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雲立於不周山斷崖之巔,滿目洪荒大地,一片蒼茫沉寂。
殘陽如血,恍若給這方天地塗抹了最後一抹悲壯,讓人不禁想起先前那場驚天動地的血戰。
山谷中殘破的戰旗仍在風中獵獵作響,彷彿訴說着不久前的廝殺與吶喊。
血色餘暉落在坍塌的神山遺蹟上,不周神山的殘體已經在李青雲體內復甦,隱隱散發出古老且狂躁的力量。
他能感受到它與自身血脈相互激盪,心臟處如戰鼓擂動,撼人心魄。
風捲塵沙,撲面而來,昏黃世界裡一片蕭索。
他微閉雙目,耳畔似仍迴盪着洪荒大地上那些廝殺的吶喊。
曾經,人族與妖族鏖戰之聲震徹寰宇;巨獸嘶吼,大地崩裂,萬物彷彿都陷入毀滅的漩渦。
此刻只餘殘垣斷壁、焦土荒原,一如身經百戰後蒼涼的英雄。
伴隨着記憶的翻涌,李青雲體內灰霧再度翻騰,宛如上古邪靈在血肉深處低語。
那低語猶如妖魅的詛咒,一波波衝擊他的神識,令人頭痛欲裂。
可更爲強烈的,卻是不周神山殘體在他胸口燃起的金色輝芒。
這道光宛如金烏破曉,強行震退了灰暗邪力的侵蝕。
李青雲忽地睜開雙眼,神色透着堅毅。
腦海裡,他憶起二帝、旱魃以及各部落首領,他們正在爲新的人族秩序奔波忙碌,不再需要他繼續留在洪荒。
念及此處,他輕撫胸口,只覺一股灼熱之力在皮膚下奔騰,似可焚盡一切陰霾。
突然,空中倏然閃現一道透明裂縫,宛如刀鋒劃破了蒼穹的帷幕。
微光閃爍之間,裂縫深處隱隱浮現出星河般的幻影,李青雲眯起眼,依稀看見另一個世界的輪廓。
那是城郭樓閣繁立的大宋——暮色中,燈火已然映照出熟悉的煙塵人間。
兩個世界交迭在他眼前:一邊是洪荒沉沉,彷彿還殘留着遠古洪流的餘韻;另一邊是大宋繁華,萬家燈火下的街巷人流,宛如幻夢。
而此時,這如夢如幻的交錯竟詭異地契合在一起,讓人恍如置身光怪陸離的畫軸之中。
李青雲深吸口氣,緩步向前,將手掌探向那裂縫,彷彿能觸及橫亙於天地之間的神秘屏障。
他輕聲道:
“這是……回家的方向嗎?”
話音雖低,卻帶着莫名的期待與傷感。
記憶中,那方世界裡有穆桂英、王玄甫等摯友,也有大宋盛世的繁華鼎盛。
斷崖之上,塵沙仍被大風捲起,卻再難動搖李青雲踏立於斷石的堅定姿態。
他不再遲疑,擡腳踏入那透明裂縫。
只見光影霎時扭曲,日光彷彿在頃刻間歸於沉寂,漫天塵埃也化作無聲煙霧。
他感到身體一沉,如墜漩渦,只覺天地折迭,灰色漣漪翻滾而來。
在那灰暗的漣漪深處,成百上千的虛影忽隱忽現,有的怒目而視,有的悲泣無聲,似乎都是人族先靈或被斬滅的邪祟。
它們在灰霧之中輪番涌動,如鬼魅般向李青雲貼近,耳邊交雜着古老而晦澀的低語,陰冷刺骨,似要將他的心神連根撼動。
忽然,一陣如雷的怒吼自李青雲胸腔迸發。
他想起自己曾奮戰於洪荒之上,四大金簡、武神秘法……在他血液中激盪的金色雷火倏然涌起,宛若浩瀚雷雲擊碎黑暗的囚籠。
伴隨着一聲爆鳴,周遭灰暗場景開始分崩離析,褪爲破碎的陰影。
裂縫之中漸漸浮現出大宋塵世的景象,燈火與硝煙在漆黑夜色下交織,一股人間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卻又被血腥與火藥味衝得變得複雜而陌生。
李青雲雙足踏下,才發現自己已經穩穩立在一座殘破石橋之前。身後那裂縫迅速合攏,不留半點痕跡。
