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
天矇矇亮時,北疆邊境忽然被妖異的灰霧所吞噬。
那灰霧並非尋常晨靄,而是透着股潮溼腐爛的意味,彷彿將整片大地都變作了一座陰冷的死獄。
若有人用心聆聽,便會聽見霧裡傳來低沉而斷續的吼聲,像野獸,卻又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嘶啞,彷彿自更遠更暗的地方跨越而來。
雁門關城頭上,一名披甲將士緊緊攥住槊杆,渾身冷汗。
他身後站着十餘名同伴,個個臉上毫無血色,盯着前方翻騰如墨汁的霧障。
只要看久些,便覺腦中一陣昏沉,似被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死死盯住。
城頭旌旗因這股詭異氣息而萎靡地垂下,似乎也不堪忍受這一切的重壓。
“這……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有士兵聲音顫抖,想要尋求一絲答案,卻發現無人可答。
除了傳說中的冥府惡靈與靈界巨獸,再也沒聽說過如此難以名狀的怪物。
可如今,它們卻如洪水般漫向邊境。
城下,黑霧如浪潮翻卷,隱約可見模糊的畸形身影在其中蠕動,走走停停,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
偶爾有形似長爪的奇異怪物忽地衝到霧外,暴露在視野中——那是一具勉強像人的軀幹,卻攀附着數條扭曲關節的手臂,皮肉灰白且散發惡臭。
它歪着腦袋,五官平滑,一對空洞的眼窩對準城牆方向,輕輕仰頭髮出低沉嘶鳴。
一名年輕的士兵看得臉色煞白,想舉弓射箭,卻發現雙手抖得厲害。
他不由深吸口氣,告訴自己這只是普通妖物。
但同伴拍了拍他的肩,小聲道:
“別亂來,先候將令。此物不似凡獸,貿然招惹,怕要遭殃。”
上方的戰鼓沒有敲響,邊城的防線也未正式下令開弓。
因爲所有人都明白,這些怪物只是探路的先遣,真正的重頭還在後面。
城牆上方的斥候拿着千里鏡朝遠處眺望,鏡頭裡只見霧海滾滾,一條巨大的裂縫從大地中央橫貫而起,裂縫邊緣聳立着類似爪牙的黑色岩層,有黏液從其間緩緩滴落,凝結成一片片污濁水窪。
潮溼的風中,似有遙遠的嗚咽聲傳來,若有若無,叫人心悸。
“外神……大軍……”
斥候嚥了口唾沫,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岩層後方若隱若現的涌動陰影。
他沒有再多看下去,生怕再盯上幾眼,自己就會被那股莫名的扭曲力場所侵蝕。
天色尚未全亮,霧氣卻愈發濃郁,悄無聲息地向城牆逼近。
城池裡,此刻許多平民也已驚醒,隔着半開的窗戶向外探望,看到遠處雲團翻涌,黑影如潮,都嚇得匍匐在地,忍不住低聲哭泣。
早先已有小股外神怪物來襲,造成了不小的傷亡,如今這規模明顯數倍、乃至十數倍之巨,天知道這座邊城如何抵抗?
“準備火矢和滾石,待鼓聲響,全力抗敵!”
城頭上傳來守將的低吼聲。
老兵們紛紛站定位置,年輕士卒咬牙強撐,血液裡混着恐懼與最後的勇氣。
他們明白,若再退,這座城池將徹底失陷,而更後方就是成千上萬無辜百姓。
就在衆人靈魂緊繃至極時,前方黑霧突然一陣翻騰,一隻骨節猙獰的巨臂猛地探出,足有尋常人兩倍粗,筋腱凸起,皮膚呈青紫色,上面佈滿尖銳骨刺。
那巨臂死死插進地面,如同探路的勾爪,隨後一道高達三四丈的怪物從霧中鑽出半個身子。
它通體覆着黑泥,擁有類似甲殼的外表,卻在關節處滲出腐敗的血液。
看上去既像昆蟲又像猛獸,給人最深的感受便是“違背常理”和“不由自主地惡寒”。
“快……快看那傢伙!”
