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師後國國都,浮圖城。
在一尊金色的佛像下面,後國左將軍摩虎羅此刻的心情卻略顯浮躁。
“還沒有漢地消息嗎?”
“他們朝廷大軍現在到了何處?”
“咱們的計策有沒有奏效?”
面對他一連串的問題,在場諸人皆是無言以對。
“左將軍,漢地一點消息都沒有,已經好幾天了,玉門關那裡連只鳥都飛不出來,咱們實在是探不到消息啊。”
摩虎羅的眉頭皺得更緊,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
“廢物!都是廢物!連個消息都打探不到,我要你們何用?!”
廳內衆人噤若寒蟬,無人敢應聲。
摩虎羅來回踱步,心中煩躁不安。
他深知漢軍一旦西征,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車師國,若不能及時掌握漢軍動向,後果不堪設想。
而如今漢朝封鎖了玉門關的消息,顯然是有所圖謀,這兩眼一抹黑的現狀讓他脖頸後感到了絲絲涼意。
“那咱們的援軍怎麼樣了?”
摩虎羅決定換個目標:
“鮮卑和烏孫人他們什麼時候能來?”
這一下衆人總算能回答這個問題了。
爲了應對咄咄逼人的大漢,烏孫國派出了足有萬騎的援軍,而鮮卑人的右部諸部更是派出了三萬騎大軍前來助戰。
這實在是讓他們爲驚喜。
要知道,此時的鮮卑諸部還不是一個統一的整體,但是右部諸部竟如此出力,車師國人自是不知,一切都是蘇曜當年對鮮卑中部和左部的打擊,使得右部的鮮卑人既趁勢做大,又對蘇曜的擴張警惕至極。
他們都害怕自己成爲下一個目標,如今能在他人的地盤上組起聯軍,趁勢打擊一下死敵,而且還正逢這秋高馬壯的時節,簡直是再好不過。
若是此戰能勝,狠狠打擊漢國的氣焰,那麼顯然他們鮮卑人的再次崛起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到時候,他們又可以快樂的南下牧馬,搶錢搶糧搶女人了。
不過嘛,古代打仗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不但信息傳遞緩慢,沒有常備軍的現實從調兵動員到集結兵力都需要大量時間。
遊牧民族雖然調動比漢軍要快一些,但是他們聯盟的特性又拖延了效率,至今各部首領仍在匯合兵力,大約需要半個月才能趕到車師。
而烏孫國雖然是西域歷來的遊牧強國,有騎軍三萬,但由於其在漢初的遷移和擴張時期佔據了西域最水草豐美的伊犁河流域地區,富足的生活腐蝕了他們曾經尚武的雄心,如今的烏孫國雖然有着強大的國力,但對於南邊那些小破城邦興趣缺缺,一向不怎麼幹涉西域諸國事務。
這一次他們拿出一萬騎大軍支援,還是摩虎羅的粟特使者們費盡脣舌的結果。
“漢國的將軍蘇曜剛剛平定了他們國內的戰亂,這人野心勃勃,妄圖染指徵服咱們這片十字之路口之地。”
烏孫王城,赤谷城王宮,粟特使者搖脣鼓舌:
“我聽說貴國的詩歌中至今都在傳唱,偉大的烏孫曾經在祁連山間的富饒地放牧,被可恨的匈奴人攻殺,一路歷經千辛纔來到了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
“今日漢國也盯上了這裡,他們的鐵蹄已踏入河西,下一個便是車師與烏孫!”
粟特使者猛然提高音量,震得王座下的青銅燭臺嗡嗡作響:
“貴國以爲偏居伊犁便能高枕無憂?可那漢國的貪婪又怎會輕易被滿足?當年大宛王僅僅是拒售汗血寶馬,漢國皇帝便遣他大將李廣利西征。如今這蘇曜挾滅國之威而來,貴國難道要等漢軍兵臨赤谷城,纔想起要聯合抗敵不成?”