他擡眼環顧四周,城牆斑駁,河水渾濁,似經歷過戰火的洗禮,卻無人修繕,殘破不堪。
夜風拂過鼻息,帶着沉沉的腐朽味。
遠方傳來若隱若現的哭喊聲,與妖異的嘶嚎交錯迴盪,讓人心頭爲之戰慄,彷彿又置身戰場邊緣。
李青雲輕聲呢喃:
“我……回來了。”
語氣中既有疲倦,又帶着欣慰。這裡畢竟是他曾經浴血守護的大宋,雖然滿目蕭瑟,但依舊能讓他感受到一絲人間煙火的溫度。
夜空中,星光稀落,雲影暗沉。
李青雲握了握拳,感受着體內不周神山殘體的躁動與那絲莫測的灰暗力量。
他知道,前路依舊兇險莫測——洪荒的陰影未散,大宋亦籠罩在新的危機之中。
但他已經踏出了這一步,無論怎樣的黑暗,都將在這方天地裡重新揭開帷幕。
“此處雖破,卻終究是故土。”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遠方城郭,眼中漸漸涌現戰意與堅毅。
夜色沉沉,冷風撲面,似有厲鬼在暗處低吟,令人生出難以言喻的寒意。
李青雲屏息凝神,繼續前行,從石橋向下望去,卻見渾濁河面漂浮着幾隻破損的竹筏,水波間隱約能看見模糊的漂屍。
那屍影隨着水流撞到橋基,發出輕微的拍擊聲,聽得人心底發寒。
他握緊長刀,腳步輕踏過那破舊的橋面。
夜風帶着血腥與潮溼的腐味,讓李青雲胸中愈發壓抑。
忽地,河岸邊閃起微弱火光,映照出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蜷伏在破席下瑟瑟發抖。
二人瞧見李青雲的身影,眼中滿是驚懼與哀求,卻不敢靠近。
李青雲見此情形,心頭如被針刺。
記得當年離開時,汴梁城繁華穩固,雖有妖邪隱患,卻尚未見如此悽慘景象。
如今三界破碎,難道神魔之禍已然席捲此地?
他沉默地與乞丐相視片刻,隨即擡步走下橋。眼前是一片低矮破敗的民居,焦黑的瓦頂宛如被巨爪撕裂,只餘殘垣斷壁。
空氣裡飄散着令人作嘔的焦糊味,似有餘煙在夜色中嫋嫋升起。
驛站前後,幾處昏暗燈火下,零星聚着些行商與衣衫襤褸的災民。他們交頭接耳,言語中盡是惶恐與絕望。
“聽說東南又有一座城被攻陷,那些骨魔吃人不眨眼……”
“唉,如今朝廷也不知被哪路道士把持,官兵守備日漸鬆弛,真是叫人憂心啊。”
“小聲!現下城隍廟都給玉虛宮的人佔了,誰知他們的耳目在哪?”
李青雲將這些話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心中驚疑不定。
驀然,他眼角瞥見幾名身着道袍的陌生人穿過巷道,手執拂塵,面容冷峻,態度極其傲慢。
只見他們對那些求生無門的流民呵斥、揮鞭驅趕,猶如趕牲口一般。
一名衣衫破爛的孩童因體力不支摔倒在地,痛哭哀求,卻被當頭一鞭抽得皮開肉綻,哭聲淒厲尖銳。
李青雲眼中寒光一閃,手中的刀微微顫動。
他心裡幾乎要怒火爆發,可正欲出手時,那名道士竟像嗅到危險的氣息一般,猛然擡起頭,在夜色裡四下搜尋。
李青雲心下一凜,暗自思忖:
“這道士修爲並不算高,卻對殺氣頗爲敏銳,可能是有異寶護身。我此時若現身,只怕要打草驚蛇。”
他將怒意強行壓下,緩緩退到陰影之中。
只見那道士與同伴低聲商議幾句,隨即帶着那些流民離開,往城內深處走去。
李青雲立在原地,望着其背影消失,心中一片冰冷。
大宋曾爲中原龍興之地,何時變得這般混亂?