城頭上有士兵顫聲喊道。守將目光凝聚,冷汗直冒。
他戰過無數蠻族和妖獸,卻從未見過如此醜陋且詭異的怪物。
那怪物仰頭,無眼的頭顱稍一晃動,張開無數倒刺般的牙齒,發出低沉吼聲,隨即擡起巨臂狠狠砸向地面,震得泥土四飛。
這一擊像號角,令霧中無數扭曲身形瞬間躁動,一排排形如野狼、卻長着人臉的怪物在地面奔跑,前肢帶鉤爪,後肢扭曲如獸蹄,它們嚎叫着殺向城牆,速度駭人。
這一幕宛若地獄兇魂出籠,勢不可擋地撲來。
“擊鼓!放箭!”
守城的鐘離權和呂洞賓渾身激靈,暴喝一聲。
戰鼓聲當即響徹整個城池。
城頭士兵紛紛拉弓搭箭,刷刷數百刻滿符文,凝聚靈力的特製箭矢破空而下,劃出密集的弧線。
狼形怪物雖快,卻在箭雨之下被射翻十數頭,發出尖銳慘嚎。
可更多怪物從後方撲上,完全不顧同伴生死,四肢爬行如風,頃刻就衝到城腳下。
“快放滾石,備火油——”
呂洞賓又一聲大吼。
一羣修者用盡全力,將早已備好的巨石推下城頭,轟隆隆砸向怪物羣。
隨即人力操縱機關,讓滾木、火油一併傾瀉,大火瞬間吞噬下方十餘隻怪物。
焦灼氣味與怪物皮肉糜爛的惡臭混合在一起,瀰漫半空。
聽起來城牆一時佔了些便宜,但那些狼形怪物卻似不知痛楚,哪怕渾身火焰灼燒,也要嘶吼着瘋狂往城牆爬。
城磚在利爪拍擊下瑟瑟作響,士兵只能以長槍、弓弩臨時戳刺,場面極其慘烈。
有個年輕兵卒手顫得失去準頭,一槍扎偏,被怪物貼面撲上,尖牙就要咬住他的喉嚨,所幸呂洞賓眼疾手快,純陽寶劍直劈而下,將那怪物腦殼斬成兩半,血漿四濺。
“守住!一定要守住!”
鍾離權見到這慘烈一幕,嗓音嘶啞。
城牆可能終會陷落,但他們沒得退路。
若此關再失守,那後方百姓豈不任憑屠戮?
眼看城頭肉搏已陷危局,忽而遠處傳來一陣詭異的轟鳴聲。
一個宛如火山噴發般的震動自大地傳遞到城牆根部,把整條防線都震得發顫。
那些士兵臉色發白,有人哆嗦着罵道:
“不是吧,還有……更可怕的東西嗎?”
此時霧海中,又衝出更多畸形怪物——它們形態各異:有如人形卻生三條手臂,骨刺外翻;亦有懸浮半空的扭曲飛翼,尾端滴落黑色黏液。一頭三首巨蟒般的怪物從地底鑽出半截身子,吐出長舌纏住城外樹木,猛力撕扯,一棵大樹硬生生被它扯成兩半。
“天哪……這怎麼打……”
不少士兵看得幾乎失神。
呂洞賓卻強咬舌尖,發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吼聲:
“所有弓弩手!瞄準那巨蟒射擊!其餘人保護弩車,給我把那畜生轟爛了!”
他的指令如火把點燃,城頭弩車立刻開動,十數道粗大的弩箭呼嘯射出,釘在那三首巨蟒的鱗皮上。
蟒身雖堅硬,也被射得血流如注,慘烈翻滾,壓倒一片同類怪物。
但也只是令其暫且遲滯,沒能徹底殺死——怪物體內似有黑霧在翻滾,自我修復其傷口,畫面詭異至極。
與此同時,在霧海更深處,那巨大裂縫後方正浮現一個龐然陰影,彷彿某種比山嶽還高的生物在蠕動,它的輪廓遮蔽了天光,讓整片戰場更顯昏暗。
遠遠看去,如同一個龐大的柱形肉體,上面衍生無數節肢和腫塊,隨呼吸節奏鼓脹又癟縮。
不斷有黏液從它軀體表面滴下,匯入裂縫四周,這些黏液再度化爲密密麻麻的小型怪物羣,涌向邊城。
“外神……軍團……”
有人聲音乾澀地重複這幾個字,眼神渙散。
傳說中的外神從未有如此大規模出現過,今日算是親眼所見。
呂洞賓面色鐵青,望向那“山嶽”般的根源,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
他知道,這只是開端,真正的恐怖或許纔剛剛開始。
轟隆——
又是一波雷鳴似的爆響,大地震動得如要撕裂開來。
那龐然陰影似有發怒,遠處隱約現出無數長觸手般的分枝揮舞,帶起一陣狂風。
風裡夾雜海潮般的惡臭與黏液氣息,撲向城牆,將上方人馬吹得踉蹌後退。
空氣渾濁到讓人嘔吐,眼鼻感到刺痛,腦子也變得昏沉。
就在這危急時刻,一名傳令兵跌跌撞撞衝上城頭,高喊:
“兩位上仙,狼牙堡與明河寨等鄰近要塞昨夜皆失陷,守城士兵和百姓們已經撤退,增援無力,守不住就……就速退吧!”
