲而嘎吱作響。
只輕輕一推,便向內轟然倒落。
這一動靜,也讓門內涌出了許多受了驚嚇的蝙蝠。
一跨過正門,擺放在內正廳裡的便是一排整整齊齊的破舊棺材。
宋仁已經從這地方里嗅出了一點妖氣,再聯想到此處山莊的名字,以及先前見過的那一張張熟面孔。
他已經大概記起了這個地方的一點劇情了。
應該是那隻巨屍的藏身之所吧。
宋仁剛準備去找一下,突然動了動耳朵。
已經聽到後方的荒野上,正在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而與此同時,在更遠一點的地底下,還有什麼東西正在下面肆意穿行着。
宋仁在房間內的陰影下回頭,一雙犀利的目光看過去,正好見到了一個從馬背上下來的熟面孔。
有點熟悉的書生長袍,不同的是來人已經蓄上了須,臉上也多了一點滄桑感,懷中抱着一個不大的包裹,此刻正一臉的擔驚受怕模樣,不斷的在四周環顧着。
嘖,這書生還是一如既往的模樣。
寧採臣先行綁好了馬兒,然後才小心走進正氣山莊,尚未注意到角落裡的宋仁,反而先見到了滿屋子的棺材。
隨着一聲驚雷落下,嚇得渾身一個哆嗦:“我不打擾你們的,我也只借宿一晚,大家就不用招呼我了。”
宋仁玩味的瞥了他一眼,隨後才轉頭看向後方。
在地下穿行的人也已經跳出來了。
來人是崑崙修道士知秋一葉,此時正滿身泥濘,氣喘吁吁的指着寧採臣緩了好半天,似是筋疲力盡一樣,抱着屋內的一根柱子,嘴上不停抱怨:
“有沒有搞錯啊,你騎着馬在上面轉來轉去的跑什麼,你是一點目標都沒有嗎?”
“害我在下面一路的團團轉,滿地的蚯蚓蜈蚣全都被我趕出來了。”
寧採臣還以爲見了鬼,嚇得連連後退道:“你,你,你別過來啊,你臉色這麼白,一定是死的很慘,但冤有頭債有主,你該去找害了你的人啊!”
知秋一葉還在費力喘氣:“那我找你就沒錯了,你這傢伙,騎上我的馬就跑,害我在地下追了你一整天!”
寧採臣一愣,他是在一位獄友老伯的幫忙下,纔剛剛從監獄裡越獄出來的。
見到後山草叢裡的一匹馬兒,下意識的一位是那位算無遺策的老伯給自己準備的。
這麼說來,是自己誤會了?
不對,不對!
寧採臣:“難道你是個人嗎?”
知秋一葉氣道:“我覺得,你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宋仁見兩人似乎還在說個沒完,不得不打斷道:“抱歉,打擾一下,夜深人靜,可以安靜一點嗎?”
寧採臣聽到身後突然冒出的聲音,整個人都愣住了,彷彿是僵在了原地一樣,下意識的以爲是鬼怪出沒。
知秋一葉也嚇了一跳,他剛剛光顧着對寧採臣表達不忿了,都沒注意到義莊裡還有其他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