想起遠在洪荒的炎黃二帝,爲保人族不惜血戰到底,與此間道士欺壓百姓形成鮮明對比,李青雲心中悲憤難耐。
正自感慨之際,一股詭異的陰寒從背後竄起,好似冰爪攀上他的後頸。
擡眼望向夜空,見黑霧翻滾,宛如有惡鬼蟄伏其中。
忽然,一道狼形怪影自屋頂撲下,形貌似狼,卻長滿白骨尖刺,口鼻間滴着暗紅涎液,森然可怖。
它似嗅到血腥味般,猛地衝向街巷深處。
“嗷嗚——”
淒厲的嚎叫聲在夜色中迴盪。
幾名離得近的百姓被突如其來的怪物嚇得魂飛魄散,四散而逃,可仍有倒黴之人被那怪物凌空撲倒,慘叫聲驟然而止。
宛若血腥大口在瞬間吞噬了生靈的希望。
血腥之味立刻在巷中瀰漫,不少人驚恐得匍匐在地,面無人色。
李青雲眼裡迸射殺機,毫不猶豫地拔刀縱身,一腳在碎石上借力,整個人如同疾風般掠過夜幕,直取那狼形骨刺怪物的後頸。
刀光劃破黑暗,閃出一道寒徹骨髓的冷芒。
“當——”
怪物察覺到背後殺機,身形猛的一頓,卻仍然被李青雲一刀劈中顱骨。
隨即聽得“咔嚓”一聲,骨裂血濺,怪物連哀嚎都未及發出,身軀便直直地摔落在地,抽搐着化爲一灘猩紅血肉。
夜幕深沉,碎瓦殘垣間殘留的腥血味尚未散去。
幾縷微弱的燈火在破屋中搖曳,映照得人臉上一片慘黃。
直到此時,藏在破屋內的幾個平民方纔敢探出頭來,怯生生望向巷口那個刀鋒尚帶金芒的年輕男子。
只見他長刀已經入鞘,背影挺拔如鬆,神色間雖不見波動,卻似有一股令人安定的威嚴。
“多謝……恩人!”
一個婦人顫聲哽咽,頸項一垂便要下跪叩謝,卻又因恐懼,不敢靠近。
李青雲微微搖頭,示意他們趕緊尋地躲藏。
衆人雖心有感激,仍不敢多言,只能顫顫巍巍退入暗影之中。
地上那骨刺怪物的屍體尚在抽搐,漆黑的血液從裂口裡迸出,沿着街面淌開一片血痕。
那液體中飄散着詭譎的惡臭,如同靈界深處怨獸之穢,帶着不祥的能量波動。
李青雲凝眸片刻,皺眉自語:
“果然神魔降臨,形勢愈演愈烈……大宋的危機,已非同小可。”
若此等實力近第六境巔峰的妖獸能在城內橫行,便說明靈界與人間的通道早已大開。
他心下沉重,輕嘆一聲,朝着更深的巷道走去。
一路行來,幾條陰冷窄巷宛如地底冥道。
灰塵中夾雜焦黑瓦礫,有些地方仍殘留被妖火或神雷灼燒後的痕跡,可見這裡經歷過慘烈的交戰。
李青雲每踏出一步,都感到空氣裡縈繞着人間與神魔交融的邪異氣息,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當他走到一處倒塌的城樓附近,只見殘破的青磚堆裡忽然閃過微弱的燈籠之光。
燈光照亮來人的面孔,兩道雪白劍眉,目光犀利卻帶着絲焦慮,不正是昔日名動江湖的白眉大俠徐良?
李青雲腳步一頓,二人隔着夜色,四目相對。
徐良愣了片刻,隨即驚呼:
“青、青雲?!”
李青雲既見舊識,心中激動,連忙上前拱手道:
“徐三哥,別來無恙?”
徐良眉宇間掩不住激動,幾步搶到李青雲身前:
“你……你果真回來了!這段日子我們都以爲……唉!”
話未說完,喉間一陣哽咽。
李青雲輕拍他肩膀,微嘆道:
“我沒事,只是這汴梁城……怎會落到如此田地?”
徐良神情黯然,似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咬牙道:
“事不宜遲,先隨我去偏院再說。”
兩人當下不再耽擱,悄然閃進一扇破敗木門。
門後卻是座祠廟遺蹟,四壁早被戰火灼燒,屋頂塌了半邊。
昏暗燈火下,原來藏着一隊開封府的忠義兵士,個個衣衫染血,面容困頓,卻仍恪守職守。
見李青雲現身,諸人皆大喜,眼中燃起一絲久違的希望。
徐良壓低嗓音,說道:
“自三界裂口打開後,神魔紛紛闖入人間。玉虛宮的道士原本也來助陣,卻仗着神通脅迫皇帝下旨,令道門代天理世。那些自稱‘仙師’之輩對百姓橫徵暴斂,又不將朝堂放在眼裡。加上靈界的妖魔肆虐攻城,大宋內憂外患,已然風雨飄搖。”
說話間,他言辭悲憤,臉上滿是痛惜。
李青雲聞言,心中如有怒焰燃起。
離去不過數月,想不到大宋竟淪落至此?