“退?退到哪兒?這裡是雁門關,不是普通的城鎮,後方全是大宋子民,這裡一退便是數郡淪陷!”
呂洞賓嘶聲回答。
他身爲陸地神仙,自然懂得什麼叫無路可退。
此時縱然死在城上,也勝於將慘劇引向更多人。
可話雖如此,他也隱隱絕望:看這黑霧海潮,如今就算死守,能撐多久?
正左右爲難之際,天地間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嘯聲,彷彿遠方天穹被撕破,帶着金屬磨擦般的顫鳴。
那音調讓所有外神怪物都出現短暫的僵直,城頭一干人則感到耳膜刺痛,腦海微暈,卻隱約多出一份希望——這是援兵的信號嗎?
果然,下一瞬天際間有箭光閃耀,一隊大宋騎軍突破霧障,從南側殺到城外空地上。
爲首之人扯下黑色披風,露出泛着烈焰般光暈的戰鎧,正是王玄甫。
何仙姑亦側身出現在隊伍另一端,猛揮玉如意,火光乍起,硬生生劈開兩頭半身化的怪物。
大批修者騎軍隨之滾滾衝殺入霧,配合城頭上下夾擊,一時砍翻了不少邪物。
“是朝廷援軍!太好了!”
城頭士兵見狀振奮,連呼萬歲。
王玄甫和何仙姑則顧不得多言,在這狂潮般的怪物羣中,只能依靠戰馬衝勁與武技,短暫撕裂一條血淋淋的通路,逼近城下。
“衆將士,掩護主帥上城!”
有人及時放下繩梯。
王玄甫等人躍上城牆,呂洞賓趕忙迎上。
“二位道友,你們來得好及時!可這些怪物……簡直無窮無盡啊!”
何仙姑眸中閃過焦慮:
“別放棄,我們得守住這裡。青雲還在處理些事情,很快就會趕到,若此處崩潰,大軍方寸大亂,後果不堪設想!”
王玄甫則拉弓連射,將幾頭試圖攀爬城牆的怪物射落,冷聲說:
“至少先穩住陣腳,再觀形勢。”
城中能戰之軍與騎兵合力,火力頗爲猛烈,一時令怪物前鋒死傷不少。
可更多的黑影依舊源源不斷自那裂縫涌出,邊城形勢依舊危如累卵。
夜一般的陰影籠罩此地,即使天色漸亮,也帶不來半分溫暖。
遠遠往城後看去,那人煙處同樣陷入劇烈恐慌。
大羣百姓拖家帶口,向內陸逃竄,有些人因懼怕怪物跟隨,盲目涌向官道,也阻斷了正規軍的通路,混亂不堪。
更有些謠言在流傳:外神不滅,人間終將毀滅。
有人乾脆跪在路旁,無聲嚎哭,一副等死絕望的模樣。
朝堂所得軍報如雪片般送抵汴京,令皇帝與重臣們徹夜難眠。
聚集在大殿中的文武百官彼此爭吵,有的主張放棄邊境,以防禦大宋腹地;有的恨恨不甘,堅決要派更多將士赴前線死戰。
可誰都知道,如此龐大的怪物潮,非一朝一夕能擋住。
一旦他們摧毀第一道城池,就會把這腐蝕之力擴散到更廣區域,那時局面更糟。
“道門那邊呢?黃龍真人不是說要斬除外神,怎麼此刻不見大舉出手?”