“只怕到時我西域諸國皆已在漢國鐵蹄下國破,再也無人能來援貴國了。”
年輕的烏孫王被這一番話激得面色陰晴不定。
他雖生長在大漢衰落的時代,見多了漢朝在西域的敗退,卻也聽聞過漢朝昔日的強盛。
若真如使者所言,那個自詡中央王國的鄰國再次從泥潭中走出崛起,漢家鐵騎西進,車師覆滅後,烏孫確實難以獨善其身。
到時候,最好的結果恐怕就是像自己昔日的祖輩一樣,低頭服軟,求個漢家公主,然後聽憑那遙遠的異國皇室對自己指手畫腳。
這顯然不是早已習慣了萬人之上的烏孫王願意見到的事情。
於是乎,在一番思量後,他獅子大開口,要到不少好處之後終於決定派出一萬精騎馳援,警告漢軍不要恣意妄爲,這西域早已非今非昔比,不是他們可以隨意染指的地方。
就這樣,烏孫國內也開始了緊張的動員,一帳帳的抽丁,組織遊牧騎手,準備馳援車師。
與此同時,在粟特商人的努力下,西域綠洲上的一些如疏勒、姑墨、焉耆等國也零零星星的派兵。
他們少則八百一千,多則三千五千的,也組成了一支約兩萬餘人的聯軍部隊,緩緩向車師國開進。
不過比起烏孫和鮮卑那樣的大國,他們的出兵更多主打的是一個參與和表態,比起大動兵戈,他們更傾向於以武促和,在派出了大軍的同時,各國使者已經先人一步,匆匆趕往玉門,求見那位遠征大將軍。
而正巧,此時蘇曜剛帶着他整編完的的八千餘騎先鋒抵達關下,進行最後的補水工作。
玉門關,始置於漢武帝開通西域道路、設置河西四郡的元鼎或元封中(公元前116一前105年)修築酒泉至玉門間的長城,玉門關也就隨之設立。
此關與南方百里之外同樣位於今敦煌郡龍勒縣境的陽關一同,成爲大漢控扼西域的屯兵要地,當時中原與西域交通莫不取道這兩關。
而玉門關設置在此處,倒並非此地有什麼羣山險要,而是他旁邊那條獨具特色,自東向西流淌的倒流河——疏勒河,以及其背後一片巨大的湖澤。
玉門關之所以設置在這裡,就是爲了控制水源!
水乃生命之源,一切文明的發展都離不開水源,擁有水源者就擁有對當地周邊的控制權,這一點對於黃沙戈壁的西域來說更是尤爲重要。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雖然這條大河名曰疏勒,但它卻和西域的疏勒國沒有一毛錢關係,河流也流不到那裡。
而這也正是這次西域諸國們抗衡大漢的底氣所在。
你道爲何大漢過去爲何從來都沒有自本土調動過大軍征討西域?
因爲出了河西走廊,過玉門關後,當地的水源和耕地條件都急轉直下,缺乏一條流通連接西域諸國的河流,使得大漢的對西域的控制成本直線上升。
僅靠當地西域諸國那原始的生產條件和水土資源,根本不足以承載大軍的長期推進和駐紮。
所以不管是匈奴也好,大漢也罷,對於塔克拉瑪干沙漠南北的這些綠洲國家都只是採用遙控控制的方式,以施加影響力爲主,從未踐行過直接統治一事,就是因爲治理成本太高了。
而如今,西域諸國們也就是靠着自己這爛地的條件,硬是拿出了一副衆志成城的架勢來逼宮。
他們先是展示了自己的抵抗意志,表示不得人心的征服者必將葬身於戈壁大漠。
緊接着,他們又說對於大漢朝那當然又不一樣了。西域諸國早就沐浴王化,願意臣服,保證會定期納貢,並且提供對過往商旅和使者的保護云云。
但是與此同時,他們也提出了一切如舊的要求,讓朝廷許他們在當地自治,保證其特權,不要搞那些傳說中很駭人的什麼又是漢官監管,又是經營壟斷云云。
“哦?說是一切照舊?”
玉門關塞,黃沙漫卷,秋風獵獵。
蘇曜高坐在都尉府的大堂上,俯視着下方那些西域使者們。
他們身着各色錦袍,頭戴金冠,在堂下排成一列,神情既恭敬又帶着幾分倨傲。
“大將軍明鑑。”爲首的焉耆使者上前一步,用流利的漢話說道:“西域諸國願永世臣服大漢,歲歲納貢。只求大將軍退兵,一切照舊。”
“照舊?”蘇曜冷笑一聲,“那車師國勾結鮮卑、烏孫,意圖阻我大軍西進,又當如何解釋?”
使者們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疏勒使者硬着頭皮回答:“此乃車師後國摩虎羅一人所爲,與我等無關。若大將軍肯退兵,我等願合力擒拿摩虎羅,獻於大將軍帳下。”
蘇曜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般掃過衆人:“你們以爲,我大漢興師動衆,就爲了一個摩虎羅?”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使者們額頭滲出冷汗,他們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年輕的大將軍,遠比傳聞中更加危險。
“大將軍三思啊!”姑墨使者突然跪地,“西域路途遙遠,水草匱乏。大軍遠征,耗費甚巨,您若執意征討,這漫漫黃沙必將埋葬無數貴國英勇的戰士,不如.”