他默然片刻,終是問道:
“穆大帥、包大人他們可還安在?”
徐良肅然點頭:
“他們分散各州,帶着天罡榜上的神仙暗自抗爭,爲保一方平安苦苦死撐。可朝堂被‘仙師’操控,皇帝形同虛設,國勢千瘡百孔。”
李青雲長嘆一聲,道:
“好。待我與他們會合,整頓軍兵,再與這些神魔一爭長短。”
他語聲平淡,卻透着令人心安的自信與決絕。
徐良目光一亮:
“正是我等所盼!”
話音未落,廟外傳來急促腳步聲,伴隨喝斥搜查之音。
衆人聞聲立刻屏氣凝神,紛紛拔出兵刃,藏匿於黑暗角落。
李青雲伏到門縫處向外張望,只見夜色裡閃出七八名道者,皆身披紫霞法袍,手執符咒和拂塵,神情兇戾。
這些人正是一支“天師衛”巡邏隊,冷冷掃視四周,似在搜捕流民或抗命者。
徐良與部下呼吸頓時放緩,生怕被察覺。
李青雲心念電轉,已然感應到這“天師衛”體內靈力異常濃郁,不似尋常道門修者,且隱約帶着一股殺伐之氣,彷彿專門爲了鎮壓或屠戮而生。
破損屋檐上,一隻腐臭烏鴉瞪着血紅眼睛,對月發出低沉的嘶啞啼叫,似也被夜裡的血腥所驚擾。
巡邏隊在門外逗留片刻,未見異樣,便又向前走去,腳步聲漸行漸遠。
廟內衆人仍不敢掉以輕心,過了好一會兒才稍稍放鬆。
李青雲緩緩轉身,神色冷峻,低聲道:
“走吧。”
言語雖簡短,卻令徐良等人陡生一股振奮。
既然此地早成煉獄,那他們只能更堅強地活下去,並奮起抗爭。
李青雲率先推開側門,帶頭走入那荒涼破巷之中。
夜風在狹巷裡呼嘯,捲走些許血與灰塵,彷彿也想掩去人間的辛酸苦楚。
但他心中清明:縱有更深的黑暗和更可怕的神魔,他也絕不會再置身事外。
既已回到凡世,他便要竭盡全力,讓大宋重見光明。
昏黑的夜幕漸漸合攏,像無邊無際的魔影般籠罩大地。
然而在那古舊刀鞘裡,仍隱約透射出金芒。
只待拔刀的剎那,或許便能劃破眼前這無盡黑夜,爲天下蒼生帶來一線生機。
……
夜色如墨,將昔日的汴梁城籠罩在無邊黑暗之中。
殘餘的晚霞正從斷壁殘垣上緩緩退去,依稀映照出昔日宏偉宮闕的輪廓,卻難掩其破敗與頹勢。
往昔金碧輝煌的樓臺殿宇,如今只餘焦土與破磚,彷彿被末日的怒火灼燒過般,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李青雲緩步而行,橫刀於腰,眸中難掩痛楚與憤懣。
腳下是碎裂的青石路面,灰燼與破碎的兵刃四處散落,隨着夜風捲起一道又一道的塵埃。
他想起數月前在洪荒斷崖所見的驚天戰火,不周山崩塌,三界裂變。
卻不曾料想,自己再回大宋,迎接他的竟是又一個戰場。
四下昏暗巷道里,偶爾見到零星火光,像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一陣寒冷的夜風席捲而來,帶着腐爛屍骸的味道和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李青雲微微蹙眉,心緒沉重。
就在此刻,破敗的屋樑上突然傳來“咯咯”異響,只見黑影翻滾,伴隨彷彿妖鬼啼哭的刺耳嘶鳴,讓人不寒而慄。
街巷盡頭,一羣倉皇奔逃的百姓驚惶失措,頻頻回頭張望,似被什麼恐怖存在追趕。
果然,下一刻,一個形似人形卻披着黑甲、渾身散發腐臭的怪物從暗影中竄出,足爪踏地發出“噗嗤”悶響,獰笑如鬼哭般刺耳。
李青雲頓時目光一緊,認出此物正是冥王道修者的變異形態。
他輕輕搖頭,語聲冷然:
“大宋,莫非已成妖魔樂土?”