有人忍不住抱怨。
趙禎陰沉着臉,閉口不答。
他比任何人更清楚,玉虛宮只是等機會坐大,不可能把自家底牌全部亮出。
或許他們會選一個最佳時機,以所謂“仙術救世”的姿態來收割民心。
在朝堂激辯之時,汴京城外亦有騷亂。
百姓與逃難者見局勢糜爛,紛紛失去信心。
有人乾脆投入道門觀裡祈求護佑,也有人只想快逃遠離。
城內外謠言四起:
“李真神似已受重傷,恐無力再守天下”
“外神降臨乃天意,人族難逃此劫”
種種消極論調,讓氣氛越發沉重。
一匹快馬自皇城門前奔過,馬背上是名斥候,面若死灰,喉中嘶啞地大喊:
“報——外神突襲東南口,寶溪關半夜陷落,守將已經撤退,但黏液毒霧擴散十餘里!”
那些守門侍衛聽了,盡皆呆若木雞,有人乾脆跪地喃喃:
“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大宋……”
此時此刻,不止人族陷入災厄,原本尚自閉關休養的靈界亡靈殘部也被波及。
曾在洪荒神戰中屹立一方的幽冥之主,如今被外神入侵逼到進退失據。
傳言外神襲至冥界邊沿,擊破幽冥軍團許多據點,吞噬無數亡魂。
靈界是否會聯合人間對抗外神,尚未可知,也可能選擇投降以求自保。
這種撲朔迷離的局勢,讓各方都倍感緊張。
宮廷裡,有重臣憂心忡忡地對皇帝進言:
“若靈界與外神勾結,我朝必然腹背受敵;若能拉攏靈界同抗外神,又不知需付什麼代價。陛下當早作決斷。”
皇帝左思右想,最終只得感嘆:
“不若再問問李青雲的看法。如今能壓住這亂局者,唯有他。可惜他亦身負重傷……”
李青雲此刻正在行轅內休整。
封印“寂”的傷勢讓他每次動用神力都刺痛難耐,然而他卻不得不思索如何及時出擊。
邊境失守之事刺痛着他的內心:若再拖,外神勢力更壯,人族難逃覆滅。
可一旦勉強出戰,宮殿暗流又可能令他崩潰失控,何其兩難。
就在他進退維艱之際,另有軍報傳來:南境似也出現外神隊伍,且規模不下於北疆,進犯節奏帶着明顯協同,彷彿擁有某位更高存在的總體指揮。
李青雲越聽越心驚,外神竟如此縝密佈局,無怪於人間節節敗退。
而玉虛宮修士依舊遊走各地,“除小妖、救民衆”,大肆宣揚道門神通。
看似在抗衡外神,但李青雲察覺其中有些地方奇怪:不少外神怪物在與道門修士對峙時,並未頑強拼殺,反而輕易退卻,讓道門贏得聲望,卻未見真正攻堅。
那陣仗明顯是演戲般的“放水”,或許外神與玉虛宮早有秘密勾連,一同等待最後的收割時機。
這一切都昭示着,人間正陷入雙向絞殺:外神軍團大舉降臨,玉虛宮或暗中牽線。
而今邊境僅餘少數城池苦苦死戰,騎軍救援雖英勇,終難令全面崩潰之勢扭轉。
百姓對皇帝與朝廷的信心已搖搖欲墜,大街小巷裡有人在痛罵,也有人在號哭祈禱,更多人只能默默收拾行囊逃向內陸。
恰在此時,靈界的幽冥之主也開始行動。
幾名帶着冥影標記的使者悄然現身於大宋境內,宣稱受幽冥之主之命,要與皇帝或李青雲面談。
言辭中透出他們在靈界同樣遇到外神攻勢,勢不兩立。
若不想共同毀滅,或可聯手。
但這番交涉尚在起步階段,仁宗皇帝亦猶豫:畢竟靈界多年來壓迫人族,背後恩怨難了,如今是否真肯合作?萬一是假意聯手,圖謀趁機渾水摸魚,後果更不堪設想。
形勢越發錯綜複雜,人族、靈界、外神三方混鬥,再加上玉虛宮這股暗勢,讓汴京彷彿被四面八方的漩渦環繞。
逃不過,也躲不掉。
人間到處是呼喊聲與廝殺聲,滿城焦慮,百姓日夜難安。
有人在茶樓惶恐議論:“若李青雲再不出手,天下真要完了!”
有人則冷笑:“李真神也非無所不能,況且聽說他受了內傷,哪裡護得了這麼多地界?外神之多,無際無涯啊!”