“威脅我?不如什麼?”蘇曜打斷說,“不如讓你們繼續在這絲綢之路上坐地起價,盤剝商旅?不如讓你們暗中勾結鮮卑、烏孫,反反覆覆的繼續威脅我河西安危?”
他蘇曜的聲音越發冰冷,表情則無比的堅定:
“孤告訴你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從今日起,西域將不再有什麼'照舊'!我大漢要在西域設郡國,置州縣,修驛站,開水渠,建城池!”
使者們頓時臉色大變。
這樣的變革,毫無疑問將意味着他們這些西域貴族要失去世代享有的無數特權。
“大將軍!”焉耆使者急道,“西域沙海茫茫,絕非中原可比。強行設郡,只怕.”
“怕什麼?”蘇曜冷笑,“怕你們失去作威作福的權力?”
蘇曜站起身來,伸出手指:“我告訴你們,現在你們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就乖乖臣服,接受朝廷派遣官吏,開放商路,劃撥耕地,推行漢制,我可以仿漢地郡國舊制,保留爾等王族地位。”
“要麼,就洗乾淨脖子等着,待我漢家鐵蹄踏破你們的城池,爾等王公貴胄,屆時一個不留!”
“這”
使者們聞言,無不面色慘白。
面對這臣服與毀滅的選擇,沒有一個人敢擅作主張,他們互相飛快的交換着眼色,最終還是由疏勒使者顫聲開口:
“大將軍,此事可否容我等回國商議一下?”
對此,蘇曜倒也沒有爲難他們,大手一擺表示同意。
不但如此,這些使者們臨行前,蘇曜還特意下令好好招待他們一番,並且讓這些使者參觀了一下已入駐玉門關內的鐵騎大軍。
那紀律嚴明,威武雄壯的大軍給了使者們深刻印象,第二天諸使者便匆匆告退,倉皇回返。
“殿下的條件,他們恐怕不會這麼輕易的就答應。”
關城上,曹操微微皺眉說。
顯然,他不相信只靠軍威就能讓西域諸國臣服。
畢竟他們自恃的水源補給的問題,不是大軍威武就能解決的。
此去往西,若是沒有當地人的支持,很快他們就會陷入補給困難的境地。
這一點,曹操在隨蘇曜來到玉門後就已經和當地關都尉商談確認過了。
若沒有當地配合的嚮導,往西的路絕少有人能夠走通。
曾經樓蘭國就因其王反覆,故意使壞,拒不派遣嚮導,害的一支數百人的隊伍迷失在沙漠一個人都沒有回來。
如今大將軍來勢洶洶,幾乎把所有西域諸國一口氣全部宣戰了,到時候如何進軍就是個極爲棘手的問題。
倘若一個不好,數萬大軍有去無回那可真不是在開玩笑。
爲此,曹操也好,劉備也罷,包括隨行的賈詡等人,在他們來到玉門關,實際通過當地駐防將領和身後敦煌太守的口中瞭解到西域的情況後都曾力勸蘇曜,暫時先不要鋒芒太盛,最好採用分化拉攏的方式,來一點點的解決西域的問題。
對此,蘇曜其實內心也是贊同的,這確實是個穩重的方法。
畢竟,雖然他系統的戰略地圖解鎖了,但戰術小地圖上,西域區域還有相當一部分是處在戰爭迷霧當中,若是貿然深入進去,只看大地圖參考,蘇曜也沒把握能準確的找到適合大軍休息補給的場所。
現實可不是遊戲,沙漠地形惡劣的環境和溫差真的是比任何敵人都恐怖的殺手,這就是大自然的威力。
不過,蘇曜也不準備停下腳步。
現在時間對他來說尤爲重要。
如果自己不需要一路西征到波斯甚至歐洲,他也沒必要跟西域死磕,非要把這裡化爲漢土,保持羈縻,慢慢加強控制就好。
但想要西征打過蔥嶺,就必須保證西域的穩定,他就不能容這些牆頭草存在,以防前線大戰的時候後面橫生波折,被攔腰斬斷。
所以,能一次解決的麻煩最好還是一次解決。
“不用擔心,孤也沒指望這些人能這麼輕易的就答應咱們的條件。”
蘇曜面色冰冷說:
“關鍵還是在這車師國找來的烏孫與鮮卑的聯軍身上。”
“只要咱們能把這些域外強國的干涉軍幹掉,西域諸國最後也就只有一個選擇。”
“而完整的拿下車師,我就不信咱們還能找不到幾個靠譜的當地嚮導了?”
於是乎,就在那些使者匆匆告辭後不久,蘇曜也提起大軍,直奔車師國而去。
與此同時,鮮卑與烏孫的聯軍也都紛紛上路,三路大軍皆以車師國爲目標,即將在這片西域大地上展開一場決定命運的大戰。