話音未落,又有數頭狼形或似虎的血影如瘋狂的野獸般衝入人羣,嘶吼撲咬。
街巷中傳來撕裂血肉的慘叫,火光被嚇得劇烈搖動,宛若地獄深處的火焰舔舐着人間。
李青雲眼見情形危急,目中殺機乍現,足尖在斷磚上一踏,身形如離弦之箭般躍出。
他拔刀瞬間,金色刀芒彷彿自天而降,照亮夜幕。
只見那爲首的甲冑兇獸還未及閃躲,便被當胸劈成兩截。
血肉碎裂,發出“嘶拉”撕裂聲,黑紅汁液濺到地面,居然腐蝕得石板“滋滋”作響,散發出一股怪異的惡臭。
其餘幾頭冥獸眼見同伴被斬,雖露怯意,仍被暗中異力驅使,狂嚎着撲來。
李青雲身形後退半步,再度揚刀,一道金色罡氣如旋風般席捲四方,只聽淒厲的嚎叫不絕於耳,頃刻間,幾頭形貌猙獰的妖獸皆倒在血泊之中,顫抖着化作軟爛的腐屍。
這般雷霆手段,令周遭驚恐的百姓都呆住了。
一名衣衫襤褸的壯漢張口結舌,方纔跪地喊道:
“多謝壯士救命……”
剩下的幾個難民也紛紛拜倒,雙目噙淚。
李青雲收刀入鞘,輕輕頷首,示意他們趕緊離開。
此刻城中處處暗藏危機,他雖心繫百姓安危,卻也深知獨力難以遍救衆生。
他撥開夜色,繼續穿行在殘垣斷壁之間。
沿途所見,愈發讓他心中沉重。
有的深宅大院早空無一人,青磚瓦礫凌亂不堪;街角兵器庫已成焦土,仍能嗅到被炙烤後的鐵鏽殘味;破損的水井旁結着大片暗紅血痂,彷彿記載着一次慘烈的殺戮。
腦中浮現“玉虛宮”、“道門上師”、“靈界骨魔”幾個名字,李青雲暗自恍惚。
當初他踏上洪荒之途時,大宋雖已被妖邪窺伺,但決沒到羣魔亂舞的境地。
如今,這座曾繁華無比的都城竟變成連幽冥惡獸都能公然出沒的修羅場。
他心中的悲憤如潮,幾欲呼嘯而出,卻只能壓抑在胸口。
四大金簡在他懷中似微微震動,彷彿能感應到人族危亡的召喚。
就在這時,前方街角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金屬撞擊聲,似有大隊軍士或怪物正趕來。
李青雲屏氣凝神,悄然閃入一條側巷,目光穿過斷牆裂縫,看到一支身穿道袍的巡邏隊正押解着十餘名百姓,男女老少皆被五花大綁,臉上滿是絕望和驚恐。
這些道士一個個神態倨傲,手裡拂塵隨風微顫,身後浮現紫霞光暈,足見他們修爲不凡。
“竟是道門的人?”
李青雲心中一凜,仔細辨認那紫霞光華,心想:
“看來這羣所謂‘天師衛’早已將王城當作自家囊中之物。”
不久前,他已在城中見過數起道士欺壓百姓的情形,但眼前之景更顯張狂肆虐。
“都跪下,莫要違抗天師威令!”
當先一名道士厲聲喝道,聲音在冷清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他揮動拂塵,只見白光乍現,宛若利劍劈落,“啪”地擊在一個掙扎的青壯後背,血花立時飄灑,那人痛哼一聲,當場昏厥。
餘下百姓嚇得哭喊求饒,紛紛跪倒。
道士傲然環顧四周,冷笑聲在夜裡迴盪。
李青雲見狀,怒火頓時燒至胸口,幾乎按捺不住想要拔刀喝止。
豈料就在此時,那領頭道者鼻翼一動,似覺察到暗處潛藏的氣息,猛然轉頭喝道:
“何方宵小,在此藏頭露尾?給我滾出來!”
隨即三名隨從同時踏前,袖中符咒閃爍,一股霸道靈力激盪四方,剎那間塵土飛揚,破瓦和亂石隨風倒卷,宛如鬼蜮中的漩渦。
李青雲心中一凜,倏地退後半步,卻並未慌亂。
他不清楚情勢如何,也難以一己之力與玉虛宮十二位亞神正面衝突,當下凝神運轉一絲“寂滅之律”,讓自身氣息與周遭夜色融爲一體。
只見那三名隨從雙目泛着嗜血的毒芒,四下搜尋卻一無所獲。
“哼,可能只是些鼠輩,要想偷襲‘天師衛’,簡直找死。”
領頭道者怒哼一聲,心下對未能搜出潛藏之人猶有疑慮,可終是未再深究。
他喝令手下繼續押解俘虜,踏着破碎石板揚長而去。
夜風裡迴盪着百姓哀哭,卻無一人能出面阻攔。
李青雲默默立在原地,看着道門巡邏隊消失在街角,神色愈發冷峻。
“玉虛宮……猖狂至此!”