朝堂衆大臣耳朵裡不斷聽到此等議論,心急如焚,卻拿不出好辦法。
有人更提議“遷都”,主張棄北疆數郡,引發激烈爭吵。
短短一夜間,皇帝連發三道急詔,調集仍能動員的預備兵往北疆支援,卻接連被難民潮和怪物攔阻,一步三停。
無奈之下,只能再請幾位陸地神仙率天下修者主力硬着頭皮死撐。
在這一片紛亂之中,外神勢力展現出的破壞力遠超想象。
各條戰線都拉響警報,邊城陷落已不止一座兩座。
來自不可名狀空間中的詭異氣息瀰漫,讓飛鳥也不敢掠過,草木枯敗,河流被黑泥污染。
有人說這是人間末日,也有人說外神不過在試探更深處的力量。
可不論如何,這軍團的降臨已把大宋逼至絕境。
也就在此時,玉虛宮方面蠢蠢欲動,黃龍真人似親赴前線周邊地區,組織道士以“小規模援助”之姿再度刷威望。
然而細心之人會發現,每當他們要應對更大規模的怪物潮時,總會恰巧遲一步趕到,或被迫收兵。
偶爾出現的“勝利”都是對方主動退讓之舉。
民衆裡有人感恩他們救人,但也有少數看出疑點,卻苦於無力證實。
縱觀整個局面,一張宏大的血腥幕布已拉開,人間彷彿被刀尖所逼,而外神的肆虐卻還未盡全力。
或許他們在等待下一輪更猛烈的衝擊,一旦人族守軍再度疲敝,就會發出終極決戰。
慘淡日光下,北疆邊城煙火沖天,霧潮翻滾,嘶鳴與喊殺伴隨着宛如嗤笑的暗影。
那些外神怪物釋放出低頻嗡鳴,似無數道來自深淵的歌聲,給所有目睹者帶來揮之不去的噩夢。
即便城中保存下來的士兵,也在夜裡經常驚醒,口中唸叨“密密麻麻的觸手”和“無眼的頭顱”,弄得心神恍惚。
這樣的場景陸續出現在別的戰場上,無論西南或東北,都有裂縫與邪惡生物涌出,給予人間毀滅性打擊。
這是一場覆蓋全境的浩劫,再也不是過去單點式的妖亂。
那些失去家園的父老終日在陰霾下顫抖,也許下一息便葬身怪物之口,卻無人能救。
可以想見,這才僅僅是外神軍團降臨的前奏,離真正狂風驟雨還差一步,但這一刻已經足以讓天下哀號,血染山河。
遠方的烏雲越積越厚,閃電在其間徘徊不定,如同上古時期諸神的怒火。
可那些神祇早已沒了蹤影,現今只餘下李青雲與殘存的人間力量苦苦死撐。
天地似在等待一場更爲慘烈的爆發,好將所有人都拖進深淵。短暫的拉鋸與掙扎,不過是大海潮汐前尚未席捲的泡沫,轉瞬即逝。
而這場大幕裡的所有角色,無論人、神、魔,皆被命運之手驅趕着往前走,無從後退,也不能逃避。
一切都指向更加血腥可怖的高潮,彷彿世界的脈動正加速跳動,最終要在鮮血與災厄中做出選擇。
滿目瘡痍的北疆城牆上,王玄甫等人亦在暗暗緊握刀柄。
若是李青雲無法親至,他們二人只能竭盡全力擋住外神先頭部隊,爲後方佈防與疏散爭取時間。
死戰,此時只剩死戰一途。
而那裂縫更深處,有無數觸鬚在蠕動,似彼方存在一尊更高的神袛,俯瞰這邊人間的拼死抵抗,露出冷酷無情的嘲弄。
透過翻滾的黑霧,它彷彿向人間投來視線,意味深長地觀賞這將死的戲劇。
大軍降臨,絕望瀰漫,人類想要頑抗,卻被壓得難以喘息。
以往的恩怨糾葛也在此刻變得無比渺小。
唯有鮮血和鋼鐵,能暫時延緩外神挺進的步伐。
可究竟能否等到轉機?下一息是否便是城破之刻?
無論城牆上的士兵,還是逃亡中的百姓,都無從得知。
風沙捲過屍堆,撩起破裂旌旗,宛如一聲長嘆。
外神軍團大規模踏入這片大地,僅僅幾日,就已讓昔日堅固的防線轟然崩壞。
更多焦土和死域在擴大,所有生靈都在亡命奔逃。
前方,也許只有深淵在召喚。
更深沉的災變,像積雨雲般堆迭在天際,只待轟然而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