他心念電轉,大宋皇權竟似形同虛設,被這些道士隨意操控,百姓苦難深重而無人問津。
他心知形勢危急,必須先與舊識會合,再圖全局之策。
若孤身強行開戰,非但難以解救衆人,反而會打草驚蛇,讓道門加緊封鎖。
他迅速離開側巷,揀着隱蔽的小路穿行於焦黑廢墟之間。
一路所過,瓦礫堆中尚餘硝煙,空氣中殘留着難聞的焦煳味,彷彿千百怨魂在暗處悲鳴。
夜色越深,城中景象越見陰沉,處處散發出不可名狀的詭異幽暗,讓人彷彿置身一座被厄運咒怨所籠罩的亡城。
穿過數條破巷後,李青雲來到王城附近。
只見那高聳的宮牆已是斑駁不堪,細看上面遍佈裂縫,彷彿隨時會崩塌。
城門外矗立着數根巨大的石柱,通體刻滿道家符文,閃爍着黯淡又冰冷的微光,將皇宮一帶籠罩在一股神秘大陣裡。
李青雲微微凝神,似能感受到那陣法中蘊藏的可怕禁制,若有外力強闖,勢必驚動整個道門。
“朝堂,竟衰敗至此……”
正當他要離去之際,忽聽遠處傳來尖利的號角聲與震耳的嘶喊。
城牆下煙塵翻滾,火光沖天,似有軍士與道者激烈交鋒。
李青雲心頭一跳,疾步掠去。
藉着夜色,他藏身於一段殘破城垣後,見城牆下果然一片混戰:一隊手持刀槍的士兵死戰不退,對面則是數名道者施展“雷火道術”,一道道熾白電光在空中炸裂,炸得城磚崩飛,火花四濺。
士兵發出慘叫,鮮血噴灑,場面慘烈至極。
“誓死不退!保衛——”
一名鬚髮花白卻英姿猶存的老校尉聲嘶力竭地吼道,帶着幾名親兵奮力衝殺。
然而雷火再度轟下,爆炸的煙塵衝擊讓他們慘呼着被掀翻在地。
老校尉眼神不甘,卻也無法抵擋這可怕的法力,當場殉國。
見主將亡故,士卒潰散倒地,無力再戰。
李青雲躲在殘牆後,攥緊拳頭,指節泛白。
他完全可以衝出去大殺四方,但此刻若在王城腳下與道門正面廝殺,勢必引來強者傾巢而出,引來更大的殺劫。
爲眼前這支尚未成勢的軍隊報仇固然解恨,卻很可能失去在暗處積聚力量的機會。
思慮再三,他終究沒有貿然現身。
城牆之下,血流入泥,沾染殘瓦斷磚,幾欲凝結成殷紅的泥沼。
夜風吹過,帶着濃重的腐臭與血腥,恍若置身地獄深處。
李青雲默然佇立,望着遍地屍首與被漆黑夜色吞噬的殘垣,心裡猶如刀絞。
再看一眼那血泊,他輕輕閉上雙目,手中刀柄隱約顫動。
“此事須謀定而動,先搞清情況,再齊聚人手,共商大計。”
如今的大宋,宛如火海煉獄,皇宮名存實亡,軍權零落四散,被玉虛宮和靈界魔物肆意踐踏。
李青雲嘆了口氣,陡然覺到眼眶一陣灼熱。
即便自己已經身爲“亞神”,但想要一己之力對抗整個靈界和玉虛宮,仍然需要小心謹慎,否則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他緩緩退回陰影,腳步中透着堅決。雖然身處故土,卻似行走在廢墟之上。巷道頹敗,碎牆和焦土隨處可見;更令人不安的是,還有陣陣黑霧遊蕩,散發出與洪荒冥魔相似的邪氣。自三界分裂,人間壁壘已洞開,諸神與妖魔蜂擁而至——這纔是這場劫難的根本源頭。
“若再放任他們肆虐,我人間不日便亡。”
李青雲並未作更多停留,只是一閃身,消失在深巷陰影中,似一抹輕煙,無聲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